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姐姐,你别不要我」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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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别不要我。」他红着眼眶压在我身上,呜咽着一遍遍地哀求我不要赶他走。

那样可怜又那样无助,可他冲撞我时却丝毫没有怜惜。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蒋荣才心满意足,抱着我不撒手。

「滚下去。」我被折腾得全然没了力气,连抬手都费劲,话也说得软绵绵的。

在床上蒋荣从不怕我,他无动于衷,反而抱得更紧,脑袋在我颈窝蹭个不停。

「我让你滚下去。」

「姐姐,我们没有结束,对不对?」

他忽然抬头问,眼睛通红,里头满是少年的倔强和哀求。

我抵不住这种目光,偏过头去,「不结束你还想把那盒用完?」

「……」蒋荣被我噎住,一时气结,低头一口咬在我肩头,「姐姐就会扯开话题,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反正我不走,就算是缠我也要缠你一辈子。」

他说完这串无赖话,还不忘在我嘴上啄一口,一口不够又来了一口。

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已完结,HE,请放心食用~】

01.

我第一次遇见蒋荣,是在白马会所。

在七八个擦粉露腰的男孩女孩里,穿着白短袖、素着张脸的蒋荣格外突兀,我进去第一眼就瞧上了他。

不过他当时正被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搂在怀里,小脸惨白,被揩油也不敢躲,还要逼着自己咧开嘴赔笑,哆嗦着给人家添酒。

惨兮兮的样子,看着还怪有趣。

我只是多看了他一眼,便熟络地和那群人模狗样的资本家打起招呼。

「秦总,您可是又来晚了,这回总该自罚一杯才说得过去。」坐在我右手边的干瘦男人笑着把桌上的空酒杯推向我,边上的侍应生很有眼力见儿地过来倒酒。

我看着干瘦男人怀里搂着的漂亮小孩,抚了抚头发,回以一笑,「梁总,你这都有温柔乡了还扯着我不放,我可听说西郊那块地皮广厦那边还没找到满意的合作方,梁总应该很有兴趣。」

梁总听完,隔了会儿大笑出声,「那就全靠秦总给梁某搭桥牵线了。」

「自然。」我端起酒杯轻抿了口,没再和他多说,偏开视线,看回蒋荣身上。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也看了过来,正正和我对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霓虹光,状似无意地轻咬了下唇。

这种暗地里的勾搭在奢靡的包厢异常常见,就相当于有钱的要找漂亮干净的玩,而玩物也通常在寻找合适的猎物捞钱。

很显然这个穿白短袖的雏是想傍我。

02.

「刚才不还勾我呢吗?怎么,怕了?」

我顺着他的衣领慢悠悠地倒酒,看着他纯白的短袖一点点被酒水浸湿,变色,再湿嗒嗒地黏在身上,勾出腹部的轮廓和白中透红的肤色。

包厢里打着冷气,蒋荣的脸却因我这番举动涨得通红,整个人都在发抖,声若细蚊地回了我一句,「不怕。」

我这个人吧也有点毛病,人被吓成这样我反而被逗乐了,伸手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看你是怕得要哭了。行了,这又没人,就你这胆子还敢招惹我,拿去,擦擦。」

我随手拿过桌上的纸盒子塞给蒋荣,好整以暇地看他。

「我以为姐姐和他们不一样。」

少年的嗓音温软干净,我听着好笑,「那你现在见识到了,没什么不一样,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折磨人的手段不比刚才抱你的王总少。」

蒋荣却抱着纸盒子摇头,「不,姐姐是个好人。」

他身上的白短袖被我糟蹋得不成样子,居然还说我是个好人。

我抿嘴,「哪里好?你不会是看我长得好看瞧上我了吧?睁眼说瞎话地哄我开心。」

蒋荣深看我,沉默了两秒,小声说,「至少姐姐要了个空包厢。」

「……」

怎么说呢,我忍不住发笑,抬手揉向他蓬松的头发,「不是,这包厢是我怕万一自己没把持住给自己行个方便而要的,小傻子,我可不在乎你有没有被别人看光光。」

我把人从康奈的副总那里要来,看他胆怯的小模样,我就想逗逗他。

至于带蒋荣来这个空包厢,纯属为自己着想,哪知还让他产生了这种误解。

傻不拉叽的,幸亏勾搭的是我,否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吧。

蒋荣脸涨得更红,埋头不说话了,双手无措地撮着衣服下摆。

委委屈屈的,真合我口味,我看够了,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来,「走吧,去酒店。」

「不去家里吗?」蒋荣拉住我,怯怯地问。

「你想得美,想我包养你啊,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后来那个晚上蒋荣身体力行地告诉了我他的本事。

差劲。

非常差劲。

但他哭得本事了得,我说算了他哭,我帮他弄他哭,我上他下他哭,到最后我说「你出来卖,好歹看点片学学吧」,他直接崩溃了,无论我怎么哄都哭个没完。

至今回想起来我都想一脚把蒋荣从床上踹下去。

不过最后我还是带他回了家。

哎,谁让他长得好看、声音又软呢。

「那姐姐还要赶我走?」

「首先,那不叫赶,因为这是我家,是我单方面包养你,我有权力单方面结束这个关系。」

「其次,我要结婚了。」

03.

我有个未婚夫。

蒋荣见过,就在我家里。

「他不是你的生意伙伴?」

我点头,「是啊,但他也是我的未婚夫。当然了,我和他的婚姻也算是变相做生意。」

蒋荣瞪大眼睛问:「你喜欢他吗?」

「很难说,比起他这个人我更喜欢他背后的傅氏企业。」

「那他喜欢你吗?」

「我想他应该也更喜欢我手里的秦氏。」

「那……」

「他知道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但他不在乎,至于我为什么要和你断了。」我停顿了两秒,继续道,「玩玩而已,你不该走心的,蒋荣。」

他捏紧拳头,眼尾很快就红了。

「你又要哭。」

我一把拉过他,先把纸巾糊在他眼睛上,「蒋荣,我不可能被你的眼泪打动一辈子,你如果想站在我身边,得让我看到你的价值。可是现在,你的价值就只是在这儿,你明白吗?是,我是挺喜欢你的,但是我的婚姻不是由我喜欢决定的,更多的时候是我需要。」

「我……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吗?」蒋荣拉住我的袖子,修长的指尖在我手腕上刮蹭,特别痒。

我按住他作乱的手,「也不是,嗯,等我婚姻稳定了,我还是可以再包养你的。」

「秦允安,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他罕见地叫了我的名字,我拧眉默了片刻,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知道,另外我希望等我下班回来,你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就这样,我去上班了。」

蒋荣是怎样一副表情我没敢看,我怕我看了会心软,会去哄他,会狠不下心来彻底结束。

玩玩而已,我不该走心。

04.

蒋荣走了,但他没带走我给他买的任何一样东西。

他穿着进屋时的白短袖,两手空空地从这栋房子里离开了。

甚至还在餐桌上留了一张卡,里面有四十多万,大半都是他自己打工赚来的。

「这是你的小宠物留给你的分手费?」

傅温先我一步拿过桌上的银行卡,戏谑地看我,狭长的眉眼带着一股子凌厉。

作为傅氏的掌舵人,他实在过于年轻、漂亮,不同于蒋荣瓷娃娃一样的美,傅温更像朵开在冰山上的花,可望而不可即。

不过此刻我无暇欣赏,默然地伸手过去,将银行卡从他手里抽走,「是或不是,都和你没关系,那个温泉民宿的项目你打算怎么办?康奈那边已经在和地皮商交涉,政府那边似乎也已经搭上线了。」

傅温眼看着我把银行卡放进衣兜里,眉毛轻挑了下,「不着急,先让他们谈着吧,拆迁款批不下来都白搭。」

看他气定神闲的样,拿下这个项目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温泉民宿的项目傅氏占大头,作为合作方,他都不着急,我自然更不急,于是我说,「既然这样那没什么事了,饭也吃过了你可以走了。」

「不留我过夜?」傅温勾过我一缕头发,含笑的眸子里深情款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他是正在热恋的情人。

我略感无语,欺身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你要是不介意没换床单的话,那我也不介意。」

身前这人身体明显僵硬,片刻后,傅温双手环住我的腰,身体与我紧贴到一起,「我当然不介意。」

「你……」

「允安,外面下雨了。」他的唇擦过我的耳侧,「忘了和你说,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你的小宠物了,雨这么大,也不知道走了没。」

胸前的衣扣被解开两颗,在那只手要进一步时,我用力推开了他。

傅温被我推得踉跄了两步,险些撞上茶几,但他没恼,反而笑得像朵花,「我还以为你能再忍会儿,话说那小孩也就脸长得不错,你到底看上他什么,值得让你推开我?」

「他没你那么多话。」我整理好上衣扣子,再次抬眼看向傅温,「时间不早了,我就不送了,晚安。」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隔了两秒道:「晚安,记得换床单。」

傅温说完便离开了我家。

外面大雨倾盆,我站在落地窗前看了良久,星星点点的光散在夜幕里,我始终没有向前迈一步。

05.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蒋荣是个傻子,这么大的雨他硬是淋了一整夜,然后完美地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

「你满意了?」床上的人再次握住我的手,我没再甩开,冷着脸问。

蒋荣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双无辜的狗狗眼,可怜巴巴地瞧我,「我没有地方去,也没钱。」

瞧瞧,什么分手费,自打看见那张银行卡,我就知道会是个大麻烦。

我也懒得反问他为什么不找地方避雨,反正他总有理由卖惨。

我径直从包里翻出银行卡塞进他手里,另外还有一张房卡,「皇冠酒店顶层,我带你去过几次,你应该还记得路,这卡里我多打了五十万,你先用着。另外,你昨天是不是翘课了?」

天知道我昨天开会开了一半,还要分心接蒋荣班主任的电话,都是上大学的人了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蒋荣皱着眉反驳,「你都要赶我走了,我哪儿还有心情上学……」

「你还有理了,我给你交学费是交着玩啊!」我一掌拍在他腿上,他哎哟了声,瑟缩着头往被子里缩了更多,「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姐姐你就原谅我呗。」

「你就会卖乖,房卡和钱自己收好,不会再有下一次。」

我对蒋荣比对谁都宽容,不仅仅他是被我圈养起来的小娇娇,更多的时候我对他有一种护犊子的心情。我见不得他受伤,而他也惯会用自残的方式来博取我的同情。

看吧,他就是个傻子,连挽留我的方式都傻得可怜。

其实蒋荣的出身并不差,他爸也算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可惜没赶上风口,买的股票行情也不行,一跌再跌,到最后欠了一屁股债。

后来,他爸纵身从自家楼顶跳下去,一了百了了,把债务全留给了刚上大学的儿子和常年卧病在床的妻子。

债要还,妈妈的药也要买,蒋荣没有办法,只能想法子赚快钱,这才被人半蒙半骗地带到白马会所,被骗钱不说,还被威胁着拍了不雅照,身份证也被人扣下。也算他运气好,被逼着接客的第一晚就遇见了我。

他的委屈积攒得太久,所以那个晚上才哭得特别凶。

他是哭够了,只是可怜我,花钱买罪受,最后更是钱多到没处使,不仅帮他还了债还供他吃喝玩乐睡。

这天底下哪有我这么好的金主啊。

「可是姐姐不要我了啊。」

「还想我养你一辈子,做你的美梦去吧。」

「姐姐,」蒋荣的手指从我的指缝钻进去,紧紧地同我十指相扣,「那你等等我嘛,我早晚可以站到你身边,傅温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如果换个人对我说这番话,我定是要骂他一句自不量力,但蒋荣他本就比旁人天真,虽说经历的多但总归还是被保护的多,因此我只笑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那我且就等等看。」

具体等多久,由我定。

而蒋荣显然想不到此处,他听到我的答案,以为我不再想把他丢下,于是展开了笑容,那是发自心底的开心,那样明媚鲜活,少年人的纯粹大抵如此。

蒋荣啊,他就是长在花园里,听着燕儿歌唱,昆虫细语,被春雨滋养,被阳光包裹住的花丛里那朵最娇嫩最艳丽的花。

我乐意看他却没把握护他一辈子,「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那姐姐还会来看我吗?」

「看情况吧,如果不忙的话。」

一年 365 天,不出意外的话,我 366 天都挺忙的。

06.

温泉民宿那个项目最终被傅氏拿下,为了祝贺这件事,傅氏在外滩别墅弄了个晚宴。

傅温还把手下败将康奈的王总也邀请过来,同他一起欢庆这一刻。

两个人杯盏相邀,你一句我一言看似相谈甚欢,还约着下次有机会定要合作一番。

王总把傅温夸得上天,我作为傅温的女伴也捞到了不少好话。

做生意的还真是能屈能伸。

我听着,唇角带笑,不冷不淡地应了声「哦」,旁的没再多说。

等那王总走了,傅温偏头说:「你好像没有和康奈合作的意愿。」

「把好像去了。」

「为什么?他们公司近两年势头很足,他们的老总还和市长是亲家,和他们合作不亏。」

傅温的领带夹歪了,我顺手帮他拨正,「确实不亏,但是在他们手里我讨不到大头,亏本的生意我可不做。」

「呵,我还以为是因为王总和你有过节,你不乐意看见他。」

「我和他有何过节?」

「白马会所那一遭不算吗?看来是我多想了。」他勾唇笑,狭长的凤眼流光溢彩,手中的香槟与我轻碰,「不过,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你大可放心,有我在,秦氏亏不了的。」

何止亏不了,按照傅温的手段,既然合作那就得赚个金钵满盆才行。

「你没多想,我确实不乐意看见他。」

「……」

与康奈合作一事,傅温不再和我提。

没多久,来了另一波人,是几个当地的地皮商。他用手肘轻推我,示意我挽着他,同我一道去和这几人打招呼。

后来又来了几个企业高管和商户,大家都是合作伙伴,傅温作为东家自然要一一敬酒,可怜我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陪着他聊了一轮又一轮,后面一屁股跌坐进软沙发,踢了鞋子,才觉得活了过来。

傅温这厮还揶揄我,「你不应该非常习惯这些场面吗?怎么还和小姑娘一样。」

「难道只有小姑娘才能在屋里脱鞋?」

他被我问住,目光扫过我赤裸的双脚,圆润的脚趾上有一圈明显的印子,后脚跟处还有抹明显的红。

傅温瞬间皱眉,「你怎么不早说,好生在这坐着吧,不会有人进来的。」

语毕,他大步走了出去,只给我留了个高大的背影。

我望向自己后脚跟的擦伤处,瘪瘪嘴,早,他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不过这些小伤我都习惯了,我外公从小就教导我,永远不要试图博取旁人的同情,再苦再累都要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因为这世上没人会真正同情一个弱者。

我在商圈摸爬滚打多年,深知此道,商人永远以利益为先,就如同婚姻,在我眼里也是明码标价的各取所需罢了。

我需要借助傅氏来稳固我在秦氏的地位,而傅温也需要秦氏来让他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这场婚姻,于我于他都不亏。至于喜欢与否,那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美则美矣,却一文不值。

不值钱的东西,自然该丢。可是……

我脑仁忽的泛起一阵疼,恍惚中浮现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泛着红,透出可怜的光。

惊得我猛然清醒,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将脑子里繁杂的思绪抛开,真是喝醉了,都想到哪儿去了。

自那天我从病房离开,已经有数月没见过蒋荣。

他在医院待了一周,期间给我打过电话,我都没有接,不知道他是作何想法,总之他出院后就没再和我打过电话。

皇冠酒店他也没去,倒是那银行卡里的钱被动过,不多,才两千块。

隔了几天,这两千块又如数打回卡里了。

我倒是不担心他没钱花饿死,他又不是笨蛋,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

我只是担心他因为受伤不好好念书,因此刚开头那段时间,我时常与他的班主任通电话,询问他在学校的情况,得知他每日都有好好去上学,作业也完成得非常好后,才渐渐安下心,慢慢将他的事情排到后面。

我朋友许蔓佳总说我养了个儿子,对此我只笑笑不作回应。

她不懂的,我只是钱多没处使,做慈善罢了。

07.

隔间外头的觥筹交错声依旧不绝,距离傅温出去已经好一会儿,这人莫不是把我忘在这,不打算再回来了吧?

我思索片刻,深觉很有可能,弯腰将踢乱的鞋子捡回来,尽量不碰到伤口小心穿好,在镜子前拨弄了几下头发,朝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露出得体大方的笑,轻呼口气,昂首阔步地从隔间走了出去。

好歹算是半个东家,该尽的礼数总要周全,未来的合作伙伴也得发展几个才是。

我在各业龙头老大堆里转了一圈,笑得脸僵,却连傅温半个影也没见到。

不应该啊,私会旧情人去了?

这念头刚起,穿一袭鹅白绸缎裙的季明夏款款走到我面前。

「秦总,好久不见。」

她化着时下最流行的妆容,唇瓣殷红,长发柔顺地散在肩头。

她本就是如今娱乐圈里的当红花旦,镁光灯下更是耀眼非凡。

我看她话说得客气,眼神却不大友好,在心底笑笑,大方地回道:「不算久,我昨日还在国贸的大屏上见过季小姐,广告拍得不错。」

季明夏表情几经变幻,最终笑着回道:「谢谢,原来秦总也会注意街上的广告牌。」

「你这话说得,我平常开车上下班总会经过,而且这么大我怎么可能看不见。」

「是啊,可秦总却时常看不见我。」

「……有吗,呵呵。」

我干笑着属实不知道该回什么了。

季明夏和我以前是一个中学的,那会儿我同她并不熟,中学毕业后我去了别的城市读高中,与以前的同学基本都断了联系。

后来再遇见季明夏是在伦敦,我们两个学校距离不远,后面关系熟了,还一起合租过一段时间。

那大概是除了赚钱外,我拥有过的为数不多的少女时光。

可是少女总会长大,我和季明夏的关系也因为很多原因慢慢淡了,淡成现在我喊她季小姐、她唤我秦总,比合作伙伴还要生分的关系。

另外,傅温是她前男友。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至于他们两个现在关系如何,那我可不清楚,反正季明夏走的时候白了我一眼,看来他俩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我没把这插曲放在心上,只觉后脚跟更疼了许多,瞧见不远处有卫生间,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

一进门我就把门反锁,小心地脱下高跟鞋,那一小块皮肤早已惨不忍睹。

傅温他是真想害我啊,送的我什么鞋,难看不说还异常磨脚。

正当我打算用沾湿的纸巾擦拭伤口,卫生间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等一下。」

我匆忙想把高跟鞋穿回。

「姐姐,是我,你开门。」

08.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个样子?」

我看着蒋荣身上的黑色燕尾服,眉毛不自觉地皱起来。

衣服不算合身,但也衬得他很好看。

「姐姐看不出来吗?我是服务生啊。」他半蹲在那里,动作小心地托起我的脚,要我踩在他大腿上,捏着酒精棉花仔细地帮我消毒。

光影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我的视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骨上,怔怔地有些出神。

「嗯?姐姐怎么不说话?」蒋荣抬头才发现我看着他发呆,下手忽地变重。

「嘶!很疼的啊!」

「姐姐看起来一点都不想我,听到我在这里当服务生也不多问一句,我就不该过来,自讨没趣。」

他低下头手部动作不停,嘴巴却嘟嘟囔囔一大串,头顶的小呆毛还一颤一颤的。

我听得哭笑不得,拿脚点他,「你这又是哪里学来的酸词,再说了你是故意来这当服务生的吧。」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我一个人躲卫生间的时候倒是出现,时间还算得挺准。

蒋荣贴好创可贴,仰起头看我,「我不来怎么能见到姐姐,明明说有空会来看我,却连我的电话都不接,而且姐姐也根本不会等我,对不对?」

他的目光明亮得如同夜幕下的星星,我抿抿嘴,移开了视线,「做服务生一天多少钱?」

有些问题的答案太过明显,蒋荣蹲在那里足足看了我半分钟,才接受了我的逃避,起身去拿他拎过来放在洗手台上的盒子,「五百块钱一个小时,比当群演都赚钱。」

他这话说得气鼓鼓的,我没来由地笑出声,被他听见,又气鼓鼓地剜了我一眼。

「姐姐笑得这么开心应该是不疼了,你自己穿吧。」

蒋荣把打开的盒子递到我眼前,里头是一双黑色平底鞋,是我最喜欢的牌子,每双鞋不低于五位数,而眼前这双又是春季新款,很贵也很难买。

「你……」

我诧异地看着蒋荣,有很多问题想问,张张嘴又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他托着盒子和我对视,等了半晌见我没动也不说话,眨眨眼,径直蹲了下去。

「也就九十一天没有见,姐姐自己无情无义也就算了,居然把我也想得这么冷漠,这两年你每次参加酒会我不都准备着平底鞋在车里等你嘛。」

「这双鞋我也是废了不少功夫才买到的,本来想在姐姐生日的时候送给你,谁想姐姐先把我赶出去了,我本来都打算把鞋子挂咸鱼卖了算了,但是后来想想,我费尽心思抢到的鞋,干吗便宜别人,要便宜还是便宜姐姐好了,谁让我这么喜欢你……」

他说着说着居然还说哽咽了,我没敢再听,一把将他拉起来,「好了好了,怎么动不动就哭,我只是……谢谢你,蒋荣,我很喜欢这双鞋子。」

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扬起笑脸,「那当然了,我一眼看见这双鞋子就知道姐姐会喜欢。」

我顺着他抿唇笑,「鞋子的钱我会打给你的。」

蒋荣的笑容直接僵住了。

「秦允安,你把鞋子还我吧,我想挂咸鱼。」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

在我还没把蒋荣从家里赶……请出去前,他送给我的东西,我都会按照价格把钱转给他。

没别的意思,这只是我的个人习惯。就像傅温送我一双很丑的高跟鞋,我也按照价格把钱转给傅温,虽然他拒收了。

蒋荣是知道我有这个习惯的,他以前都不会说什么,默默收钱,再默默地用那笔钱买别的东西送给我,然后恶性循环。

但今天蒋荣听见这句话,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又直呼我的名字,看我的眼神也透出哀怨。

我刚想出口要他不要闹脾气时,卫生间的门毫无征兆地被人推开。

09.

进来的是傅温,蒋荣看见他,蹭的一下挡到我面前,将我整个遮住。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一时间,我竟有一种被人捉奸的错觉。

傅温也是内心强大的,撞见这场面,连眉毛都没抖一下,目光平静,蒋荣敌视地瞪着他,也没见他脸上出现过多的情绪。

「我本来还担心你脚废了,没法走,眼下看来是我想多了,这些东西你若是用不着就扔了吧。」他说着把手里拎着的药箱和鞋盒放到洗手台上,「对了,这个卫生间是公用的,你们掂量点时间,我的客人还等着人服务,而秦总,别让我等太久。」

傅温走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我看着台面上的东西心情异常复杂,一张脸挡住了我眼前,「姐姐,帮你处理伤口的是我。」

「嗯,我知道。」

「那你还看。」

「我只是在想,傅温他为什么要给我准备这些。」

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么贴心的人。

「还能因为什么,他想勾引你呗。」

「那是你的原因!」

「胡说,我明明是关心你。」

「哦,那你让开吧我要出去了。」

蒋荣一把拉住我,眨巴湿漉漉的大眼睛,「姐姐看在我给你买鞋的份上,今晚我能给你暖床吗?」

「……」

我就说那是他的原因!!

10.

我出去后,在傅温身边坐了会儿,这场宴会也就散了。

他原本说要送我回去,走出电梯看见站在门口的那道人影后,傅温看了看我,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也不知道秦总现在会不会后悔养了这么一只小宠物。」

「怎么说?」

「反正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东西,看来今晚秦总也是不会留我过夜了,那我就不送了,晚安。」

「……晚安。」

傅温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撒开了我的腰,转身走了。

余光中,有一道白色身影也乘着电梯上去,我抽抽嘴角,收回视线,朝着门口那道人影走去。

蒋荣死皮赖脸地非要和我回家,我既然决定要和他断了,自然不同意,坐在车里和他说了许久大道理,才从他嘴里撬出他现居所的地址。

是老房区,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待把车开到目的地,还是被破旧的公寓楼唬到。

这楼从里到外都破,但是住户却不少,鱼龙混杂的,我穿着抹胸裙从那些人身边路过,不时有口哨声和不怀好意的目光,我是不怕,但很影响心情。

蒋荣反应比我大,紧紧搂过我,把我身上的西服外套扯严实,能遮的全遮上,这才满意地带我上楼。

「为什么不找个好一点的住处?」

烟味和其他味道混在一起,我从进来就感觉不舒服。

蒋荣租的房子也小得可怜,全然不像个家,亏他受得了,能在这里住三个多月。

「如果没有姐姐,我也只能住在这里。」

「可我给了你钱和房卡。」

他摇头,将白水放到我面前,「没有姐姐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住在这儿还能让自己清醒些,明白我和姐姐的差距有多大,难怪姐姐不会选择我。」

我觉得蒋荣怪怪的,「你怎么现在变得茶里茶气的?」

从刚才在别墅开始,他说话总是透出绿茶的清香,外加他一口一个姐姐,我都快被他绕晕了。

蒋荣鼓起腮帮子瞪我,「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啊,否则你要我怎么样,怨恨你吗?我哪里有资格,就算姐姐真的不要我了,我又能有什么权力说不。」

我挑眉,「你那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可是说,就算是缠也要缠着我。

「我现在不是在缠着你嘛,不然刚才你就又要把我丢下了。」

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咳咳,既然你到家了,我就先走了。」

我起身想走,他再次拉住我,用同样的眼神看我,「姐姐外面很危险的,你明天早上再走吧。」

「……」

留在这里才危险吧。

11.

「秦总,昨晚没睡好吗?」梁特助把第二杯咖啡放到我桌上后,犹豫几许,终忍不住问。

咖啡醇厚的香气在办公室里散开。

我略微阖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还行,一夜没睡。」

「……」梁特助打算再去煮一杯咖啡。

昨夜蒋荣抱着我的腰不肯撒手,语调绵软,小脸绮丽地求我留下。

我本就易对他心软,加上他过分了解我,一黏上来便知气往哪儿吹、手往哪儿放,弄得我身软心软,差点头脑一热钻进了他这不怀好意的温柔乡。

色令智昏之时,衣兜里手机突然响起阵急促的铃声。

惊得我回神,这才把人扒拉开。

可依旧没走成,在蒋荣那小破床里挤了一晚,到现在背还酸。

「小梁,傅氏那边的人到了没?」

「已经通过电话,说已经到国贸了。」

从国贸到秦氏就乘个电梯的功夫。

我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清了清思绪,合上手里的文件,站起身道:「走吧,随我下楼。」

会议足足开了一小时,结束时我和傅温并肩走出会议室,走至电梯前,身旁这人才开口,「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想着晚上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吃饭的地方是傅温选的,一家藏在小巷子里的私房菜馆,但面积不小,一进门就是典型的中式庭院,沿着长廊走进去,古朴典雅之气扑面而来。

包厢里亦是清雅,长桌上摆着壶开水和整套茶具。我看着傅温熟练地拿过茶叶罐子,取一些放入茶壶中,慢慢往里倾倒温水,他双手骨节修长,指尖泛红,置茶冲泡一套流程下来赏心悦目。

傅温将第一杯茶放到我面前,龙井的清香扑鼻。

「我看你动作熟练,好像常干这事。」

做生意少不了喝酒,饮茶品茗也是必备,因此泡茶我也会点。但和傅温比起来,我那点泡茶技术,简直就是在糟蹋茶叶。

「在家闲来无事就会泡上一壶。」

我目露狐疑。

「……你那是什么眼神?」

「不太像。」

别看傅温如今一副疏冷沉稳的模样,他读书时也是个浪荡公子哥,流连夜场,日日笙歌,圈里至今都在流传他有钱任性一夜挥霍掉几千万零花钱的各种版本。

后来接管了家族企业,才一点点磨掉不羁的野性,成了如今的傅温。

可我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在家里慢悠悠地给自己沏一壶茶,再品上大半天。

实在违和。

傅温反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在家做什么,和你一样养宠物?」

难道不是吗?

我下意识地点头,传闻中他的情人可比我多得多。

「……呵。」傅温生生被气笑了,正好服务员上了道花生鸡脚汤,他舀了一大勺花生,放进我碗里。

「多吃点,补脑。」

12.

傅温说他不养宠物,可我转头就在他家里看见了季明夏。

她穿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看见我,眉毛一挑淡定地坐到沙发上,开始擦身体乳。

被请进来喝一杯的我,朝傅温眨眼,「你好歹换个房子吧?」

骗我不要紧,不要让我这么早发现成吗?

「换什么,明夏不用我介绍了,坐吧。」

坐?

我看着倚在那儿把浴袍拉到大腿慢悠悠地擦身体乳的某位影后,这画面不对啊!

傅温倒是跟没长眼似的,完全不看季明夏,按着我坐下后,拿出茶具来。

是的,别想歪了,傅温不是要和我小酌一杯,借着酒意做坏事,而是非要我上他家,他请和我喝茶。

傅温很快泡好了一壶,倒了一杯递给我。

「茶叶都没滤干净,差劲。」边上的季明夏幽幽开口,于是原本要放到我面前的杯子被傅温收回。

他仔细看了眼,明明是一杯干净的汤水,「你度数又长了吧?」

「我不戴眼镜都能看见,可想有多差劲。」

「呵,也不知是谁连洗茶都能忘。」

「嘿,傅温今儿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泡茶!」

「请!」

我还在纳闷,这是演的哪一出,你们别抢茶杯啊,青花瓷的,很贵的呀!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实在没眼看一个总裁和一个影后在我面前表演花式泡茶,而且我真的喝不下了。

我溜了,前脚刚走出大门,后脚被人拉住。

「时间不早了,我家里还养着宠物赶着回家喂粮,别送了。」

「秦允安,明天有时间吗?」

哦,拉着我的是季明夏。

我转头,「应该有。」她手上拿的是啥啊!

季明夏把茶杯伸向我,「明天见。」

她脸上直白地写着:喝掉,走人。

13.

事实证明,晚上喝茶不好。

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绿茶。

绿茶嘤嘤嘤着爬上车要跟我回家。

「别把鼻涕擦我衣服上!」

埋在我肩头的脑袋哼唧着往前拱,「你不干净了。」

「废话,衣服上全是你流出来的水!」

「胡说!」他一拳砸在我胸口,「你才流水。」

「你脸红什么?我说的是眼泪。」年纪不大,脑子都装的什么!

蒋荣依旧脸红红地往我身上黏,「你就不干净了,身上有别的男人的香水味。」

「你才不干净,你怀里这衣服谁的?」我勾起他从上车起就攒在手里的女式外套的领子,眯着眼问。

「姐姐的,姐姐,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是背着我发展了多少个好姐姐。

怀里人醉醺醺的,我再问他也只会哼唧,呓语般要我回家,我无奈,吩咐司机往别墅开。

给蒋荣灌了醒酒汤,我就扔他在床上睡,自个进去洗澡。

等我洗完澡出来,就见他歪着头坐在那里,头发乱糟糟地蓬着,瞳孔朦胧一片,听见声音望过来,呆呆地盯了我许久,才抬手伸向我,「姐姐?」

就和两年前那个清晨一样,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像丢了魂的洋娃娃,看了我很久后才伸手弱弱地喊我姐姐。

直接戳中我心底最深处,刺起细细密密的疼。

如果他真的只是我养的小宠物该多好,这样我就能养他一辈子。

可他不是。

14.

「我希望你尽快和傅温结婚。」办公室里,季明夏一来,开口直奔主题。

我完全没料到她会来催婚,这和我预料的对话完全不同。

「你和傅温不是……」

她打断我,「他是我哥,这是我和他的 DNA 亲缘鉴定证明。」

她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明,摊到我面前。

我惊讶万分。昨天还是前男女朋友,今天就变兄妹了,这演狗血剧呢?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季明夏条理清晰地告诉我她是傅家的私生女,她们母女一直被傅爸爸养在外面,且傅温一直知道她们的存在。

七年前,傅爸爸去世,在葬礼上她正式和傅温见面,彼时她母亲也在两个月前去世,傅温看在傅老爷子的面子上,一直给这个血缘上的妹妹经济资助。

后来季明夏去做了演员,偶然有一次和傅温一起吃饭被记者拍到,这才传出绯闻,至于为什么没有澄清,反而还在后来直接坐实这段关系,季明夏的说辞是她一个漂亮姑娘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娱乐圈里,需要一个靠山让她站稳脚跟,傅温就是这个靠山。

至于他们的兄妹关系,涉及傅氏的颜面和一些更深层次的合作,估计永远都不会正式公开。

她今天来找我,一方面是和我说清楚她和傅温的关系,要我别误会傅温;另一方面,就是催婚。

「为什么?」傅温和我都不急,她一个妹妹急什么?

季明夏摘下墨镜,撑着桌子直视我,「因为我了解你,秦允安,你太容易心软,只要他求一求你就会动摇,而我哥最不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我寻思这话,还真有道理。

「可傅温不用讨我欢心,我不图他这个。」结婚只是形式,至于感情,随便吧,这玩意剪不断理还乱,除了烧心就是烧心。

「你不图,我哥图,你知道我哥为什么要娶你吗?」

「为了共赢。」

「是他这么和你说的?」

「不然呢?」

「呵,还真是相同精子下的产物,都一样嘴硬。」季明夏唇角勾起自嘲的笑。

我看着她卷翘睫毛下的瞳孔出现怅然之色,片刻,她敛下神色,恢复了骄傲孔雀的样子,「秦总,你的秦氏没你想得那么重要,而我哥也不屑为了钱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我摸摸下巴,「不太明白。」

「你!」季明夏捏拳,「我哥喜欢你,为了你,他把我送去伦敦镀金,要我和你做朋友,假惺惺地来看我其实都是为了见你,他这个傻大个儿已经暗恋你十多年了!」

啊!这完全没看出来。

其实我和傅温在决定手牵手一起走进婚姻的坟墓前不算熟,和季明夏在伦敦的那段时间,确实见过傅温几次,但他除了请我们吃饭,送我们礼物,请我们吃饭,送我们礼物,请……哦,明白了,只要季明夏有的我也会有,无论我在不在场。

可他的眼睛里从未出现过特别的光。

傅温喜欢我,我不信。

「我不在乎傅温喜不喜欢我,因为那是他的事,我不明白的是,你嘴硬什么?」

我和蒋荣的事都还没处理好,再加个傅温,我还活不活了。

「没什么。」季明夏脸上出现一丝不自然,「话我说了,你自己想想吧,最好这个月底就领证。」

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瞧着她的背影,我眯了眯眼。

「季明夏,你还恨我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门口那个人停下脚步,许久,径直推门出去了。

楼道传来高更鞋哒哒哒的声音,我倒在靠背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世上最难负的莫过于旁人的一片真心。

15.

季明夏前脚刚走,傅温后脚就打电话给我。

他说,无论季明夏和我说了什么,按我自己的想法做就行。

我用手背盖住眼睛,「傅温,如果我不和你结婚了,秦氏和傅氏合作的项目你会单方面毁约吗?」

「会。」

「……可我们签了合同。」

「我不差那点钱。」

「……」很好,这很傅温。

隔了会儿,他说:「允安,玩玩而已,你不该藕断丝连。」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样不对,自嘲般弯弯嘴角,「你对我就不是玩玩?」

「我没有三百亿。」

噗。

「对了,你怎么不早说明夏是你妹妹?」害得我昨晚因为季明夏要见我的事愁了一晚上。

「不重要,你忙你的吧。」语毕,他径直挂断电话,突然得让我很突然。

而突然的是电话铃声又响了,我一看是蒋荣,头疼得想要掐断。

可转念一想,还是接吧。

「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蒋荣有些暗哑的声音,估计刚睡醒,「姐姐,那件衣服是我醉糊涂从酒吧顺走的,你别误会,还有昨天是同学聚会,所以我才喝多了,我没有背着你乱来,你要信我。」

「嗯。」

蒋荣听出不太对,心里一沉,「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今天有课吗?」

「有,一下午的课。」

「好,等你下课我去接你,晚上我们好好谈谈。」

16.

我接到蒋荣,没有带他回别墅,而是问他想吃什么,就近找了个火锅店。

汤底在锅里咕噜咕噜翻滚,辣油的香味混着菌汤的鲜,整个包厢被热气烘得燥热。

我和蒋荣面对面坐着,隔着冒热气的汤锅,他眼睛里也像是装满了水汽,雾蒙蒙的一层。

「姐姐,你最喜欢的小肥牛。」他夹出涮好的肉片放到我碗里,望着我笑,露出两颗虎牙。

「嗯,不用管我,你多吃点。」

对面的人突然停下加菜的动作,嘴角的笑意往下挂,「姐姐,你要和我谈什么?」

我微笑,「吃饱再说吧。」

「所以是倒胃口的事咯。」

「是的。」

蒋荣用水汪汪的眼睛看我,「所以这是我们的散伙饭咯。」

「你觉得咯?」

「你别学我说话。」

「我哪有咯……反正你先吃,吃饱我们慢慢聊。」

蒋荣撇撇嘴,半晌后很轻地嗯了声,沉默地开始吃饭。

这大抵是我和他吃得最安静的一顿火锅,他默默地往锅里加菜,看煮得差不多再默默地往我碗里夹。

「不是!你别加了。你别夹,蒋荣!给我把你的蹄子从我两腿间收回去!!!」

蹭蹭蹭,不知道我穿了丝袜,要是蹭勾丝就脱下来喂他吃了!

蒋荣的脸色猛地胀红,不发一语,伸出去的脚愣是没有收回去,还把我的小腿夹得更紧。手上帮我夹菜,底下夹我小腿,就,离谱!

「蒋荣,你!」

不生气不生气,我不和狗崽子计较,我深呼吸,挂起非常和善(要吃人)的微笑,「吃饱了吗?」

他缩起脑袋看我,轻点头。

「那好,我们来谈谈正事吧,你夹轻点儿!」

「咳咳,你放松,我没要跑,我只是想要问你,你觉得我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

蒋荣盯着我想,张张嘴,手无意捏紧了筷子,「……姐弟。」

神经病啊!

「蒋荣,我没有在和你说笑,我们这样纠缠下去没有意义。也许你真的很喜欢我,但是你真的确定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的钱吗?抑或是对我帮助你的感激,这些你都要想清楚。当然,你也要给我空间让我好好想想,我对你到底是恋人的喜欢还是怜悯。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看着他,脸上保持着平静,其实手心一直在冒汗。

许久,蒋荣低声开口道:「可我们已经分开过九十多天了,我每天都很想你。而且你有钱,你帮我,这是客观条件,而我喜欢你是结果,无论客观条件怎么变我喜欢你都不会变,因为主观条件是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姐姐为什么总是不信我对你一见钟情呢?从头至尾只有姐姐看不清自己的心,算了,我答应就是,那要分开多久,一个月、三个月、一年,还是永远不再见?」

我头一次觉得蒋荣很会刺人,一个字接一个字地扎我的心,我笑着回答:「都有可能。」

我是个生意人,我只想赚钱,可当他红着眼眶把眼泪憋回去的时候,我想抱抱他。

「好,我们分开。」

17.

如你所见,我像个负心汉。

好吧,我确实有点渣,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可为什么我想哭。

18.

这一次蒋荣彻底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把和他有关的一切人、事、物通通删除。

世界突然空旷了太多。

周末,我外公突然叫我回老宅,让我带傅温回去,一起吃个饭。

我外公对傅温这个孙女婿很满意,当然了,我和傅温的联姻也是他一手撮合。

否则按我这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个性哪里能想到靠勾搭男人稳固财权的法子,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整顿饭局,爷孙俩其乐融融,说实话,我看他俩才是亲祖孙。

吃完饭,又在厅里聊了会儿,九点多我和傅温才离开老宅。

在回去的车上,傅温忽然开口,「你和你外公似乎并不亲近。」

我愣了下,看向窗外,「我外公只要我听话和会做生意,亲近这东西,他不需要。」

「但我看你俩挺亲近的。」我扭过头,脸上挂着笑

傅温看着我没说话,忽然抬手,揉向我脑袋,「因为他是你外公。」

「嗷!」我躲掉他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

「我听说你把你的小宠物放生了。」

什么叫放生,搞得我好像拯救野生动物似的,也不知道蒋荣他,打住,不能想。

「你看到了,我外公喜欢你。」

窗外路灯接连后退,隐约倒映出傅温好看的面容。

「那你呢?」

他在我脑后问,通过车窗上的倒影和我对视,目光深沉,里头是跳动的光。

心愕然一颤,我错开视线按下车窗键。

窗一开,凉风一下吹了进来。

「我喜欢钱,很多很多钱,爱情算个屁。」

19.

这日,季明夏又来找我,和上次一样来催我结婚。

瞧把她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和我结婚的是她。

这段时间公司在接洽一个科研项目,研究所里的负责人一直对秦氏给出的合作方案不满意。我这几天忙着修改方案,熬了好几个夜,才请动研究所那边抽空过来详谈。

我实在疲惫,枕着脑袋听季明夏说完,眼皮已经开始往下耷拉,「季小姐这么急,不然回老宅帮我偷个户口本?」

语调懒懒散散,我半阖着眼换了只撑头的手,「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顺便帮我去趟民政局,我实在没空。」

也不知道我哪里说的不好,季明夏黑着张脸,颇有要为他哥犯罪的样子,「月底过完你就二十七了。」

咋,二十七不让结婚啊?

「嗯,等三十吧。」

「你还要等三年?!」

「不行吗?还是你觉得我活不过三年?」

季明夏被我气走了。

我长舒口气,看着门口几秒,站起来往办公室里的休息室走去。

接到傅温电话时已经天黑。

今晚上有个酒会,得知他已经到楼下,我稍微收拾了下,便拿着包包急步下楼。

不过是有钱人商业互捧的场合,我实在没休息好,撑着倦意和熟悉的合作伙伴攀谈完,轻拍了下傅温的胳膊,在他看过来的同时,我抬颚指向楼梯。

三楼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傅温转瞬明白了我的意思,低声说,「要我陪你吗?」

我摆手,「你陪我干什么,你不等人了?」

他来这要见的人还没见,要是随我上楼,那还来个屁,不如在家睡觉。

因着这想法,我再次明确拒绝,自顾自地往楼梯走去。

傅温站在原地,皱着眉,视线落在逐渐往远走的那道身影,米白色西服外套搭香槟色开衩长裙,裙摆随着走动前后晃动,两条细白的长腿吸睛万分。

他眉毛皱得更紧,约莫半分钟,大步往前走去。

「傅总。」

没走几步,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他,傅温寻着声音望过来,是他今天过来要见的那个人。

男人端着酒杯朝他走近,「傅总,企划案我看过了,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显然这桩生意对方有意向深谈。傅温先扫了眼楼梯,人影早就消失,他收回视线,「就在这说吧,你们能接受的价位。」

20.

在楼下困得慌,等真沾上床,脑子却愈发清醒。这房间隔音效果倒是不错,我躺在那,耳朵四周静悄悄的,大脑放空,然后又冒出了很多事。

有的混乱,有的清晰。

迷迷糊糊间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再睁眼,居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而我还躺在自家床上。

得知这一点,我惊得从床上坐起,脑袋里混乱一片,还异常的疼。

不应该啊,我明明只喝了那么几杯。

而且我一向睡眠浅,随便一点响动就能把我吵醒,即使再累,半个小时的车程外加上下楼,我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疯了吧,我被人下药了?

我猛地低头,呼,还好还好是昨天穿的裙子……

不是!我外套呢!!

……

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没被下药。

坏消息,我外套丢了。

「我昨天晚上真去了会所?」

照顾我一晚上的许蔓佳闻言,朝我翻白眼,「你好意思问,早知道是看你喝闷酒,我才不会带你去。」

喝闷酒?我?不是吧阿 Sir,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许蔓佳说,昨天晚上是傅温打给她,要她过来带我回去,后来半道上我醒了,看见是她,非要她掉头去白马会所,扬言去找弟弟快活快活。

自从包养蒋荣后,许蔓佳已经很久没叫动我去泡其他男人了,因此她一听就来劲了,没多想方向盘一转,一脚油门飞到会所门口,开开心心和我进去,而后在空荡的包厢,抬着眼皮,看我喝了一晚上酒。

「咳咳,你说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劝你还是别想起来为好。」许蔓佳意味深长道,看着她的表情,我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昨天发酒疯了?」

「差不多吧,啧啧,百年难遇啊。」

「???」

我 TM 到底做什么啦!你倒是说啊!当事人还不能知道了?

许蔓佳却故意吊着我似的,表情变得更加难以寻味,却什么都不说还走得特别快。

站在原地的我只有满脑子问号。

顶着一堆问号,我赶去公司开早会,照例被那几个老家伙挑刺。早会结束,我才终于想起了那么一丁点画面。

画面里,我似乎拽着谁的衣领把人摁在墙上,那人的脸……

啊啊啊啊,完全想不起来啊!!!

不会是傅温吧?

不不不,他昨晚都忙着谈事没空送我,怎么可能会去白马会所。

那,蒋荣?

也不可能,如果是他,今天早上床上不可能只有一个我!

所以,我到底壁咚了谁!!!

「我!我!秦允安,真的是我!!没有野男人!」

许蔓佳在手机那头咆哮。

我不信,「蔓佳你别安慰我了,那明明是个男人,你就告诉我吧,我可以给他钱。」

「……你给我不行吗!」

「也行,你记得给人家转过去啊。」

「……」

「秦!允!安!」许蔓佳似乎要从手机里冲出来,「我就应该直接把你打晕送回家,赔你买醉还赔出事故来了,秦允安你听着,我最后再说一遍,真的是我!至于你为什么觉得是男人,那是因为你把我当成蒋荣了,你这个二傻子!秦允安,你真的完蛋了。」

紧绷的弦在脑子里断裂,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耳朵边嗡嗡作响,等我回过神,我的手指已经按在关闭键上。

通话结束,我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秦允安,你真的完蛋了。

21.

完蛋个屁。

姐姐我转头就约了傅温吃饭。

不就是个男人嘛。

「你不来了?」

「温泉民宿那边出了点事,我要临时出差,这顿饭我们约下次吧。」

「出什么事了,严不严重?」我不禁有些担心,毕竟,秦氏投钱了。

傅温依旧语气平静,「小事,设计师和施工队吵起来罢了。」

「哦,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傅温问,「你公司那边忙不忙?」

我翻了翻手头的企划案,「还行吧,最近只有个研究所的项目比较棘手,那边没明确说约哪天,一直在等。」

「全息酒店那个项目?」

「对啊,价格一直谈不拢。」

一想到这事我就头大,拖了好几天,到现在还没约到人。研究所那边似乎还再和别的公司交涉,也不知道哪个大款会同意他们开的价。

「行,我知道了,你待在溯溪吧,民宿那边有我。」傅温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本来还想和他多抱怨两句……

说好的合作伙伴呢?

傅温不来,我也就没了去餐厅的兴致,把预约取消掉后,继续在办公室琢磨项目。

也许是我这种敬业的态度感动了上天,第二天一早研究所那边终于给了个准信,和我约了下午两点半见面。

但倘若我能预料到来和我谈的是谁,我宁愿不赚这几个破钱!

22.

研究所的总负责人是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同时也很傲。

对于我给出的最终价,她依旧不满意,坚持要按她的预估价来。

OK,Fine,这都是小事。

让我崩溃的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个男人,是此次项目的设计师之一,据说全息酒店的想法最先由他提出来。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穿着黑色的正装,挺翘的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偏长的刘海搭在镜片上,遮了大半眼睛,却依然遮不住他身上的学生气。整个人肤色苍白,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右脸,勾勒出立挺的骨骼轮廓,卷翘的睫毛都在泛光。

但这位设计师似乎不爱说话,或者是,不想与我说话。

从进来到现在他只对我说了两句话。

「秦总好。」

「谢谢。」

真是,有礼貌得很。

若不是我和他颠鸾倒凤相处了两年,我还真不敢认。

「谢小姐,您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合上手里的企划案,「那今天就先这样吧,麻烦两位跑一趟了。」

她没从我的话里解读出最终意思,拧眉道:「所以秦总是?」

「新的方案我会让人送过去的,就按研究所开的价,合作愉快。」我笑着朝她伸手。

贵是贵了点,但还在我接受范围内,因着我做了让步,谢负责人的嘴角总算扯出一点弧度,伸手与我短暂的交握,「合作愉快。」

语毕,她站起来打算走人,蒋荣跟着站起来,很冷淡地对我说了句「秦总再见」。

他视线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径直跟着那女人往外走。

等到看不到他,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躺到老板椅里。

再见的时间比我以为的要早太多,实在打乱了我所有的节奏,刚建立起来的隔墙愕然轰塌。

他以前和我说喜欢当大明星,做的兼职不是跑龙套就是模特,有活干的时候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人,我还以为他还会扎在文娱行业发光发热。。

没想到转眼踏进了研究所,都成中层领导了。

领!导!他这得背着我干多久才能爬到这个位置!

还有他大学学的不是建筑工程吗!什么时候会的技术研发啊!!!

呵,双学位罢了。

我把梁特助发过来的资料拖进垃圾箱,盯着删除进度条加载完成,直接把电脑关掉。

走出办公室,所有工位都已经没人,只剩亮堂的灯光从顶层延续到一楼。

电梯门打开,我对上了两个人的视线,根本来不及做表情,我直接就按下关闭键,电梯如愿下降到负一楼。

吓死,差点修罗场了。

我坐上我低调的保时捷,准备低调地走人。

车子刚出车库,好家伙,两辆豪车堵在路口,一辆比一辆拉风,咋,搁这炫富呢?

哔——

左边的迈巴赫朝我鸣喇叭,紧接着手机弹出消息。

傅温:下车

我:做什么?

傅温:吃饭,你说请我。

余光瞄了眼右边的奔驰 S,隔着两层挡风玻璃和昏暗的光线,我看不清驾驶座里的人的表情,只觉有一束目光静静地落在我身上,一点点挠我的心。

哔——

傅温在催我。

他车停得靠前,我很清楚地看见他拧着眉,面上明显表现出烦躁,看起来像要打人。

这还是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压不住情绪,真不知道这两人在电梯口说了什么,能把他刺激成这样。

「秦总,我们要绕过去吗?」司机见我没有下车的意思,开口询问。

我头疼得按按太阳穴,「不用,等会儿你直接开车回家,明早别忘了来别墅接我。」

顶着双层压力,我开门下车,镇定地坐上了傅温的车。

两辆车擦肩而过,我终于看清奔驰 S 驾驶座里的人,视线交汇,他的目光格外平静,片刻就与我错开视线,转了方向盘。

呼,这样也好,若是哭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温从外地赶回溯溪直接来了我公司楼下,遇见蒋荣后又在楼下站了个把小时,眉宇间藏着股戾气。

我坐在副驾驶,真怕他控制不住把气撒我身上,毕竟我怎么说也是蒋荣的前直系家属。

家里小孩不懂事,我这个做家长的,当然得表示表示,所以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请傅温吃了顿大餐。

他似乎不饿,每样都只尝一点,最后更是放下筷子,侧过头,默然地望下边的江景。

十月份的天气,晚风里带着些许凉,我看着傅温,他看着江面,摇晃手里的玻璃杯,不紧不慢地喝着。

等一瓶酒空,我伸手按住了他的杯口,「虽然是我主动提的,但你给个面子,就喝到这吧。」

六位数一瓶的酒,姐姐我真负担不起第二瓶啊。

傅温没说话,只转过视线来,看向我的眼中似有醉意,蒙蒙一片,像是被抢了领地的狼,颇有颓废之色。

我被看得心脏一紧,绷着脸收回爪子,「喝,你喝,我不拦,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呜呜呜

我是个总裁,我好穷。

「允安,」傅温突然开口,「你过来。」

我满脸困惑,他等了会儿,见我一直没动,轻叹口气,自己站了起来往我这边靠。

我以为他要拉开我身侧的椅子,手搭到椅背上却没了下一步,只脸离我越来越近。

近到我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傅温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鼻尖对鼻尖地和我对视,好半晌,他低了点头,用额头轻轻地撞我,「我花钱还碰不得,拿钱的倒是早吃着了,秦允安,明明是你自己答应的啊。」

低哑的嗓音里竟然流露出一丝可怜。

我肯定是被撞出脑震荡,都幻听了。

「那个,傅温,你喝醉了,我送你回……」

他一把抓住我推他的手,「今天我去你那睡。」

23.

男人真可怕。

喝醉的男人更可怕。

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我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至于傅温,哦,他正躺在我边上,等着我服务呢。

事情是这样的,鉴于傅温是我正儿八经的未婚夫,他喝醉了,他要来我家睡觉,我本来想拒绝的,但是他完全没给我机会,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没有应,最后还质问我,「允安,你是觉得我身材比他差吗?」

天可怜见的,堂堂一个总裁居然要和一个大学生比皮相,我一时语塞,稀里糊涂就把人领回家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傅温的身材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他话真的很多!

一会儿问我后悔吗?一会儿又说后悔也没用,我忍了很久,他才算消停,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在我快睡着时,他突然翻身压住我,凤眼微眯,开口道:「你真和他哪里都试过了?」

蒋!荣!你!这!个!小!绿!茶!

「那我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啊!

「你要补偿我。」

补偿什么?

傅温松开我,平躺好,「允安,我不要你的心,我只要你的人。行吗?」

我觉得这个问题很棘手。

于是,我跑了。

「秦允安,你还有没有心!」季明夏在电话那头冲我怒吼。

我挠挠耳朵,「装醉这招是你教的吧?」

「这,这不重要!」

「对我来说这很重要,季明夏,撮合别人,不该是这样的方式。」

我是很容易心软,但凡对方放软语气,我都不好意思拒绝对方,但不代表我没有下限,很好睡。

蒋荣求我管用,那是因为我本来就图他的美色,谁占谁便宜,还真不一定。

可是傅温,自从我知道他喜欢我,我始终没有说服自己和他产生亲密接触,总是下意识地逃避。

亦如逃避自己的心。

「秦允安,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哥,趁早结束吧,对你对他都好。」

「你这变得也够快,上一秒还催我呢。」

「我懒得再管你们这破事,一个木头一个渣,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听着是真生气,我已经能想象到季明夏横着眉毛炸毛的样子,还有些好笑,「既然我这么渣,你还教你哥做这些?」

「那能怎么办,抓错总比错过强,能遇见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总有人要将就,我只是不希望那个人是你们。」

季明夏后半句我其实没有听,我脑子里只剩那句「抓错总比错过强,能遇见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时隔多年,我突然明白了在伦敦时的季明夏和她不顾一切的喜欢。

「季明夏,如果再来一次,明知道没有结果,你是不是也还会选择那个人?」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许久后,季明夏说:「当然不会,我是喜欢一个人,而不是喜欢一个人渣。」

那时候季明夏喜欢上同校的一个白人,那人风评不太好,我担心她被骗,用了很多手段把那人的底细查清楚,确实不是个靠谱的家伙,于是我便和季明夏明说,还要她立马分手。

我是出于好心,可我们当时都太年轻了,我这么直白冷硬地抛出这些事,无意间仿若在取笑她那么宝贵的喜欢,季明夏同我大吵了一架,当晚就从公寓搬走了。

之后我找过她两次,她都不肯见我,外公又催我回去接管生意,没多久,我回了国,而季明夏,她再没有联系过我,我也只偶尔在大荧幕上看见她的消息。

我和她的友谊,就像海上的一艘小船,经不起任何风浪。

「可是允安,你的选项和我的不一样,好好想想吧,不要像我一样,每天都在为选错了而后悔。」

24.

接到司机的电话时,我还躺在办公室的小床上。

无家可归大抵说的就是我。

因为昨晚我丢下傅温自己回公司,导致气氛有些微妙。之后几日我推了好多饭局,刻意回避,每日别墅、公司来回倒腾,竟意外过上了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我可太喜欢了。

我装的。

因为闷久了,傍晚许蔓佳约我去喝一杯时,我没拒绝,很快收拾好从公司离开。

前脚刚到酒吧后脚就收到消息,研究所那边的负责人约我去所里参观。全息酒店我目前手里只有概念图和技术剖析,核心的部分必须要到研究所直观感受才行。

负责人明日要去外地出差,要是我今晚不去,估计要等半个月后才能和她约上时间。

我等得牢,开发商那边等不牢,没办法,我再次爽了许蔓佳的约,在车里听她好长一串抱怨,总算在下车前保住了我俩的塑料姐妹情。

车子直接开进研究所的地下停车场,我乘电梯到达一楼,已经有人在那里等我了。

「秦总,好久不见。」

这话可真耳熟。

我打量几眼蒋荣身上的灰色连体工装服,回以假笑,「好久不见,你们谢负责人呢?」

「学姐她刚走,学校有急事找她,秦总随我进去吧,我带你参观。」

学姐?

也不知道大他几届,年纪轻轻的还挺有本事。

我在心里默默想着,明面上点头,跟蒋荣进去。

参观过程中,蒋荣从始至今都表情平淡,也不与我说别的,客气又不过分疏离地同我介绍他们的全息装置和卧舱。

他声音干净,语速平缓,再配上他不苟言笑的脸,我突然觉得自己在看新闻联播,还是在少儿频道八点档。

一句话,违和,太违和。

「秦总似乎对于虚拟舱不感兴趣?」正在介绍的蒋荣突然话锋一转,视线也和我对上。

「咳,」我回神后略感尴尬,「抱歉,我只是在想我为什么要花二十万买一个眼罩?」

全息酒店的概念来源于全息游戏,都需要佩戴专业的全息头盔或眼罩,由意识进入虚拟世界,在里面进行不同的活动。

不同于全息游戏的是,全息酒店进入的场景是酒店房间,无论你身在何处,只要戴上全息酒店的眼罩,就能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好好睡上一觉。房间的布局风格也多种多样,可以说满足了各种年龄段的审美需求。

全息酒店的概念确实新颖,也有一定的受众人群,但售卖面不广,毕竟普通家庭是不会花二十万买个噱头足但实际没什么大用处的眼罩。

当然了,这个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想到了,研究所的负责人也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答案。

「没有哪个高奢品牌会因为穷人买不起而倒闭。」

蒋荣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把我心里的话复述出来,隔了会儿,他又说,「贵的东西不一定好,但贵就是好。」

有一说一,这诡辩,有掌握精髓。

25.

参观的差不多,我打算走了。

蒋荣送我到负一层,还是装着一副我和你不熟、我们之间只有合作关系的小模样,看得我无奈。

到底是小孩,翻脸就不认人。

我懒得与他多计较,从车里拎出一盒东西递向他。

蒋荣的表情有一瞬间愣住,眼中出现迷茫之意,「什么?」

「什么什么,这不是你爱吃的牌子吗?」

我递给蒋荣的是一盒巧克力,白天一个老客户送的,我不爱吃这种纯正的黑巧,正好蒋荣喜欢,给他也不算浪费。

然而我等了会儿,蒋荣始终没接,抿着唇看我,表情说不出的严肃。

这下换我有些迷茫,「怎么了,你口味变啦?」

「李总送的?」

「啊,是啊,你也知道他就爱给我送这个。」

我突然想到李总为什么会送我巧克力,因为之前我常去他们旗下的专营店买,还是店里的黑卡会员,一来二去被李总知道了,他以为是我爱吃,此后每每谈生意,都会时不时带几盒巧克力到我办公室来。

而事实是,我压根不吃,都是买给蒋荣吃,我也不懂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奶狗整天啃黑巧是咋回事,也不嫌苦。

想着想着,手里突然一轻,蒋荣总算把那盒巧克力接过去,我想着没别的事了,打开车门就往里坐,胳膊突然被拉住,人没被往外拽,反而齐齐向车内倒去。

我怀疑蒋荣是故意的,但他扑我身上的时候脸色比我还慌乱,就像是一直装逼,突然破功了,尴尬之色溢于言表,脸通红,耳朵也红,手忙脚乱地起身,后脑勺又咚一声撞到了车顶,再次啪叽趴回我身上。

我:「……」

蒋荣:「……」

「我,这是个意外。」

「所以你能起来了吗?你挺重的。」

蒋荣双手撑住座椅,不再与我黏在一起,但他没有起身,撑着座椅打量我。

地下停车场的光线很暗,车里只开了内饰灯,我和他在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四周也一片安静,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终于没忍住,开口道:「你有事没?」

没事就起来吧,我后背硌着东西,真的很难受的呀。

蒋荣没回答我,沉默片刻,终于从我身上爬起来,理了理衣服,绷着张脸,笔直地站在离车门半尺处,似乎没打算再说话。

我瞧着他的样子,只能把嘴边的问题咽下去,带上了车门。

「再见。」我揣着乱七八糟的心思转方向盘,完全开出车位时,用余光扫了眼前车镜,蒋荣依旧笔直站在原处,干净的眸子朝前望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偏偏耳朵红个彻底。

就……还挺想蹂躏。

秦允安啊秦允安,你他妈就是欠!

我一脚油门踩到底,狂飙回家。

26.

这个世界处处都是诱惑。

隔天一大早,傅温约我去爬山。

我寻思着他也没有岳父岳母,他约我爬山是几个意思?

说是爬山,其实就是个风景区,沿着石阶慢慢往上走,风景倒还不错。

只是,我看向旁边穿一身运动服,左手保温杯右手遮阳伞的傅温,心情一言难尽。

「你怎么好端端地约我爬山?」

傅温看我一眼,「骑马和高尔夫你又不喜欢。」

「话是这么说,但今天大晴天,你约我来爬山不是遭罪吗?」

傅温皮肤有点毛病,不能长时间在太阳光下暴晒,平常出行一小段路都要打伞。

今天他既没带助理,爬山又是项长时间的户外运动,我都害怕他竖着带我来,横着被我带回去。

「我没那么娇弱,况且,晴不了多久的。」

啊???

晴天雨毫无征兆地开始下,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向石板,游客四散,这时就显出傅温手里的遮阳伞有多重要了。

我怀疑……算了,也不用怀疑了,显而易见他就是故意带我来淋雨的。

我们已经走至半山腰,雨势颇大还夹着斜风,光靠伞根本遮不住多少雨,我本来打算随着人流去前面的凉亭避雨,傅温却带我往右拐去。

「等雨小点再下山吧,我鞋子不防水。」

「不下山。」

我疑惑,「那去哪儿?」

「再往上几步路有一家民宿。」

「一般民宿要提前预约吧。」

「嗯,我是开发商。」

「……」

27.

某些人作为开发商却只拿得到一个房间的钥匙。

某人还解释,「雨太大了,不要占用公共资源,我们两个人一间足够了。」

嗯嗯嗯,你说得义正词严,你有理,所以你锁门又是几个意思?还拔钥匙?!

「我进去洗澡了,允安,不许再跑。」

我假笑,我这也得跑得出去啊。

外面在下雨又是住的二楼,何况这民宿的窗户是封死的大落地,我这得遁地才能跑吧?!

傅温摸摸我的头,送了我一个「乖」字,拿着浴袍进了浴室。

屋里屋外皆是淅淅沥沥的水声,我坐在窗边的矮沙发上,忍不住想跺脚。

难,太难了。

浴室的锁啪嗒落下的时候,我都想躺下装死,但我好歹也算个霸总,为了脸上的几分薄面,我泰然自若地望过去,从上而下打量他。嗯,皮肤真白,浴袍也挺白的,那腹肌、那人鱼线、那肱二头肌、那翘臀、那大长腿,不好意思,全都看不见。

嗐,虚惊一场,傅温穿得正儿八经地出来,浴袍里面还套了条灰格子睡裤。

他穿这么严实,仿佛不怀好意的是我。

「饿吗?」傅温坐到我身边问。

我眨眨眼,「还早,我不是很饿。」

他闻言看了眼手机,才三点不到,「等五点再点餐?」

「我都行,我们是在这吃完晚饭再回去?」

我问这话时看了看窗外,雨还在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傅温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回道:「这雨会下一晚上。」

……

离开民宿时,雨还没停。

我让司机把后排灯关了,闭上眼假寐。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我和傅温到底没有吃这顿晚饭。

不久前,他把手搭到我手背上时,我平静地对他说:「我们的婚约取消吧。」

按着我的那只手明显收紧,傅温微不可微地皱眉,「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愣了秒,失笑,「无论是手段还是财权,我应该都斗不过你,你不同意,那我还真不能拿你怎么样。只是,我不会和你结婚。」

四目相对的瞬间,傅温用力捏住了我的手,「你觉得我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难?」

我摇头,「当然不难,但是傅温我知道你要的不是这些,可是我给不了你要的。」

「你给得了。」

近乎失控般,傅温掰过我的肩膀,将我推至沙发尾,欺身要来吻我。

我没有躲,眼看快要碰上时才开口,「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你喜欢我什么?」

在鼻尖已经撞上的距离,傅温停住,狭长的凤眼眯了眯。

我见他没再凑上来,又问:「距离我从伦敦毕业已经过了四年多,如果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为什么不追我?我那时候身边又没人。」

我问这些没别的意思,单纯好奇,顺便安抚一下他的心情,毕竟我力气没他大,他要是来硬的,我可能连喊的力气都没有。

傅温压在我身上,听到我的问题眸中闪过一抹晦涩,片刻后,他低声说,「那你会答应吗?如果是四年前。」

啊,这……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四年前我刚接管公司,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谈恋爱这件事从来都不在我的行程单里。

「我懂了。」傅温没再看我的眼睛,失力般将额头搭在我肩膀上,呼吸声很轻,温度却炙热。

过了很久很久,他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闷闷地问,「允安,我到底哪里不够好?」

傅温到底哪里不够好?

在我心里,他其实挺好的,真的,否则我不会选择和他结婚。

然而在季明夏告诉我他喜欢我后,有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我以为只是互相利用的婚姻,在傅温那儿是得偿所愿。

可在答应联姻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在计划离婚了。

日久生情?抱歉,我这个充满铜臭味的脑子办不到。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反悔?

我只是有点渣,不是人渣,他这么真情实感地喜欢我,我还利用他,我是人吗我!

算了算了,这捷径姐姐我不走了。

「傅温你很好,也总有人比我好。」

「说到底,你就是不肯嫁。」

「……」这怎么还绕回去了。

「所以你喜欢蒋荣什么,我不觉得他是比我好的那个。」

我,再度语塞。

蒋荣有什么好?

他也就脸还行,身材还行。其余的,没了。

又爱哭又没钱,偶尔给我表演个花式自残、间接性绿茶,还瞒着我学这学那,虽然演起禁欲风还挺像那么回事,头发长长后戴眼镜还有点斯文败类那味,也不知道是瘦了还是偷偷打针了下颚角也比以前性感,认真工作的时候……

我呸!想啥呢,秦允安!

28.

我让司机按照梁特助给的地址开,车子一路开进了中心商业街,我盯着窗外灯光通明的城市,挑了下眉。

这回倒是找了个好地方住。

按了两次门铃,里面才传来动静,应该是门里的人在看监控器。

「大姐姐,你找谁?」是一道非常稚嫩的小男孩的声音。

私?生?子?

再次看了两遍门牌号,确定没找错地方,我才开口,「你家大人呢?」

「蒋叔叔下楼拿快递了。」

叔叔?哪儿冒出来的侄子。

「这样,那我能进去等吗?」不管这么多了,反正地方没错。

门里的小孩说,「不能,姐姐,我妈妈说不能给陌生人开门。」

「你妈妈也住这?」

「今天不住这,我妈妈出差了。」

嚯,那我来得还真是时候,「小朋友,姐姐应该是找错地方了,先走了。」

长这么大没这么狼狈过,我捏紧湿透的袖口,深吐一口气扭头往前走,然后在拐口和某人撞个正着。

真晦气。

我几乎没有停留就要往前,蒋荣下意识伸手拦我,「秦……」

「你认错了。」我冷脸甩开他的手,胸腔里有一团火,烦得我直想暴走。

不知道缘由的蒋荣有点懵,再次拉住我,「你是在吃醋吗?」

「我没有!」

我这么有钱,吃什么不好,犯得着吃这破玩意。

蒋荣却低头,凑近了看我,「可是你脸都绿了。」

我别开脸,「淋雨淋的。」

转瞬我听见了一声轻笑,一股羞愤直冲脑门,我想走,很想很想,这地根本没法待!

「确实是淋了雨,」蒋荣说着扯过我的右手,把那截湿透的袖口翻上去,「湿衣服穿在身上是会感冒的,所以秦总要跟我回家洗澡吗?」

「你帮我洗?」

「嗯?」

我直勾勾盯着蒋荣,眼看着他的表情从困惑变得诧异,脸颊一寸寸染上绯色,贴着我手腕的手指温度更加烫了。

29.

那小孩确实是他学姐的孩子,但他们家在楼下。

蒋荣只是帮他学姐辅导这孩子的功课,到饭点后就把人送回家了。

得知是自己想多了,我窝在沙发上捧着杯热茶,边喝边默念:万事皆空,万事皆空,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姐姐,你吃晚饭没?」蒋荣从楼下回来,边换鞋边问。

「没。」

「那我们吃咖喱?」

「好。」

蒋荣换好鞋,径直去了厨房。

我一个人在客厅喝水,等把杯子里的白水喝完,我有些无聊,放下杯子,起身去厨房。

厨房里蒋荣正在切胡萝卜,我倚着门框看他,看着看着走了神。

「姐姐,帮我洗个洋葱。」

我恍然回神,点头应了个「好」,接过他递过来的洋葱,走到水槽前开始洗。

蒋荣依旧专注切菜,嘴上却突然开口,「你怎么会来找我?」

我撮洋葱的动作一停,沉默片刻,转头看向蒋荣,「我想吃你做的饭,就来了。」

案板上的声音也停了,刀尖卡在胡萝卜里,迟迟没有到底,蒋荣终于看向我,忽然笑了笑,「可你以前说我做得不好吃,不让我进厨房。」

「因为我养的是暖床的又不是厨子。」我家里花大价钱雇的厨子又不是摆设,成天抢别人的活干吗呀。

蒋荣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你要雇我当厨子?」

「我可没那闲钱,」我把洗好的洋葱放到案板上,「我好饿,你快点。」

「知道了。」蒋荣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切菜,末了还小声嘀咕了句,「说句想我有那么难吗?」

「我也爱你。」

咔嚓!洋葱应声对半分开,空气里散出洋葱的辛辣味,旁边的灶炉上,锅里的水开了,咕噜咕噜地响着,客厅的电视没关,动画片的声音依旧吵闹,嘈嘈杂杂里,我听到了谁剧烈的心跳。

哦,是自己的,扑通扑通,无法逃避的心跳。

好吧好吧,我认栽。

……

因为我和傅温的婚约黄了,我外公把我叫回老宅,没说两句就要把我轰走,要我死外面得了。

嘿,这老头,为了个男人就不要我了,我就知道他重男轻女!

老宅这边的事暂且放一边,还是公司那几个老头麻烦些,知道我没了傅家这座山,又开始蠢蠢欲动跟我玩阴的,真是忙不完的破事,每天精疲力尽地回家,家里还没个人。

说起这事我就无语,蒋荣跟我和好后,却不打算搬回我那,他说我家离研究所太远,住在市区方便点。

我???

「我养你不就行了。」

「你真打算和你外公断绝关系?」

我有些不懂他这句话的逻辑,「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

蒋荣先笑,随后才来捏我脸,「姐姐,虽然我没你赚得多,但努力点,总能赚到娶你的彩礼钱。」

我若有所思,手在上衣口袋里摸了摸,看着蒋荣笑盈盈的眼睛,做了想了很久的事。

我拉下他的手,把戒指套到他的无名指上。

「弟弟,还是我娶你吧。」

素色的银圈款式简单,内环的细小刻字是亘古不变的誓言。

这世上千千万万人,总有一个与旁人不同,不是他有多好,只是他看过来时眼里会有一束光,那束光烙在我心里,将我污浊又苍白的人生照亮。

花园里最娇嫩的那朵花最终也挨过了漫长的雨季,拥抱了独属于他的独家太阳。

30.

定好婚期后,我带蒋荣回老宅见我外公。

虽然那老头扬言就算我死外面也不会再认我,但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的,谁让我秦允安一向孝顺。

可我没想到这老头这么能整事!

「允安,回来啦。」一下车我就看见了站在老宅门口的傅温,他依旧穿一身黑西装,表情温和,眼中带笑地同我打招呼,只是那一抹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旁边还站着管家。

见着他,蒋荣牵着我的手微微收紧,压低声音对我说:「姐姐,重婚是犯法的。」

谁重婚!

「胡说八道什么,走了。」

我牵着蒋荣朝傅温走去,面上尽量保持平静,「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视线扫过我和蒋荣交握的手,唇角的笑拉得更开,「外公叫我来家里吃饭。」

这老头是真不怕秦氏凉掉。

「你就不担心没胃口吃?」来参加前未婚妻的家宴,这都什么怪癖。

傅温凤眼微眯,「当然是担心的,但是只要看着你,我就吃得下。」

「姐姐,他说你长得下饭。」蒋荣接话。

傅温扫向他,眼神凌厉,「研究所的饭碗够硬?」

蒋荣眨眨眼,「我喜欢吃软饭。」

因为这句软饭宣言,我想要劝阻的手顺势落下,顺便把另一手从蒋荣手里抽回来,捂着脑门绕过这两人,进了家门,「管家,我饿了,快开饭吧。」

「好好,大小姐,我这就吩咐厨房。」拥有超强心理素质的管家淡定地从傅温和蒋荣之间穿过。

这顿饭的气氛尴尬得诡异,当我说出我和蒋荣打算明年六月办婚礼后,餐厅里的氛围直接降到了冰点。

像是撕破了最后那层膜,我反倒松了口气,「外公,我知道您不同意我和蒋荣在一起,因此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征得您的同意,我只希望您来参加我的婚礼,毕竟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将准备好的请柬放到桌上,我拉着蒋荣站起来,「我们吃好了,先走了。」

走至门口,背后传来声音,「管家,把桌上的垃圾处理掉。」

「姐……」

我捏紧蒋荣的手,大声说:「臭老头我有的是钱印,你扔一张我寄一张,就算是绑我也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嫁出去!」

「反了!反了!……」

后面那些话被朱红色大门挡住,我也没兴趣听,拉着蒋荣上车。

「你还好吗?」

「当然好。」我挡住他凑过来的脸,「刚才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去吃点东西?」

蒋荣保持前倾的姿势,脸颊在我手心蹭了蹭,「回家吧,我做给你吃。」

「我又不饿,我是问你饿不饿?」

「哦,那你不饿也得吃,陪我吃。」

我翻了个白眼,「就你事多。」

「还不是你宠……姐姐,不许说太久。」

「什么?」我没太听懂,见蒋荣看着窗外,回过头,傅温站在车外。

……

「如果你是向我要请柬的,抱歉,我只带了一张。」

闻言,傅温不由地冷哼了声,「我没那么无聊。」

我学着他冷哼,「从今天这顿饭来看,你就是很无聊,还幼稚。」

搅和别人的家事,还拿饭碗威胁蒋荣,这一点也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傅温沉默良久,转过身,看着停在不远处的轿车,「他比我还幼稚,也没见你不要他。」

我跟着看过去,语气变得柔和,「这不一样。」

他侧目看我,「哪里不一样?」

「他年纪小啊。」

「……这就是你选他的理由?」

我对上傅温的视线,挑了下眉,「还不够吗?」

「呵。」他回了我一个冷哼。

隔了几秒,「允安,是我自己没抓住机会,如果那天我不是站在远处看你,而是走过去和你说说话,陪着你一步步在秦氏站稳脚跟,哪里还轮得到别人。」

「哪天?」我对傅温的记忆最早在四年前,可他话里貌似比这更早。

「你爸妈悼念会的那天。」

我闻言怔住,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原来他真的认识了我这么多年,也惦记了我这么多年。

脸侧吹过一阵微风,我冲傅温笑,「就算你当时走过来了,我也不会搭理你的,秦允安之所以能成为现在的秦允安,就是因为这一路上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我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陪伴。傅温,你没有错过我,是我拒绝了你。」

无论早晚,有些选择都不会变。

风在某一刻呼啸,带动树叶沙沙作响,耳边也只剩呼呼的风声。

这阵风没有刮很久,在风声渐渐弱小去时,傅温朝我伸出一只手,「或许你有多一张请柬。」

「……无聊!」

我们看着彼此,突然笑出了声。

……

第二天,我分别给老宅和傅氏寄了请柬。

之后是日复一日的忙碌。

蒋荣似乎是真的喜欢吃软饭,结束手头的项目,日日往我公司跑,跟我腻歪够后,又开始往老宅跑。

也不知道他对老头子做了什么,反正我已经把那老头的号码拉黑了,一天打七八次,害怕。

31.

夏天开始的时候,蒋荣毕业了。

我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当天来了很多人,大部分是商业伙伴,还有一些是蒋荣的同学和研究所的同事,至于季明夏和许蔓佳,她们两个是我的伴娘。许蔓佳从白天哭到晚上,简直比我这个新娘的戏还多,后来就连季明夏都开始偷偷抹眼泪,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还要好声好气地去安慰她们。

老头子是和傅温一起来的,见到我之后就板着脸,倒是后来等蒋荣进来,一声一声外公地叫着,这臭老头居然还笑了,还塞了个大红包给他。

我说什么来着,这老头就是重男轻女!

晚上七点半,婚礼正式开始。

按照彩排好的那样,我挽着臭老头的胳膊缓缓入场,他再把我的手交给蒋荣。

台上的灯光实在太亮,亮得我眼花了。

臭老头好像哭了。

错觉吧?!

接着,是交换戒指,交换完戒指便是新人致辞。

昨天晚上,我偷看过蒋荣准备的稿子,整整两大页。

我觉得他可能是有什么大病。

可当我今天听他一字一句说出来,那股从喉咙深处泛出的酸涩久久压不住。

轮到我了。我只准备了一句话。

在璀璨的水晶灯光下,玫瑰花的香气里,我看着蒋荣的眼睛,弯起嘴角,有眼泪从脸颊滑落。

「我发誓爱你、尊敬你、忠实于你,不离不弃,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傅温番外】

参加完婚礼,季明夏想蹭傅温的车回去。傅温挡住车门,「你不是要回剧组?」

「请假啦,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哪儿还有心思拍戏。」季明夏边说边伸手,试图抽走他搭在臂弯里的外套。

傅温直接拍掉了她的手,「你只是当了个伴娘,又不是新娘。」

季明夏被打得哎哟了一声,用眼神白他,嘟囔道,「小气鬼。」

她声音又转而变得大声,「那你呢?允安结婚,我好歹是个伴娘,你却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半句简直像开刃的刀,狠狠往人心窝子里扎。

季明夏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浑话,看着她哥平静的侧脸,声音变得支吾,「哥,我不是……」

话还没说话,傅温打断她,「我是尊贵的来宾,为什么要上台打杂。」

他说话的语调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

季明夏听得无语,默默在心里补了句,「哥,你是真有种。」

到家洗好澡,季明夏到地下室拿了两瓶酒,打算去安慰一下自家亲爱的哥哥。

虽然傅温面上看起来非常正常,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刚才被新人敬酒时,唇角还能扯出一点笑,但他心里有多苦,季明夏比谁都清楚。

毕竟是藏在心底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刚走至楼梯口,她看见玄关处有个人影。

傅温正在那换鞋,看样子要出去。

眼看他已经打开门,季明夏叫住他,「哥,你要去哪儿?」

傅温背对着说:「去公司。」

「怎么突然要去公司?哦,你不会是伤心过度,要用工作麻痹自己吧?」她又开始扎人心。

看到推门的人站着没动,看样子是被她说对了。

季明夏拎着酒瓶子走上最后一个台阶,「哥,失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失几次你就习惯了,喝点?」

酒瓶子被放到吧台上,玻璃底座和大理石台面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屋里万籁俱寂。

隔了很久,傅温转过头,一双凤眸,懒懒散散,似是自嘲又像是不屑,「你觉得你哥是有几个十年?自己慢慢喝吧,有事也别找我。」

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季明夏转了下空酒杯,无奈地吐出口气。

不喝拉倒,他就装吧,指不定去公司厕所间躲着哭呢。

借酒消愁的主角不在,季明夏也没了喝闷酒的兴致,起身,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清早起床,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去剧组的路上,季明夏给傅温打了个电话,但无人接听。

打了三四次,还是这样。

她服了,退出拨号界面,给傅温发了消息。

「哥,我去剧组了,大概要去一个月,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脱单了,加油!」

傅温开完早会看到这条消息,眉心一跳,表情很快凝住。

正跟他汇总会议内容的助理倍感压力,语言系统差点混乱。

老板椅上的傅温发完消息,把手机往旁边一搁,抬头说,「找好下家了?」

「什么?没,没,不是傅总,我,我当然是要在傅氏干到退休的。」助理吓得脚软,差点跪下,脑门冒了不少汗。

他别开眼,「有病你就去治,再结结巴巴,就收拾东西滚蛋。」

「是是,傅总说的对。」助理抹了把额头的汗,继续汇报工作。

……

新区的地皮批下来,几个老总组了饭局,傅温本来不打算参加,那个项目没有多少油头,还要陪着喝上几杯,太跌份。

不知道是从哪个总嘴里听见的,另一个厅里也有个局,东家是秦氏。

其实没有私底下碰面的必要,婚都结了,他自己也放弃了,但是……

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还有很多项目要合作,遇见又能怎么样!

于是,他点头应下了邀约。

酒过三巡,正事也说得差不多了,有人出去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几个年轻的男孩女孩推开了包厢的门。

奢靡的包厢内,酒精麻痹一切。

傅温冷眼倒掉女孩再次递过来的酒,推开包厢门,出去透气。

另一边厅内似乎比他那还热闹,隔音墙都挡不住里面躁动的乐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这儿搞了个地下酒吧。

都嫁人了还这么能折腾。

他摇摇头,从裤兜里掏出包烟,叼着往外走。

其实一年前他就戒了,最近突然瘾又犯了,偶尔会摸出来过过瘾。

走到通风的长廊,傅温倚着栏杆,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嘴里缓缓吐出个烟圈。

白色的烟雾很快随风散去。

滴——

一阵突兀的喇叭声。

呼出嘴里那口烟,他垂眸望去,黑色的奔驰正侧停到会所门口,车灯晃眼。

驾驶座里的男人推开车门下车,手里还拎着双鞋。

男人看见女人从会所出来,笑着走上去,搂住了女人的腰。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男人在女人脸侧亲了亲,随之蹲下去,将女人脚上的高跟鞋换成手里的平底鞋。

傅温慢慢把手里的烟捻灭,底下的车已经换了两辆。

他再次去摸裤兜里的烟盒,另一个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拿出来,见着「妹妹」两个字,手指下意识按了挂断。

对方很快打了第二个。

响了四五秒,他才接,「什么事?」

听筒里先传出阵乒乒乓乓的怪响,接着传来季明夏的声音,「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你这冰箱里怎么什么也没有,我快饿晕了。」

「季明夏,你自己没地方住吗?要吃什么?」傅温捏着眉心,往长廊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嘿嘿,你买个煎饼呗,就你们公司楼下那家。」

听见煎饼这俩字,傅温感到头疼,「我现在不在公司。」

「啊?那你在哪儿?你不会在约会吧!那我不打扰你了,我自己去买吧,哥哥加油!」

「闭嘴,我和鬼约会。」傅温一脚踩下油门,「就吃这个?」

电话那头的季明夏发出失望的哀叹,听得傅温直接把电话挂了。

买完回家,把手里的纸袋往茶几上一放,傅温解着西装扣往楼上走。

陷在沙发里的季明夏哇一声爬起来,够过纸袋子,边拆边说:「我听允安说温泉民宿那个项目还在照常进行,哥,你不是说如果联姻取消,会终止一切和秦氏的合作吗?」

他回过头,「你们不是朋友?」

季明夏面露惊讶,「难道哥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

「做什么梦呢,你面子值几个钱。」傅温转回去,走上二楼平台。

「那为什么呀?」季明夏大声问。

「哥,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明明你随便使点手段就能把人抢过来啊,弄垮一个秦氏对你来说又不难。」

「所以你是要我弄垮秦氏?」傅温站在二楼,沉声问。

季明夏听得一惊,当然不是了!她才没那么缺德,再说了,允安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的意思是之前,你还没被踢出局的时候。」

秦氏是棵长满蛀虫的大树,只要使一点点手段就能让这棵树拦腰折断。

傅温有很多次机会这样做,可他没有,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是他所不齿的。

他不屑这样卑劣的去抢,他只是想和普通人一样,拥有一份纯粹的感情。

可惜……

「吃你的煎饼吧。」傅温压下汹涌的情绪,丢下这句话,转身去了房间。

又逃避话题,季明夏用力咬下一大口煎饼。

也不知道她哥什么时候能走出来。

这身边也没个人,他不会打算一直寡着吧,真是愁死个人。

为了自己哥哥的终身大事犯愁一整晚的季明夏,打算给他哥介绍几个移情别恋的对象。

从美艳女星到清纯白花,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长发的、短发的……什么类型都有,简直比古代皇帝选妃还要百花齐放。

可她哥竟然一个都没看上,季明夏更愁了。

后来实在没办法,她往傅温的床上送了个小鲜肉。

结果是,她被傅温扫地出门了。

在家门口,经纪人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总公司那边硬给她接了个本子,文艺片,演个没文化的妇女,要她提前去山区体验半年,今晚的飞机。

她转身大力拍门,「哥啊,你再给我次机会啊!我这回给你找个成熟的行不行?老头也行啊!哥——」

老头没找成,季明夏被打包送去了山区。

算上拍戏的时间,她整整在山里待了七个半月,「刑满释放」的时候,人都黑了两个色号。

期间傅温也只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得知她还活着,就没再管。

下山的季明夏没有安分多久,她依旧惦记着给傅温牵红线。

尤其是知道秦允安怀孕后,季明夏就更急了。

可是等秦允安都生完孩子,她哥还是单身;她上山拍的文艺片在国外获奖了,她哥还是单身;她都被小十岁的小鲜肉追到手的时候,她哥还是单身!

季明夏有点绝望,「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傅温斜靠着椅背,眼中光芒隐晦不明,「我就喜欢不喜欢我的。」

如果那个人还喜欢钱,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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