庶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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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筹谋多年,终于稳坐后宫,儿子当了皇帝,太后却不是她。

太后是我。

身为庶女,我隐忍多年,就为了等这一天。

1

我的父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谢太师。

他生有二女,嫡姐谢云止,还未及笄时,便被天子以「端淑周正」为由,赐婚给了大她两岁的太子。

而我,谢清云,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庶女。

我自小安分守己,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从不敢惹是生非。

我娘亲是谢夫人的陪嫁丫鬟,对谢夫人最是忠心不二和唯命是从。

谢夫人难产生下谢云止后,宫里请来的太医断定她不易再孕。

没有儿子傍身的谢夫人感到了一丝危机,却也断然拒绝了将军夫人欲将其庶妹接入谢府,为谢夫人添个一男半女的建议。

只暗地里寻遍名医,悄悄调理着受了损的身子。

可我的祖母谢老夫人却坐不住也等不及了,迫切地要与父亲相几个出身清白的女子为妾,好为谢家开枝散叶,让谢老夫人在有生之年能有幸抱上大孙子。

谢夫人无奈,才将主意打了我听话的母亲身上。

只是母亲肚子到底是不争气了些,不仅生下的也是一女,还在生产时大出血彻底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了。

如此没用的母亲,将谢夫人气得不轻。

本就不受父亲待见的我的生母,在谢府里举步维艰了。

然而就在我出生两年后,谢夫人肚子终于争了气,成功再次怀上。

这次她幸运地生了一个白胖的小子,取名谢翀,意为一飞冲天之意。

谢家有后了,还是嫡出的长子。

谢家上下的欢喜自然不言而喻。

可唯有我与我的母亲,尴尬得无地自容。

谢老夫人顾念着我母亲也为谢家诞下过一女,在谢翀满月之际,将她抬了姨娘。

可我母亲的奴性到底是刻在了骨子里,哪怕被抬了姨娘,她还是心甘情愿地做着谢夫人身边最好使唤的奴仆。

甚至将谢云止看的比我这个她亲生的还金贵,还宝贝。

奴仆的女儿自然也是奴仆,所以我成了谢云止身后的大丫鬟。

只是谢夫人美其名曰:「跟着长姐好好学些规矩,读些书。」

规矩我没有正儿八经学过。

谢云止学规矩的时候我在端茶倒水,在一旁默默捧着汗巾,有时候也不顾酷暑的炎热,卖力地为她打着扇子。

书我当真读了不少。

女夫子是父亲专请到家里教谢云止的,祖母梅花秉持「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的观点,将我也塞了进去。

女夫子的书教得极好,我在书中认识了谢府以外的大千世界,看到了除卑微出身以外的其他前程。

我也因此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格拉苏蒂妄想。

可我并不是多么出彩的学生。

尤其在有过目不忘和出口成章的谢云止珠玉在前,我的不善表达和骨子里的几分怯懦畏缩,更被对比的丑陋无比。

我在府中是没有依靠的,连我母亲也将我看得很轻贱。

所以我也把自己看得很卑微和渺小,从来没有半分做主子的样子,倒比谢云止身旁的采荷更像丫鬟。

这样的我,哪里来的底气和自信,能像谢云止一般,做谢家真正的高贵千金。

能窝在谢家的后宅里安然度过一生,便是我全部的诉求。

我很有自知之明。

女夫子说过,人贵在自知。

如此看来,我倒也不是太贱。

2

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的如蝼蚁般的我,更是半点不由自己。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谢云止及笄的那天。

那日正值早春三月花放时,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布置的谢府已然张灯结彩宾客云集,好不热闹公主

而达官贵人们精挑细选后才送上来的贵重礼品,更是堆满了整个库房。

让从未见识过如此阵仗,让巴巴跟在谢云止身后的我艳羡不已。

但我知道,有些不该有的心思是一点都不该有,哪怕只是眼里的那丝光亮,也该深深地藏在眼底不被洞悉才是。

我带着恰到好处的喜色,在谢云止的吩咐下里里外外地招呼忙活着。

采荷兴高采烈地向内宅中的谢云止描述着外面的热闹场景。

也悄悄告诉她,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太子殿下也来了,还带了神秘的礼物,扬言要亲手交给谢云止。

我从梳妆的铜镜中,瞧见一向端庄持重的谢云止,难得地露出了女儿家的娇羞之态。

而面带飞霞的谢云止,较平时更是美上三分。

连我看的都有些舍不得移眼。

这样自小的情达索谊,和天赐的姻缘,旁人是连艳羡的资格都没有的。

我虽算不得谢家千金,却也是谢家的女儿。

更受了谢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族式教育,更明白谢云止的腾飞,意味着谢家上下所有人的高升。

所以,我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虽然她从未将我当做妹妹看待。

铜镜中,貌若天仙的谢云止身后,带着一丝欢喜的我,正低头帮她理着乌黑长发。

与谢云止相比,这样的我,连清丽都算不上。

勉强称得上周正而已。

很快,谢夫人,哦不,是母亲。

她交代过,场面上必须称呼她为母亲,免得旁人当她苛待庶女,损了她将军府和太师府的名声。

母亲着人来请沐浴装扮好的谢云止了。

此时阿斯顿马丁的谢云止略施薄妆,及一身拖地长裙,乌黑长发披至腰间。

整个人美丽中带着端庄清雅,说不出的脱俗和高贵。

莫说旁人,就连我都看呆冠蓝狮了。

那般盛大又喜庆的场面,母亲难得地给了我庶出小姐的身份。

能坐在谢家家眷席上,亲眼见证谢云止从小女儿走向女人的一刻。

在座众人看向我时或是疑惑,或是难以置信,但都无可避免地对谢夫人的宽厚和仁爱赞不绝口。

我听着那些正牌夫人们对我咬着牙的不屑,以及对谢夫人嗓正声亮的夸赞,生出好大一股如坐针毡的怯意和退意。

还不等惶恐不安却又故作稳妥的我寻到退下的由头,太子殿下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来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太子殿下。

剑眉星目,东方双狮英武不凡。莽色长袍,端庄沉稳。

虽还年少,可身上的帝王之气悉数尽显。

尤其那双犀利的丹凤瓦卡亚俱乐部酒店眼,一扫而过时让人心慌不已。

好像所有的心思和伎俩,都被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他,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

着实好看。

好看的让我竟忘了自己的处境,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般风光霁月的男子,即便不做夫君弗雷格特岛酒店,就是日日能够看上两眼,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这样的他,与同样美的不似人间物的谢云止,真真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从谢云止出现的那一刻起,太子殿下的目光便只专注在她一人身上。

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艳和喜悦之情。

谢云止略带几分娇羞,却将腰身挺的板直,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端庄。

我听到座下有人低声说道:「竟比宫里的贵人还端庄得体,不愧是太师家的女儿。」

我心里暗笑。

他们可真健忘,刚刚还在低头议论和鄙夷毫无风姿的我,这会儿却在夸赞法属瓜德罗普岛酒店谢云止时,却又将我忘记了。

谢云止是端庄得体的,只是太师家还有个我这般扶不起的女儿呢。

我那丝嘲讽的笑意还挂在嘴角,一转头,却正对上了谢翀怒视冲冲的目光。

谢翀自小便不待见我,但凡是我在意之物,他都会抢去毁掉。

但凡是于我有丁点儿好处的,他都会想着法儿破坏掉。

但凡是我做了什么倒霉的事,他都会比任何人都笑得更大声。

我知道他为何厌恶我,只是这厌恶我的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他总觉得是我要与他抢那嫡长子的位子,是我姨娘破坏了他爹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妻情分。

天可见的,我是冤的不能再冤了。

若是能由的了自己,谁爱投身谢家谁投身好了,我可不愿当那名为小姐实为丫鬟的谢家庶女。

再说我姨娘,自打我生了以后,连父亲的衣服边儿都摸不到一下,倒是鞍前马后伺候身体大不如前的母亲,更甚从前了。

把她拉到夫人与老爷一般的高度上,倒真是抬举了她。

我心里贝尔虽在大声喊冤,嘴上却不敢真的与谢翀争执一二。

在谢家,我实在不受待见,他实在太受宠。

我俩若是对上了,我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所以我再次在他面前低下头来,像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刻意避其锋芒。

可这次不知他是怎么了,并没有因此就放过我,甚至在我每次抬头时,都能感受到他恶狠狠的目光。

那种势必要让我好看的目光,让我如坐针毡,很是不安。

以至于后面的及笄礼我都无心观看。

我记得他曾当众朝我扔过石子,头被砸得血流一脸也不敢动弹一下。

身后的丫鬟和小厮们都在捂嘴偷笑,笑话我活的不如一只狗,我只能暗暗咬牙,默念着闹剧赶紧结束,好放我走。

我也记得他曾刻意伸腿绊我一跤,害我失手摔碎了祖母的茶碗,被祖母关在祠堂罚跪了三日,也饿了三日。

我甚至还记得,他将我期盼已久的新年衣裳泼了墨水。

我只捧着衣裳落了几滴泪,便被我的姨娘一顿臭骂。

字字句句都是我小肚鸡肠,不该与幼弟斤斤计较,更不该刻意惹怒他激他犯错。

……

我记得每一次我对上了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如今我也长大了,除了要刻在骨子里的顺从,还有了些从书本里偷来的自尊。

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不欲众人看到我的狼狈和难堪。

哪怕是刻在脸上的卑微和丑态,只关在谢家门里就好。

所以我借着与下人一起清点礼品为由,悄然退出了前院。

正当我以为终于逃过一劫,望着一池碧荷深深吐了一口浊乐顺气时,谢翀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我身后。

「凭你也敢肖想太子殿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

「若不是祖母念着你也姓谢,将你扔到马棚里当牛做马都是便宜你了。」

他不分青红皂白,往我身上泼了一盆恶臭无比的脏水。

言辞激烈,更比从前恶毒三分。

我心凉半截,知晓今日是避无可避了。

便急急解释道:「我没有!」

「太子殿下那般如天上明月般的人物,我连仰望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敢肖想半分。」

「你千万要信我一回。」

哪知我的一番无力解释,并未让他改观。

甚至在他看来,更像是巧言善辩,妄图瞒天过海伺机而动。

我远远便瞧见了桥上已经来了一些人,心知是及笄礼结束,观礼的人来游园了。

更不愿与他过多纠缠,打算一走了之,保留住人前最后一丝体面。

可他全然不知,甚至对被我突然的落荒而逃激怒,不顾礼节直接拖住我的手,将我拦下。

眼见艾戈勒人越来越多,我不敢再耽误,想极力挣脱他。

可就在挣扎间,我落入了池塘里。

我不会水,也没有随身的丫鬟相伴。

我将本能的求生的希望,都放在了岸上的谢翀主仆身上。

哪知谢翀这会儿想起来了所谓的礼节,拦住了他身旁欲跳水救我的小厮。

我在冰冷的水池里起起伏伏的挣扎时,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同时也被大口口的水呛的脑袋越来越沉,身子越来越轻。

在看到一抹莽色跳入水中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3

我醒来已是三天以后。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我身上一点也没有体现。

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水中将我捞起的人,是我未来的姐夫当今的太子殿下李焺。

我伤了名节,他若不给我交代我便没了活路。

可他若给我交代,便伤了与谢云止的情分。

因为我破坏了谢云止堪称完美的及笄礼,海鸥惹得她也怨恨上了我。

直言若太子殿下纳了我,她便与之断了多年的情谊,求皇上收回赐婚的旨意。

本想给我一条生路的太子殿下,拿她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着,也只能放下别的心思,任凭谢家处置。

我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昨日还对谢家或羡慕或嫉妒的达官贵人们,如今都等着看谢家的笑话了。

看看谢家是不顾颜面,将两女都硬塞给太子殿下,还是为全名节,将我这个失了名节的女儿发落了。

只顾谢家百年名望的祖母,为此生了大病,已经下不来床。

谢家上下都恨毒了我,好似是我故意落水勾引了未来姐夫太子殿下一般,是个极其下作和不检点的坏胚子。

枉费了谢家这些年的厚待,更对不起谢夫人和谢云止的一番栽培和爱护。

从前毫无存在的我,如今倒成了所有人争相讨论的热门人物了。

想来真是可笑。

面对这些自私又虚伪的人性时,我竟心如死灰,倒宁愿全了谢家的体面,给我个解脱。

可我的姨娘突然母性爆发,收起了她一贯的懦弱和卑微,冲破主院里的层层阻拦,一头磕在谢夫人跟前,跪求谢夫人放我一条生路。

甚至头都磕得血流满面也不肯起来。

她闹得声势浩大,里里外外都听到了风声,并对此议论纷纷。

被架在众人唇舌上的谢夫人,十分为难。

但她到底念着主仆一场,还是选择了全一个慈母的好名声,向有意发落我的父亲求了情。

我知道,她并不在意我的生死。

只是怕她被惊吓住了的儿子,因为此事背上良心上的孽债,一辈子得不到安宁。也害怕「端慈」的太后放在谢云止身边的教养嬷嬷,听到些对谢云止前程有损的风声。

我才侥幸捡回来了一条命。

可已然成了谢家上下眼中钉的我,在谢家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又实在见不了姨娘整日的哭哭啼啼。

我便独自摸到了祖母院里,跪求她让我去庵里祈福和修雷达 (3)行。

祖母正在为难之际,却被我的「识抬举」的选择指了一条明路。

我如愿去了弃尘庵。

可终究念着我的姨娘,她到底为我勇敢了一回。

哪怕我看不得她在谢夫人面前大献殷勤的样子,却也不得不承她的恩情。

她也因此彻底成了后院最角落里蒙尘迪奥 (1)的女人了。

于是我向祖母讨了最后一个恩典,给我姨娘一个安稳的余生。

祖母到底顾念着我是谢家的血脉,也在此次事件中蒙受了些许冤屈,于是答应了我。

我终于心满意足地去过只属于我自己的好日子了,我才觉得自己真正像个人了。

我出府后不久,谢云止便被八抬大轿吹吹打打的接去了太子府,成了人人仰望的风光无限的太子正妃。

而谢家,依然是京城里地位最稳的权贵。

至于我,很快便被遗忘得一干二净了。

好像从来不曾出现在谢家过一样。

弃尘庵里的粗茶淡饭好像格外养人,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便被养的白净高挑,好看了许多。

也许像女夫子说的那般「内有诗书气自华」吧。

没有做不完的琐事,没有罗西尼了整日的提心吊胆和小心翼翼。

我便放心大胆地只顾埋头看书,没日没夜的,没完没了的,读了许多许多的书。

我虽还未及笄,可从书中,我已经活过好多世。

有落魄的书生勤勉读书最后高中的皆大欢喜的一世;有痴男怨女不得善终哭断肠的一世;有心怀天下马革裹尸还的意气风发的一世;有困于后宫痴斗一生的哀怨凄凉的一世……

活过这么多世,我心态已经稳了许多。

气质自然也与从前大不相同。

倒在这清心寡欲的庵里,生出了端庄得体的仪态来。

弃尘庵里都是真正修行之人,并没有在意我每天做什么,有没有认真打坐,有没有好好做功课。

庵里的慈云师太温和可亲,经常送书与我,有话本子,有史记,有药理,有杂记。

我闲暇时最常谈心论道的友人,便是她。

她跟我讲过许多故事,故事里的人或喜或悲,从她的嘴里讲出来却都是那般的云淡风轻。

我以为她已经能做到不为世俗的一切所困扰,却在一个漫天火烧云的傍晚,见她怔怔地看着远方发呆。

我煮了一壶热茶,与她又畅谈了整夜。

我们都有自己的另类的故事,却有着同样的归宿。

我以为我的一生便会在此度过了。

平静安稳,与世无争。

可世事总与愿违。

在我离及笄还有三个月的时候,谢家突然又想起了我,不由分说地派人来将我接了回去。

丫鬟婆子将我满屋的东西拾掇麦卡伦一遍后,只整理了一个小包裹带上,其他的都被无情地丢弃在了小屋里。

老嬷嬷看似恭敬实在盛气凌人地一再催促我赶紧启程,别耽误了行程。

无人问我愿与不愿,好像能再回谢家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一般。

再次被裹挟着往前走的我,接受的平静又坦然。

我登上马车的时候,慈云师太站在山上的亭子里,远远地望着我,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遥遥地冲她笑了笑,做了御木本最后无声的道别。

我们都知道,这个地方我回不来了。

再入谢家,我已没有了怯懦畏缩之气,举手投足之间竟也像模像样。

最让谢家满意的是我的长相,既没有过分美艳,给人造成威胁,也能恰到好处地引起人们的注意,让人不易忽视了去。

原来他们还是想要将我送去太子府的。

起初我不明白,最怕被人戳脊梁的谢家,又怎么愿意让两个女儿共侍一夫的?

后来谢夫人一番提点和交代,我才明白了个大概。

谢云止入了太子府后不久,皇后与太后便各自塞了几个女子入了后院。

既有高官女子为侧妃,也有寻常美娇儿做妾室,一时间热闹非凡。

好在太子眼里心里都只有谢云止一人,将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都视作无物。

而且谢云止的肚子不仅是争气,还十分争气。

很快便有了身孕,并一举得男。

太子的宠爱自然长盛不衰,东宫后院里也无人能与之匹爱彼敌。

可若是如此的话,为何还要将我送去太子府,与谢云止增添助力呢?

那是因为东宫新入的侧妃董莞尔,也是出自将门之家,更是太后母族的嫡出女。

其父亲驻守边城数十年,是名副其实的有功之臣、有权之将。

母家不输谢云止的董莞尔,不仅生的精致,性子还豪爽洒脱不拘小节,很是吸引看惯了女儿柔弱之态的太子殿下。

加上背后有太后撑腰,在太子府里也能做到与谢云止不分上下。

嫁入皇家,自然不可能独宠一生。

谢云止那般聪慧,自然知晓,所以她也看得很淡。

只是作为谢家嫡女的她,是未来皇后的不二人选。

她这样踩在云端的天之骄女,手上不该沾染脏东西。

哪怕是为了爬升之路,也断不能让她留下污渍。

所以我这把帮她开辟道路的利刃,被拖了出来。

谢夫人一身蜀锦长衣,满头精致珠翠十分晃眼。

她带着打量和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等着我肯定的回复。

她是这般的雍容华贵高高在上,而我姨娘却委顿在别院里形容枯槁,让我十分吃痛。

但深知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我,沉稳乖巧地应着。

将我心中的不满和怨气藏得严严实实。

4

在我姨娘的破败的小院外,我又遇见了谢翀。

两年不见他长高了不少,甚至隐隐高过我去。

眉目也舒展开了,与父亲倒是有八成相像。

他该像他母亲的,谢云止便是随了母亲才艳冠天下。

可他偏偏如我一般,像极了父亲,少了不少风采。

再见他时,我表现得十分坦然。

反倒是他,神色间有几分犹豫与纠结,复杂得让人猜不出是何意思。

我本不想再与此人有任何接触,可他偏偏又主动开了口太阳谷冰酒

「你……回来了?」

他问的毫无水准,我若没有回来,站在他跟前的还是个鬼不成。

但我没有明着笑他,只点头嗯了一声,便抬脚去了姨娘院里。

在我的身影即将消失时,他似是鼓足了勇气,冲着我喊了一句:

「那件事,是我对你不住!」

我顿了一下,却并未停留,沉着脸入了小院里。

对不住又如何?

该承受的指责和谩骂,我一样没有少承受。

如今事过境迁,一句抱歉就想彻底翻了过去,未免将那句抱歉看得太过矜贵了。

姨娘见我重回了府中,激动的又哭又笑,拉着长高了的我左看右看,生怕一个不小心我又不见了似的。

看着看着,她豆大的泪珠滚满爬上皱纹的老脸上,加上额头上留下的那个发黑的旧疤,整个人是又老又丑又可怖。

我看她哭的心酸,心也像吃了签子一样堵的难受。

只轻声安抚她:「往后就都好了。」

她一边擦泪,一边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点头。

然后拉我去她准备了大半天的饭桌旁,让我尝尝她做的我最爱的那些菜肴。

看着桌上精心准备的从前我最爱吃的那些菜,再看看身天梭旁依旧卑微却佝偻了的我的母亲。

我便下定了决心。

一顿饭过后,我便去祖母那里表了忠心,也顺带提了两嘴我的生母。

祖母捡着好听的夸了我几句,便放我走了。

我回来不足十日,摩凡陀姨娘便被分了四个丫鬟贴身伺候了。

居住地也从原先的别院,搬到了很是宽敞明亮的书香院里。

我知道她这辈子的好日子就此开始,我为她感到由衷地高兴。

谢家想用我这把刀,必定得养好我,让我心甘情愿唯命是从。

否则,自带利器的,稍有不慎便会伤人自伤。

他们拿捏我的唯一办法就是我娘。

只要我在克里斯汀·迪奥东宫一天,我娘便能享受她该有的富贵荣华。

在我及笄后不久,便被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自后门抬入了太子府。

身上华丽的粉色长裙,是请的最好的师傅连夜赶出来的。

美则美矣,就是太沉了些,压得我肩膀发酸。

说来好笑,不过是入太子府为妾而已,我娘还煞有其事地逼着我在粉盖头上秀了两只鸳鸯。

她说也算是亲手缝制了自己的嫁衣,往后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就好。

我想到那个眉目俊朗英姿不凡的人,竟也会脸颊微微发热。

曾经不敢肖想的人,如今也成了我的夫君。

也不知道是我的福气还是卡地亚我的夙命。

我不知道谢云止是怎么求的太子,能让他答应将欧米茄我抬进府里。

也很难想象,谢云止像吞了苍蝇般恶心不止的样子。

当初她是如何逼着他弃我如敝履,如今便是如何求着他抬我进门的。

白白浪费了这两年的好时光,倒让我偷来了一寸好光阴。

我安心做着的侍妾,也真正开始着我被束缚住的一生。

如我所料,入府的那天太子殿下并未踏足我的小院,无视地连一句话都没有捎来。

只是在蜡烛即将燃尽的时候,谢云止带着一碗绝子药来到了我的跟前。

她是来示威的。

是来告诉我这太子府里她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而我,依旧如从前一般,是借着她的光耀苟活的蝼蚁。

她还是像从前那般光彩夺目,甚至多了些少妇独有的风韵和气质。

锦衣华冠将瘦削的她压得厉害了,为了保持端庄的仪态,欧米伽每一步都走的沉着稳重。

头上插着繁重的步摇似动未动金光闪耀,让我睁不开眼。

我替她感到累得慌,但是我低头不语。

恭敬但不再卑微。

直到她走到我跟前时,将我仔细看了遍,才明显一愣。

我从她眼里看到了三分难以置信和七分的不情愿。

但我迅速低下了头,给她行了周到的礼。

她没有从我脸上看到她以为的得意,还有我免不了的失落。

满肚子的嘲讽和讥笑,便也没了发泄之处。

留下茅台酒 (1)那碗药,她便拖着繁重的长裙走了。

甚至为了谢家的颜面,她还得替我去求了太子,求他来我院中一坐。

省去了院里其他女人不必要的口舌。

太子果然在午夜时分来到了我的院中。

我一直在等他,等这位不属于我的夫君。

他依旧剑眉星目帝舵 (5),英俊非凡。

相比于两年前,更加成熟稳重,雄性荷尔蒙也愈发浓厚。

我看他挺拔的身姿和陌生又熟悉的面庞时,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可烛光耀眼,在他乌黑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了不情愿和些许淡漠的冷意。

那些赤裸裸的不喜情绪,一下将我打回原形。

我才再次清醒认识到,我什么都不是。

于是心一紧,便起身跪下:

「我心知殿下与姐姐感情深厚,从前因着误会差点坏了殿下与姐姐自小的情谊,皆是我的不是。」

「如今误会已解开。姐姐也查明我并非刻意勾引和接近殿下,更为全我名声将我纳入府克里斯汀·迪奥中。我满心感激,也绝无非分之想,更不会是殿下与姐姐之间的威胁。」

「我知殿下必定不会轻信,也认定我是那诡计多端满心设计的女子,更是恨我逼着姐姐将我纳入府中。可若我空口无凭,只一一否定,殿下断然不会相信。」

「所以今日,我当着殿下的面,喝了这碗绝子汤,彻底绝了姐姐的后患。也向殿下表明一切都非我所愿。」

我在他刚刚回过神的诧异中,一口干净了碗里的苦涩药水。

也彻底绝了我做母亲的希望。

我将一滴不剩的药碗摊在他眼前,略显惊慌的他才微皱着眉头,略带沙哑的轻声道:

「何须如此。」

我仰着头,直视他好看的眼睛道:

「只求殿下能让我在殿下和姐姐身边伺候,了此一生。」

「我没有多余的仰仗,唯有殿下与姐姐。」

他沉思片刻,终是收起了不耐之色,陪我到了天明才离开。

谁说圣心不可测的,这位储君的心思可是很容易揣测。

谢太师和谢云止将我送入府中以求固宠,必然逃不过他去。

可将谢云止捧在手心的他,必然将所有怒气和怨气都撒在最不起眼的我的身上。

然而,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不会逆来顺受接受不该我承受的责难。

5

第二日一早,我便与府中其他女子赫莲娜一起,恭恭敬敬地等在太子妃院外,等着与她请安。

她为了敲打我,将太子妃贤良淑德的美名都不要了,不顾夏日炎炎硬是将我们扔在门外站了半个时辰。

我自小皮糙肉厚,耐磨的很。莫孔雀表说站半个时辰,就是跪半个时辰也不过尔尔。

只是初经人事的酸痛还未褪去,站得久了腿有些许发软。

比我还耐不住的,是有些娇养出来的官家小姐。

她们对谢云止本就只是表面恭敬而已,一番折腾也生出了些怨气。

只是那些满腹牢骚和怨气,并不能明目张胆地朝着太子妃而去,而我兰蔻这个挡箭牌的作用便显露出来了。

我知道其他女子皆在打量我,或鄙夷,或同情。

我不看,也不理会。

甚至连同李侧妃指名道姓的发难也默不作声。

乖巧软弱的像个熟烂的柿子。

我表现得越冷静乖巧和容易拿捏,那群人便刻薄得越发肆无忌惮。

在我入府之前她们便打听到了消息,也了解虽都出自谢家,但我的嫡姐谢云止却并不怎么待见我。

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所以欺负起我来倒也毫不手软。

还好姗姗来迟的董侧妃替我解了围,我十分感激地冲她颔了颔首。

这位被谢云止当作最大劲敌的女人,好像并没有多少心机。

甚至性子活泼洒脱地让我也暗暗生出了几分喜欢。

相比于世家大族们故意端起来的高贵范儿,董莞尔这般行止由心,没有虚情假意和虚与委蛇的人,显然更好相处,也更易拉拢人心。

我便借着这卡西欧个机会,与她走的很近。

她对我没有偏见,甚至待我比我嫡姐待我还要亲近上几分。

经常与我一起不分尊卑话说家常到日落十分,甚至整夜喝茶赏花也不在话下。

连她最爱的衣服饰品,也都会多备上我的那一份。

有次还从太后的宫里悄悄藏两块儿最新的糕点,连夜送到我房里,与我一起裹着被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着。

除了我娘以外,还不曾有人真正拿我当人看过。

被人捧在手边重视的感觉真好,我竟也有几分沉醉在其中了。

可我心里也只当她与太子妃不对付,才会在太子妃尚美 (3)并不待见我时,对我更是好上三分。

但我舍不得拆穿,舍不得连这最名酒后的一丝阳光也失掉。

终是有一天,我还是忍不住了,盯着问她漂亮得像住满星辰的眸子,直言不讳地问她为何待我这般好。

她一脸坦诚地说因为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啊。

她说这句话时,眼里泛着光,嘴角挂着笑,真诚坦然地让我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的心便也裂开了一条缝,暖中泛着酸涩。

却也偷偷为我们即将成长起来的情感种子,留下了充足的地方。

很快,太子的长子李承泽的周岁宴到了。

送不出别出心裁礼物的我,把自己关子院中一针一线地为他缝制着专属的福袋。

我的针线做的最差,可我又实在没有什么做得极好,也只能硬着头皮一针针挑。

董侧妃来瞧我时,我正坐在葡萄架下举着我做了几天的虎头小布袋欣赏。

她笑我针脚歪歪扭扭像蜈蚣,我也不恼。

每一针都是我的心意,心意在就好。

我顺手将我绣的并不好看的牡丹花手绢塞给了她,并扬言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千万不可随意丢弃了,来伤我的心。

牡丹富贵红艳,却只有硕大的孤零一朵,看起来十分单薄。

她大笑着左看右看,直言这花朵不伦不类,像牡丹又像秋菊,但最后还是在一片嘲笑声中收进了怀里。

我也笑得由衷的欢欣。

我的心意,她能收下便好。

周岁宴那天,太子妃再次传出喜讯。

她又有了,太子欣喜万分,脸上的笑容溢出来都够腻死人的了。

其他院里的,也各怀心思地假装欢喜。

还有些人挑衅般地看向我,恶意的心思呼之欲出。

只有董莞尔,好像真的并不在意般,只顾着扒拉盘里的雕花点心。

我看着奶娘怀里的被分了爱的李承泽,心里一酸。

李承泽很喜欢我,只要我在,他好像闻着味儿就能找过来一般,黏在我身上就不肯下来。

太子妃无暇顾及他的时候,我便时常抱着他不撒手。

起初谢云止很不放心,着人寸步不离地跟着。

日子久了,见我是真心疼爱李承泽,加之我也没了生育的可能,是将她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在养,便也慢慢松懈了下来。看的也不再那么紧。

因为董侧妃不怎么喜欢孩子,所以在太子妃怀孕,我处处将李承泽带在身边后,她便很少找我了。

而太子李陞好像自我入府第二日起,便彻底忘了我的存在一般。

完全没再正眼瞧过我一眼,我就是想争宠,也毫无成算了。

何况我早就有了自己的定位,争宠并不是我的目的。

在被太子无视的日子里,我既没被下人苛待,也没有被后院的女人们过分针对,规规矩矩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倒也舒适。

谢家和谢行止虽恨我的无用,却也无力扭转,只是每每看向我时,那眼神中复杂的意味,着实让人无地自容了些。

连我送给李承泽的虎头福袋,也被谢云止扔在她床后面的柜子里,再不得见光。

她自小便是这样,收到不喜欢的物件儿了,都会悄无声息地扔在床头的柜子里。

若被人问起,她还会振振有词地说「放在跟前日日相见,自是重视之意」。

她看不上我的一切,包括我对李承泽满满的心意。

我将所有的轻视和冷意都不放在眼里,不伤怀,不计较,得过且过。

我竟然也很喜欢眼下的状态,甚至乐在其中。

我被自己不正常的状态吓了一跳。

可转过身的功夫,就又坦然了。

太子送给了董侧妃一只他新得的五彩斑斓的鹦鹉,那鹦鹉十分聪明好学,口吐人话还会讲小故事,十分招人。

可莞尔性子跳脱,喜动不喜静,舞刀弄剑她倒是十分在行,这养花养动物的,都是下人在忙活。

几天新鲜劲儿一过,她便嫌他吵得自己头疼,火急火燎地拎着他找到我的院里来。

不由分说地将他塞给我,让我帮她好好照看「几天」。

我拿「殿下送你的,我可不敢沾手。」来推脱,她便拍着胸脯保证殿下那里她来搞定。

我再想说什么都时候,她便风风火火头也不回地跑了。

说是要和殿下去赛马,不跟我多说了。

我望着手中漂亮的小鹦鹉,不知如何安置是好,正巧他也侧着脑袋滴流着眼睛偷瞄我。

我便拿手指轻轻点着他脑袋说道:

「我便收留你几天吧,可不要在殿下跟前乱说话,莫让他误会我教坏了你才是。」

他竟龟岛酒店然听懂了般,尖着嗓子回顶级跑车道:「奴才知道了。」

我轻笑着将他安置在了廊上,我也在他旁边安置了躺椅,无事的时候与他闲谈良久。

自从鹦鹉来到我的院中以后,莞尔来找我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我们之间的情谊好像突然之间就淡了伯爵许多。

我问小鹦鹉,莞尔是不是有了新朋友,就不要我这个老朋友了。

小鹦鹉一声声说着:「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我不知道他是听懂了,还是机械般的呼喊,心里就是莫名的有些失落和苍凉之感。

我有许多大胆的猜想,可也只是猜想。

6

在太子妃身孕足七月,硕大的肚子顶着她已无法打理府中事物时,而皇上也突然病重了。

李陞因此日日侍疾在宫中,无暇管理府中的一切。

这时,董侧妃奉太后之命,暂时执掌家之权,与太子妃一同打理府中一应事物。

与董侧妃执掌家之权的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谢云止动了胎气的消息。

彼时我正抱着沉甸甸的李承泽,逗玩着屋檐下的学舌鹦鹉。

一时间失神将手中喂鹦鹉的食物撒在了地上。

在鹦鹉一声声的「你讨厌,你讨厌」的尖叫声中,才回过神来,赶紧重新喂了他几粒食物。

也命令丫鬟婆子将李承泽抱到我卧房里,无事不许出来。

被谢云止吩咐过,在她怀孕期间李承泽的一切都按我吩咐做的丫鬟婆子们,赶紧领命将李承泽抱了进去。

我看着被冷风卷起的枯叶起起落落的,意识到变天了,一股由心而生的寒凉之意直冲指尖。

董侧妃大权在握时,全然没了从前的洒脱和不羁之色。

雷厉风行胜券在握的样子让我瞠目结舌。

她首先拿了一向冷言冷语却不曾伤人半分的李侧妃开了刀。

花朵一样的李侧妃,也如谢云止一般是被娇养着长大的。

竟被董莞尔着人押跪在大院前,让满府的奴仆轮流上前参观。

被塞着嘴的李侧妃呜呜咽咽叫着,眼睛里都充了血,却挣脱不得,像犯人一般被当众凌迟着。

有几个伺候NOMOS在李侧妃身边的丫鬟,不忍直视自己的主子这副模样,红着眼眶别眼不看。

却被虎视眈眈的董莞尔逮个正着,赏了一顿血肉模糊的板子后,被扔到柴房里等着咽气了。

她的雷霆手段很快便恫吓住了满后院的莺莺燕燕,众人皆对她望而生畏,只能俯首称臣。

我看着李侧妃这副模样也心生不忍,可我到底不敢触怒董莞尔,更不敢耽误了其他的事情,只能用眼神给李侧妃一丝微不足道的安慰和鼓励,然后躲在自己院中足不出户。

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董莞尔竟然明目张胆地对付起了谢云止。

她拦着谢云止院里要去请大夫的丫鬟,死活不肯她们出门。

只说太子吩咐的,没有太子命令谁也不可以出府。

一句太子的命令,便堵得下人们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她这是要逼谢云止去死!

谢云止不能死。

我想着自己与她有着几分交情,希望她卖个面子给我,行行好放人出去。

可如今已经大权在握的懂侧妃,已经不是我的好友董莞尔了,她并不理会。

在我大闹着要带人杀出府去时,她才趾高气扬地来到我的院中,居高临下的瞥着我。

董莞尔轮廓分明五官立体的脸上满是不屑:

「不过与你虚情假意一场,演给李焺看罢了。」

「你怎么也与他一样天真,也以为我平易近人到能跟个丫鬟生的姐妹相称?」

我听着早有意料之中的真相,忍着胸口的颤抖和疼痛,装得很平静地道:

「虚情假意?」

「或许是你的演技太好了吧,一度让我以为你是这世间少有地对我好的人。」

「只是你又是如何将虚情假意演的入木三分的?咦,莫非你对太子殿下的满眼深情也是假的?」

我痴痴地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她嗤笑一声,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我:

「只有你这等子低贱出身的人,才会陷在所谓的情情爱爱里。」

「我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出身,所看到的只有权利和地位罢了。我要的只是太子妃之位,以及皇后和太后之位。」

「所谓的情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有更好,没有也罢了。只有实实在在的权利和地位,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底气。」

我了然,也认贝伦斯真思考了一番,竟也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转而继续道:

「稚子无辜。你与太子妃的权利之争,何必牵扯到无辜人的性命。何况太子妃肚里的也是皇家孩儿,真有个万一,你也脱不得干系。」

她忽然大笑,然后眼含冷意地看着我:

「若有贼人趁着太子不在时,冒死杀进了太子府,将阖府上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你说谁能知道这院里发生过什么?」

我大惊!

怪不得行事娇纵毫无顾忌,与要当太子妃和皇后的目的背道而驰,原来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我继续与她周旋着,净找些刺激她的话说,妄图能多拖住她些。

最后她近乎失去了耐心,想要扬长而去,却被我赶到院中一把抓住了手,言辞激烈道:

「你入府一年多了,为何迟迟没有喜讯传出?」

「其他院里太子不曾入足过几次,可除太子妃以外,就你最受殿下宠爱。这是何故?」

我知道子嗣是她的痛处,也唯有子嗣之事能将她拖住了,便顾不上其他,直视而道。

她果然一顿,然后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看着我,恨不能将我就地处死才能平复她心里的震怒。

她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不喜旁人的孩子罢了。

别人不知道,我却很清楚。

「你这是何意?」她问的咬牙切齿,眼里的杀意让我心生颤抖。

可门外迟迟没有动静,我只能继续拖延。故意冷笑道:

「莫不是也喝了绝子汤?」

她将腰间的短刀拿出来,直指我眉心:

「休得胡言论语!我留你在最后是念在你并无威胁,不想马上死就闭嘴。」

我被利刃所指,也知她说到做到,只能乖巧地闭了嘴。

看着她一步步向院外退去,只到要转身而出时,我才喊道:

「你院里的那盆百吉花还开着吗?」

她终于止住了脚步,不明所以地回望了我一眼。

我听见了外面些许异响,舒了口气才故作沉稳地扯了扯嘴角,继续道:

「百吉花并不吉祥呢,闻的多了不易受孕。」

她难以置信般眼睛瞪得老大:

「胡说,那是太后娘娘赏赐的特斯拉 (1)。」

接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面色一片苍白,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将短刀指向我,问道:

「你知道什么?」

我注意着门外的动静,隐约听到了踏步声,心下沉稳许多,继续道:

「我知太后乃你姑祖母。」

「也知你董家是冲着皇后之位来的。」

「可太后是殿下的亲祖母,她如何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孙儿被外戚扼住咽喉?」

她死命摇着头,大声吼道:「不可能!你胡说达索!」

「你们谢家是我董家的大阻碍,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了。」

「我现在就杀了你。省得你在此妖言惑众,破坏我们董家的骨肉情分。」

说着她便扬起短刀,朝我冲了过来。

我已经渗出了密密的一层汗,却也退无可退,只眼睁睁见那短刀离我越来越近,几乎已到胸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带着十足威力的箭直冲董莞尔后背而来,我想让她小心,可话还未说出口,那柄利箭已经洞穿她的后背,从前胸露了出来。

而她手里的短刀,也恰好入了我的皮肤一寸而已。

她含恨倒下,我跌落在地,手脚瘫软的动弹不得。

好在谢家人及时赶到了,才将一场即将爆发的灾难扼杀在了摇篮里。

那支夺命之箭还是出自谢翀之手,我看了他一眼,心道:我们终于扯平,再无亏欠。

看着董莞尔被抬出去的尸体,我突然想起那日她同我一起窝在我的被窝里,支着脑袋对我说道:

「若我们不是生在这被家族支配命运的时代里,定然也能像外面的男儿一般,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

「可我们既然生在这样的局势里,就要顺势而生,为自己搏出另一番天地来。」

「云儿,不要看轻自己,我们要做紫荆城里最高贵的女人。」

她说那些话的样子和神态还历历在目,可如今人却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分不清是心痛还是伤口痛,竟就晕了过去。

7

李陞回府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难得的在处理好了所有事情以后,也来了我的院中。

从他冰法兰克穆勒冷的脸上我看到了些许杀意,但我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捂着被胸口的刀伤虚弱地从床上爬起来行礼。

刀口不深,却在被扯开以后也疼得厉害。

他不叫起,我也只能忍痛一直跪着。

「起来吧!」他终于开口了,只是冷得让人心凉。

「是你逼死了莞尔?」他问的掷地有声。

我抬起头来满脸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很难相信这样荒唐话出自他的口一般。

李焺统共来我院中两次,每一次都是带着对我的满心的恨意。

第一次,恨我逼迫了他心爱的人,被迫将我纳入了府里。

第二次,恨我逼死了他另一个心爱的人,让他吃痛不已。

我看着这个所谓的我的夫君,陌生的不得了。

心寒到底我没有辩解,惨淡地说道:

「殿下若是这般想能让自己好受些,我便都认下了。」

他果真太自负了,不愿意承认他看走了眼。

也不愿相信懂侧妃在情感上的欺骗。

宁愿让我背上逼死董莞尔的罪名,成为太子府里的一缕冤魂,也不愿意承认她从始至终不曾付出过真心。

他与我沉默对立良久,才愤然离去。

顺便带走了屋檐下那只监元宇宙视我的鹦鹉。

我知道我又暂且保住了我的小命,只是心中最后的一丝暖意,也被无情地抽走了,我越发不像个活人。

我不曾想过取董莞尔的性命,只是她没想让我活而已。

我早已不是良善之人,可也时度表不至于动不动便要取人性命。

谢家是对董莞尔从来没有消除过敌意,也确实暗使我向她投毒,致使她有生之年都不能怀孕。

可在我还未想好如何动手之前,便发现了那盆百吉草。

在打探之下才知是太后之意,便也不再多做什么,只作壁上观尽享其成便好。

可我到底在与她朝夕相处时,生出了不忍和几分真心来。

所以才将浸了解毒药水的牡丹手帕赠予了她。

我赌她对我的友善是否出自真心,若我赢了,也可全了我的一番心血。

可我输了。

她在盛宠之下迟迟未孕,我心下也渐渐明了。

在太后旨意传来时,便差人去太师府求了救。

我知道她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但也绝对没想到她要做的如此决绝。

好在太子府安然无恙,谢云止也有惊无险,保住了腹中胎儿。

谢云止看我的目光多了些玩味,她定然以为董莞尔是遭了我的设计,但我除了通知谢府,当真什么都没对她做过。

宫中的皇上终究没有挺过来,在不久后便撒手而去。

太子李陞顺理成章继了位,谢云止也无可厚非地成了中宫皇后。

而我,无所出又是皇后母家出来的,自然不可能封妃,给了个贵人的位份倒也正好。

谢云止一路顺风顺水本可高枕无忧了,可二胎怀有双生子的她,也在生产时遭了她母亲和我母亲一样的难。

不仅迟迟生不下来,还大盆大盆地往外倒血水。

眼见凶多吉少了。

皇上急地在门外来回踱步,几次都想不顾阻拦冲进去。

太医们跪成一片,也想不出万全之策。

我与众妃嫔们静坐在院中,将懵懂无知的李承泽紧紧抱在一起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莫怕,有我在。」

他虽年幼,却极其懂事,重重点了点头,就钻在我的怀里不作声了。

谢云止终是九死一生生下了一双龙凤胎,被皇上视为大吉之兆,普天同庆的时候,谢家和谢后再次被推到了空前的高度。

我功成身退般地躲在了自己的宫殿里,鲜少出现在人前。

渐渐众人都快忘了谢家还有个也在宫中的庶女。

谢云止也像刻意忘记了我一般,再也不曾提起我。

只有年幼的李承泽,会因为想念我哭闹着不吃不喝,才被嬷嬷抱到我宫里小住两日。

谢云止如今有三个孩儿傍身宇联,两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已经让她十分吃力,后宫诸事更是繁琐缠人。

对李承泽,她自然有所忽略。

不过还好有我,我已经尽力在学着如何做好一个称职的母亲了。

新帝登基的第四年,谢家出了一件大事。

谢翀因一异域女子,与他人当街大打出手,只将那人打得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动朗格弹不得了,才肯罢手。

而那被打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董莞尔董侧妃的亲弟弟。

消息传来之时谢翀已经入了狱,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刑部并未因着他是国舅而网开一面。

谢云止收到消息时失手打碎了一只茶杯,还被滚烫的热茶烫伤了白嫩的手。

皇上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可他除了宽慰两句,不见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

董家虽败落了,可宫中的太皇太后在的一天,便能确保董家上下无性命之忧。

皇上念着太皇太后当年大义灭亲的恩情,保留着董家的富贵和荣华。

如今董谢两家纷争被抬上了明面上,太皇太后与皇后都不敢轻易出声了。

谁都知道圣上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也都知道谁率先开口便会被另外一人记恨上。

她们选择了按兵不动的互相僵持湾流对立着。

我知道我又有了些许价值,在谢云止颇有深意的眼神中,我便明白了我的使命。

不等她开口命令我,我便主动挺身而出了。

我以念着谢翀的那一箭之恩,顶着众人的非议长跪在皇上养心殿前,求他念着我自府邸跟上来的微薄情意,念着谢翀救过全府的性命,给我弟弟开个恩,宽恕他这一回。

我这种无关痛痒又不识大体的小人物,做出不顾礼节长跪养心殿外的荒唐事,实在无伤大雅。

若让我身为皇后的姐姐来做这等子事,哪怕谢翀并无过错,也会被天下人戳断脊梁骨。

而太豪利时皇太后最为疼爱谢云止,也不想因此伤了她二人之间的情分,所以谁也没有先开口。

我与谁都没有交情,只是为着自家弟弟求个情而已。

谁都知道我是谢家的弃子了,并不受谢家待见。

要怨要恨,多少刀剑,也只有朝我身上来罢了。

圣上第一次毫不留情的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斥责了我一番,痛斥我不知礼数有失体统,骂我是非不分只顾偏帮偏信。

说我与皇后同出一门,却如此云泥之差,简直有辱谢家家风。

我俯跪在地上一动未动,将那些挖心之言一字一句听在耳里。

直到他骂累了,带着内侍走了好久以后,我身后的丫鬟才敢将我扶起。

我拖着跪的酸麻的腿和冻僵了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时,灰蒙蒙的天空竟然适时的洒起了雪花。

一片片落在脸上,尤其冰凉。

皇上到底顾念着谢家和谢云止,借着我的请求,轻饶了谢翀,只斥责了一番便寻着由头将他放了回去。

事情过去后不久,陛下便寻了个机会抬了我的位份,如今我也是宁嫔了。

我很清楚这位份是如雷达 (3)何得来的,但我自觉我受得起。

只是在宫中愈发形弗雷格特岛酒店单影只的日子里,我越来越频繁地想起莞尔来。

8

自皇帝登基以后,与谢云止再无往日里如胶似漆的甜蜜了。

各种各样的女子像献花一般被捧到了皇上跟前,那些往日里的情意绵绵,早被这突然间的新鲜感挤到了最角落里,不见声响。

谢云止做着她最为端庄得体的皇后,不仅不能对皇帝尊皇的喜新厌旧表现出丝毫的不满,还要将那些被他宠幸过的女子一一安置好。

天下人皆称赞谢后贤良淑德,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谢云止看似满面春风,心里的苦涩恐怕只有她自己知晓。

自谢翀事件以后,谢云止似乎又觉得兰蔻我也并非一无是处,时不时便会将我叫到景阳宫里亲自教导。

我也因此才得见这位端庄仁厚的娘娘的真实手段。

这些年,宫里涌入的莺莺燕燕不在少数,但大都如流星般转眼便静悄悄地暗淡了去。

也时不时会有承宠的女公主子报出喜讯,可都在谢云止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宫斗下,接连落去。

甚至面对李焺略带责备的发问,她也能回答的从善如流,将并不无辜的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李焺一气之下接连好几个月都未再踏足谢云止的宫中,惹得前朝后宫诸多猜测。

已经六岁的李承泽在风言风语中感到了些许不安,跑到我跟前向我打问。

都说外甥像娘舅,李承泽当真像极了谢翀,也像极了我。

倒真像是我生出来的一般。

我望着那双小鹿一般惊慌的眼睛,轻柔地将新制的香囊系在他瘦弱的腰间,一边整理着他起了褶子的衣角,一边柔声交代道:

「你父皇近日里与你母后生了些嫌隙,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母后定然能处理得极好,你无须为大人的事情过多忧虑。」

「如今你学的许多功课十分精深,我读书不多,也不甚理解。若再有像从前那般不明白的地方,多去请教你父皇。」

「你父皇若见你课业做得这般好,也会念起你母后的好的。」

李承泽少年早慧,将我的话完完全全听了进去,并当即践行开来。

李焺终于见识到了李承泽的聪慧与勤奋,也忍不住夸其天资卓越,非常人能比。

更不顾政务繁忙,将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因为李承泽的缘故,谢云止与李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在李焺父子低头凑在一处博古论今争得面红耳赤时,谢云止只含笑着将亲手熬制的汤羹盛送到跟前。

李焺连日来渐渐暖起来的双眸,在看到谢云止温柔小意一副寻常人家贤妻良母的样子时,再次泛起了些光亮。

谢云止故作视而不见,柔声说道:

「听闻淑妃宫里的安常在也有了身子。」

「我身为中宫之主,照顾好她的身子责无旁贷。只是如今齐儿与安乐已经让我手忙脚乱自顾不暇。唯恐照顾不周有所疏忽,再让皇嗣受损。」

「所以我斗胆建议,让淑妃妹妹受些累,帮我分担一二。」

「淑妃与安常在毕竟住在一处,朝夕相处间,对彼此的生活习性更为熟悉。由她照顾安常在和安常在肚里的孩儿,我甚放心。」

「淑妃也是府里出来的老人了,时至今日还未孕育过皇嗣。不如就将安常在与安常在肚里的孩儿,一并交到她手里,也可全了她做母亲的愿望。」

李焺一怔,他甚至怀疑先前对谢云止的怀疑和指责都是出于他的多疑,谢后还如他初识顶级跑车时那般冰清玉洁贤良淑德。

他拉过谢后的手,让其坐在身侧,眼中既有愧疚,也有欣慰。

「难为你考虑得如此周全,倒是朕先前误会你了。」

谢云止笑得温柔端庄,嘴里却说道:

「你我夫妻之间本该荣辱一体,哪里需要说这般生分的话。」

同时伸手将汤碗捧在手上,轻轻吹凉后,一口口喂进李焺嘴中。

李焺喝着谢云止喂来的温热的参汤,整个人从头暖到了脚。

那颗如铁石般僵硬冰凉的心肠,也柔软了七分。路易威登

李承泽将这些学给我听的时候,我正倚窗看雪。

白歘歘的大雪让天地都变得模糊了,辨不出原来的真实模样。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呢,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个极好的丰收年。」

李承泽也顺着我的话看向窗外,却叹息道:

「南边递上来的折子说好多处地方遭了雪灾,饿死冻死的人不知道多少。」

我看他小小年纪,已经不再满足于书本上的见识,谈起民间疾苦时也眉头深锁,好像也能尝到其中苦楚滋味般。

我想,若是他将来做了皇帝,也不会比李焺差多少吧。

随着李焺与谢云止的关系缓和,景阳宫又重新热闹了起来,连洒扫的奴才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可被叫在门外恭候着的我,心却在发紧。

阴沉沉的天,凄凄然的我。

我知道谢云止是不会轻易让旁人的肚子生出能与她子女争宠的皇嗣的。

果然,她将一包不知是何处得来的药粉递给了我,让我借着与李淑妃的关系,将安常在肚子里的冤孽无声地解决了。

我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她桌上空了的药碗,低眉顺耳地将药粉接了过来。

望着手中包裹严实的药包,顿感它似有千斤重,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包夺命的堕胎药,也会是我的催命符。

她知道,我明了。

先前许多次的宫斗落胎之事,没有一桩是被轻易揭过去了的。

总要寻着源头见了血,才算真正地了解了。

谢云止这是让我去当炮灰,送我去死。

可身为谢家棋子和谢云止提线木偶的我,并没有说不的权利。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我望着冬日里秃然一片的花园,心中一片凄然--我的好日子又要到头了。

可蝼蚁尚且要偷生,我活生生一个人怎会甘心去送死!

9

本要回宫的我,只安排侍女去将小厨房里炖的上好雪燕带来,我要去李淑妃宫里走一趟。

李淑妃见我很是稀罕,拉着我进屋一顿盘问,好像我突然而至是带着多么见不得人的目的似的。

自府里挪到宫里后,我们这些老人尚且安然地也没有几个了。

见惯了宫里你争我抢血流不止的争宠后,李淑妃将她骄蛮的性子收敛了许多。

只是见到我时总免不了讨些头口上的便宜。

我恭喜完她即将免费升级为人母后,侍女便带着炖好的燕窝来了。

「哟,宁嫔竟也有这么上好的东西,还舍得带来给我分一杯羹,可真是稀奇了。」

我已经习惯了她话里的夹棍带棒,并不计较,只笑着反驳道:

「姐姐错了,你我都没有那个口福。这兰蔻是专为安常在炖的,我全宫上下也只有这一碗而已。」

她揶揄了我几句,便懒懒的带着我去了安常在的偏殿。

我不曾注意过安常在这号人物,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

貌不出众,胜在年轻而已。

如今更是仗着自己有孕在身刻意拿乔作势,见我们进来了也未曾起身,只假模假样地动了动肩膀,便百达翡丽 (27)被身边的嬷嬷大叫着按了回去:

「小主莫要乱动!太医吩咐过,头三个月最为关键,不能有丝毫马虎。快快躺回去。两位娘娘都是知书达理的欧米茄,定然能体谅小主怀着身子的不便。」

嬷嬷虽是含笑说道,但滴溜溜转的眼珠还是出卖了她的精明和市侩。

这种不知礼数不懂规矩的奴才,拖出去杖杀了也不为过。

可打狗还需看主人,这安常在如今正是被捧在手心里娇贵着的时候,何必去招惹她。

我惦记着后面的大事,也不想多生事端,便也随了她。

甚至对被激的有几分怒色的李淑妃也使了使眼色,暗示她莫要冲动,忍一时风平浪静。

李淑妃不满地瞥了我一眼,便自顾自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我道明来意后,和我一样没什么见识的安常在,便两眼放光地盯着我那盅上好的血燕。

见丫鬟不为所动,她便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还顺手将旁边的一碗热茶扔在了侍女的身上。

侍女被烫的跳脚却也不敢造次,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告饶。

安常在见有外人在场,到底收敛了几分,没敢大闹。

只恶狠狠地吩咐着丫鬟赶紧将热燕窝盛给她,若是凉了吃对肚里的皇嗣有个好歹,定要了一屋子贱人的狗命。

我学着李淑妃的样子,只低头拨着碗里的粗茶,不入口也不抬头。

坐了片刻,她将一盅血燕喝了个干净后,我便起身告辞了。

在与李淑妃分开时,她却突然叫住了我,满肚子的话最后只道了一句「多保重!」

皇宫真是吃人的地方,连李淑妃那般鲜活的人儿,也稳重的老气横秋。

我含笑点头,领受了她的好意,然后转身而去。

也说不清此时此刻的心情,是轻松还是沉重,亦或者二者兼备。

傍晚时分便传出了安常在动了胎气的消息,李焺亲自带着太医前去看顾。

我拨了拨油灯,紧了紧披风,临门而望,等着传召。

在等待的时间里,我想了很多,从出生到如今。

可又像什么都没想明白,不懂为何总被旁人拖着往前走,每一步都不由自己。

可我又安慰自己,熬过去就好了,毕竟我也不算输。

果然,不足半只香的功夫,李焺的贴身内侍带着一大帮子人将我堵在了屋里,到底顾忌着我妃嫔的身份,只将我请到了皇上跟前。

我跪在他面前渺小如蝼蚁,他目光冰寒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

端坐在一旁的淑妃为我求了情:

「事情还未查清楚,陛下万万不能冤枉了宁嫔。且看太医作何结论。」

安常在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但好在太医很快便传出了好消息:

「虽动了胎气,但并无大碍,好生调养可保无虞。」

李焺不置可否,眸子里光亮晦暗不明。

沉思良久,久到我都将初次见他到如何走到当下,都一一回顾一遍后,他才沉声道:

「安常在身边所有的奴才有一个算一个,皆送入慎刑司严刑拷打,看看还有多少人怀有不轨之心。」

「宁嫔身边一众内侍一并送入慎刑司,势必问出个一二来。」

「至于宁嫔,禁足储秀宫,交给皇后处理。」

我没有喊冤,也没有求饶,只对着李焺重重磕一个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储秀宫。

我突然想起落水的那天,李焺像从天而降般坠落在我眼前,对沉入水底的我伸出手时,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像春日里的暖阳般,让我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感到了热烈和暖意。

那是他带给我的唯一的亮光。

冬季的晚风尤其锋利,削得我面颊生疼,刮得我睁不开眼,豆大的泪珠冰凉又倔强,砸了一路。

谢云止来到我宫里的时候我已经褪去珠翠,只着素衣,等着迎接她的雷霆之怒。

果然,她一进门便不分青红皂白对我破口大骂:

「蠢货!」

「刚从我宫里走出去就直接去对安常在下手,你是生怕旁人不知道是谁指派的你吗?」

「还是你故意为之,就是要拉我给你陪葬。」

「你如此大胆行事,也不担心还在谢家院子里的你那个奴仆娘有什么下场吗?」

我只端坐在桌边,不发一言,只在她提起我娘时,我紧握的指甲刺穿了皮肉。

「姐姐何必动怒,饶是有断头之灾,我一力承担即可,定不会牵扯上姐姐半分。」

谢云止冷哼一声,美目冰冷:

「一力承担?你承担的了吗?」

「莫不是忘了你头上顶着个谢字。你死不足惜,可谢家呢?谢家却因为你的愚蠢被沾上污点。」

「这些年我睁只眼闭只眼容你在宫中存在至今,也当全了同出谢家的情分。往后有个万一,莫忘了今日所言,也别忘了谢家还有个半老奴仆指着你安享晚年。」

说完她便大手一挥转身要走。

「姐姐且慢!」

「储秀宫我是无缘出去了,只求姐姐能念着往日情分,将这几个随身香囊带给大皇子。还有这尊玉菩萨,是我费了些心血才找来的,捎给我姨娘,让她晚年有个寄托。」

我抱着一盒子早就收拾好了的东西,殷切地跪求着谢云止。

她到底不想将路走绝了,垂眼扫视了一眼,便示意内侍接了过去。

我心满意足地对她磕头谢恩:

「如此姐姐便可彻底高枕无忧了。」

从前储秀宫就不热闹,如今被大换血后更是冷清得厉害。

那些不知是被谁派过来的内侍丫鬟们,只低头干着自己手里的活儿,彻底无视了我这个大活人。

慎刑司的动作很麻利,不过是一天两夜,便将所有真相查了个水落石出。

安常在的见红和我那碗没有加药的雪燕并无关系,是她待下人太过苛刻惹得众怒不止,才被悄悄在汤里加了红花。

奴才并无人指使,只是在非打即骂,甚至动辄喊打喊杀中见不到活路,才铤而走险选择了一条共赴黄泉的绝路。

我储秀宫的丫鬟内侍更是一无所知,被打的不成人样也倒不出一句我的不是。

实在被折磨得不行了,他们便求着行刑的人:

「您想让我如何编排宁嫔我照做就是了,求您行行好,给我个痛快吧。」

这一切都逃不过李焺和谢云止的眼。

但是他们在斥责了安常在后,仍然处决了她身边的那些丫鬟内侍。

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我,很可能成为谢家的污点,也顺带被谢云止抛弃了。

于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而言,丫鬟奴仆的贱命如草芥,根本不值一提。

这样看来,他们才是真正的绝配,骨子里的高人一等和不可一世藏都藏不住了。

我虽被洗刷了冤屈,却因为无人为我申诉,便被无止尽地关在了储秀宫中,煎熬着我的大好岁月。

我望着即将过去的冬天,心里却没有生出一丝暖意。

10

在我被囚禁在储秀宫里四个月以后,安常在还是在不顾劝阻地去御花园观赏皇后刚搜罗来的蝴蝶兰时,在她必经之路上失足滑入湖中,最终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我并不意外。

没有我,还有千千万万个像我一个的赵清云王清云,会为谢云止效犬马之劳,做她手上最利索的刽子手。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康斯登,安常在落水后不久,李淑妃也传出了喜讯,并且已经怀孕三月有余,胎相极稳。

但转念一想,安常在动了胎气以后,李焺少不浪琴 (1)得隔三岔五往过跑,可有了身子的人如何能伺候他,也只有李淑妃可以代劳。

我为她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

生怕她肚里的孩子像前面那么多的孩子一样,还没见到自己的娘亲便回归远处了。

可李淑妃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风风雨雨也见过不少。

其中凶险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她在刚确诊有孕不久,便自己服用了小剂量的滑胎药。

那包滑胎药便是谢云止给我,让我解决安常在肚里孩子的那包。

只不过我转手便送给了李淑妃。

李焺细查之下,竟将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中宫。

毕竟那样的药,不是人人都有。

而此时的我,已被关在冷宫一般的储秀宫里好几个月了。

谢云止想让我当那替罪羔羊,我也是爱莫能助了。

可李淑妃到底低估了李焺对谢云止的爱,他选择了无声地将此事揭了过去。

给了李淑妃贵妃的位份以作补偿。

目的达到又得了好处的李贵妃,也便不再死揪着不放,只求着李焺加强了防范,尽力护住她腹中的胎儿。

谢云止如果是这么容易便被打倒的,她便不会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果然,李淑妃怀孕不久,谢云止便亲自挑了位她娘亲母家的嫡女送到了李焺跟前。

据说那位祺嫔生的柔弱无骨娇媚十足,在李焺面前更是十分放肆大胆,赤裸裸地勾引不说,还明目张胆地从李淑妃宫里抢人过去。

祺嫔的霸道和张扬让李焺十分受用,他享受着被其他大家闺秀出身的妃嫔们敬重和仰望的同时。

也渴望着像祺嫔这般热烈的女子对其霸道的占有,和赤裸裸的爱。

李贵妃在祺嫔手里吃了几次亏以后,便学乖了。

主动避其锋芒,以感染疾病为由,将启祥宫的大门彻底关了起来,躲在宫里安安生生地养着胎。

没有了对手的祺嫔一时间宠冠六宫,不过入宫两个月,便破格被提到了妃位,被封为了丽妃,取自佳丽之意。

备受恩宠的丽妃渐渐便不受谢云止的控制了,尽管谢云止不止一次递消息给她舅家,皆如石沉大海般没了音讯。

我笑她活该,笑她「折了夫人又配兵」的同时,也静坐一旁等着上场的好戏。

丽妃与皇后的针锋相对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了,后宫前朝议论不止的同时,也在纷纷站队。

谢太师与赵将军变得势同水火,互不相容。

可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日日坐在廊下一针针为李承泽缝制着从法拉帝 (1)头到脚的衣物。

我知道随着他日渐长大,这些东西便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可我没有歇下来,将我对他的疼爱和想念都一针一线地倾诉在衣物上,

转眼两年过去了,李贵妃所生的昌平公主也一周多了。

宫里选过一次秀,新添了许多面孔,但最受宠的还属长春宫里的丽妃。

可惜她承宠两年,也并没传出一丁点儿好消息。

想必在入宫不久便被谢云止赏了汤药。

李焺与谢云止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据说除了每月避无可避的初一十五,陛下鲜少再去翊坤宫。

端庄貌美,曾被誉为「京中第一美」的谢云止,也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甚至二十有四的她,竟生出了几分沧桑之态。

我知道斗了这么些年的她,不会就此打住的。

哪怕安生地守着她握在手中的后位,好好地将未来储君培养好,几十年后,她依然是这紫禁城里万人之上最尊贵的女人。

可她骨子的高傲不允许她低头,不允许任何人越过她去,她要继续斗下去。

李贵妃自生了昌平公主以后,彻底退出了斗争的阵营,打算就守着自己的女儿安顿余生。

皇宫果然是吃人的地方,鲜活明媚甚至带着些傲娇的李侧妃,也变成了如今会躲避斗争,审时度势的李贵妃。

被关在储秀宫里我,鲜少有人想起。

唯有李贵妃,念着当初的情意,月月送衣物用品过来,偶尔还纡尊降贵亲自过来坐坐。

顺便将我给李承泽的一应物品带了出去。

李承泽生长得极好,被李焺当作储君在培养。我心甚慰。

谢云止一心与丽妃斗个高低,对自己的儿女倒是陪伴的并不多。

李承泽是个温暖念旧的,每年我的生辰他都会托贵妃将礼物捎进来,并转告我要忍耐,要保重身体,他会放我出去的,让我等着。

每每这个时候,我快要死了的身心,才在这些阳光一样的温暖中慢慢缓过神来。

11

终于在我被关的第六年,谢云止奇迹般的再次怀了孕。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欣喜不已,因为我知道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谢云止调理身子多年,便是要在这个时候扳回一局,赢过丽妃去。

可只有我知道,她赢的这一局是要拿余生所有的岁月做代价的。

谢云止这胎怀得极其辛苦,身子差的已经无力掌管后宫。

得了执掌后宫之权的贵妃,不仅要担负起照顾一应皇子公主的重担,还要时时提防着丽妃与皇后的斗争会波及到了皇后腹中胎儿。

所以在心力交瘁之下,她也病倒了。

这时候,被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李承泽,在他父王面前提起了已经被人遗忘了的我。

相比于其他人,我这个李承泽的亲姨母,贴身照顾谢云止和谢云止的孩儿,比任何人都更合适。

李焺好像在李承泽的提议下,才渐渐想起了我这个人,想起来我被冤在储秀宫里蹉跎了这么多年。

但他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居上者什么都不会错,错的是我的微不足道的低贱。

在贵妃的附和下,我顺理成章地被放了出来,被安置在了谢云止身边贴身伺候。

她再见我时无悲无喜,理所当然的好像本该如此。

我将过往种种放在一边,一心一意伺候着憔悴到美貌尽失的她。

哪怕她含辛茹苦地为李焺孕育着皇嗣,李焺也不过是多了些流水般的赏赐,偶尔开恩般地陪她用顿饭,都是急急忙忙的满是心不在意。

色衰而爱驰。

她比我更清楚。

所以她越发的憔悴和瘦弱下去了。

我想她是心中最不该有的信念和盼头死了的缘故。

我想同情她的。

可当我跪求她,要将那其交到我在意的人手里的那个盒子,安安稳稳地扔在库房的柜子里时,我便连最基本的同情也没有了。

谢云止怀孕不久,便传来了谢夫人病倒的消息。

只是顾忌着谢云止的身子,我们将此消息捂得死死的。

可人多口杂,总有别有用心的人会使尽千方百计将这样的消息传到她耳里。

果然,在她怀胎不足六月时,从洒扫宫人人头马路易十三嘴里听到了消息。

我虽第一时间将那多嘴多舌的丫头打了板子扔了出去,可也改变不了谢云止因此动了大动胎气得只能卧床静养的局面。

为让她安心,我求着李焺允许身子稍好的谢夫人进宫看看皇后娘娘,以求皇后安心,顺利生产。

李焺允了。

不久后,谢夫人入了宫。

谢夫人依旧穿戴华丽,只沃利是苍老羸弱之态厚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了。

夫家与娘家的势同水火,外甥女与亲生女的明争暗斗,让夹在其中左右为难的谢夫人两头失心。

不堪娘家与夫家的双向冷落与责备,这位总求体面的将军女、太师夫人颜面尽失时,急火攻心,突然大病不起。

饶是今日装扮体面的入宫见女儿,也是提前吃了参丹强吊着精神的。

谢夫人识大体,字字句句都是对谢云止的宽慰,丝毫不显露自己的委屈和病态。

可越是如此,谢云止愈发心如刀绞。

谢夫人前脚出宫,谢云止后脚便晕死了过去。

终于,又是一个大雪纷飞天,才怀胎七月的她,竟见了红。

太医提着医盒赶到时,她下身已经一片血红,气若游丝的她还不甘心地念着那个人:

「陛下呢?」

我忙差人去叫沉迷在丽妃处的李焺。

可李焺还没来,谢云止却血崩了。

只是这才她再也没能侥幸。

不仅成型的男胎胎死腹中,她也在血流不止之下意识不清。

太医一头汗水,施了针后便吩咐我尽量与谢后多说话,莫让她昏睡过去,以求得见皇上最后一面。

待众人退出房门时,我拿了一床崭新的棉被,将她血流不止的下身盖了去。

然后跪坐迪奥在她身侧,贴着她的耳朵问道:

「姐姐莫要贪睡,皇上很快就来了。」

谢云止听到皇上二字时,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已开不了口。

我帮她轻拭着额头的汗珠,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

「姐姐可曾记得我送李承泽的那只虎头坠?」

「那时候我针线做的极差,但还是耐着性子亲自上的手。」

想起那只别扭的虎头坠,我不由得也笑出了声。

那时的刚开始做针线,却是很蹩脚,若放在如今来看,当真是极丑极丑的。

「我知道你最是看不上那些丑陋的东西,也知道你自闺中便会将刚丢弃的物件扔在床头的梨花木箱子里。」

「所以那虎头锥子里,我加了些活血的药。」

我垂眼见她极力想睁开眼,但已经力竭,无力抬起厚重的眼皮,便接着喃喃说道:

「但你很幸运呢,还是顺利产下了双生子。可到底还是伤了身子,也算遭了些报应。」

「你说你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要去争去搏命生子?握着手里的荣华富贵不好吗?」

「你又为何始终放心不下我,一而再地想推我去死。难道我这些年的鞍前马后和听话顺从,换不来一个安稳的余生吗?」

我紧了紧手中的帕子,红着眼眶垂首追问着。

见谢云止睫毛微颤,便知她能听到的,便又接着问道:

「你肯定以为我看不穿你的伪善吧。在谢家时你默许的那些下人欺辱我的行为,我又如何不知?」

「你求着你娘亲让我在你跟前做大丫鬟,时时被你践踏尊严,日日被你消磨意志,让我彻头彻尾地甘心被你使唤。我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以此为荣,以此为乐。连谢翀都是被你挑唆的故意处处找我麻烦,处处想让我身败名裂,我都知道。」

「旁人只看到你才貌双全,端淑贤良。只有我知道你的伪善和道貌岸然。」

「你这副好皮囊下尽是肮脏和丑陋。你甚至坏到连自己最爱的男人都下绝子药。」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是活该。如今的你也是活该。」

我听到了院中匆忙的脚步声,也知道李焺到了。

收了满面冷意,瞬间泪流满意哽咽着声音哭喊道:

「你放心,我会拿我的全部心思待李承泽好的。」

「定然不会负你所托。」

李焺带着一身冰凉俯在床边,厚重的衣裙落在了我的裙摆之莱珀妮上。

他紧握着谢云止的手,双唇颤抖的一句话也睡不出。眼眶通红,布满惊恐。

「你……你不是要与我携手白头的吗?」

「怎的,怎的说话不算数?」

我看着他的悲切和恐慌,听着他十分可笑的发问,心下一片嗤笑。

「朕命令你不许睡过去,赶紧醒过来!」

李焺本想端着他九五之尊的架子,朝谢云止发出最后的命令,可在面对谢云止如死灰般的样子时,便也只说着说着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哗啦啦的泪水滴满谢云止的手背。

谢云止似乎有所感应,极尽全身之力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可也只是微微睁开眼,连眼中的神色都难以分辨。

可她还是微微伸出一指指向我,嘴唇颤了颤,却发不出一字之音。

我忙凑上去,将她枯黄的手死死捏在手里,言辞切切泪垂满面道:

「你放心地把李承泽交给我吧,我不会辜负你所托的,定然将他好好培养出来,做大越最好的王。」

我话音刚落,她便适时地绝了气息。

大越最尊贵和贤德的皇后,薨了,享年不过二十又七。

谢云止死后,李焺倒想起了谢云止的千般好来,将我整理出的谢云止的物品摆放在一起,日日又抱又看,以寄相思。

这时候,不识相的丽妃还凑了上去,擅自将谢云止的物品挪了位置。

惹得李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动手挪动物品的奴才都砍去手指扔出了宫外,丽妃也因对已故皇后的不尊,被贬成了贵人。

一时间整个皇宫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皆不敢在皇帝面前发声,唯恐犯了圣上的忌讳。

我与贵妃携手料理着宫中的一切,全权负责起了几个皇子公主的饮食起居。

待李焺渐渐恢复清明时,又记起了皇后的临终所托,不顾朝中大臣以「谢氏乃庶出之身」的阻拦,执意要将我封为皇贵妃。

我父亲谢太师,已失一名爱女,再不能大权旁落。

在谢夫人尸骨未寒之际,便将我母亲抬为了平妻,给了我嫡出的身份。

曾经被人人践踏,被世人看不起的庶出之女,如今也一步登天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

但这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将谢云止有意立李承泽为太子的遗愿告诉了李焺,李焺只经过了一夜思考,便将年仅十三岁的李承泽立为了储君。

12

谢云止死后,李焺好像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犹如行尸走肉。

如今所有的事都有了交代,更失去了活下去的指望,日渐委顿衰落。

不过两年功夫,便大病不起,撒手而去。

他人生的最后两年大都与我待在一起,日日听我讲述谢云止子小到大的事迹。

我皆捡着谢云止高光时刻的事迹讲给他听。

他听得很是高兴,好像从我的嘴里他又能配谢云止成长一回。

只有一天,他意识模糊,在我与他喂药之时,他突然用力地握着我的手,问我:

「云止及笄那日,你落水前与谢翀起了争执,你说

——太子殿下那般如天上明月般的人物,我连仰望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敢肖想半分。

是真是假?

他问的突然,我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搅着碗里的汤药柔声回道:

「太久远了,记不清了。」

他暗淡的松开了手,乖乖的一口口吃尽了碗里的汤药。

李焺弥留之际,破格封我为后。

这着实让我有些吃惊,毕竟我自己为自古驰己准备的封后圣旨已经藏在养心殿里。

可他当着众人的面,言辞诚恳坚毅,容不得旁人置喙。

我心下有些动海蓝之谜容,但我知道这是靠我熬出来的,并非他对我的情谊。

就又释然了。

难以置信的太后,不顾前朝后宫的顾忌,大动干戈地对李焺的病珠宝 (20)理和汤药进行了检查。

她大概是不信,正值壮年的李焺怎会在突然之间病倒,以至于药石无医的地步。

而全宫上下获利最大的便是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谢家女。

可惜的是一顿惊天动地的搜查以后,她并未有所收获。

她哪里能知道,谢云止的绝子药,配上李承泽的香囊,才是他油尽灯枯的根源。

我枯坐储秀宫,日夜不停缝制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李焺的催命符。

李承泽继位了,我成了紫禁城最尊贵的太后。

他对我极为尊重和孝顺,我真正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完】

文/调皮的豆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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