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宾虹文集全编》指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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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飞强(中国美术学院) | 来源:澎湃新闻

《黄宾虹文集全编》指瑕

王中秀先生主编的七卷本《黄宾虹文集全编》,2019年6月由荣宝斋出版社刊行,无疑把黄宾虹研究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按王先生自己在后记里所说,《全编》较之1999年的《黄宾虹文集》,“一是订正前版的错误,包括删除误入、改正错字或错句;二是补入前版以后发现的佚文”。其中,变化较多的是题跋和诗词两编。据说全书200余万字,有近有三分之一是新的内容。

但从现能掌握的材料粗略看去,《全编》仍有一些缺漏。比如彭飞先生已经言及《全编》失收之《中国言成德 欧洲言成功》一文(原载《中国文艺(北京)》1940年第1卷第5期)。此文虽与1940年《中和》月刊所载署“予向”的《画谈》绪论部分核心观念略同,但却是完全不同的文章。

浙江省博物馆黄宾虹雕像

浙江省博物馆黄宾虹雕像

此外,1924年广雅书局印行的《历朝名人画法津梁》(卷一)中则有黄宾虹手书的叙文:

溯自剏造六书,象形居首,彰施五彩,画事昭重,画兴于文字之先,道尊于艺术之上。盖繇鐘鼎笵,金刻为碑碣祠堂,画壁易以缣楮,其后士夫谈禅,南北之宗,风以畅华彝,互市东西之学派,又歧各有师承,非无统系。吾友汪君声远夙工六法,研究有年,荟萃众长,绘成兹册,俯仰今古,寻流溯原,国学大昌,此其息壤。黄宾虹叙。

与之类似者,《鉨印集林》一书亦有黄宾虹手书长序,《全编》亦未收。

1954年9月,黄宾虹作为浙江省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尚有一篇发言摘要(《浙江日报》1954年9月10日第3版):

我们在毛主席、共产党的领导下,全体人民努力工作、努力劳动,几年来有很大的成绩。在总任务的光辉照耀下,我们正向着社会主义的美好前景迈进。我只叹自己已经是九十一岁的老人,如果我还能和小学生一样手抱书包,在这个幸福时代里过学习生活,那多好啊!

我们中国人民,有自己久远的文化传统,我们在祖先的手里接受到许许多多宝贵的东西。在今天这个时代里,我们的建设着的祖国,真是江山如画;我们的后起之英材必定能够使我们的祖国更加繁荣,使我们祖国的优秀文化得到发扬光大。我祝大家幸福康健,努力工作,祝社会主义的盛事乐观,近在眉睫。

此文也未收入《全编》。这类发言一般都是书面的,或可用以证明黄宾虹并非一辈子都在用文言文写作。

除了文章,宾翁散见之诗、跋,《全编》之失收更是在所难免。如《式园时贤书画集》有“鲲徙先生博笑”的一画,《叶舟画史》有《歙县访碑图》,《笠泽词徵》中有《征献论词图》等,均有宾翁之题跋,未见《全编》收录。1962年第6期《东海》封面有一帧宾翁画作,上有题诗“丹黄秋树林,引兴入春深。记得峩山路,干杯俯百寻”,《全编》亦未收入。黄宾虹的画作散落世界各处,这部分待添补的定为数不少。以此观之,较之《黄宾虹文集全编》之名,也许用《黄宾虹文集》“增补版”或“修订版”等作书名,似乎更加妥帖。

除了阙收,尚有无故剔除者。如黄宾虹口述,王伯敏整理的《古代人物画的勾勒方法》一文,登载于1953年《美术座谈》第8期,曾收入旧版《黄宾虹文集》。《全编》则将其剔除而未作明确考辨,则让人不可理解。

此外,《全编》对黄宾虹同篇文字的不同出处,重视不够。如1935年的《新华艺术专科学校第十六届毕业同学纪念刊》有黄宾虹的《画先重法说》一文。此文即文集所收1936年《学术世界》上的《诫某校学子宣言》,但就像1940年载于报刊上的《唐画萌芽》(《锡报》1940年3月11日第2版、1940年3月12日第2版)《画法初基》(《覆瓿》1940年一月号)等几篇短文,虽与其他已收文章也有类同,但除有字句不同外,不同刊载的出处本身亦属有价值的信息,似亦当加以注明。

对同一首诗的不同版本,《全编》也未予措意。像朱万章先生所论杭州博物馆藏《钟馗图》上所题“杼首终葵问玉人,犹龙作怪信翻身;降魔孰是神仙侣,东海游扬又一尘。穄色瓷缾蒲艾鲜,亭亭霜盖足千年;终南进士今何处,画趣吴装貌道玄”,与《全编》所收“为章劲宇题钟馗二首”之“周礼终葵问玉人,犹龙作怪任翻身;降魔孰是神仙侣,东海游扬又一尘。穄色瓷缾蒲艾鲜,亭亭霜盖足千年;终南进士今何处,画趣吴装貌道玄”,二者显然为同一首诗的前后版本,可见宾翁对某些字句的反复推敲,《全编》只录一处或嫌不够。这种现象在黄宾虹诗作中颇多,尚需后来者进一步搜罗校注。

《全编》对部分书信的年代推定,亦有不确之处。其中有五通致卞孝萱的信札,虽较《黄宾虹文集》增加了两通,然朱天曙先生《黄宾虹致卞孝萱的五通手札——兼谈黄宾虹的印学与画学》一文,言及其中的第三、四两通上款为“敬堂先生大鉴”“映淮先生台鉴”的手札,应该是新中国成立之前所作(《美术观察》2018年第4期),那么书上所标示的1952年便有问题了。

附带一提的是,《全编》中所配的几幅黄宾虹书画作品,画并不典型,字也未必真。而很多可用的、有很高文献和书法价值的手书序跋,以及与题跋对应的画作,所配之图片殊嫌太少,乃整部书的一大缺憾。当然,王中秀先生2018年11月仙逝,实已无法真正掌控全书最后的出版事宜,我们也就自然不可对此求全责备。

不过,《黄宾虹文集全编》的问世,再加上张坚先生主编的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9年8月出的《梦蝶集——王中秀美术文钞》,及将要印行的王中秀遗著《黄宾虹年谱长编》和洪再新所著《黄宾虹的世界意义》等书,为我们呈现了当下黄宾虹研究最扎实、最深广、最前沿的成果。后来学者理应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秉持前辈学人的精神,进进不止,从史料、作品,及其他细微处,再往前推进黄宾虹相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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