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生存规则 终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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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乘客朋友们,恭喜您成为 K104 次列车第一万次运行的一员,为了庆祝这个美好的日子,请您扫描车票上的二维码入群,我们为您准备了包括红包游戏在内的多种惊喜!」

2022 年 12 月 4 日 18 点,夕阳被黑色淹没,列车准时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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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我和我妈抢在车门关闭前,冲上了车。

穿蓝色制服的乘务员冲我们友好微笑,我们刚落座,气还没喘匀,列车便发动了。

与此同时,听到了车内广播。

「呦呵,还有这好事?」

坐我前排的大哥兴奋嚷嚷,「快,进群抢红包去!」

也有人一拍大腿:「扯谈呢吧?车票上的二维码,一般是票务信息啊,怎么可能扫码进什么红包群……啊卧槽,真进去了!」

「我也进来了!」

我下意识也拿出手机和车票。

我妈比我抢先一步,高兴道:「快点,儿子!听你的出来旅个游,看来是没错,还能遇上好事,运气真不错!」

「K104-11」

扫码的瞬间,我进入到一个微信群,这是群的名字。

群成员以飞快的速度增加,很快增长到一百多人。

群里的消息刷新如飞,每个发言的人,名字也都是代号。

我看了一眼我的群名片:11G02,立即明白过来,这就是车厢和座位号。

正当我准备跟风,在群里冒个头时,「K104-11」群突然被全体禁言!

一个漆黑头像的人,在禁言后开始发言——

匿名者:「亲爱的朋友们,本次列车共 12 节车厢,其中乘客车厢 10 节,本节车厢是 11 号车厢,目前已入群 129 人,入群截止!」

「在第一轮次红包游戏前,请务必注意以下规则:

1,领取到红包的人,必须接受规则随机筛选,被选中者需完成规则指定的任务。

2,领取到的红包,无法转账、无法提现,仅限于在本次列车运行期间消费。您可以向乘务员购买食物、饮料或纪念品,也可以在餐车开放时间前往 2 号餐车车厢消费。

3,请注意,只有蓝色制服乘务员提供的商品是安全的,如果您看到其他颜色制服的乘务员,不要接触,不要交谈,更不要购买他提供的商品!

4,本次列车是禁烟列车,任何人不得在列车车厢内吸烟,如果您看到有人吸烟,请及时制止。如果您实在想吸烟,可以到车厢间的卫生间,但在吸烟过程中,请务必不要向车外看!

5,乘务员的售货车不提供卤煮、矿泉水!

6,如果您在列车内看到垃圾,请假装没有看到,会有乘务人员处理。」

「别啰嗦了,赶紧发红包吧!」

前面的大哥性子急,又嚷嚷了起来。

我扭头一看,我妈摩拳擦掌,也在准备。

我却情绪禁不住起伏起来,没来由的,心里涌起一阵阵古怪。

总觉得,这些规则我有种熟悉感。

似乎……在哪里看过类似的……

哒哒哒哒哒……突然,车厢里响起一片手指头猛戳手机屏幕的声音!

一个诱人的红包,由那个匿名者,发在了群里!

「呀!没赶上!」

我听见我妈一声失望的叫喊。

与此同时,车厢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声。

「才八毛六!」

「哈哈哈,28 块 8!」

「没抢到!呸!不是说庆祝第一万次运行吗,难道不该人人有份?」

「什么垃圾!」

「运气王!我是运气王!66 块 6 啊!」

……

分为 100 个的红包,几乎是被秒抢完了。我因为一时间有点失神,也没能来得及。

我没什么失落情绪。

毕竟,这趟我是专门带我妈出来旅游的,目的就是散心,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心情。

这时,群内的匿名者,再次开口了——

「恭喜 11T05 成为运气王!按照规则,现在请完成一项任务!」

所有人都下意识往一个方向看去。

我也扭头望过去。

在靠后面的一排,一个靠窗的年轻人高高举起手,高兴喊道:「是我!是我!」

匿名:「11T05,请你去悄悄问 11K02,获知她今天内衣的颜色!请注意,完成任务有奖励,而完不成或拒绝任务,则会有惩罚!」

轰!

整个车厢里,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一个穿粉色呢子大衣的年轻女孩子涨红了脸,愤怒骂道:「什么破游戏,耍流氓!不就抢了三块八毛钱红包吗,我退回还不行吗!」

「快问!快去问!」

「小伙子,别害羞啊!」

「问到了,记得给大伙说一声啊!」

所有人都在起哄。

座位 T05 的小伙子一脸尴尬,局促地搓着手。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究是一咬牙,离开座位,向跟他隔了十来米的 K 排座位走去。

他走到 K02 的女孩子身边,尴尬地站住了。

起哄的人还在继续:「快问啊!」

「哈哈哈,笑死了,这特么也能叫悄悄问吗?」

「你快点啊!行不行啊你,不行让开,我替你问啊!」

「我……」T05 犹豫着,忽地蹲了下来,就差单膝跪地了,小声说道,「小姐姐,你小声告诉我,我保证,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K02 一扭头,不理他。

T05 急得抓耳挠腮,干脆抬手发誓:「我要是告诉别人,就让我不得好死!这总行了吧?」

K02 涨红了脸,当然是不愿意的。

然而,整个车厢都在起哄。

K02 足足沉默了有一分钟。

忽然,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目光一阵闪烁,说道:「那,你靠过来点……」

T05 大喜过望,连忙靠近过去,把头扬起,作侧耳倾听状。

K02 靠近他的耳边,通红着脸,小声说了两个字。

除了 T05,没人能听到。

「说了!说了!」

「小伙子,快跟大伙说说,是什么颜色的啊?」

「别藏着掖着啊!」

T05 连连摇头,赶紧往自己座位走去:「不能说!不能说!我答应人家的!」

忽然,上方放行李的托架上,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大概是因为太大,没能全塞进去,随着列车一个起伏震动,竟滑动而出,砸了下来!

砰的一声,正好砸在路过的 T05 头上!

这行李箱又大又沉又硬,T05 当即栽倒,一头磕在地板,大行李箱又在他后脑勺砸了一下。

T05 只来得及惨叫了一声,身体抽了抽,便僵硬住了!

一滩殷红,缓缓漫开。

嗡嗡嗡——

大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群内,匿名者发布了一条消息:「很遗憾,11T05 未能完成任务,受到了惩罚!」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这是惩罚?」

「惩罚,就是让他死?!」

「这他妈……是什么红包游戏?这是要命游戏吧?!」

「不对啊!他不是去问了吗?」

突然,K02 那个女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我骗他的,说了个错误的颜色……」

2

「我要下车!老子要下车!」

「这车我他妈不坐了不行吗!」

「快来人啊!死人了没看见吗?乘务员呢!」

车厢内炸开了锅,一片胡喊乱叫。

大家都意识到了。

群内的规则,是真的!

并且,这规则的背后,隐藏着恐怖的凶险——死亡!

哒!哒!哒……

细密的高跟鞋敲击地板声响起。

从车厢尽头,先是进来一台小推车,接着是一名女乘务员。

她身材姣好,穿着一身鲜红色的制服。

我们坐得还算靠前,我妈第一时间就要抬手招呼乘务员,提醒有人死了。

我脑子里如同有一道闪电掠过,瞬间反应过来,猛地侧身一把捂住我妈的嘴——

「规则 3,请注意,只有蓝色制服乘务员提供的商品是安全的,如果您看到其他颜色制服的乘务员,不要接触,不要交谈,更不要购买他提供的商品!」

「规则 6,如果您在列车内看到垃圾,请假装没有看到,会有乘务人员处理!」

——红色制服的乘务员,不要接触,不要交谈!

更重要的是,我看着这名穿红色制服的乘务员的脸,透着一股诡异。

她那精致的妆容下,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瞳,冰冷又单调……

我只能制止我妈,却制止不了别人。

有人冲着她喊:「你们搞的什么鬼啊,有人死了你看不到吗?」

我看到她漠然地转头。

她拉开手推车上的巨大塑料箱子,左手从中拿出一只红色塑料餐盒,右手是一瓶红色的矿泉水瓶,向对方问道:「请问您想购买什么?我这里提供卤煮、矿泉水!」

「我——」

被她问话的人戛然而止。

于是她僵硬地一笑,走到死去的 T05 面前,从手推车下拿出一只巨大黑色垃圾袋,小心而快速地将 T05 装了进去,然后……

塞进了那巨大塑料箱子里!

嗡嗡嗡——

我的手机再次震动。

3

「亲爱的各位乘客,列车即将停靠在下一站,需要下车的乘客,请拿好您的行李,有序下车。

在此之前,请让我们开始第二轮游戏!」

——匿名者。

「不玩不玩!不玩了!」

「谁他妈还敢玩,要钱不要命啊!」

「打死我也不点红包!」

「这鸟群,怎么退不了?」

车厢内一阵嘈杂。

匿名者:「这一轮游戏是……幸运轮盘!被轮盘选中的人,只需完成指定任务,即可获得将座位升级到 12 号卧铺车厢的机会!」

唰!

群界面中,跳出一只黑色轮盘。

轮盘的边缘,刻着一个个细小的字母和数字,当中是一根指针。

轮盘迅速转动起来。

车厢内陷入近乎窒息般的一分钟——轮盘转了一分钟!

「恭喜 11N03!」

「任务:本节车厢中,有人戴着一枚不属于她的金戒指,请你找到对方,并拿到金戒指!任务限时,5 分钟!」

……

后面靠着走道的位置,一个中年男人脸色难看,慌慌张张站了起来。

「什么意思?」

「什么金戒指?不属于……难道,是偷的?」

「谁,谁偷了别人的金戒指?」

「废话,谁偷的,肯定不会承认的!但是有人偷,肯定就有人丢啊!谁有金戒指的,快看看,丢了没?谁丢了金戒指,赶紧想想,刚才被谁碰到过?」

「我没有金戒指,不关我的事……」

……

N03,那位中年男人,哭丧着脸,啪地在过道中跪了下来。

「哪位大哥大姐,拿了别人的金戒指?求求你,拿出来给我吧……我不想死……我出钱!对,我出钱买!你要多少,说个数!」

他到处张望,大声喊道。

「金戒指?」

我眼前恍惚了一下。

隐约之中,好像想起来什么,但是一时间又不够清楚。

这时候,我感到胳膊被人用力抓住。

是我妈。

她浑身颤抖,抓得我很紧,靠近我低声说:「小宇,金,金戒指……」

轰!

我脑子里一震,想起来了!

4

三年前。

在一次外出回来的途中,我捡了一只金戒指,回家后顺手送给了我妈。

奇怪的是,我只记得,那金戒指是我捡的,至于在哪里捡的、怎么捡的,我后来竟完全忘记了。

当时,我妈还不放心——

「儿子,你那个金戒指到底哪来的,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妈,都说了,是捡的。」

「捡的东西,我就担心失主到时候会找过来。」

——这枚金戒指,此时此刻,就戴在我妈的手上!

的确,它不属于我妈!

至于它原来属于谁,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记得!

我开始拼命转动我的脑子,努力回忆。

然而,关于这枚金戒指,我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不过,我却脑子里猛地一闪,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赶紧打开手机短信,往历史记录里一顿翻找。

终于,我找到一条三年前的短信!

就是我妈问我金戒指哪来的那天,我收到的短信:「尊敬的张宇先生,恭喜您,您的简历已经通过中铁公司审核,我们有先进的职业理念,优秀的就业环境,一定会将您培养成一名优秀的列车长。——匿名。」

当时我还心想,我连列车门怎么开都不知道,做什么鬼列车长?

在那之后,我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接下来这三年时间,我找了一段时间工作,可惜都没成功。

后来按我妈的意思,又相了几次亲,也都不成功。

我整个人都很闷,干脆想不如出来散散心,于是有了带我妈出来旅游的这一趟……

5

我用力吞了一口口水,我也很紧张,只能小声安慰我妈:「别怕,没事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一把按住我妈的手。

我另一只手隐藏到她手掌底下,用力一撸,将金戒指撸了下来,攥在我的手心里。

此刻,车厢里一片死寂。

再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只剩下 N03 惊慌万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N03 终于压抑不住恐惧,猛地跳起来,一把攥住身边一人的手。

「给我看看,你有没有金戒指!」

对方吓了一跳,一把将他推开。

他又去找别人……

我妈吓得更厉害了,整个人贴近我。

「儿子,咱……」

「不能给!」我沉声说。

「那,那他……会不会也死掉?」

我深吸一口气:「给了,可能就是你死!」

N03 在一个一个的,强行抢夺其他乘客的手,检查别人有没有金戒指。

有一个男人,差点跟他打起来。

他已经快急疯了。

我感到身边我妈的呼吸已经乱了。

N03,已经到了我们身后这一排!

我打定了主意,N03 到我身边时,如果他敢有任何出格举动,老子宁愿跟他干一架!

嗡嗡嗡——

手机屏幕上,群界面里。

匿名者:「限时时间到,很遗憾,11N03,没能完成任务,无法获得将座位升级到 12 号卧铺车厢的机会!」

N03 一跃而起,高声叫道:「我不去,我不去卧铺车厢!我就坐这儿,挺好的!」

他一溜烟回到自己座位,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然而,匿名者在继续说话:「恭喜 11G02,成功躲过搜查!现在,由你获得将座位升级到 12 号卧铺车厢的机会!」

操!

我差点没直接骂出声!

11G02,不就是我吗?!

而那枚金戒指,此刻,的的确确,就在我的手里!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从我妈手上将金戒指撸下来,攥在我的手心,那么……

就会是我妈,被「升级」到 12 号卧铺车厢!

鬼知道,那 12 号卧铺车厢,又是个什么情况!

不对!

现在换成是我去,我一样要面临未知的危险,并且不能照顾身处同样危险的 11 号车厢的我妈啊……

唯一能让我庆幸的,大概就是,好歹不用我妈去……

我一时间心乱如麻。

至于拒绝换车厢,我甚至根本没这个念头。

鬼知道,我如果拒绝,会不会立马成为下一个死掉的人!

与此同时,我明显感觉到,整个车厢内一百多双眼睛,都集中在我身上!

尤其是那 N03。

他跳了起来,用吃人般的眼神盯着我:「小畜生,老子差点被你害死!」

如果不是害怕像 T05 一样死掉,我估计他一定会冲出座位,过来暴打我一顿。

乘客们也开始口诛笔伐:「就是,就是!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居然偷东西!」

「就是不知道,偷的是谁的?」

「失主呢?」

「也不一定啊,匿名者只是说,金戒指不属于她,又没说一定是上车后偷的,也许是以前……等等!不对啊!匿名者说的是她!不是男的那个他字啊!」

唰唰唰……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变化。

我顿时感到不妙。

然而,不等我反应过来,我妈已经举着手站起来,哭着喊:「金戒指不是我儿子偷的!是我儿子三年前捡的,之前都是我戴着,刚才才被我儿子拿下来……」

嗡嗡嗡——

匿名者:「11G02,请在列车到达下一站前,尽快前往 12 号车厢,你的铺位是 29 号!」

6

我拿起行李,一只帆布包,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在我妈的哭声中,离开座位。

我向着车厢后部走去,路过 N03 时,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穿过两节车厢的连接段,走进了本次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12 号车厢。

12 号车厢是卧铺,左右、上下排列,一眼看过去,大概有五六十张铺位。

我走进去时,看到车厢里的所有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心顿时突突直跳!

12 号车厢内,又发生了什么呢?

我走到 29 号铺位前,是下铺。

我把行李放到床头,坐了下来,拿出手机一看。

我已经不在「K104-11」群里了。

取而代之,我进入到了一个叫「K104-12」的群里。

群成员 37 人。

这个新群内,正好出现一则消息——

「让我们欢迎 29 号铺位的新主人!」——匿名者!

这时,列车正在制动。

我一眼扫到车窗外,黑蒙蒙的一片。

与此同时,我看到微信来了一条私聊消息。

是我妈发来的语音:「小宇!那个人死了!N03!他死了!」

我妈的消息连续发来:「群里刚说,列车马上到站,要下车的人可以下车,但是领取过红包和参与过任务的人不能下车,他就疯了一样,冲向车门,然后,一道红光闪过,他就死了!」

「就闪一下,他就死了!」

刺耳的列车制动声传来。

我迅速给我妈发语音:「妈!停车了!你快下车!你没领到红包,任务你也没参与,参与的人是我!你可以下车!」

「快下车!」

「别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快下车!」

……

我看到车厢连接段处,出现了穿蓝色制服的乘务员。

车门打开声也随之传来。

12 号车厢里,陆续有十来个人,提着早就准备好的行李,迫不及待地冲向车门。

下车!

7

我迅速点开属于 12 号车厢的群,果然有消息!

匿名者:「列车本站停车 1 分钟,本车厢内没有领取红包,没有参与过任务的乘客,可以下车!」

「如果您没有下车资格,请不要乱动,否则,死!」

我的眼角猛地掠过一抹鲜艳的红色。

是光!

鲜红的光!

12 号车厢的车门处,一名试图下车的乘客,在这红光一闪中,成了一堆碎块!

8

唰!

12 号车厢剩下的所有人,都猛地把身体缩进了被子里。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也一下躺倒,飞快拉开被子,将自己埋起来!

而就在我躺倒在卧铺上,蒙上被子时,我的脑子陡然一下……像是炸开了!

巨量的记忆,轰然爆发!

金戒指!

垃圾!

垃圾袋!

规则!

卤煮!

鸡爪!

蓝色制服、红色制服!

……

还有,杨春智!

我的同学,杨春智!

列车长杨春智!

以及,我曾经曾乘坐过两次,这是第三次的 K104!

所有的记忆,陡然一下,回来了!

轰进了我的脑海!

我,全部想起来了!

「不能下车!」

我一下坐起来,准备冲下去,冲向前面的 11 号车厢,阻止我妈下车!

然而,来不及了!

列车仅停 1 分钟,已经过去了!

车门已关,列车重新启动!

我看到,12 号车厢门口处,有一个穿红色制服的乘务员,正在用一个巨大黑色垃圾袋,收拾着地板上的「垃圾」……

我拿起手机,不停给我妈发消息。

全部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但不幸的是,由于我起了贪念,从列车上顺手带走了一件物品,导致在 3 年后,一个匿名信息提示我,务必带一个人上车,成为我的替身,否则我将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

我恐惧不安,最终,我想到了你……」

——这是三年前,杨春智最后告诉我的话。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和心,都要被撕裂开了。

所以,那枚金戒指,导致在三年后,我必须要带一个人上车?

而在我的无意识中,被我带上这趟 K104 的,正是我妈?

三年前,作为 K104 的乘务员,我为什么会对那枚金戒指产生贪恋?

我明明,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啊!

此刻,那枚金戒指,就在我的手里。

因为攥得太紧,我掌心生疼。

9

我的大脑在极限运转。

我开始努力回忆和思考。

首先,在我的第二次 K104 之旅的最后,杨春智告诉我,K104 是在 12 年前——从此刻算起——突然失踪的。

根据有限的资料,K104 在 12 年前驶入了一片迷雾,人间蒸发。

9 年前,杨春智阴差阳错,上了本不该存在的 K104。

他严格按照匿名提示,得以活命,却因为「贪念」,需要在 6 年前再次上车,并且带上一个人作为他的替身。

那个人,就是我。

而 3 年前,我再次踏上 K104 后,成为一名乘务员,他则已经是是列车长。

在最后时刻,他救了我。

他说,K104 上,所有违规的乘客都会被杀死,身体被吸收!被列车规则影响的生物,会吞噬掉死者的鲜血,然后将尸体做成特色卤煮……

他要毁掉 K104!

但是显然,他没能成功。

而其次,这一次的 K104 之旅,显然和我的前两次 K104 之旅,有很大不同!

规则变了!

列车的发车时间,也提前了!

列车上的恐怖事件,也没有在凌晨停车于极寒地带才发生……

等等!

停车!极寒地带……

嗡嗡嗡——

匿名者:「1,本次列车将在 10 分钟后,进入一段气温极度寒冷的区域,请不要离开自己的铺位,在此期间,请尽量睡觉,不要出声,可以装睡。

2,当有乘务员推着售货车经过时,您可以用领取到的红包金额购买食物、饮料或纪念品!请注意,售货车不提供卤煮、矿泉水!售货的乘务员只会穿蓝色制服,如果您看到红色制服的乘务员,请千万不要与之对视、接触、交流。

3,本次列车是禁烟列车,任何人不得在列车车厢内吸烟,如果您看到有人吸烟,请及时制止。如果您实在想吸烟,可以在寒冷到来之前,前往车厢间的卫生间,但在吸烟过程中,请务必不要向车外看!

4,如果您在列车内看到垃圾,请假装没有看到,会有乘务人员处理。

5,倒计时开始!」

这一刻,我感到,我的心跳快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它像是要穿过我的肺,将我的肺撑爆,从我的喉咙跳出来!

这些规则,终于,和我曾经见过的,很像了!

下意识的,我猛地拉过被子,将身体完全埋了进去,连头都盖住。

与此同时,我也听到其他人几乎一样的动静。

我躲在被窝里,盯着手机屏幕,强行让自己平复呼吸,同时努力用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妈妈——」

「妈妈——」

12 号车厢内,突然响起孩子的哭喊声。

声音很稚嫩,估计顶多六七岁,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她一边哭喊,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动——我能听到她那小孩子行走时很轻的脚步声。

我听到,她停在了一个铺位前。

然后,是一个因为是在被子里发出,所以很沉闷的男人的暴怒声音:「他妈的,给老子滚开啊!我不是你妈!」

于是,小女孩再次行走,又停在下一个铺位前。

「滚啊!滚滚滚!」

小女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紧紧按着被子。

我感觉到了!

她,来到了我的床铺前。

「妈妈。」

小女孩轻轻叫了一声。

我甚至能听到,她用鼻子用力嗅的声音。

「有妈妈的味道。」

我……操!

10

6 年前,我的第一次 K104 之旅。

有一个女人,丢了她的宝宝。

6 年过去了,一个小宝宝,的确也应该长大成一个小女孩了。

而在这 6 年之后,本次列车中,确实,只有我一个人,是见过那个女人的「老乘客」。

所以,我有那个女人的味道?

11

嗡嗡嗡——

匿名者:「倒计时,结束!」

即便是隔着被子,我也似乎能感觉到,外面的气温,一下暴降了下来!

而站在我铺位前,说出「有妈妈的味道」的小女孩,仿佛一下子凭空消失了!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匿名者:「在这漫长的寒冷中,让我们再来玩一轮红包游戏吧!提示,如果您没有领取到本次列车的专属红包,您将无法购买本次列车提供的食物、饮料或纪念品,但是,我们会为不能购买的乘客派发免费的卤煮和矿泉水!」

我……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

抢红包!

必须要抢!

抢不到红包,就会被派发免费的卤煮和矿泉水!

我可太知道,K104 的卤煮和矿泉水是什么东西了!

「K104-11」群界面中,随即跳出来一个红包!

我一顿猛戳手机屏幕。

万幸……一个抢红包成功的窗口,弹了出来。

少得可怜,只有一块七毛四。

这能买个啥?

我听到外面传来惊恐的嚎叫:「啊啊啊!我没抢到!完了!」

「为什么!」

「凭啥红包数量这么少啊!」

接着,我就听到有人掀开被子,跳下床铺的动静。

但他们的动静,也就仅止于此了。

外面,很快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我又听到一阵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加上我已经是三度登车,可以说是「见多识广」,胆量大了一些。

我悄悄地,打开了手机的相机功能,将背摄抵在被子边缘。

然后,我小心地拉起一点点被子!

只有一点点,刚好能露出一线缝隙,我的手机屏幕上能出现一条很窄的外部画面……

我看到了一抹红色。

是制服裤子。

只是,这穿着制服的人,有点奇怪。

这双腿……太细了!

简直还没我的胳膊粗。

我看到这红色制服的腿蹲了下来,一截同样很细的手腕,张开巨大的黑色垃圾袋。

收拾「垃圾」的人动作很慢,因为她的手太小了,胳膊也很细,力量有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三大滩「垃圾」收拾干净。

然后,我看到那双腿极慢地移动,因为她在吃力地拖着三个垃圾袋行走。

她拖着三个垃圾袋,走到了我的铺位前,竟停了下来!

我的心都快停住了!

我看到了!

我看到,她又蹲了下来!

她小小的身子,蹲了下来!

直到……我看到一张脸,在我的手机屏幕上出现!

因为我拉开的缝隙很窄,屏幕上的画面不足两指宽,所以,我看不到她完整的脸。

但我仍能确认,那是一张稚嫩的,五六岁模样小女孩的脸!

她在认真地盯着我的被子缝隙!

也就是,通过我的手机摄像头,盯着我!

「是……妈妈吗?」

我听到了,小女孩那轻轻的、软软的声音。

此刻,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后悔!

我迅速将被子边缘按下去,牢牢压住,连呼吸都屏住!

我足足等了有一分多钟,就在我的肺都快炸开时,终于又听到大垃圾袋被拖动的声音……

她走了。

我终于可以大口呼吸被子里浑浊的空气。

12

列车行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定。

所有人都在无边的寂静中等待着,仿佛整个世界停住了。

直到群里终于出现新的提示。

匿名者:「恭喜,各位从寒冷中活了下来!」

我一看「K104-12」群的人数,剩下 34 人。

我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大口喘气。

同时间,其他床铺的乘客也都如此。

「妈的,憋死我了!」

「好他妈 hei 人啊!」

「这一波死了仨?」

「这什么鬼车啊,老子造了什么孽,才会上这趟车……」

「不行了,我得去来一根!」

一个穿着皮大衣的老哥,从上铺跳下来,「我弄明白了,只要老老实实,按规则办事,就不会死。」

对此,我完全同意。

我冲着他说道:「你先去,下一个轮到我。」

「好嘞!」

这位皮大衣老哥兴冲冲的,走到车厢尽头的连接处,拉开卫生间的门,进去吸烟了。

我对面铺位的哥们盯着我,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道:「兄弟,你运气不错啊。」

「怎么个意思?」

我疑问道。

他指了指我的铺位:「你这张床,之前有人。」

「嗯?」

我心生警意。

对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但是,变成垃圾了。」

我顿时感到,屁股像被火烧了一样,一跃下床,浑身炸起鸡皮疙瘩。

我快步走到车厢尽头,在卫生间门口等着。

足足等了两分多钟,卫生间的门才打开。

那位进去抽烟的皮大衣老哥,一脸苍白地走了出来。

我狐疑地看着他。

他不对劲!

他扭身就走。

刚走两步,他突然停住,转头看着我说:「兄弟,还是别进去了。」

「怎么?」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明白,他大概是看到了车窗外……

「没,没什么。就是,抽烟不好,哈哈,那个,有害健康。」他打着哈哈,欲言又止。

我点了点头,推开卫生间的门,把门关好。

进门的一瞬间,我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位皮大衣老哥不对劲了!

作为多年烟民,和他擦肩而过时,我没有闻到烟味!

而且,此刻的卫生间里,也没有烟草燃烧过的味道!

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我平静地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

透过烟雾,我直直地看着卫生间的窗外。

我看见外面黑漆漆的荒野。

然后是一点淡淡的红,从车窗的上沿,缓缓地滑动下来。

这红色,像是某种生物的猩红眼睛。

它被倒吊着,缓慢的,滑过车窗,从上向下。

我再次用力地吐出一口浓烟。

我看到它了,但是我早有准备,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像是根本没看到它。

我看到它倒吊在窗外,因为强烈的风,而摇荡。

我平静地抽完一支烟,然后平静地打开卫生间的门,平静走出去。

哒!哒!哒……

恰好,一名穿蓝色制服的乘务员,推着手推车,刚好走进 12 号车厢。

「食物,饮料有需要的吗?还有纪念品哦!」

车厢里的人纷纷举手招呼。

显然,每个人都认为,群内领取的红包要消费掉。

否则,很难说会有什么后果。

我跟在后面走回车厢,看到售货车上的塑料箱子打开着,里面的东西很普通。

就是面包、方便面、可乐之类的东西。

当然,没有卤煮或矿泉水。

大家纷纷购物,最后扫码支付,把领取到的红包金额用掉。

忽然,有人问了一嘴:「有什么纪念品啊?」

蓝色制服的乘务员淡淡说道:「一枚本次列车运行一万次的纪念金戒指!」

砰!

砰!

砰!

我的心脏狂跳,擂鼓一样!

13

我不动声色,强作镇定,用红包领取到的钱,购买了一个价值一块五的小面包。

还有的剩。

等售货的乘务员离开,我把小面包放进口袋里,坐在床沿上,低头摆弄着手机。

我在等待。

我的等待,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终于,我紧盯着的「K104-12」群里再次有了动静。

匿名者:「亲爱的各位乘客,由于刚才经停的车站爆发不知名的病毒,导致部分乘客和乘务人员感染!现在,请大家各归其位,如无提示,千万不要行动!」

「同时,请拥有本次列车纪念品金戒指的乘客,带上您的行李,立刻赶到 1 号车厢!」

「请拥有本次列车纪念品金戒指的乘客,带上您的行李,立刻赶到 1 号车厢!」

「请拥有本次列车纪念品金戒指的乘客,带上您的行李,立刻赶到 1 号车厢!」

14

是拥有金戒指的人!

而不是,购买了金戒指的人!

15

整个 12 号车厢,只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正是刚才在我前面去卫生间抽烟——其实是假装抽烟的皮大衣老哥!

他浑身颤抖,恐惧写满了他的脸,四下张望着,慌张问道:「不会吧?就我一个人吗?」

在他的恐惧中,我站了起来,冲他笑了笑。

老哥猛地出了一口气,看起来他眼泪都快下来了:「兄弟,走,走!同去!」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俩一前一后,老哥拖着一只行李箱,我拎着帆布包,离开 12 号车厢,一路向前。

我们首先经过 11 号车厢。

我看到,原先属于我和我妈的座位,已经都空了。

我们直达前端的 2 号车厢。

2 号车厢是列车的餐车。

我记得很清楚,K104 在正常情况下,2 号车厢就是最前端的车厢。

甚至,如果在列车转弯时,透过车窗向前看,会发现 K104 根本没有 1 号车厢!

但我也知道,K104 是有 1 号车厢的。

此刻的 2 号餐车车厢中,空无一人。

既没有用餐的乘客,也没有服务的乘务人员。

车厢的尽头处,柜台上摆放着一瓶瓶矿泉水,只是这矿泉水是红色的,也不知是瓶子的颜色,还是瓶中液体的颜色。

而在一旁,有着两口巨大的电锅,里面是满满的……「卤煮」!

就在这时,2 号车厢的尽头,自动打开了一扇门。

和我的记忆中一样。

皮大衣老哥停顿了一下,当先走了进去。

我也停顿了一下,顺手从餐车柜台上,摸了一把割肉刀,藏在了袖子里。

然后,我才走进 1 号车厢。

1 号车厢,是 K104 的员工休息室。

车厢的两侧,分别有一排座位。

这些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

左侧座位上,是一排穿蓝色制服的乘务人员!

他们个个一脸冰冷,仿佛不像是活人。

而右侧的座位上,则是一些乘客。

滴——

1 号车厢内的车载广播,响了起来!

「请抵达 1 号车厢的乘客,打开你们的行李,换上制服!」

唰!

刹那间,所有人面面相觑。

「换衣服?」

「不对,说的是换制服……」

「我哪来的什么制服啊!」

「胡扯什么鬼哦——啊,卧槽!卧槽!卧槽!我怎么会有这个?!」

一名乘客拉开了自己的行李箱,赫然发现,其中整齐地叠着一套制服!

乘务员制服!

蓝色!

「1 号车厢的各位乘客,现在是特别征召时间!」

「因为在前一站时,列车上的一部分乘务人员,感染了未知病毒……请大家放心,感染者已经被清理了!现在,特征召幸运的你们,补充为接下来旅程中的乘务人员!」

「当您穿上制服,您就是 K104 光荣的一员,请按新的工作人员规则工作!」

……

「他妈的!老子才不要穿什么制服,当什么乘务员!」

第一个跳起来的,赫然是皮大衣老哥!

紧接着,另一位我没见过的中年女人,也惊恐地站起来,连连摆手:「我不要,我不要——」

她比皮大衣老哥还抢先一步,拔腿就往通往 2 号车厢的门冲去。

嗡!

一股无声的震动,突然从整个列车传来,蔓延到每个人的脚,然后传达到全身。

一条红色光线,在通往 2 号车厢的门口一闪而过。

那名中年女人,当即成为了一滩「垃圾」!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那一排仿佛不是活人般的,穿蓝色制服的乘务员,纷纷暴起!

他们像秃鹫闻到了腐肉的气味,疯狂地扑向通往 2 号车厢的门口。

他们扑到地板上,拼命地舔食着地上的「垃圾」……

那些「垃圾」的颜色,染上了他们的制服。

他们的制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蓝转红,直到越来越鲜艳,成为鲜艳的红色制服……

车厢内的乘客们流露惊恐,有人控制不住,低头吐了起来。

皮大衣大哥瞪大了眼睛,但他的反应也是最快的。

他麻利地脱下了皮大衣,迅速从行李箱里抓起蓝色乘务员制服,穿在了身上。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等众人换上了蓝色制服,那些原来的蓝色制服人员,已经变成了一身红色制服。

他们一声不吭地起身,个个冰冷僵硬,仿佛不是活人,打开车厢的门,列队走进了 2 号车厢。

与此同时,我也打开了我的行李包。

我的包里,赫然也有一套制服!

但不是乘务员制服。

而是……一套我似曾相识的,列车长制服!

16

3 年前,在最后时刻,我的同学杨春智,身为列车长的杨春智,将他的列车长制服给了我。

换取我的逃生。

而他,希望能带着 K104,一起消失!

显然,他失败了。

此时是 3 年后,就像当初我接到的那条短信说的那样,我,命中注定,真的,要成为 K104 的列车长了。

我没有太多犹豫,默默地换上了列车长制服。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我走向 1 号车厢和驾驶室间的那道隔门。

我轻轻一拧门把手,门打开。

走进驾驶室的瞬间,我听见皮大衣老哥骂了一句:「操,兄弟你……」

17

K104 的驾驶室内,没有人。

甚至让我忍不住怀疑,在此之前,难道它一直是无人驾驶?

越过闪烁着各种光亮的仪表台,是列车驾驶室正前方的车窗。

车窗前,是一片黑暗。

这黑暗被 K104 的灯光刺开!

隐约之中,我似乎能看到有丝丝缕缕的莫名雾气,被灯光绞碎……

我在属于列车长的座位上坐下,拿出手机。

我已经不在「K104-12」群了。

取而代之,我进入到了和三年前一样的,员工群。

群内,已经有匿名者发布了属于员工的规则——

「各位列车乘务员,你们好,现在,请分别前往你们来的车厢,进行服务工作。注意,请不要回到你的座位,请先进入车厢连接段的乘务员休息室。」

「从此刻起,有以下几点需要注意。

1,为了防止打扰乘客休息,乘务员在查票巡检时,请尽量不要开口说话,如果有乘客问你问题,实在无法回避,就告诉他,你不知道。

注意!注意!列车上,除了与你制服相同的员工,千万不要和任何人对视!这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

「2,为落实公共文明环境,本次列车是无烟列车,不允许抽烟,如果发现有人抽烟,请及时制止!切记,一定要制止他!!!

注意!如果遇到烟瘾很大的乘客,实在忍受不了,你可以让他去卫生间抽烟。

如果提示三次,对方仍然拒绝配合,继续抽烟,请你迅速离开,离开后计时七分钟,从乘务员休息间的床下拿出黑色塑料袋,再去打扫卫生。

请注意!打扫卫生时,请不要让垃圾上的红色液体沾到身上,当心感染!

清理后的垃圾袋,请放在车厢门口,会有人处理。」

「3,为了照顾员工休息问题,本次列车采取了两班制,有两批乘务人员,分别在不同的时段为乘客服务。」

「凌晨之前,是第一批乘务员的工作时间,他们的制服是统一的蓝色制服。

凌晨之后,是第二批乘务人员的工作时间,他们的制服是统一的红色制服。」

「注意!切忌,两批工作人员的上班时间是交替的,你们不应该看见不同颜色制服的同事!如果看见,说明对方在执行特别服务,请躲进列车区间的乘务员休息间,千万不要开门!」

「注意!千万不要脱下你的制服!千万不要脱下你的制服!千万不要脱下你的制服!」

……

我冷冷一笑。

还真是旧瓶子装旧酒呢。

18

作为 K104 新的列车长——我不知道,原来的列车长去哪儿了,是否也因为「感染」而被「清理」了,我也不知道原来的列车长是谁。

正如我三年前收到那条短信时的想法,我连列车门怎么开都不知道,做什么鬼列车长?

此刻,我面对着列车驾驶台,完全是懵的。

整个驾驶台上,我勉强能识别出来的,只有一块速度表、一面路径显示屏幕,以及一根制动杆。

速度表显示,此时的列车,正以 280KM/H 的速度前进。

我忽然愣住了。

K 字头的列车,意味着是快速列车。

我不知道快速列车的正常运行速度是多少,但是我知道另一个常识,那就是 280KM/H 这个速度,绝对不可能属于快速列车,而是属于动车,乃至高铁列车的范畴了!

K104,为何会这样快?

「干脆……拉下制动杆试试?」

我的脑子里,猛地跳出这个念头。

我的手,也下意识握在了制动杆上。

然而,正当我即将拉下制动杆时,急促的嗡鸣声响起,吓了我一跳!

是我的手机响了!

我接到了……微信电话!

来电人:屎三斤!

杨春智!

19

我用最快的速度,接通了电话!

「杨春智!是你吗?」

「你还活着,对不对?!太好了!」

「杨春智,你说话啊!」

我连珠炮般发问。

然而,电话那边,却是长久的沉默。

当焦躁和恐慌的情绪填满心脏,我快要忍不住破口大骂的时候,我终于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是他,是杨春智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的语气,以及说出来的话,令我吃惊。

「张宇列车长,虽然比约定晚了一些,但还是欢迎你,回到 K104,接任列车长的位置。」

「杨春智,你他妈说人话行不行?!」

「张宇列车长,现在,请你坚守岗位,严格执行本次列车运行任务。因为维度波动的缘故,本次列车的发车时间比往常提前了 4 个小时,又因为途中遭遇『降维破解』,我们的本次行程计划受到影响,不得不更换乘务人员,并且提速行驶,必须在凌晨 1 点之前,抵达终点!」

电话那头,杨春智的声音冷漠僵硬,仿佛机械,更有种强烈的割裂感。

仿佛,他跟我不在同一个世界。

我们的对话,以某种并非无线电波动的形式,跨越了两层世界。

我惊愕问道:「什么维度?什么感染?」

「每一位参与者完成从乘客到列车长的全部旅程,成功活下来后,才会知道真相。你距离真相,还有……3 个小时车程!」

我眼角看到仪表台的一角,那里显示着时间:2022 年 12 月 4 日 22 点整。

这一刻,我心里明白了。

杨春智,已经不是杨春智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我具体应该怎么做?」

「维持车速,直到终点。」

「就这么简单?」

「祝你能活到终点。」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句话的隐含意义:「所以……可能会有危险?致命的危险?」

我的大脑迅速转动起来,尽可能的思考。

我现在是列车长,独自一人,在驾驶室中,会有什么危险?

当我认真思考时,下意识的,我就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

当吐出第一口烟雾时,我脑海中警铃大作!

不好!

只有卫生间,才可以抽烟!

而这里,不是卫生间!

员工规则:「……对方仍然拒绝配合,继续抽烟,请你迅速离开,离开后计时七分钟,从乘务员休息间的床下拿出黑色塑料袋,再去打扫卫生。」

我下意识的,掐灭了烟头。

七分钟后,会发生什么……不对,应该说,在这七分钟内,会发生什么?

我用力滚动了一下喉头,颤抖着声音,对着手机说道:「春智,我不小心……抽烟了……」

然而,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咚!咚!咚!

我听见了敲门声!

20

是谁?!

是来提醒我不要抽烟的乘务员?

还是,来收「垃圾」的乘务员?

我坐在位置上,心脏随着敲门声猛烈跳动。

敲门声持续了足有一分钟多钟,我始终没有反应,它终于停了下来。

我打起全副精神,转身紧盯着驾驶室的门,心头默默倒数。

直到按我的估算,早就超过七分钟很久后,门外仍然没有更多的动静。

我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身想坐回列车长的座位,缓一口气。

然而!

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我陡地看到,列车高速奔驰的前方,灯光照射着的重重雾气尽头,那并行的铁轨中间,依稀有一个人影!

一个人!

这个人还隔着很远,但我就是很确认,那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拖着行李箱,四处张望,似乎茫然无措的人。

我从来不知道,我竟然有如此快的反应速度!

我猛扑向仪表台,抓住制动杆,狠狠拉下!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刺耳的列车制动声响起,前方铁轨间的那个人,也毫无悬念的撞了过来——如此高速,根本不可能避免!

并且,在这最后一刹那,我分明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

我妈。

是我妈啊!!!

21

「啊!!!」

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拼命拉下制动杆,列车强烈刹停,在惯性作用下仍然高速滑行。

这惯性也使我整个人狠狠地撞向仪表台,整个身体都扑了上去。

我的身体几乎要贴到前面的车窗。

我清楚的看到,那个被列车撞到的人,在接触的一刹那,便被撞得四分五裂,向四面八方粉碎飚飞!

然而,就是这最后的一瞬间,我看到这个人的样子发生了疾速的变化!

她先是我妈,接着是一个小女孩,然后又是一个断腿的女孩子,接下来又是刘海哥、黄毛……是那个找自己宝宝的女人……

轰隆!

随着列车的急剧制动,驾驶室的门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

门被狠狠撞开!

一道红色身影,撞开了门,撞进了驾驶室。

我在驾驶台上连滚带爬,强忍着全身剧痛,翻身扑了下去。

那个红色声音,正在从地上爬起来。

他摇摇晃晃,他的脑袋因为和门的碰撞,已经裂开。

我从袖子里抽出割肉刀,趁他还在摇晃,上去就是一刀,扎进他的喉咙!

我一脚将他踩翻,狠狠碾压他的头,直到确认他死得不能再死!

接着,我强行撑住身体,在长达十几秒的制动后,列车终于缓缓刹停下来时,我连滚带爬冲出了驾驶室。

驾驶室外就是 1 号车厢。

我毫不犹豫,直接冲向 1 号车厢的闸门口。

我要开门!我要出去!我要下车去看一看,刚才撞到的,到底是……

我刚准备拉动闸门,通往 2 号车厢的门也被打开了。

一名红色制服的乘务员,冲了进来。

然而,紧随他之后,一道蓝色身影扑了进来,锋利的刀光一闪,前面的红色制服乘务员的头便飞了起来!

「不要开门!」

那蓝色身影冲我大吼。

我一下认出来,这是 12 号车厢那位皮大衣老哥!

我记得,他的确是成为了补充的蓝色制服乘务员之一。

「跟我走!」皮大衣老哥提着一把菜刀,厉声喝道,「这是彻底解决这列列车的机会!」

「你——」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位之前撒谎抽烟的皮大衣老哥,到底是谁?

他面露焦急之色,从口袋掏出一只小本本,扔给了我。

我打开一看。

「维度诡异事件及感染处理局,梁河。」

这……tm 的又是什么鬼?

但是,维度、感染,这两个词,我却知道!

不久之前,杨春智在通话中对我说过!

皮大衣老哥……梁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便往回奔去。

我迟疑在当场,犹豫了几秒,终于一咬牙,冲过那扇门,冲向 2 号车厢。

2 号车厢内,梁河手持菜刀,动作如飞,一刀一个,凌厉凶狠地干翻一个又一个红色制服的乘务员。

已经完全恢复前两次 K104 之旅记忆的我,对于搏斗、厮杀,是有充分经验的。

我丝毫没有恐惧,甚至还有点亢奋!

我挥舞割肉刀,扑了进去,帮助梁河一起拼命砍杀。

当我们砍翻六名红色制服乘务员,准备冲向后面的 3 号车厢时,从 3 号车厢,冲进来另外几名蓝色制服乘务员。

都是刚才补充为乘务员的乘客。

他们倒是人人挂彩,有个人甚至断了一只手。

「怎么样?」

梁河焦急问道。

一人答道:「全弄死了!」

梁河大喜:「好!」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还在发蒙的我,说道:「兄弟,别怕!在上一站的时候,我们进行了维度破解,你刚才制动了列车,这里距离他们的维度接驳点还有几百公里,那种杀人的维度光线,需要七分钟的重新冷却启动!暂时没用了!」

我听得半懂不懂,连忙问道:「他们人呢?下车的那些人?」

「在上一站。」梁河说道,「本来,上一站是他们的感染点,下车的人都会被感染,但从三年前开始,我们就抓到了这列列车的踪迹,提前做了准备。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两个人。」

「谁?」

我脱口问道。

同时,我心里也是一松。

按他的话的潜台词,上一站下车的人,应该都没事?

我妈……谢天谢地!

「我们只有七分钟时间!快,组织所有人,先撤出列车!」梁河大神说道,「所有的真相,我等会儿再告诉你!你不用等到 3 个小时车程以后!」

……等到 3 个小时车程以后?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但我来不及多想,赶紧加入他们的行列,一节一节车厢狂奔,打开车门,组织所有人下车!

22

K104 停在一片漆黑的荒野。

「你可以继续说了,你说的要感谢的两个人,都是谁?」

我抓着梁河,问道。

「一个是你。」梁河说道,「那枚戒指,其实是这列列车的一个维度坐标物,我的另一个同事在三年前那一趟列车上,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可惜他……不过,你从列车上带走了那枚戒指,使我们得以锁定这一次机会!从那以后,我们一直在等待,等待你什么时候会出行,乘坐火车……而我,就是那个一直在监视着你,等待着和你一起踏上火车的人!」

「原来,原来……」我明白了一些问题。

「所以说,三年前那一次,我拿到的是你同事获得的戒指?」我的大脑转动着,「实际上,这列列车背后的存在,是故意在这一次设置金戒指作为所谓的纪念品,等待拥有那枚戒指的我,现身出来,然后被选为列车长?」

「对,应该是这样!三年前,你之所以会带走那枚戒指,是因为你其实……已经被感染了!那根本不是你本人的主动行为!而这一次,如果你拿着那枚戒指,一路将列车驾驶到终点,也就是它们的维度接驳点,你就将和你的同学杨春智一样,彻底的,完全的,沦为它们的一员……」

我恍然大悟:「而你们抓到了踪迹后,在这次的上一站,进行了所谓的维度破解,所以……」

「对,如果没有维度破解,当你穿上列车长的制服,走进驾驶室,其实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那杨春智呢?」

我急忙问道。

梁河摇了摇头,遗憾说道:「我要说的,另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他。三年前,本来,我那位同事,应该会提前被杀死的,但他提前发现了我同事可能的身份,所以,将那枚本该在他这个列车长手上的坐标物戒指,交给了我的同事……可惜,我那同事,因为烟瘾太大翻了船……除此之外,他又将列车长制服脱下来交给了你,帮助你逃命……可以说,戒指和列车长制服少一样,我们都不可能抓住这次机会!」

我预感到了不妙:「那他人呢?」

梁河没有回答我,只是叹了口气。

我急了:「不对啊!就在刚才,他还给我打了电话!」

梁河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默然了几秒钟,才开口道:「其实,是我们用技术手段,恢复了杨春智的账号,打电话给你的人,是使用了变声程序的我。」

听到这个答案,我的心一下凉透了。

春智,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那我在驾驶室里看到的,列车前方的人影……」

「是我们在这条路线上,提前放置的成像设备。」梁河说道,「这种设备,我们沿途放了很多,会在确认可以发动的时候,发动列车前方的下一个设备。」

「原来如此啊。那,K104 呢?」

梁河冷笑了一下,「K104,会继续,按照它的原行程,加速,赶到它应该到达的终点。只不过,我们会,给它们送上一份大礼……」

「它们,究竟是什么?」

我又问道。

梁河目光注视着远方铁轨上的 K104,说道:「暂时还没有明确的定论,我只知道,它们应该是一种从比我们更高一个维度来的……或许可以叫生物吧?

它们在我们这个世界,打开了一个维度接驳点,通过某次机会,控制了 K104,然后通过控制 K104 的一次次运行,不断的给一批批乘客植入一种我们称之为维度感染的病毒!

我们猜测,或许,当这种感染的范围扩大到一定程度,它们就能实现从高维度的彻底降临,同化我们这个世界所在的维度……」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你们……哦,是我们,已经有了维度破解的能力。」

梁河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其实,那不能算完全的破解,不是永恒的解药,顶多……只能算是一种控制感染不要走向重度的……疫苗?」

23

一辆辆汽车,一架直升飞机,出现在这片荒野中。

K104 上被我们撤离的所有人,即将被送走。

我和梁河留在了最后。

我看到有一群人,将一只只奇怪的箱子,搬到了 K104 上。

当我坐上车离开时,远远看到,K104 重新启动,向远方驶去。

24

天快亮的时候,我在上一站,见到了我妈。

万幸,我妈一切都还好。

只是,我妈的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

「这孩子啊,找不到她妈妈了……哎,她妈妈大概已经在车上……」我妈把小女孩抱在怀里,一脸疼惜,「你这老大不小的,别说孩子了,相亲都一直不成,妈看呐,是指望不上你了,妈打算啊,要是找不到她别的亲人的话,就去跟政府申请,把她领养回家……」

「奶奶,我,饿了……」

小女孩声音轻轻的,软软的。

我下意识地伸手到裤兜里——我已经在来的途中,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摸出来一只小面包,递给了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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