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袭红衣，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叛军源源不断涌入皇宫。
方才父皇和母妃自焚于宫中，丞相舅舅被乱军杀死，我失去了一切，成为了亡国公主。
在叛军中我看见了萧沐羽的身影，一身黑色的甲胄寒光闪闪。他快步走上城楼，苦苦央求：「公主，随臣回去好不好？」
我扬起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萧沐羽，你背叛了凉国，也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他朝我伸出手，眼中带着无尽悲伤：「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凉国没有降敌的公主。」我推开他的手，毫无留恋的从城楼跳下……
1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中国破家亡，自己从城楼跃下，粉身碎骨的疼痛是那般真实。
梦醒后，我惊得冷汗涔涔，不安的在寝宫中来回走动。萧沐羽与我青梅竹马，从小聪明伶俐，讨得父皇和母妃欢心。
按照凉国规矩，节度使之子成年后不得留京，除非成为皇亲国戚。父皇决定让他成为驸马，如此一来就能留在京都，还能成全我与他的姻缘。
再过一段时日，我和萧沐羽就要定亲了。
就在我沉思之际，宫女进来禀告：「国师云游归来，陛下设了晚宴接风洗尘，邀请公主前去。」
很多时候都看不见国师人影，只是父皇对他格外器重，我不以为然的说；「不过是个江湖术士而已。」
宫女笑着同我解释：「宫人们传闻他来头不小，是位得道高人，好几次凉国有难，国师都提前告知陛下。
「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本事，有什么了不起。」我的眼中露出几分不屑。
晚宴上我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的国师，他面容清隽，一身白色的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父皇招招手，笑眯眯的说：「微月，快去见过国师。」
我硬着头皮走到空明面前，不情愿唤了声：「国师。」
空明的黑眸深深凝视着我，那双眼中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情愫，惊喜、悲悯甚至带着一丝不舍。
明明初次见面，他却表现出很熟悉的样子，仿佛我们认识了许久。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后退几步。
空明抬起头，声音清朗的说：「最近星象不吉，公主需去观中修行，为国祈福才能避免一场祸乱。」
我心中咯噔一下，立刻辩驳道：「父皇，我就要和萧沐羽定亲了。」
父皇面露难色，叹了口气劝道：「徽月，听国师的话。」
我狠狠瞪了空明一眼，咬牙切齿的说：「好个江湖骗子。」
他听见了我的话，脸庞依然云淡风轻：「公主，随我来。」
2
我被送到了空明的道观，此处云雾缭绕，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道童奉上灰色道袍：「公主，换上吧。」
我看着这身灰溜溜的道袍，准备丢出去：「太难看了。」
「这是道观规矩，就算是公主也不例外。」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撇了撇嘴，在他凌厉目光的注视下，不得不褪下宫装，换上这身难看的道袍。我暗暗对自己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有机会了再还回来。
道观内一日三餐都是素食，连块肉的影子都见不着，我不止一次的提出要加荤菜，可是都被空明拒绝了。
我抬头看着院子里吃草的兔子，天上翱翔的鸟儿，觉得它们都是美味。以前在皇宫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像现在这么可怜兮兮，就连一口肉都没得吃。
空明拿出几本经书，全部摆在我面前：「公主，全部誊写一遍。」
我翻开经书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顿时觉得头疼，提起笔敷衍写上几行字，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直接略掉几行。
空明看出我的小把戏，拿起誊写的经文直接撕成两半，冷着脸道：「公主修行就是这个态度？」
我浑身打了个冷颤，这人比皇宫教书师傅更加严厉，进入道观从未见他笑过，总是板着一张脸。
「国师，我马上重写。」我挠了挠头，立刻转变了态度。
到了傍晚时分，我的晚膳没有着落，就连素菜都不见影子，真是个狠心的人。我饿着肚子饥肠辘辘的入睡，半夜醒来发现房中突然多出一盘糕点。
我又惊又喜，拿起糕点喜滋滋的吃起来，一时间竟然觉得皇宫里的点心，都比不上手中的美味。
3
我整日与空明斗智斗勇，在道观中度日如年，只盼着快些离开。我想偷跑回皇宫，就怕父皇会再次将我送回。
日思夜盼中，我终于等来了萧沐羽，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整个人都雀跃起来。我飞快跑到他身边，拉着住他的手道：「走，咱们回宫吧。」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我：「臣没有接到带公主回宫的旨意。」
我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父皇莫不是忘了。」
「臣提过几次，陛下每次都说公主修行是为了凉国。」萧沐羽眉宇紧蹙，无可奈何的叹息。
我看着一旁云淡风轻的空明，越发觉得他可恶，不知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让父皇对他言听计从。
「下次来的时候带只烧鸡。」我凑到萧沐羽耳边悄悄说了句。
他暗暗捏着拳头，投向空明的眼中带着恨意：「哪怕你是国师，也不能苛待公主。」
空明啜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我待公主是极好的。」
我不敢当众忤逆空明，唯恐他又想出新法子折腾人，咬牙切齿的笑道：「国师好的让人感激涕零。」
「时辰不早了，寒霜送客。」空明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直接下了逐客令。
下一刻，萧沐羽就被从道观赶了出去，哪怕他是安南节度使之子，也不留半点情面。我跺了跺脚，暗暗叹息几声。
空明端来一盆清水，让我把手洗了好几次，又命人将萧沐羽触碰到的物件，悉数擦拭了几遍。
此番举动让我看得目瞪口呆，疑惑的问道：「国师这是作甚？」
「驱除晦气。」空明一本正经的回答。
我摸了摸鼻尖隐约觉得，空明对萧沐羽有敌意，他们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4
空明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好几次我看见他喝得微醺，清隽的脸庞染了几抹红晕。
我记住了藏酒的地方，趁着他不在观中的时候，偷了几坛清酒。夜深人静，我偷摸拿出一坛酒，独自小酌起来。
今晚明月星稀，我看着窗外的月光，举起手中的酒杯：「父皇、母妃，我想回宫了。」
不知不觉间我喝了一杯又一杯，脑袋晕沉沉的。恍惚间，我听见推门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屋中。
我看清了他的样貌，借着酒胆揪住空明的道袍，清了清嗓音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本公主会让你好看。」
「公主，夜深露重别着凉。」他抱着我走到床榻上，仔细掖好被角。
「我没醉。」我争辩道，准备将手伸出被衾。
空明一把摁住我的手，眼神中带着几分疼惜：「公主，歇息吧。」
他的眼神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不记得。我小声嘀咕了句：「怎么又在做梦。」
他拢了拢我额前的刘海，动作格外温柔：「这不是梦。」
翌日，我睡到日出三竿才醒来，嗅着屋内浓郁的酒香，心中暗暗觉得不妙。我披着外衣就朝往外跑去，就连鞋子都丢了一只。
「我来了。」我小心翼翼推开门，看来一顿惩罚少不了。
空明坐在莆垫上修行，睁开眼淡淡扫了我一眼：「入座。」
我坐在他身旁，想起昨晚之事有几分好奇，忍不住问道：「国师，咱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他用拂尘敲了敲我的头，面无表情的说：「好好修行，别想套近乎。」
我揉了揉眼睛，许是昨晚喝的太醉看花了眼，冷淡的国师怎么会突然间变得温柔。
5
转眼到了父皇生辰，我暂时从道观回到皇宫，看着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母妃备了满满一桌珍馐，全都是我爱吃的美食，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她拉着我的手，心疼的说：「我劝过陛下，让他早些接你回来，可他就是不听。」
「母妃，我在道观过的挺好。」我怕她担心，笑着回答。
「人都瘦了一圈。」母妃不停给我夹菜，抱怨道，「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也不知为何，如今我吃宫中的膳食，只觉得索然无味。我放下碗筷，脑中浮现出空明冷峻的面容，睁眼闭眼间都是他的存在。
宫中一片张灯结彩，到处充满着喜庆，母妃的寝宫也焕然一新。舅舅得知我回宫的消息，送来了好些礼物，还像以前那般疼我。
寿宴这天我见到了舅舅，他与萧家父子站在廊檐下，面色肃穆的道：「安南节度使索要的银子越来越多，朝廷快要养不起了。」
萧衍和颜悦色的解释：「边防告急，我们也迫于无奈。」
舅舅双手负立，冷笑着道：「节度使中你们萧家父子最不安分，只怕是另有私心吧。」
「丞相切莫妄言，父亲从未动这心思。」萧沐羽替父辩解，满脸的惊惶。
舅舅与萧衍向来不和，这是明摆的事实。我不禁摇了摇头，支开身旁的宫人，走到他们身边劝道：「舅舅，凡是好商量。」
舅舅面露不悦，气呼呼的拂袖离去：「公主还未嫁过去，就帮着萧家说话，以后更是萧家人了。」
我愣了愣，无奈的叹了口气，舅舅向来脾气不好，每次提到萧家都格外火大，仿佛是眼中钉肉中刺。
6
「多谢公主相助。」萧衍双手作揖，感激的说道。
我挥了挥手，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有限，萧衍是父皇最器重的节度使，虽是武将脾气却比舅舅好许多。
萧衍对萧沐羽递了个眼色，识趣的从我面前离开。
萧沐羽从袖中拿出一个烧鸡，笑着说：「这是公主想吃的东西。」
我见四下无人，扯下一个鸡腿开心的吃起来，还是街道铺子烧鸡美味。吃完鸡腿，我正色看着他道：「萧沐羽，你会永远忠于大凉吗？」
他面色郑重，举起右手起誓道：「如果我背叛大凉和公主，不得善终。」
呵，冷笑从身后传来，这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一个激灵，扭头朝着后方看去。空明的白色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注目。
「一个誓言算得了什么。」他冷冷盯着萧沐羽，眼中寒光乍现。
萧沐羽面色错愕，赶紧解释道：「我对公主一片真心。」
「真心不是靠说出来的。」空明执起我的手，转身朝着大殿方向走去，「陛下的寿宴即将开始，公主勿要错过。」
我想要挣脱空明的手，可终究抵不过他力气，呵斥到道：「纵然你是国师，也不能这般放肆。」
他停下脚步，面色严肃的道：「公主，我所做的一切皆为了你。」
我顿时哑然，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明明他不喜萧沐羽，到最后却是为了我好。
父皇的寿宴办的十分隆重，我听着丝竹之乐，看着宾客们觥筹交错，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整个过程我都坐在空明身旁，一杯接着一杯独饮，到最后他夺过我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几案上。
「公主再喝就醉了。」他对我劝道。
我看着远处的萧沐羽，醉眼朦胧的道：「国师未免管太宽。」
「公主还在修行期，自然归我管。」他的话铿锵有力，根本不容商榷。
我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几声，今日暂且忍耐，以后定要让他还回来。
7
回到宫中，我再次噩梦连连，梦中的场景很真实。我看见萧沐羽成了驸马，如愿以偿留在京都。
有了皇亲国戚的身份，他更方便与朝中大臣结交，一时间门客无数。谁料他买通禁军与朝中大臣，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放萧衍的军队进入京都，凉国就此灭亡。
我挣扎着想从梦境中醒来，可怎么都睁不开眼，胸口好像被石块压住，四肢也动弹不得。一阵又一阵的寒意袭来，我浑身颤抖，在梦魇中无助挣扎。
「徽月，醒醒。」恍惚间我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他的声音温柔得让人迷恋。
8
不知昏迷了多久，再次醒来我发现回到了道观，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我看着坐在床榻边的空明面容憔悴不少，手中端着一个药碗。
「我这是怎么呢？」我揉了揉太阳穴。
「生了一场病。」空明扶我起身，一勺一勺认真的喂药。
难得见他露出温柔的神情，我有些不自在，抢过药碗说：「我自己来吧。」
寒霜端来一盆热水，朝着里面走来：「公主这几天昏迷，国师一直照顾你。」
我捧起药碗的手悬在半空，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我做噩梦了，梦中凉国覆灭，父皇和母妃自焚而亡。」
空明沉着脸色，递过来几颗蜜饯：「吃下它就不苦了。」
我没有接过蜜饯，而是继续问道：「国师肯定知道一些事，对吧？」
他却不愿应答，许久后缓缓说道：「公主，远离萧沐羽才能平安。」
我眼睛微微一眯，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国师到底隐瞒着什么，为何不愿说出来？
定亲的事父皇再次提出，颁下旨意让我即刻返回皇宫，作为皇族的公主，向来都是与重臣家联姻，亦或远去和亲。父皇向来宠我，自然舍不得远嫁，留在京都是最好的归宿。
从道观离开的时候，我没有看见空明的身影，只瞧见寒霜捧着华服走来。他对我说：「公主，更衣吧。」
「国师在何处？」我往外瞧了瞧。
寒霜一五一十的回答：「国师在观星台，这几天都不会出来。」
我失望地摇摇头，果然是个性子冷淡的人，就连离去都不来相送。也许在他心中，我甚至比不上一卷经书。
9
回到宫中，我再次成为了凉国尊贵的公主，每一样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宫人都以留在我身边为荣，甚至连以后的陪嫁宫女大家都抢着去做。
母妃备着嫁妆，笑意盈盈的道：「哪怕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公主，后宫也没人能撼动我的地位。以后等你嫁入萧家，就连皇后都要敬我几分。」
我的母妃是凉国宠妃，哪怕有新人进宫，父皇也不曾移情别恋。到目前为止，我的母妃都是幸运的，出生于名门望族，哥哥是当朝丞相，未来的女婿家是手握重兵的节度使。
忽然间，我的心口有些憋闷，梦中的事再次浮现出来。它们是那般真实，好像真正存在过。
定亲前日，我听到空明赶来皇宫的消息，没想到他还是来了。我提起裙踞，急匆匆朝着御书房走去，想再见一见他。
书房门外，我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臣夜观星象，这门亲事于国不利，还请陛下慎重。」
「可是马上就要定亲了。」父皇惊讶道。
舅舅也在一旁劝道：「陛下，凡是以大局为重，国师说的话每次都能应验。」
父皇陷入沉默中，似乎在思虑如何处置这件事。
舅舅声音有几分颤抖，激动的说：「陛下，萧家本就手握重兵，如果再成为皇亲国戚，只怕是朝中最大的威胁。」
父皇顿了顿，下定决心道：「也罢，就依国师和丞相意思。」
我一步步往后退去，眼中露出深深的失望。原以为空明出现在皇宫，是为了定亲前见我一面，没想到是为了阻拦这桩亲事。
10
宫人说萧沐羽得知定亲取消，在御书房整整跪了一天，可是父皇无动于衷，只说了句另寻良配。
但凡是父皇决定的事，不管是谁都谁都劝不回来，我知道自己和萧沐羽已无可能。想必现在最开心的人就是舅舅，从一开始就反对与萧家接亲，现在倒是遂了他的愿。
我得知空明还留在京都的宅邸，立刻动身前往他所在之处，路上想了许多话。下了马车，我来到他的房间，推开门冲进去。
他气定神闲地坐在莆垫上，闭着眼睛正在修行，仿佛发生的所有事和他无关。
「国师。」我暗暗咬牙。
空明缓缓睁开双眸，似乎料到我会来，指着桌案上的茶盏：「公主，我早就替你备好了新茶。」
哼，我气的冷哼，瞥了一眼才沏好的茶：「哪还有心思喝茶，国师一次又一次的破坏我与萧沐羽的姻缘，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他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香甚浓，放着不喝可惜了。」
我掀翻桌案上的茶盏，愤怒的吼道：「你做的太过分，难道因为几场梦，就断定萧沐羽的为人吗？」
他一片片拾起地上的碎片，面色平静的说：「公主，我不会害你的。」
「当初定亲是为了维系萧家与皇族的关系，你的做法打破了平衡。」我眼睛红彤彤的，颤抖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以后不知会变成怎样。」
「至少不会变得太差。」空明拿出一个新的杯盏，重新沏了一杯茶递给我，「你想不想看看萧沐羽的另一面？」
11
我好奇心太重，空明提刚提出建议，瞬间就答应下来。他将我扮成少年模样，等到天黑才开始行动。
夜色深邃，他带着我前往京都最好的酒楼，不过没有从大门进入，而是抱着我攀上了屋檐。
我黑着脸嘲讽道：「堂堂国师倒像个飞贼。」
「公主还想看吗？」他指了指下方的房间，轻轻揭开一片瓦。
我看着他娴熟的动作，眼中虽然嫌弃却还是把头凑了过去。这是一处酒楼的雅间，我看见萧沐羽喝醉了酒，走路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跌倒。
到底是青梅竹马，我见他这般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如果没有退亲，他可以成为驸马留在京都，不必去苦寒之地。
下一刻，萧衍推门而入，进来给了他几巴掌：「还有脸喝酒，一个公主都拿不下来，以后怎么能办好其他的事。」
「父亲，我已经尽力了。」他捂着脸，顿时酒醒了大半，「都怪国师妄言，害的我不能成为驸马，无法留在京都。」
萧衍气的直跺脚，铁青着脸道：「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娶不成公主，还能娶郡主，总有法子留下来。」
听到父子俩的谈话，我的心中凉了半截，想起梦中的场景，成为驸马的萧沐羽打开了城门，放叛军进入京都。原本以为他是喜欢我的，看来为了萧家通通可以丢弃，不过是个言而无信的人罢了。
后面的话父子两人低语，我们再也听不见，不过萧衍口中的郡主，就是我的堂妹林玉安。成为郡主的夫君也能留在京都，何况她的父王是我的亲叔叔，在皇族中身份显赫。
12
我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浑身都冷的厉害，想起与萧沐羽相处的点滴，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萧沐羽向来顺着我，哪怕提出任性的要求，也不会忤逆。在父皇和母妃面前，他从来都很乖巧，而且精通文武，完美的几乎无可挑剔。
「如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算计，实在太可怕。」我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空明取下外衣，披在我身上：「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
我们从酒楼离开，一路上我都在思考，空明为何对我这么好。难道因为他是国师，想要守护凉国的安危，祛除萧家这个隐患吗？
不久之后，我从空明处得知了萧沐羽的消息，他果然盯上了我的堂妹，每次相遇都装出邂逅的样子。
就凭萧沐羽的相貌，京都的世家女没有几个能抵住他的追求，只怕她会一步步掉入编织的陷阱。
「郡主对他心动了。」空明语气带着无奈。
我轻笑几声，自嘲的说：「自从王叔不会让他如愿的，没有一个皇族女子会嫁给萧沐羽。」
「倒也不是没机会。」空明手中执起一枚棋子，声音平缓又清晰的道，「如果生米煮成熟饭，恐怕你的王叔也拦不住。」
我面色一变，想起堂妹提过要寺中上香的事，莫非萧沐羽想在此时动手？我腾地一下站起身，咬牙道：「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13
到了林玉安上香那日，我找借口从皇宫里溜出，随空明一同去了寺庙。为了不引人察觉，我带了少许两个侍卫在身边，大家都乔装打扮，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香客。
我和空明躲在树后静观其变，见萧沐羽打发掉身边人，悄悄走进堂妹歇息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的心凉到了谷底，知人知面不知心，萧沐羽到底还是走到了这步。
屋外一片静悄悄，这是寺院中最安静的房间，这些都是萧沐羽布置好的陷阱，为了让林玉安跌入深渊。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无比愤怒，堂妹晕倒在床榻上，萧沐羽宽衣解带欲行不轨之事。我走上前啪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怒吼道：「萧沐羽，你竟然是这种人。」
萧沐羽穿好外衫，羽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公主，我们两人情投意合。」
我指着尚在昏睡的堂妹，冷笑道：「这也叫情投意合？分明是你在茶水中动了手脚，为了成为皇亲真是不择手段。」
「陛下退了我们的亲事，我咽不下这口气。」他捂住脸，眼中满是不甘。
「这件事我会如实告知父皇。」我扶起床榻上的堂妹，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朝着屋外走去，「你就是个薄情的人。」
萧沐羽知道挽救无望，站起身哈哈大笑几声：「公主，这一切都是国师造成的，都怪他妖言迷惑陛下。」
我没有理会他，为了堂妹的清誉不容声张，带回皇宫等着父皇处置。空明跟在我们身后，语气沉稳的说：「公主知道该怎么做。」
半路上林玉安醒来，顿时也明白了整件事情，她抱住我哭道：「多谢公主，让我免于受辱，原本以为他是个君子，哪曾料到如此不堪。」
「别哭，我会让他受到惩罚的。」我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暗暗下定决心。
父皇得知此事，气的胡子发抖，对禁军吩咐道：「将萧沐羽杖责三十，即刻起赶出京都。」
大殿上萧沐羽很安静，拖下去的时候没有求饶，廷杖落下去的时候一声不吭。我见他被打的皮开肉绽，没有帮忙求情，只是冷冷看着他受刑。
他所造成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我也不会感到可怜，心中早就对他死了心。
此时天空下起了雨，我看着萧沐羽狼狈的模样，对宫人吩咐：「给他一把伞，让他速速离去。」
宫人把伞丢到萧沐羽面前，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伞，哪还有半点贵公子的模样。他撑开伞，愤懑不平的道：「公主，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
我冷笑一声，被赶出京都的人哪有回来的资格，送他一把伞已算仁至义尽。
14
自从萧沐羽离开，我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它们随他一起渐渐消散。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偶尔会去道观看望空明，他对我的态度不像之前那般冷淡，温和了许多。
在我生辰之时，空明送来一面镜子，看起来不过是件普通的铜镜。我捧着镜子，好奇的问道：「这面镜子有何特殊之处？」
空明只是笑笑：「机缘到了公主自会知晓。」
我抚了抚光滑的镜面，越发觉得它神奇，也许真的像宫人所说，他是位世外高人。我用手托着头，眨巴着眼睛道：「国师，你对我真好。」
空明面色平静，眼中却生出几丝波澜：「我欠公主的，自然该还回来。」
他的话我愈发听不懂，明明回答了我的问题，却好像什么都没说。我执起他的手，半开玩笑的说：「你别当国师了，不如成为我的驸马吧。」
空明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一本正经的道：「公主，勿要戏言。」
我着急的辩解：「我喜欢你空明。」
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我知道空明心动了，那双眼睛藏不住深情。我不知道他为何不应下来，难道是舍不得国师之位吗？
15
萧家在京都失势，父皇不再信任萧家父子，舅舅没有了阻碍越发得意。我为此很担忧，对他劝道：「舅舅行事还需收敛些。」
舅舅满脸不在乎，摆摆手道：「徽月别担心，现在没有谁能奈何我。」
就在不久后，京都发生了刺杀之事，舅舅和身旁的侍从血溅当场，一个都没活下来。我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终于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父皇震怒派人去调查刺杀之事，一石激起千层浪，舅舅这些年作恶的事也被抖出来。没有人替死人说话，大家选择了旁观，纷纷和舅舅划清了界限。
经历了此事，父皇从多年荒废的朝政中清醒过来，想要巩固手中的皇权。他逐渐疏远母妃，鲜少来寝宫看望，似乎忘记了曾经的海誓山盟。
母妃去御书房找父皇，可都被拒绝入内，多年的盛宠一下烟消云散。母妃失去了父皇的宠爱，沦为一个普通的妃嫔，这般落差让她心情郁结，不管我怎么劝说都没用。
她赶走寝宫的宫人，又把物件摔在地上，痛哭道：「我真是个不幸的人，膝下只有一个公主，日子没有任何期盼。」
我无奈地看向母妃，既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可悲。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父皇，可是却换来如今的冷遇，君王的心总是深不可测。
母妃拽着我的手往外拖，歇斯底里的道：「徽月去劝劝你父皇，让他回心转意。」
我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父皇肯定也不想见我。
她嚎啕大哭，捶胸顿足道：「果然你是无用的，连句话都不愿意替母妃说。」
我顿时觉得头疼，当日就从皇宫离开，前往道观寻个安静。
16
空明沏了盏新茶，递入我手中道：「公主，喝吧。」
以前我总是嫌道观的茶粗糙，现在觉得倒也清香可口，饮下整碗茶心情也好了许多。我向他提起宫中之事，暗叹一声：「这段时日我留在道观，暂时不想回宫了。」
「陛下派了武将去接任安南节度使之位。」空明端起茶盏，在手中缓缓转了一圈，「现在对萧家出手了。」
「什么？」我的手微微一抖，茶盏差点掉落在地，「父皇这么快就对萧家出手了。」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忐忑不安，萧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此举只怕凶多吉少。
「公主且在道观住着，静观其变吧。」空明对我安慰道。
我在道观居住的这段时日，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刺杀舅舅的凶手被找出来，幕后指使的人是萧家父子。其实我知道真凶是谁不重要，但必须和萧衍有关，刺杀当朝丞相是大罪。
不出数日，萧家大军逼近的消息传来，父皇派去接任的武将被杀，一切都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我收拾好了细软，准备回皇宫探查一下情况：「我回去看看母妃。」
空明对我说道：「等我安置好道观，就到皇宫东门接你。」
「好。」我点了点头，如今信任的人只有他。
回到皇宫，事情的发展超出我的预料，父皇带着皇后和太子已经撤离，据说离开的时候极其狼狈。母妃却被留在宫中，曾经的宠妃早就被父皇抛之脑后，可能已经忘记了她。
没有皇帝的宫殿乱成了一团，剩下的妃嫔们自寻出路，宫人们四下逃散，昔日的繁华烟消云散。
母妃站在寝宫门口翘首以盼，看见我归来哭得像个泪人：「徽月，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母妃，我们走。」我拉着母妃的手，朝着东门赶去，「国师在东门等我们。」
此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定要带着母妃平安离开。
17
京都沦陷，叛军很快攻入皇宫，我们到达东门的时候，有几个叛军跟了上来。我拿出防身的匕首，对她催促道：「我来对付他们。」
母妃不肯离去，与我争执：「你是我的孩子，要走也是你先走。」
「真是母女情深。」为首的叛军头领鼓起掌，哈哈笑道，「少将军有令，活捉公主重重有赏。」
我咬咬牙，将母妃往前一推：「母妃快走，萧沐羽不会杀了我。」
当初我让萧沐羽颜面扫地，灰溜溜的赶出京都，以他的性格不会轻易罢休。我已经下定决心，情愿自刎于叛军跟前，也不会屈辱的活下去。
我见母妃已经走远，拿着匕首准备刺向脖颈，作为公主保持了最后的尊严，作为女儿我救出了母妃，此生也算无憾。
「公主！」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缓缓放下手中的匕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空明手中拿着长剑，朝着叛军们刺去，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衫。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拿剑的模样，精湛娴熟的剑法解决掉前方几个叛军，其余人吓得往后退。
「随我走。」他执起我的手，往马车的方向跑去。
「空明…….」我眼圈红红的，声音也有几分哽咽。
18
听闻父皇等人前往北方，我们乘着马车也往北走，这样才有一线希望。谁料萧沐羽不准备放过我，到处派人捉拿，也许我的存在就是他的心结。
一行叛军发现了踪迹，朝着我们的马车追来，眼见离的越来越近。空明驾着马车钻入密林中，可是并没有甩掉身后的追兵。
他让我们下了马车，指着一旁的树林道：「寒霜，你带着公主继续往北走，我去甩掉追兵。」
「一起走。」我拽住空明的手，不愿让他一人涉险。
空明笑了笑，拔出佩剑道：「放心吧，我能对付他们。」
「公主，走吧。」寒霜拽着我钻入树丛中。
我回头看了一眼空明，他披上了我的外衣，驾着马往相反的方向奔去。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夕阳中。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空明，他好像从人间蒸发了般，再也没有出现。
此去北地，三年后才得以返回，父皇在北地病逝，太子哥哥继承皇位，终于平息了这场叛乱。
回到京都那日，我看见城门上挂着萧家父子的头颅，众人唾弃他们为乱臣贼子。从那场动乱中活下来的妃嫔寥寥可数，新帝是位仁善的君主，将我母妃封为太妃，迎入宫中颐养天年。
19
我和寒霜从未停止寻找空明，终于在一处村落打听到下落，老者指着前方焦黑的房子说：「一个叫少将军的人命令烧掉了这座屋子。」
「里面的人可有逃出来？」我心急如焚的问道。
老者摇了摇头，叹息道：「房间里的人至死都没有踏出一步，可怜被活活烧死在屋内，叛军真是残忍。」
风骤起，草木灰扬的满天都是，我迷花了眼在房间里寻找空明的遗骸，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也许他早就融于天地间。
寒霜抹了抹泪，拿出一封信函递给我：「国师说如果有一日他遭遇不测，就把这封信交给公主。」
我打开信看着熟悉的字迹，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他在信中说：「公主所做的梦都是真实的，我不愿见你粉身碎骨凄惨死去，于是选择重新开始。哪怕我不会善终，也要承担你所有的厄运，希望你从未爱过我，这样失去就不会太痛。」
看着这封信我泣不成声，难道梦中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原来它们早就发生过，只是空明逆天改命，改变了我悲惨的命运。
「他为何要替我做这些事情？」我哽咽的问道。
寒霜泪流满面道：「国师曾经嘱咐，如果公主想知道原委，找到那面铜镜。」
我抬头看向前方，那抹白色的身影仿佛从火光中走来，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轻唤着：「徽月。」
空明的冷漠从来只是表象，不过是为了避免相爱，为了离开的时候，我不会那么痛苦。只是他不知道，相处的这些时日，我早就喜欢他了。
20
回到宫中，我从房间里取出空明赠与的铜镜，镜子里出现了画面，讲述着前世的因果。
千百年前，他还是天上的司命，即将去凡间历劫，承受一次次的磨难。我不忍心让他承受痛苦，于是打翻了手中的因果瓶，替他扛下这些苦难。
每一世我都不得善终，死去的时候空明都会来到我身边，即便是司命也改变不了悲惨的命运。
为了能让我善终，他终于想出一个法子，在我跳下城墙之时重新开始，这次他替我死去，就能扭转可悲的命运。
原来我们之间的因果早就已经种下，难怪每次我见他的时候，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画面结束的时候，铜镜就此裂开，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镜子。
我安顿好了母妃，向她辞行道：「母妃，我准备云游世间。」
经历了逃亡的生死劫难，母妃变得淡然许多，点点头道：「去吧，徽月。」
我想出去看看万千山水，也想去空明云游的地方瞧瞧，兴许有他留下的痕迹。我出宫的事被寒霜知晓，他也执意跟在身边。
出宫的那天风和日丽，我看着蓝天白云，笑着说道：「下一世，我们再续前缘吧。」
我想总有一天，还会再次和他相遇，下次我就紧紧抓住他的手，再也不松开……备案号:YXA1vLnkmNQH3opkbQ2Fvo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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