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双方认知战研究

远望智库武器装备发展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 徐鑫|原载：战略前沿技术微信公众号

“认知战”是一种在信息、心理和其他领域的国家间对抗，其以不使用武装力量达到对敌胜利为首要目的，旨在改变对象国民众自我认知，摧毁民众对国家民族认同，改变精神领域国家文明基础，是一种专注于改变目标人群思维方式以及行为方式的战略，斗争领域已从物理域深入到思维与灵魂。

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双方以现代化大众传媒为主要载体，借助社交媒体、广播、电视、国际会晤等平台，通过网络发帖、视频讲话、外交会谈、心战喊话，甚至配合军事行动等方式相互开展全方位认知攻防，同时不断向全球辐射认知影响，意图争取国际支持，抢夺道义制高点，鼓舞本国民众，并瓦解对方军心士气，认知域已成为俄乌冲突中第二战场。

此次冲突中“认知战”攻防既体现出传统广播、电视、外交手段的重要性，又显示了新兴网络传媒，尤其是社交媒体的特殊作用，而包括深度伪造、社交机器人、计算机视觉等人工智能技术的广泛应用，又进一步翻新“认知战”样式，助推“认知战”向海量化、多元化、精准化发展。未来“认知战”手段渠道将愈发多样，形式内容更加隐蔽，对未来战争形态变化和意识形态影响需引起我高度关注。

一、俄乌双方开展认知攻防的背景

俄乌双方通过一个已有的现象构建起利于己方的“真相”，再通过所谓“真相”的交织联系逐步搭建起“认知战”领域的“元宇宙”，形成己方“认知战”话语体系的四梁八柱。俄乌双方各自的话语体系是俄乌冲突中双方开展认知攻防最基础、最重要的背景。

俄罗斯方面：通过总结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的经验，俄认为基于对手反射性控制的信息战模式能够有效在避免冲突的情况下达成政治目的，总的来看，俄“认知战”背景塑造具有历史根源深厚、情景构设缜密、以官方运作为主的特点。

2014年俄军通过混合战争几乎兵不血刃占领克里米亚半岛

乌克兰方面：克里米亚事件后，乌克兰在国际上不断强化自身“被侵略国”形象地位，并在国内持续开展反俄、排俄宣传，塑造俄罗斯“侵略者”形象，逐步推行“去俄化”政策，在国民意识形态塑造方面不断向西方靠拢，培育仇俄土壤温床；美西方积极推波助澜，加速乌俄对立，通过构设情景，完成俄罗斯、乌克兰和西方在“恶棍”“受害者”和“好人”上的角色分配。总的来看，乌“认知战”背景塑造具有就事论事着眼当下、一边倒亲西反俄、政府引导民众话语的特点。

反俄思潮在乌克兰有着浓厚的土壤

二、俄乌双方“认知战”开展基本情况

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双方认知攻防同步进行。从平台上看，俄乌“认知战”主要以大众传媒为主要平台，并积极利用智库团体、国际会晤等机构和场合宣扬自身观点；从内容上看，双方围绕包括战场态势在内的时事热点，以战争正义性、人道主义危机、军事行动得失为主要话题开展博弈；从策略上看，俄乌立足自身话语体系开展认知攻防行动，其目的既包括对己方进行正向激励，又包括对对手实施认知干预，还包括向国际社会辐射舆论引导；从特点上看，此次冲突中的“认知战”呈现出显著的高技术、专业化和多领域特点，作为混合战争新样式在正面战场以外发挥了重要作用。

（一）以国家间对抗为主要形式，综合运用各种平台机制

此次冲突中，俄乌在正面战场实施火力战，在认知域进行全方位“认知战”，两国国家宣传机器全面启动，充分利用大众传媒进行认知宣传，此外著名智库、专家学者等不断进行“专业解读”，加之两国在外交领域均表现出强硬态势，在各种场合不断发声坚决维护本国立场，两国认知对抗从冲突开始即进入白热化。

乌克兰总统顾问阿列克谢·阿列斯托维奇在乌克兰“认知战”开展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

（二）以媒体宣传为主要手段，围绕热点问题开展攻防

“认知战”旨在重塑个人及大众意识的世界模型以利于己方行动开展。在此次冲突中，大众媒体宣传成为俄乌双方“认知战”攻防的最主要手段，在热点敏感话题上，俄乌双方针锋相对，不断见招拆招，揭批对手“虚假宣传”，传播己方“事实真相”。

俄罗斯事实核查网站的界面

（三）以达成政治目的为最终目标，实现路径各有侧重

在实践路径上，俄罗斯“认知战”的叙事背景试图从历史维度质疑乌克兰的国家合法性，俄罗斯由官方媒体开启一场“宏大叙事”，而乌克兰则更善用通过社交媒体从网民碎片式的个人维度进行“差异叙事”，抢占道德制高点。

俄罗斯卫星通讯社中文版和基辅独立报英文版

三、俄乌冲突中“认知战”的特点

（一）软硬结合是开展“认知战”的一贯手段

“认知战”的作战对象是人的思维，旨在通过对对象国民众实施思想干预进一步达到认知转化的目的。为达到这一目的，大众传媒是“认知战”开展的最主要手段，此外，通过电子战、网络战、法律战甚至物理战软硬结合，一方面进行舆论引导，另一方面使用强力手段胁迫，两种手段相辅相承，共同作用，是开展“认知战”的一贯手段。此次俄乌冲突中，除大众媒体进行的宣传引导外，使用强力手段迫使认知改变的案例也屡见不鲜。

俄罗斯“里尔-3”电子战系统

（二）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是“认知战”的新生特点

人工智能作用于“认知战”领域的本质是通过核心算法分析海量数据，发现底层规律，采取相应措施影响人的思维认知，使之按照既定方向、路径和预期目标发展。现代“认知战”借助高算力、大数据等先进的人工智能技术，能够发挥出比传统媒体宣传更加强大的影响力和煽动力。

一方面，在“人工智能”技术操控下的“虚拟群体”通过高度智能化和类人化的活动模式，在互联网世界不间断输出认知影响；另一方面深度伪造技术可能进一步混淆视听，使得虚假内容难以被识别，更使人们产生对所有信息的怀疑，甚至导致权威机构公信力丧失，愈发容易引发认知混乱。

俄罗斯使用deepfake技术伪造泽连斯基投降的视频

（三）“认知战”界限超越交战国范畴

此次冲突对粮食、能源、国际金融等领域产生巨大冲击并引发连锁反应，整个欧洲，甚至全世界都深受影响，因此俄乌双方围绕“粮食危机”“能源危机”“制裁与反制裁”等话题的博弈也必然具有全球性，俄乌双方“认知战”对冲突双方以外国家的影响现实存在，不容小觑。

联合国就乌克兰局势召开紧急特别会议

（四）“认知战”深度嵌入冲突进程

在战争中利用舆论和宣传影响对手的做法古已有之，但俄乌冲突中双方在该领域的博弈已经超越以往的“信息战”“宣传战”，上升到“认知战”的高度，并深入嵌入作战进程。这是因为传统意义上的“信息战”旨在控制信息传播，“宣传战”意在进行心理操纵，而“认知战”则致力于影响人们思考问题的方式，其在层次和维度上层级更高，与战争本身啮合更紧。

海湾战争中的电视报道尚未达到“认知战”层次

（五）“认知战”对抗覆盖全域跨越平战

由于“认知战”是在人类思维层面开展的对抗，其目标是破坏信任，“认知战”的作用过程不单单局限于影响行动对象的想法和观点，更深层面的目标则在于影响他们的思考方式。

北约创新中心认为，“认知战”除了可以补充军事冲突之外，还可以单独进行并与武装斗争没有任何联系。因为“认知战”可能是无止境的，这种类型的冲突不可能有和平条约或者投降，所以俄乌之间的“认知战”还必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北约创新中心对“认知战”开展了深入的研究

四、俄乌冲突中“认知战”典型战例

“认知战”主要针对人的精神、心理、思维、信念等进行干预，其即模糊了传统的战争领域划分，也突破了狭隘的时间空间限制。在俄乌冲突的“认知战”交锋中，既有双方紧盯热点问题开展的集中宣传报道和论战交锋，也有长期布势经营，持续潜移默化进行的思维转化；既有围绕政治话题开展的舆论宣传，也包括与军事行动配合开展的信息欺骗；参与力量既有国家主导的官方机构，也有深度参与的普通网民。信息时代的“认知战”显现出时间、空间、力量的高度混合特性。

战例1：“认知战”与军事行动配合开展——登陆敖德萨

战例2：塑造战争正义性的根源——乌克兰境内生物实验室

战例3：信息时代“认知战”的典范——社交机器人

战例4：展示强力杀手锏——俄首次实战使用“匕首”高超声速导弹

战例5：围绕人道主义事件等热点问题制造优势——布恰事件

战例6：针对军政领导制造多种话题——普京健康状况恶化

战例7：紧密结合战场局势开展“认知战”——阿尔乔莫夫斯克攻防战

战例8：利用“认知战”改变人的思考方式——精心构设攻心夺志陷阱

战例9：初现端倪的危险信号——乌军可能使用神经类药剂

五、对我启示

（一）加强对“认知战”制胜机理研究是打赢未来高端战争的必然要求

外军认为，认知域是继陆、海、空、天、网五个作战域以外的第六个作战域，即人类领域，并且前五个领域的斗争都是为了对人类领域产生影响而进行的。此次俄乌冲突起源于俄乌的认知差异，并在双方的认知交锋中达到巅峰，认知域对抗已成为未来高端战争中必不可少要素。

《解放军报》刊文指出，外军认为认知域是人类战争的“第六作战域”，是大国竞争时代“交织的冲突领域”中的核心

（二）善用现代化网络技术是开展“认知战”的有效手段

技术发展，世界互联更加紧密，“认知战”战场范畴不断拓展，认知攻防转换不断提速，随着互联网的普及，面对海量信息冲击，所有在网络中的个人都已经身处“认知战”的战场，网络时代“认知战”的全民性和高技术性凸显。

截止2022年1月，全球互联网用户数量增长至49.5亿人（资料来源Hootsuite、智研咨询整理）

（三）抢占各种发声平台是打赢“认知战”的成功基石

当今，官方宣传理所当然的成为对外认知宣传的主流，但却难以成为主力。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众多消息多如烟海，仅凭“官宣”一己之力，必然难以担当“认知战”的重任。从此次俄乌冲突中不难看出，抢占发声平台必将成为未来“认知战”的重要内容，只有这样才能保障掌控话语权。“认知战”的目的在于思想转变，其重要载体则寄于信息和宣传，未来在“认知战”攻防中，在信息交锋以前更有可能率先上演对各大众媒体、社交平台的争夺，一旦丧失了这些阵地，“认知战”将难以避免陷入被动。

2021年全球用户最多的社交媒体排名

（四）加强爱国主义精神培育是抵御对手“认知战”的灵丹妙药

爱国主义精神是抵御外部“认知战”的最后防线，是每个公民主动自觉明辨有害信息的“照妖镜”，是有力克制对手认知干预的精神武器，大力培育爱国主义精神，是抵御对手“认知战”的必要手段。

开展爱国主义教育是抵御对手“认知战”的必要手段

（五）多领域、多形式混合是未来“认知战”的必然结果

认知科学涵盖所有与知识及其过程有关的科学，例如心理学、语言学、神经生物学、逻辑学等。因此，“认知战”是将知识用于相互冲突目的的一种方式，从广义上讲，“认知战”不局限于军事或制度世界。未来战争中，“认知战”多领域共振，多形式发力，凭借其高度混合特性，手段可能更加隐秘，危害可能更难察觉，将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战争胜负。

未来“认知战”将与混合战争深度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