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以“他的蛇尾缠上了我”为开头,写一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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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蛇尾缠上了我。

很巧,我的蛇尾也缠着他。

半夜,我的身子异样地发热,从小腹传来一阵暖流。

我从梦中惊醒,沁出一额头的汗。

该不会是姨妈来了吧,我在心里嘀咕着,伸手往小腹探去。

奇怪的是,没有传来预想中肌肤的柔软触感,我感觉摸到了一个冰凉光滑的东西。

什么玩意在我被子里?我惊出一身冷汗,掀开了被子。

朦胧的夜色中,不知名的黑色管状物弯弯绕绕地缠在我的下半身。

我的天,这是什么东西?

我打着哆嗦拧开床头灯。

这会我看清楚了,这长长的滑溜溜的一大串黑色玩意,不是蛇吗?

手上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汗毛竖起。我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蛇……连看到这个字都会忍不住发抖的那种害怕。

可是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还这么长,好几米,几乎铺满了我的整张床。

我连叫都叫不出来,浑身颤抖,快窒息过去。

我想死。

我慢慢地坐起,想将双腿从蛇尾中抽出。

可是,我一动,整条黑色也跟着动。

吓得我立马止住了动作,找回了一丝理智。

好像遇到蛇,不能乱动来着,这情况下,我是不是要装死比较好?

但是我真的做不到,生理的害怕让我全身止不住地打颤。

我僵直着身子,死死地盯着身下这一大条活物,脑子里想着逃脱的方法。

奇怪的是,我没有看见蛇头,更奇怪的是,我没有找着我的腿……

按理说,就算缠得再紧,我应该也能看见我的腿,可是现在一点也没看见。

我的腿不会已经被吃了吧……

我尝试着控制我的下半身,蛇尾却随着我的节奏动了动。

我有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

我的腿不会变成蛇尾了吧……

我掀起睡衣,白皙的腹部接着的不是我那两条白花花的人腿,而是接上了黑黝黝的蛇尾。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能理解了。

做了二十几年的人,怎么一觉醒来变成蛇了?我真的满头雾水。

一定是做梦吧,我扇了自己一巴掌,没醒。

完了,真的完了。

我现在害怕我自己了。

我现在是真的想死。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缓过来,窗户被一声声地撞击着。

等等,我家在三楼,怎么会有人来敲窗?

这是连鬼也要来凑凑热闹?

随即,卧室的房门也被敲响,一声声地很有节奏。

我想起父母最近来家里住几天,会不会是他们来找我,我忙起身想去开门。

但是我还没适应蛇尾,直直地摔倒在地毯上,蛇尾全重重地压在我身上。

滑溜溜的蛇尾触碰到我的手臂,冰凉的触感激起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我真的好害怕这东西,哪怕这是我自己的一部分。

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我将蛇尾从我身上拂下去。

敲门声还在继续,节奏也更强烈了。

我挣扎着往门口爬,正准备出声让爸妈进来帮我时,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

一股兰花的淡淡清香袭来,盈满了这间屋子。

「不要开门,不要出声,外面的不是你父母。」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我心下一惊,浑身紧绷。

房间里怎么会有别人?

我缓缓地回头去看那声音的主人,他有着一副极具攻击性和魅惑性的长相。高挺的鼻梁,上扬的眼角,大而狭长的眼,瞳孔呈着幽幽的绿色。

被这双绿眼盯着,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房间里,我为什么要信你?」我质问道。

他轻松地将我从地上捞起,挑了挑眉:「凭我和你是一样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我的黑色蛇尾被一条白色的粗壮尾巴缠着。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蛇?」

「你也是啊。」

我刚打算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敲门声更加剧烈了,窗户传来的声音也愈来愈强。

我慌张地拽上男人的手臂,问道:「你说门外不是我父母,那是什么?」

他没说话,蛇尾撑在地上游向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几百上千条不同种类各色花纹的蛇在我的窗外爬着,遮住了天边微弱的熹光。它们时不时撞击着玻璃,试图找到一个进入房间的方法。

有一块玻璃已经出现一丝裂痕,无数猩红的蛇芯子在那处缝隙中兴奋地舔舐着。

如果这是噩梦,那这绝对是可以送我升天的那类噩梦。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门外的不会也是蛇吧?」

男人点了点头:「它们不会开门,所以一直撞门。如果是你父母,应该已经开门进来了。」

「那我父母怎么办?他们在隔壁房间,不会被发现吧?」我脸色惨白。

他那双冰冷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薄唇轻启:「所以,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趁它们现在的注意力还在你身上。」

「可是你刚刚说过,我们不是蛇吗,那我们为什么要害怕蛇?」我疑惑地问道。

「不是我们,它们怕我,我们是蛇人,但是你刚长出蛇尾,什么都不懂,对他们来说好对付。」他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道:「还大补。」

「对你来说也大补吗?」我瑟缩着身子远离他。

他笑了笑,疏离的脸上显出淡淡的笑意。

「我不会害你,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怀疑地看着他,不确定能不能相信他。

我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叹了口气,抬眉看我:「我们知道你今天要化形,我被派来带你回去。」

「你们是谁?回哪里去?」只能说,他给我解释完,我更害怕了。

玻璃的裂痕越来越大了,那群蛇蟒也更激动了。

「来不及了,以后再解释吧,我们先走,好吗?」他见我害怕,勉强放轻了语气。

我迟疑地问:「你保证我们走之后,我父母会安全吗?」

他点点头,向我走来,伸出手。

我刚牵住他,就被一道力扯入一个怀抱。

我的头埋在他怀里,鼻尖都萦绕着兰花的幽香。

「抱紧我,我们要冲出去了。」他的气息落在我耳边。

我不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腰。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说了句:「别怕。」

话音刚落,他带着我直接冲出窗外。

在玻璃的碎裂声和一片嘶嘶声中,他将我的头紧紧地按在胸前,说:「别看,你会做噩梦。」

居然是这种离开的方法,我想,有蛮疯癫的。

他抱着我稳稳地落在地上,白尾往后一甩,扫走一片追上来的活物。

我们停在一辆奔驰的保姆车前,他将我往车里一塞,我瘫在座椅上,蛇尾挤满了整个空间。

他的尾巴收回,化成两条修长的人腿。

坐进驾驶室,他透过后视镜看向我,满意地笑了笑:「果然没开错车,这车才能塞下你。」

我微微脸红,有点不好意思,嘟囔着:「怎么你就能变回腿,我就不能?」

他转身看着我,捻起我的尾尖,嘴角噙着笑:「一般新人头七天都不适应,过了这七天,你就能掌握你的能力了。」

他的指头把玩着我的蛇尾,从尾尖传来阵阵酥麻,这种不熟悉的奇妙感觉来自身体深处,我突然觉得有点燥热难耐。

我刚想说什么,他瞥了瞥车外,放下了我的尾巴,脸色一冷,说道:「扶稳点,我们要出发了。」

说着,车子就猛冲了出去。来不及反应,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倾倒,脑袋直直地撞在靠椅上。

「你慢点!我都撞到头了!」我摸着头,不满地冲他喊道。

他从后视镜里对上我的视线,眼里尽是玩味:「还慢点?你看看后面是什么在追着我们。」

我忙撑着身子往车后看去。

满地的蝰蟒扭动着极速游行,排山倒海般袭来,所过之处,尽是蛇头攒动。

好家伙,树上长的,土里埋的,地上跑的,草里蹦的……怎么全是这东西?

就差天上飞的了。

等会,天上飞的那是啥?

我定睛一看,对上一对嗜血的红色眸子,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一个半人半鸟的男人飞在半空中。上半身还是人样,下半身接上鸟尾,肩膀上长着一对巨大的棕褐色羽翅,几乎遮住了半落的月。那双翅膀轻轻扇动,激起一阵强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这又是什么啊?」我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鹰人。」他答道。

「那这鹰人来干嘛,不会也是来吃我的吧?」我的声音都开始发抖。

「吃你,」他停了停,眼里带上冷意,接着说:「或者,吃我。」

我不敢相信:「不是吧,连你也打不过啊?」

他撇撇嘴:「你想想蛇的天敌是什么?」

蛇的天敌……妈耶,就是鹰啊。

鹰将蛇抓到高空中,然后再松开爪子,让自己的猎物坠下,摔死。

我不要摔死,我可能会先吓死。

怎么变成兽人,还逃不过食物链的制约啊,我崩溃地想。

「你有刀吗?」我不甘心地问道。

他摇摇头:「没有,怎么?你打算就拿把刀子防身啊?」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是,我是打算如果万一我被抓了,我先自己把自己捅死。我才不要被当成食物吃掉,要死我也得是死在自己手里。」

他被我气笑了,咬着牙说:「你放心,不会让你出事。」

说着,他抬手往我身上丢来一粒糖果般的东西:「吃吧,吃了你就不怕了。」

我不疑有他,接过来就往嘴里一扔。

「这是什么,还挺甜的。」我回味着糖果的味道。

「安眠药,睡吧。」他淡淡地说。

「什么?咳咳咳,安眠药,你咋不早说!这种情况下,你让我睡觉,你想要我睡着去死啊!」我一口气哽住,差点没缓过来。

「你太吵了,影响我开车。」他没在意,头也没回。

我气极,扭过头去,也不想理他。

车后一拨一拨的蛇的浪潮涌来,还被兽人追杀,我叹了口气。

倚在靠背上,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慢慢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柔软的被窝里。

我掀开被子,看见还是黑色蛇尾,心下一沉。

不是梦……

我苦笑一声,我该怎么办啊,现在这样,连路都不会走。

「你醒了?」低哑的嗓音响起。

我抬眸看向声音的主人,还是昨天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眸。他坐在床边的一张扶手椅里,白色蛇尾半垂在地上,看起来很慵懒。

「这是哪?」我说,嗓子有些发紧。

他用蛇尾卷起一杯水,递给我,说道:「这是我家。先将你带到这,这里比较安全。等你情况稳定了,我们再回去。」

我小心地避开那滑溜溜的蛇尾,忍住对它的心理恐惧,接过水,猛灌了一大口。一不小心呛到,咳嗽了几声。

他的眼睛弯了弯,俯身过来,伸手轻拍我的背,那股兰花的香气将我环绕起来。

「谢谢,」我脸红地道了谢,「你用的什么沐浴露,身上挺香。」

他哽住,收回手,拉远了我们的距离,低沉着嗓子说:「天生的。」

「蛇人天生有异香吗?那我是什么味道?」闻言,我好奇地问。

「你……」他眯着眼睛看我,绿眸泛着幽幽的光,更像一条蛇的模样了。

我被盯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见我表情僵硬起来,笑了笑,说:「我闻不到。只有特殊情况下才会闻到。」

我感到疑惑,接着问:「什么特殊情况?」

他没回话,偏过头去。

但我明显看见他的耳尖涨红了。

这是做嘛呀,我一头雾水。

看他不想回我,我只好转换话题。

「昨天我们没被追上?」

他点了点头,臭屁地抬眸看我:「当然,我说了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笑了笑。

「这里是妖界和人界接壤的地方,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这里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环顾了四周,我所处的房间应该是他的卧室,装潢很现代。黑白灰的主色系,很干净舒适。我在心里嘀咕,性冷淡风倒还挺符合一条蛇的作风。

「你在想什么?」那双绿眸探究地望着我。

「没,我就是在想你们住的还挺现代。」我吐了吐舌头。

妈呀,我什么时候有吐舌头的习惯了,我真的是越来越像蛇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要是说这是在一个山洞里,你会信吗?」

我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啊?好神奇。」

「真的,等我们可以出去了,我就带你看看。」他很满意我的反应,半眯起眼睛躺在扶椅里。

「对了,我叫八月,你呢?」我也顺势瘫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片刻后,他回道:「叫我九千吧。」

「九千?这个名字好特别。」我望着他的侧颜,喃喃道。

「特别?确实,也可以算是特别。」他听了我的话,挑了挑眉,周遭散发出一阵冷意,那股兰花香气再次涌来。

我不敢问了,闭上嘴乖乖躺着。

「嘀嘀嘀」一阵闹铃声响起,我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

「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你怎么还记得带手机。」九千察觉到我的动静,垂着眼看我,一时有些无语。

「那是自然,忘了什么我也不会忘记它。」我对着他扬了扬手机。

关闭了闹钟,我看了看时间:八点。

八点,八点?

八点!

打工人,打工魂。

我欲哭无泪:「怎么办,我是不是得无故旷工了,我的全勤奖……」

九千瞥了我一眼,不以为意:「没事,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帮你辞职了。」

「辞职?」我被吓得声音直接抬高八度,「辞职?你们怎么敢的?你们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我敢说,今天见过的所有都没有这一句辞职可怕。

他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白色的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砸在地毯上,发出重重的闷音。

「你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从今以后,你不会再有以前的生活了。」

「你不是一个人类,八月姑娘,你是半人半蛇,你是兽人。」

他的话落在我耳边,像一记巴掌扇在我脸上。

我这会才彻底明白过来,当时和他一起离开到底代表着什么。长出蛇尾这件事,除了给我带来惊吓,它更多的是意味着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我的父母呢?我还能见到他们吗?」

他察觉到我语气里的失落,蛇尾卷起一包纸巾,向我滑来。

我没有去接,只直直地看着他,问:「我的家人朋友也不能见吗?」

九千似乎很不解为什么我执着于这个问题,眨了眨眼,眼神里满是困惑:「家人朋友?为什么那么重要?」

「你难道没有吗?」我也很困惑。

他想了想,绿色的眸子放空:「没有,我们蛇类没有。」

「欸?你难道没有变成兽人之前的记忆吗?」我直起了身子去看他。

他摇了摇头:「我有,我本来就是蛇,我是由蛇变人,和你相反。我们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还能这样,我倒是没有想到。

「既然如此,那我就做你第一个朋友。」我望着他好看的侧颜,忽略那条粗壮的蛇尾,和个救了我命的帅哥做朋友还蛮不错的。

九千玩味地念着「朋友」两个字,突然直起身子,上半截鹅卵石般白色的蛇尾笔直竖起,他直接触到了天花板,在我眼前形成一道蛇墙。

我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只见他的双手隐进了身体两侧,上半身穿着的白 T 被撑破,人的肌肤褪成蛇鳞,一颗巨大的蛇头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条巨型白蛇,嘶嘶地吐着芯子朝我游来,除了那双熟悉的墨绿双瞳,我压根认不出这是九千。

他这样能一口吃下一个我。

这视觉冲击让我下意识就往后缩,心几乎蹦出了嗓子眼,忙不迭拉过被子挡在不住颤抖的身前。

「现在还把我当朋友吗?」他咬住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拽,被子被扯落在地。

蛇头放大在我的眼前,眸里尽是狩猎者的威压。

哪怕知道眼前的巨物就是九千,我还是止不住地害怕。

「别,你怎么突然变蛇,求你了,变回人的样子,我真的看不了蛇……」我错愕地张大嘴,呼吸急促。

他吐出鲜红的芯子一下一下地慢慢舔舐我的脸,蛇尾一圈一圈绕上了我的腰。

「你这么害怕,怎么和蛇做朋友?」

腰间被勒得发紧,我的害怕达到了极点,两眼发黑。

在这紧要关头,我的蛇尾突然自发行动了起来。

它缠上九千的蛇头,用力将他拉离我的眼前,随即一点点收紧,挤压着九千的脑袋。

我俩都怔了怔,没料到这一出。

九千的双瞳眯起,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即放松了施在我腰上的禁锢,他的蛇尾一点点从我身上脱离,我的蛇尾像是感应到了一样,也放开了他。

我大口地喘着气,手指按摩着刚才被挤压的部分。

白蛇也渐渐缩回了人的模样。

我看着眼前的绿瞳男人,正准备开骂。

等会,他这怎么还顺路变出人腿?

哥,你没穿衣服啊……

不对,这怎么有两个啊…

我从一种刺激转成了另一种刺激,鼻血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九千顺着我的目光往下看,嘴角微微上扬,给我递了一张纸巾:「不好意思啊,忘记变出衣服了。」

你明明是故意的,之前在车上你可没忘记变衣服。

我瞪了他一眼,表示我对这种耍流氓行为非常不满。

实则对帅哥在我面前露出美好肉体感到暗爽。

「算了,不做朋友就不做吧,何必那样吓我,明明知道我害怕。」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进行谴责。

「你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地适应了,你的尾巴已经学会了保护自己。」他没回应我的谴责,反而认真地开始分析。

看着身上的鼻血,我没好气地说:「浴室在哪,我想去洗个澡。」

他起身,准备带路。

我也打算下床跟上去时,想起了自己还不会使用蛇尾行走,只好尴尬地叫住九千:「那个,可以麻烦把浴缸搬来这里吗,我还不会控制蛇尾……」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大步朝我走来,一手放在我的腰后,一手放在靠近腰部的蛇尾下,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我抱你去吧。」

忽略那身后拖的老长的黑色尾巴,这画面还挺美的。

我双手环住九千的脖子,侧脸贴在他的怀里,不愧是冷血动物,凉凉的,在夏天还挺舒服。我抬眸望着他凌厉瘦削的下颚,竟有了一股想去抚摸的冲动。

兰花的香味再度袭来,他开口,声音居然意外的沙哑:「到了。」

「砰」的一声,他将我扔进了浴池里。

疼死了,我刚想骂他,抬头只见他双手抓着我那还在地上的蛇尾就往浴池里扔。

「扑哧」一声,水花飞溅,我整个人被带着往下沉了沉。

「我出去了,有事喊我。」他将毛巾等洗浴用品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就转头离开。

「哦好。」我只好将气憋回肚子里,随即环顾一圈,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这个浴池建得很古色古香,浴池前是一块兰花图案的屏风。明明是白天,但因为处在洞穴里,不见天日,没有阳光。

这个房间没有日光灯,只暗暗地点着几支蜡烛。没有风,蜡烛燃得很稳。

浴池是下沉式的,看起来有几米宽,深度也不浅。我这庞大的尾巴放在里面也没填满。大概平时九千也是用原形泡在这里的吧。

只是在昏暗的烛火下,这个池子显得格外深,水下隐隐约约像是藏着什么猛兽一样。尤其是我的蛇尾在池子里沉浮着,格外吓人,像是有条巨蟒朝我游来。

这辈子实在是没法和蛇尾和解。

我稳了稳心神,喊道:「九千!你在吗?」

过了好一会,屏风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九千的声音传来:「我在,怎么了?」

「这里能开灯吗?太黑了,我有点怕。」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哦,我忘了,你的眼睛还不能适应黑暗。你等一下,我去拿盏灯。」

我紧贴着池壁,静静地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消失。

没一会儿,他的脚步声又响起,一步步朝我走来。

「那我进来了啊?」他驻足在屏风后,不确定般地问我。

我忙坐上池边,将先前脱下的衣服披在身上,「嗯,你进来吧。」

他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不大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水面上渐渐出现了光亮的倒影,随着水流的波动明明灭灭,荡出一圈圈亮晶晶的涟漪。

他蹲下来,将那盏小灯放在我的手边,抬手揉了揉我的湿发,无奈地笑笑,「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

我撇撇嘴,心里想着这一天的经历要换你,你也吓得够呛。

「好了,你快出去吧,我要洗澡了。」我转过身去推他。

一个不小心,我没坐稳,拽着他的袖子一起进了水里。

他扶着我的肩膀将我带出水面,和我面面相觑。

「我要是说,我真的是一不小心的,你会信吗?」我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小声说道。

他轻笑了一声,大手从我的肩膀一路向下滑到腰。我能感觉到他的掌心摩挲着我的肌肤,凡是被触碰的地方,都泛起阵阵酥麻。我有点害怕这个走向,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怀里逃出。

只是我越挣扎,他的眸色更深,似乎要将我吸进去。

那股兰花香气将我俩萦绕起来。

他一个用力,将我抵在了池壁,手掌也掐上了我的腰。

「蛇性本淫。」他的嘴贴在我的耳边,哑声说道,呼吸尽数洒在我的脖颈间。

我身子不自觉地软了些许,没敢再动,只将手撑在他的胸前,隔开我们的距离。

他轻轻咬上我的耳垂,呼吸加重,手上的动作也更不安分。

我心中一惊,忙使劲将他推开。

「啪」的一声,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干什么?」他的脸色骤冷。

我也气得够呛:「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尊重,我没说同意,你没有权利侵犯我。」

他听完,反而嘴角显出淡淡笑意,绿眸盯着我,泛着幽幽的光:「你既然不愿,那是我失礼了,希望下次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说罢,他上岸离去,留我在池里。

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这是指不会再对我乱来,还是指我不能再拒绝?

我的心沉了沉。

我闭上眼,浸泡在池子里,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

太快了,我压根来不及去细想就被带来了这里。可以说在看见他的蛇尾的那一刻,我就相信了他,在手忙脚乱中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无条件地和他走了。

但事实上,我对他没有一丝了解,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也没法考证。蟒群来吃我,兽人来杀我,这都是他的一面之词而已。

蛇是冷血动物,他和他口中的「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打了个哆嗦。

只是他说的有一点是对的,我回不去以前的生活了。

我拿出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给父母和亲近的朋友发了消息,告诉他们我出国留学去了,暂时不会回家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想到刚刚浴池里发生的事,我将衣服严严实实地穿好。

最可恨的是,就算才给了他一个耳光,现在还得窝囊地让他来抱我出去。

这次,他倒没有动手,而是用蛇尾卷着我的腰托着我走。

腰被磨得生疼,但我也没有理由去抱怨。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没有将我带去卧室,而是去了地下室。

他将我甩在地上,蛇尾收回,转身去翻找着什么。

地上很硬,到处是石砾和杂草。

我挣扎了一番,找到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斜躺着。

地下室依旧是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只在进门处洒进了一些光亮,照亮了楼梯。

黑暗的密闭空间,这里很适合杀人……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不安地问道,手指有些紧张地绞着衣服。

他没有回头,依旧在翻找着,冷冷地答道:「训练。」

我吞了吞口水,问:「训练什么?」

「捕猎。」他回道,有锁被解开的声音传来。

九千转过身来,手上似乎提着什么东西,随后将那玩意往我身上扔来。

我眯起眼睛想看清楚。

长长的耳朵,毛茸茸的身体,这是……兔子?

我有点不解,扭头看着九千。

他将门关上,随后打开了灯。

光亮的那一刻,我的眼睛由于不适应,被刺激得闭了闭。

再睁眼时,我看清了这个房间的样子。

九千刚刚翻找的地方是一面有着好几层的展示柜,展示柜的每个隔间里都锁着一种动物。有的锁着一只漠然趴着的狸花大猫,有的锁着缩在龟壳里的海龟,有的锁着举止怪异的蜥蜴……当然,还有盘旋在假树上的蛇。

我的鸡皮疙瘩从手臂爬满了整个后背。

这是什么诡异的收藏癖。

那些动物现在全部透过那层厚厚的玻璃盯着我,无数道视线落在我身上,有恐惧,有冷漠,还有杀意……

我不觉往后靠去。

「你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杀了这只兔子。」九千靠在墙边,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比赛一样,眼神里充满了兴奋。

他用尾巴将那只全身颤抖的灰兔子卷起来放在我身上。

它刚被放下就转身想跑,没跑出多远,九千的尾巴又绕上了它的身体将它送到我怀里。

这样追了几轮,九千不耐烦了,咂了咂嘴,一尾巴甩过去将它拍在墙上。

它痛苦的尖叫声传来,回荡在整个房间。

「你抓紧它。」九千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灰兔子再次被送来,它不敢跑了,抖着身子看着我,发出嘶嘶声,暗红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不一会儿,我的衣襟下摆湿透了,还传来一阵臭味。

我低头一看,兔子害怕得大小便失禁了。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它的背,冷不丁,被它咬了一口。

我吃痛,将手收回,手上竟然有了几点牙印。

九千的嘲讽声响起:「八月姑娘,蛇被一只兔子咬,我是不是要夸你善良?」

一把刀子被塞进了我的手里,九千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狠意:「既然你的尾巴是摆设,那你就用刀来解决,人类不是最擅长用工具了么。」

我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开口时声音格外生涩:「我为什么要杀它?这是什么训练?」

「你成为蛇的训练。」他走近我,从上而下俯视着我,一股冷意袭来。

「丢掉你做人的伪善,一刀下去,这只兔子就不会乱跑了。」

「啪唧」一声,我的衣裳染上了一点泪。

这只兔子在我面前哭了,泪珠一颗一颗地落下,哀求地看着我。

刀从我手上滑落,我忍不住抬手抚摸着灰兔。

我连杀鱼都没做过,何况是杀一只向我求饶的兔子。

九千的蛇尾爬上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拽走。

「你不杀它,也行,那就让你看看它是怎么被一口吞掉的。」

我抬眸向九千望去,不懂他的意思。

他冷哼一声,将关着一条树蝰的柜子打开。

那条花纹华丽的爬行者弓着身子如一摊水淌下,一身倒刺划在玻璃上擦出刺耳的声音。

它向着我们的方向探着头,蜿蜒盘旋着。

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兔子察觉到那股威压,耳朵高度警觉地竖起,后腿紧绷,似乎随时准备逃跑。

树蝰不紧不慢地游来,似乎是存心逗我们玩。

它离我的尾巴越来越近,朝着那截黑色蛇尾嗅了嗅,似乎更兴奋了。

我冒了一背的冷汗,一动不敢动。

九千卷起那只倒霉的兔子,将它往树蝰的方向一抛。

树蝰猛地蹿起,瞬间张口咬住了灰兔。灰兔还在拼命挣扎着,想从蛇口逃命。树蝰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将兔子活吞了下去。没有咀嚼的动作,就那样一口生吞。

我甚至能看见树蝰口腔内部那些鲜红的血肉。

我没忍住,转头呕吐了起来。

九千将那条餍足的蝰蟒关进了柜子,将我抱回了卧室。

被他的冰凉肌肤触碰的地方全都染上了寒意,我忍不住打着哆嗦。

他将我放在被子里,温柔地摸着我的脸:「明天我们继续,你不动手,我会找外援帮你。」

我死死地盯着他,手脚冰冷。

这天晚上我果然做了噩梦。

那只红眼睛的灰兔子被金黄的蟒生吞活剥,一次又一次。

我从梦里惊醒,大口地喘气。

胸上传来温热的感觉,我掀开上衣一看,我从胸以下都变成了蛇身。

我感到绝望。

沉默的一顿早餐后,我又被带入了那个地下室。

这次的猎物是一只白色小羔羊。

同样的一把刀子被塞进我手里。

九千握着我的手,逼我攥着那把刀。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帮你抓住它,你只要最后一刀割破它的喉咙就行。」他低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像是恶魔在我耳边低语。

闷热的地下室还散发着昨天留下的血腥味,蛇吞兔的场景在我眼前回放着,我头痛欲裂。

无辜的小羊缩在墙角,咩咩地哼着,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展示柜里的那些狩猎者们在小羊的求饶声刺激下,兴奋地撞击着玻璃,嗜血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光。

我害怕地着拽紧九千的衣服,哭着说:「不行,我下不了手,你放过我……」

九千温柔地擦去我的泪水,随后强硬地扳过我的头,我被迫直视着那只小羊。

「放过你可以,但是它,绝对不会活到明天。」

他又掰着我的脸往展示柜的方向看:「你不动手,那你来决定,今天是放那条巨蟒出来,还是那条眼镜蛇?」

我看着那群嘶嘶吐着芯子的蛇蟒,忍不住缩起了肩膀,身体僵硬。

「今天放出来之后,我不会帮你再把它关回去。」他笑着说。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

他伸手蒙上了我的眼睛:「别这样看我,我怕我会心软。这是你必须经历的,作出选择吧。杀了这只羊,还是看着巨蟒吞羊之后再吞了你。」

我没回话,脸色差到了极点,气愤得浑身发抖。

这是什么变态的选择?

我心里的火蹿了起来,拿着刀就往九千的身上捅。

但他毕竟是蛇,反应要比我快太多,微微侧身躲过。

他一掌打落我手中的刀,捏住我的下巴,绿眸闪着幽暗的光:「还以为你胆子小,结果都敢往我身上捅刀子。」

我被禁锢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放着狠话:「你个变态,搞这些动物收藏,还逼我杀无辜的动物,我不捅你捅谁?」

他低眸凝视着我,嘴角染上一丝笑意:「蛇吃兔子,蛇吃羊,有什么错吗?都说了这是你成为蛇必须要做的,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帮你吧。」

他捡起那把刀,由不得我的反抗,塞回我的手里。

「你捅那只羊一刀,就可以捅我一刀。」

听了这话,我惊恐地想收回手。拜托,我谁都不想捅。

他没待我收回手,便拽着我往羊的方向走去。

我拼命地挣扎,骂他吼他让他放开我,他就像没听见一样。

他硬生生地拖着我来到小羊的跟前,没理会小羊的求饶,握着我的手一刀扎进了小羊的肚子里。「扑哧」一声,肉被割裂的声音。

也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小羊脆生生的惨叫声响起,鲜血飞溅洒了我一身,有几滴似乎落进了我的眼里,眼前是一团朦胧的红。

我呆了,双手不住地颤抖。

九千没给我缓过来的机会,握着我的手往他的腹部捅去。第二道血迹喷洒在我脸上,这次的血是凉的。

柜子里的蛇蟒在血腥味的刺激下,更加兴奋了,扭曲着身子撞击柜门。

我哆嗦着,刀子掉落。

我看着九千捡起掉落的刀,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的血痕,露出满意的笑容。

腰腹上的那道伤似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痛感,没多久就自动愈合了。

他再次将我抱起,离开了这个地下牢笼。

他拿着毛巾给我擦脸,拭去了血痕。

我只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拿手背蹭着我的下颔。

冰冷的触感让我不禁颤了颤。

「别怕我。」他的手绕到我的后脑勺将我按进了他的怀里。

我没反抗,任由他抱着。

这个拥抱好凉。

「今天中午吃羊肉。」

他说着,将那一盘整羊端上了桌。

那只死不瞑目的小羔羊静静地躺在银质餐盘里,身下淌着鲜红的血液,眼神里的惊恐还没散去。

刺鼻的血腥味飘满了整间屋子。

我感到喉咙发紧,一阵反胃。

九千给我摆好刀叉,抚了抚我的头发,笑着说:「按人类的餐桌礼仪来,刀叉给你备好了。」

他又拿出两只高脚杯,杯里已经倒上了红色的液体。

「你可以把它当成红酒。」其中一杯被递到了我眼前。

我接过,低头闻了闻,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这是羊血。

我瞳孔放大,震惊地看着他。

他拍了拍我的背,似乎在安抚我。我却觉得像是有一条毒蛇在我的背上缓慢爬行着,脊背发麻。

他在我的对面坐下,割下来一大块羊肉,筋骨沾着毛发黏糊糊的一片。

他的眼神愈发疯狂。

我看着他用力将生肉切成小小的一块块,随后送进嘴里,优雅地咀嚼着。

我胃里一阵恶心。

他举杯与我隔空碰了碰杯,然后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到你了。」

他说着,用叉子送来一块碎肉放进了我的盘子里。

那块油腻的碎肉还带着皮发,散发着浓厚的腥臭味。

见我没动静,他的蛇尾卷起我的叉子,叉上烂肉递到了我嘴边。

那股腐烂味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胃里翻江倒海,狂吐不止。

我浑浑噩噩地过完了一天。

睡前,九千再次喂我喝下了糖果味的药片。

他说:「吃下,你就能安心睡着了。」

我陷入了窒息般的梦魇。

「八月姑娘,你醒醒,八月姑娘……」有人不断地晃动着我的身子。

我蹙了蹙眉,疲惫地睁开双眼。

眼前的景致格外的怪异。明明是已住了几天的卧室,本来很熟悉,但是又有了很多细微的变化。

比如,本来能将我的头全裹住的被子现在居然看起来缩小了好几倍,天花板好像也离我近了许多。我眨了眨眼,想看个清楚。

九千居然化了原形,顶着一个蛇头就来看我。

我吓得手上起了鸡皮疙……等等,我手呢?

我顾不上害怕,忙起身查看我的身体,看不见手,只有黑色的一长条。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我现在异常灵活,似乎连蛇尾也能控制了。

九千叼来一面镜子放在我面前。

我习惯性想用手去接,结果是尾巴摆动卷起了镜子。

我第一千次想死。

镜子里是一条黢黑的巨蟒。

我彻底变成了一条蛇。

我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嘶嘶」声。我一张嘴,那条蛇芯子吐出,我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啪」地将镜子甩了出去。

镜片碎了一地。

九千变回人形,他走过去,蹲下来收拾起了碎片。

「你看你,这么激动,待会被碎片刮到怎么办。」他嘴角含笑,淡淡地说着。

我大脑一片空白,失去思考能力。

我该怎么办?

「嘶嘶」我朝九千滑去,想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九千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曾经觉得冰冷的触碰现在已经察觉不到温度的差异了。

「别急,等你适应了就好。」

「适应要多久?」我着急地绕上了他的手腕。

他抚摸着我的蛇身,轻声笑道:「放心,也就两天左右。」

我的身子竟格外喜欢这种触碰,在他的指尖下不住颤栗着,缠他缠得更紧。

「今天也不能停止训练。」

他带着我起身,低头说道。

闻言,我从他身上滑下,就想逃离。

他察觉到我的动静,一手抓住我的七寸。

我被制服着,张口就要咬他,却被他提前摁住了嘴。

好憋屈,咬也咬不着。

被半拖着来到地下室,我蜷缩在角落,不知道这次又要做什么。

他蹲在我面前,拍了拍我的头:「今天很危险。」

我「嘶嘶」地叫着,死死地盯着他。

这次不用开灯,我已经能清楚地看见黑暗里的东西。

他转头打开了地下室深处的一道暗门。

几分钟后,他拖出来了一个笼子。

笼子已经被咬得变了形,蹲坐在笼子里,阴沉着一张脸的……那是,豹子?

我浑身的血液凝固了。

那只布满了斑点的豹子低低地吼叫着,眼睛充血,似乎随时可以撕碎我。

黑暗中,它的眼睛圆瞪着,闪着光,诡异至极。

我缓缓地看向九千,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个疯子。

他没理会我,抬手解开了笼子的锁。

下一秒,那只接近发狂的豹子冲出,朝我猛奔而来。

我的身体快过我的脑子,顺着墙边迅速地游走。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极速闪躲,那只豹子不懈追逐。它太快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好几次它的爪子已经要落到我身上。

「刺啦」一声,我被抓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响。

痛感传来,我忍不住哼出声。

豹子在血的刺激下更加兴奋,一掌落下又是一道伤痕。

我痛苦地扭曲了身子。

它趁机咬上了我的尾巴,钻心的疼痛袭来。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我狠狠地咬住了牙。

用力将蛇尾抽出,我和它对峙着。

它的眼神不断地望向我的七寸,我明白下一次它的进攻就是要我的命。

不如我先动手。

我张大了嘴,朝它咬去。

它往旁边一闪,以为能躲过我的撕咬。

它太大意了。

我的蛇尾猛地缠住豹子的脖颈,用力锁紧。

豹子抬爪,锋利的爪子扒拉着我的尾巴,划出一道道血痕。

我忍着痛,不断收紧着尾巴的缠绕。

感受到它的剧烈挣扎,我没敢放松,拼了命地绞着它的脖子。

慢慢地,它泄了力,似乎快要窒息过去。

我不敢放松,依旧紧紧缠着,寻找着时机,迅速咬上豹子的头,将毒素刺入了它的体内。

豹子的挣扎越来越缓慢,渐渐地没有了呼吸。

我筋疲力尽,瘫倒在地。

九千摸着我的头,低身笑道:「很好,我们今天吃它。」

我闭上眼睛,无力地靠着他。

白色的蛇尾拖着我和那只豹子上楼,拉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九千现出了原形,白蛇张开巨口咬在豹头,往后拉扯,豹身从中间撕裂成两半。

喷洒出一地的暗红。

奇怪的是,昨天还让人作呕的腥味,今天却异样地吸引我。

我不自觉地向那摊肉体靠去。

我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忙停下前行的动作。

九千看到我停下,眸色一深。

他将后半截豹身朝我甩来。

我想避开,可我的身体却不受控制般地弹跳起张口接住了,腥甜的血液顺着口腔流入喉咙。

好渴,好想喝……

像是我身体里有什么被唤醒了,我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将这半只豹拆卸入腹。

刚开始,我还是一点点地啃咬,在尝到鲜肉的滋味后,动作越来越激烈。

肉好嫩,好香。

我恨不得一口吞下。

我是这样想的,我也这么做了。

我张开口,慢慢地将半只豹含入嘴中。

我能感觉我的身子都被撑大了,但是,好满足……

「你也同样要茹毛饮血。」九千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顾不上他说什么,只一心进食。

餐后,我攀到假树上休憩。

我挺恨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十足的兽性。

可是我控制不住,好像我生来就是这样。

但是我本是人。

我应该躺在我自己的小床上喝奶茶追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

每天不是吃羊就是斗豹,一身的伤。

我还没躺多久,就被一阵窸窣声吵醒。

怎么每天都睡不好,不是自己惊醒就是被吵醒,迟早神经衰弱。

我半眯着眼,哦,现在都不需要睁眼就能看东西了,半眯眼只是习惯。

我半眯着眼,留心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怎么还有条小蛇在这树上?

我都审美疲劳了,每天看蛇。

我像是在拍动物世界。

好累。

「嘶嘶」我紧盯着那条弓着身子的小花蛇,发出警告。

「呀,小花怎么跑出来了。」九千斜倚在树下,佯装惊讶。

我睥睨他一眼,一看他就是装的。

他就是故意放这小蛇出来整我。

说实话,我现在是如了他的意,已经没有那么害怕蛇类了。

只是心里还是觉得膈应和恶心。

我有些怀疑这些所谓的「训练」是真的必需的,还是因为他想看。

但是我知道如果不顺着他的意做,他会想出更多的招来。

我只能去杀了那条花蛇。

颜色越鲜艳,毒性越强。

我看了看这条五彩斑斓的蛇,回头问道:「它不会有毒吧?」

九千眼睛弯了弯:「有毒就有毒吧,谁能毒得过我们?」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道。

「它们体内有的毒素我们都有,说简单点,我们是万毒之王。」他冲我挑了挑眉。

「所以我能毒死它,是吗?」我吐了吐芯子。

九千的绿眸闪了闪,不置可否。

很明显,这条花蛇怕我。我比它大了太多倍,还比它毒。它又何必来招惹我?

我朝它弓着身子,想将它吓走。

它审着时,度着势,有了退后的倾向。

一阵陌生诡异的笛声悠悠传来,我一怔。

九千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支笛子在吹。

冷不丁,我的身子被咬了一口。

我吃痛,回头一看,那条本来要后退的花蛇,眼里猩红,发了疯似的在我身上啃咬着。

难道是受笛声的控制?我惊了一惊。

见我没反抗,那条蛇全身缠了上来,环住我挤压着。

可是它真的太小了,这些对我毫无影响。

我很轻易地绕到了它的七寸处,只要咬下,它就会成为一条烂草绳。

笛声激烈起来,那条花蛇在音乐的引导下愈发疯狂。

它察觉到我的意图,迅速收回身子接而绕到了我的脖颈处缠绕着。

丑陋的蛇脸在我眼前放大,感官的刺激让我更加恶心。

我不想和它过多纠缠,我的蛇尾绕上它的七寸,将它拉远。

随即一点点收紧,不留一丝间隙。

我感受着它的生命慢慢地在我的掌控下流逝,居然有些享受这个过程。

它拼命地挣扎,也收紧了对我的缠绕,但是用处不大。

我再一用力,它的脑袋被压缩到了极致,猛地炸开了。

蛇肉混着血浆淋下,剩下的半截身子软软地悬挂在树枝上。

解决了这条蛇,我向九千游去。

我顺着他的身体爬上他的手臂,张口将那支笛子咬断。

「你脾气倒是大。」他宠溺般地抚摸着我。

我的蛇尾缠着他的脚踝,看着那裸露的白色肌肤,心里涌起冲动,恨不得将它扭断。

但是我还没法和他抗衡,只能忍着心中的怒火。

「这笛子你还有很多支吧。」我冷着眼瞥他。

这笛子只是简单的木质材料,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不错,你想要?你想要我可以送你。」不知道他从哪里又掏出来一支。

「我要你教我如何吹能控制蛇。」我从他身上滑下,蛇尾卷起那支木笛。

他点了点头,眸子闪过一丝兴奋。

我接着去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睡了。

可能最近太累了,很嗜睡。

接下来的一天都没有任何干扰,我在梦里浮浮沉沉,总是会梦到父母,但逐渐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反复陷入同一个梦境,父母向我招手,接着转身离去,我想阻拦,但根本迈不动步伐。我想喊,可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急得冒汗,然后醒来。

每一次父母都走得比上一次远。

我很不安,不明白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又一次惊醒后,我浑身发热,奇痒难耐。

我痛苦地呻吟着,将九千招惹了过来。

他看到我时,很是惊喜,三两步走来,将我抱到了床上。

「八月姑娘,你要蜕皮了。」他说。

蜕皮?

我晕死,这辈子算是过得够精彩了。

九千递来一个粗糙的木桩「蹭它,将皮蹭落,从嘴开始。」

我难受的缠住木桩,按着九千的指示,用嘴不断地刮蹭着树皮。

嘴唇火辣辣地疼,可是这疼像解药一样缓解着全身的酸痒。

慢慢地,我感觉有什么从我的身体上剥落,我能呼吸上新鲜的空气了。

一点点地,那层皮褪下,我急切地蹭着树皮,剜下无数片黑色蛇鳞。

骨肉分离般的疼,新生皮肤肿胀着,贪婪的生长。

我能感觉我的身体又大了一倍。

一股勾魂的浓郁玫瑰香气从我体内弥漫开来,沁满了整间屋子。

九千不知为何,脸色一变,眸色染上一层欲色

我还在痛苦的扭着身子,不住的低哼着。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身体,一阵快意的颤栗传遍全身,我不由自主的向他靠去。

他垂眸看着我,眼底晦暗不明,哑着嗓子「这次放过你。」

我一心褪着皮,和那股奇痒斗争着,没注意他的变化。

九千走出来卧室,关上了房门,留我独自挣扎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疼到麻木,那层蛇皮终于落下。

我卸了力,沉沉睡去。

蜕皮之后,我可以自如地在人体和蛇身之间转换了。

接下来的几天,九千如约教我吹笛子。

我冷眼看着那群蝰蟒在笛声中癫狂地剧烈舞动,它们冲撞着玻璃,「砰砰」地响。

九千从背后环住我,将我圈在他的怀里,手把手地教我。

「专心点,别分神。」他紧靠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带着凉意的呼吸落在我的颈间。

我想拉远和他之间的距离,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侧了侧脸。

「别躲。」他冷声道,一只手掐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掰回。

我心中不满,接连吹错好几个音。

那群蛇蟒安静下来,眼里的猩红退却,各自寻了个姿势盘旋着。

九千默了默,收好木笛,转身要走。

这时,我余光看见一只漠然伏着的狸花猫。

每次我进来这个房间时,都能看见它。它总是淡淡地看着我,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狂热,只是静静地蹲坐着。

说实话,我认为我现在很需要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我拽了拽九千的衣袖,扯出一个乖乖的笑,放软语气哀求道:「九千,可不可以把那只小猫放出来送给我。」

大概是我的主动示好愉悦了他,九千的唇角勾出一抹笑,他拿出钥匙给我。

我来到放着小猫咪的隔间,黑暗中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亮。

它看着我解开柜门,没有欣喜,只是懵懂地看着我,好像什么也不懂。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让我的心都融化了。

它没有反抗,就那样呆呆的。

我提起它的后颈将它带了出来,它乖乖地任我抓着。

九千看着我对小猫爱不释手,忍不住嘲讽道:「就这么喜欢?」

我没理会他语气的不善,兴奋地问道:「它有名字吗?」

「没有。」他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抱着猫上楼梯,一边不住地撸着它:「那我就叫你小狸吧,既然你是一只狸花猫,怎么样,你喜欢吗?」

九千在我身后将门关上,深邃的绿眸微挑:「这么可爱的名字?你知道它咬死了我好几条蛇吗?虽然都是些小蛇。」

闻言,我瞅了瞅怀里的小猫,它圆圆的眼睛看着我,眼神很是干净。

我回头狠狠地瞪了九千一眼:「你怎么可以让可爱的小猫咪做这么暴力的事情!」

九千无奈地摇摇头:「怎么你第一眼见它就是可爱,见我就是可怕。」

我想了想也是。

但没办法,你那身鳞片和毛团比起来就是要可怖太多,别怪我双标。

在九千的家里待了一个星期,我的状态基本稳定了。

他告诉我,我们要收拾收拾准备去妖界。

我想起当时追我的那头鹰人,打了个寒战,问道:「我们一定要去吗?我现在恢复了人身,我不可以直接回家吗?」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眼底泛起一层冷色。

「回家?你没有家了,妖界才是你的家。」

听了这话,我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凭什么?你算什么来决定我去哪?」

他半眯着眼,阴翳地盯着我:「凭什么?」,他的蛇尾不知什么时候环上了我的腰,死死地缠着我。

我有些喘不上气,抬高了音量:「你放开我!我说得有错吗?我父母养了我那么多年,还有朋友在等我,人间才是我的家!」

「你就没想过,你的父母都是普通人,而你是兽人的原因?」

我愣了愣,确实没想过这一点。

他看着我缓缓地说:「我们调查过,事实上,你是被收养的。」

我没料到这个答案,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觉得我会信吗?胡说八道。」

「你觉得我在乱说吗?」他几乎残忍地收紧了尾巴。

我一时语塞。他说的其实不无道理,如果我的父母是普通人,我又为什么会变成蛇。

他语气冷得像淬了冰:「你觉得一对人类夫妇能接受自己收养的孩子是一个兽人吗?就算是可以接受,按你们人类常说的话,他们爱你。但老人家年过半百,你要拿自己的身份去吓他们吗?」

想起父母脸上的皱纹,我底气不足地反击道:「我可以藏起来,我只要不露出尾巴就行。」

他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怜悯:「你刚化蛇,一年要蜕上两三次皮,在蜕皮期间,一条巨型的蛇要躲在哪里才不会被发现?」

我没说话。

他见我不再反对,蛇尾收回,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而且你是没法在人类世界长期居住的,吃过了生肉的滋味是没法再吃熟肉了。更何况还有鹰想吃了你,你不害怕?」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我慢慢地开口,反驳道:「一、对于你说我是收养的这件事,没有证据,我不会相信。我会自己去问清楚。二、能不能隐瞒好,我总要试试,而不是逃避。三、在妖界这些鹰人更多吧。说到底,人类社会于我而言更安全。」

我的蛇尾甩出,紧锁着他的胸腔:「不管你说什么,这个家我总是要回的,你拦不住我。」

他幽深的绿眸盯了我半晌,手抚摸着我的蛇尾,缓缓皱起眉宇。

我发力收缩着蛇尾,和他对峙着。

片刻后,他面上掠出一抹玩味之色。

「行啊,那我就放你走。」

我狐疑地蹙起眉,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你走吧,我不拦你。」他挑了挑眉。

「没有任何条件?」我信不过他。

「没有。」

我不再犹豫,顾不上揣测他在想什么花招,松开对他的禁锢,转身抱起小狸就往门外走。

九千停在原地,立着身子望着我的背影。

我能感受到那两道毫无温度的视线一直跟在我身边。

推开大门,我走出了这个生活了一个星期的地方。

我回头看了看,九千说的没错,还真是在山洞里。

想到刚认识的那天,他还说要带我看看这个山洞,我还说要和他做朋友。

仅仅一个星期,天翻地覆。

我笑了笑,也是,我真傻,怎么会想要去和一条蛇做朋友。

我还没走两步,看着眼前这一片密林,发现我不识路,压根走不出去。

我早该想到,九千那么轻易地放我走肯定是料定我走不远。

失算了,应该找他借辆车。

我掏出手机,想要导航。

该死的,一个星期忘记给它充电,现在已经关机了。

我抱着小狸沉默了,呆立在原地。

小狸在我怀里蹭了蹭,似乎想要下地。

我将它放下。

它「喵」了一声,向前走去,时不时回头看我。

这是—让我跟它走?

它认路,意外的惊喜。

我跟上它的步伐,它满意地甩了甩尾巴,胡须微颤。

只是这片林子也太大了,以人腿的走法怕是走一天也走不出去。

「小狸,跑起来」我对小猫说。

我变出蛇尾,向前疾行。小狸闻言,也撒开腿奔了出去。

这下是真快,以人类达不到的速度,风刮在耳边扑哧地响,像要飞起来了一样。

周围的景色都出现重影了,我意外地享受这种速度。

「扑咚」一下,我失足滚下了山坡。

糟糕,太得意忘形了。

小狸在山坡上探出半个脑袋看着我,冲我喵喵叫着。

这个山坡有点高,类似于一个小悬崖。

我现出蛇形,顺着崖壁爬了上去。

不得不说,今天第二次感受到蛇的优越性。

回到坡上,我化为人形,抱起了小狸。

「咱俩慢点,我可不想再摔第二次了。」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度假山庄似的大别墅,别墅前是一大片薰衣草地。

「太好了,有人,咱们去借借充电宝。」我喜出望外,快速朝那个方向走去。

小狸却低吼起来,毛发竖起。

「怎么了?」我感到奇怪,低下头看着它。

它如临大敌般弓起背,咬着我的袖子似乎想让我停下。

不大对劲。

我想停下,但晚了一步。我的脚踝碰到了一条挂满了铃铛的红丝线,触响一片叮当声。

薰衣草地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个银发老婆婆。

小狸扯着我的袖子,呜咽着想让我赶紧离开。

可我不知为何,一步也迈不动,似乎被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我感到脊背发凉。

「是来住店的客人吗?」老婆婆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

我看着她脸上慈祥的笑容,心里竟是一阵发怵。

「不是,我只是走错了路。」我堆起笑,强作镇定。

她点点头,依旧是那副笑容,「请跟我来吧。」

我忙开口道:「不是,不好意思,我只是走错了路,没打算住店。」

她慢慢撩起布满皱纹的眼皮看我,眼神阴沉,和脸上的笑容格格不入。

「铃响后必须入店,这是规矩。」

我还想推辞,一阵阴风吹来,身后的树林沙沙作响。顷刻间,天昏地暗,黄沙遍地。

后面的景色变幻着,树林瞬间夷为平地。

我冷汗直流。

「跟我来吧。」老婆婆转过身,一条蓬松的棕色尾巴高高扬起。

她是狐狸?

我敛起眼底的震惊,抱紧了小狸,只能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薰衣草淡淡的香味袭来,暗色里,铺天的紫色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走近这个别墅,前坪停着许多豪车,整座房子金碧辉煌。

这住一晚的开销,我怕是付不起吧……

我吞了吞口水。

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异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似乎是加强版的薰衣草香,但有种夺人心魄的感觉。

我稳了稳心神。

大厅里三三两两坐着几桌人,不对,坐着几桌兽人。

我只随便瞟了几眼,就看见狮子、老虎,甚至还有鳄鱼。

全是猛兽生禽。

这是什么荒诞的世界。

「欢迎来到无忧酒店。」老婆婆将我带至前台,递给我一张表。

无忧酒店?

这是妖界的酒店吗?

我接过那张表,是入住登记表。

很简单,只有两处要填,一栏名字,一栏付款方式,甚至不需要出示身份证。

我想了想,填了个假名。至于付款方式……

我舔了舔唇,问道:「这个付款方式有哪些?」

老婆婆抬眸瞥着我,眼珠上下一转:「你怀里那只小猫就行。」

我感觉到小狸身子一僵。

我连忙拒绝:「这不行,还有没有别的方式?」

「别的方式?」她似乎有些惊讶。

「第一次来住店?」她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答。

「看来是第一次住店,你是什么?」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

「蛇。」我答道。

她兴奋起来,皱纹也跟着一抖一抖。

我知道这很不对劲,赶紧想着法子脱身:「你看,我也没法付费,我就不住了,下次再来。」

闻言,她脸色一沉,冷喝道:「那不行,坏了规矩可是要出事的。」

我有些恼火,转身就要走,这是什么破规矩,不就是强买强卖。

小狸轻轻地喵了几声,似乎是想让我冷静下来。

「这样吧,我先带你去房间,待会我们会派人去和你商量付费方式。」她见我要走,急急地拦住我。

大厅里那些兽人全看了过来,盯着这一出好戏。大门不知何时紧紧锁上,门口站着几名彪形大汉守着。

我叹了口气,知道硬来是走不了的,我算是进了贼窝了。

狐狸老婆婆翘着尾巴,带我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很偏僻的房间。

房间铺着厚厚的地毯,红色的丝绸窗帘垂下,遮掩着窗外的景色。

明明是很正常的房间,却隐隐地透着死气,那些看不见的暗处好像藏着无数双眼睛盯着我。

我后背发麻。

我是蛇,我的感觉不会错。

「这是你今晚的房间,餐厅在二楼,后院有泳池。不过最好不要离开房间,我们晚些会派人来找你。」

老婆婆留下这句话,便关门出去了。

我将小狸放下,放出蛇尾,检查着这个房间的角角落落。

掀起地毯,没有东西,拉开窗帘,窗外是那片花田。

什么也没找着,可我清晰地感觉到有视线落在我身上。

诡异的感觉席卷而来。

这个酒店真的很不对劲。

明明有什么在注视我,我却找不着。

我不敢留在房间里,打算到处去溜溜,看看有没有离开的办法。

走廊很长,灯忽闪忽闪的,像是刻意做出来的昏暗氛围。

这里的房间布局很奇怪,总是两扇门紧挨在一起,好像每两个房间成对存在。

走廊的拐角处有一道楼梯。

小狸谨慎地上前嗅了嗅,我们上了二楼。

二楼很开阔,并列摆着很多长条方桌,桌上铺着白色桌布,垂到地上。

桌布上盛着一道道餐盘。

我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我们走近一看,盘子里全是被粗绳捆绑起来—拿毛巾堵着嘴的动物。

每道菜下面有着名字,写着它们的所属种群。

一排排望过去,有叫不出名字的野鸟,有被折断了腿的马,甚至还有被除去了双角的鹿……

全是自然界的弱者。

它们瞪圆了眼睛,满是惊恐。

小狸兴奋地围着一只肥肥的旅鼠打转,爪子试探性地拍打着旅鼠的头。

旅鼠的瞳孔持续放大,浑身发颤。

我抱起小狸:「我们先不要吃这里的东西,这里不对劲。」

我想起那只狐狸老婆婆还提到过游泳池,便带着小狸去寻找。

泳池就在酒店的后院,是露天的。

池水不像在人类社会那样是清澈的,反而像沼泽湿地一般是浑浊的。

我躲在拐角处,张望着。

粗略一眼,竟然看见一只黄褐色的犀牛闭着眼睛在晒着日光浴,它的身旁一只浑圆的河马张着嘴,塞满了鱼,咀嚼着。

整个泳池里乌烟瘴气,泥水中潜伏着巨型动物们,苍蝇乱飞,嗡嗡作响。

我正打算离开,远远地看见狐狸老婆婆走来。

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时,忽然一只手从身后伸来,将我拽进了两道墙壁之间隔出的隐蔽处。

我张口就要叫,却发现眼前的人是九千。

他捂住我的嘴,神色凝重,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唇前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我会心地安静了下来。

老婆婆走过我们的藏身之处,并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

一个保安朝她走来,汇报着:「那条蛇离开房间了。」

老婆婆闻言,尾巴重重敲击地面,呵斥道:「估计在酒店闲逛着,赶紧去找!客人已经上门来看戏了。」

两人逐渐走远。

我大气不敢喘,有些慌张地小声问:「她指的是我吗?」

九千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你来错地方了,这里不是普通的酒店。」

我紧张地僵直了身子:「那这里是干什么的?」

他想了想,说道:「我带你亲自去看。」

他拉着我一路躲闪着,潜进了我房间的隔壁屋子。

这间房间咋一看和我的那间相差无几,同样的地毯,同样的窗帘,但是床前摆着一排扶手椅。扶手椅全都面对着窗户的方向摆放着。

「椅子为什么对着窗户?」我不禁问了出声。

小狸从我怀里跳下,用嘴拉开了窗帘。

窗帘后,居然是一扇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隔壁房间里面的情形。

我想起之前在房间感受到的看不见的视线,瞬间起了一手鸡皮疙瘩。

单面玻璃……

「这是在偷窥?」我呼吸一滞,不敢想象地看向九千。

他垂眸看着我:「这就是这个酒店的主要业务,付费的人进行观看,没钱的人被看。」

「偷窥什么?」我心里知道答案,但还想得到确认。

他勾了勾唇,眼里却毫无笑意:「偷窥什么?你说呢?我们是兽人,按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发泄兽欲。」

我感到毛骨悚然。

「你说的付费是指什么?」我想起餐厅里那一排活物,问道。

「就是你抓获的其他动物,你捕获的东西越危险,价值越高。」他淡淡地答道,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好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所以,你的地下室锁着的其实是这个世界的流通货币?」我回想到那个漆黑的地下牢笼。

原来不是什么奇怪的收藏癖。

他下颔微微抬起,不置可否。

「你本来是今天被窥视的女主角。」他的绿眸盯着我。

我打了个寒战,问道:「可是,他们怎么确定我会乖乖就范?」

「你进来的时候有闻到一股气味吧。」

我点点头。

「那是狐族的催情香,凡是进了这个酒店的人都躲不过,到了晚上就会发作。」

说着,他掏出来两粒紫色的药丸:「这个是解药,只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和付费的客户才能拿到。」

我眼眸闪烁:「那你为什么有?」

「我偷来的。」他扬了扬眉,似乎很是骄傲。

我嘿嘿一笑,夺过药丸,一颗扔进嘴里,一颗塞进小狸口中。

「你!」九千愣住,回过神来气急败坏,「这两颗是给你和我的,你喂了猫,我怎么办?」

我冷哼一声:「忍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出现就意味着你这一路上一直跟着我,压根没想放我走。」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我神色一冷,和九千对视一眼。

他长臂一伸,拉着我滚到了床底下躲着。小狸在我俩的脚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头埋在他胸前,我被拥进了熟悉的兰花香的怀抱。明明是躲藏在床底的狼狈状态,感受着九千的体温,我却莫名地感到了安心。

门被推开,狐狸婆婆谄媚的笑声传进屋子,随后是好几重厚厚肉垫落地的声音。

椅子被移动,摩擦地毯发出闷闷的声响。

粗犷的男人嗓音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开始吧。」

狐狸婆婆殷勤地应答着退出了房间。

我从九千的怀里仰起头,看见两只大而圆的虎爪,白色毛发间横着几列黑色窄条纹。

看来这次的贵客是只半人形的老虎。

我和九千对视一眼,没说话。

难道有别的兽人替代了我的位置,被安排进了我原来的房间?

没一会儿,那只老虎明显兴奋起来,站起了身,向玻璃走去,低低地吼叫着,大幅度地晃动尾巴。

估计是隔壁房间开始了。

这么快就找到了替代品,我皱了皱眉头,看来这个酒店的水真的很深。

这时,身旁的九千也不对劲了,体温迅速升高。两只绿眸染上欲色,灼灼地看着我,本来虚抱着我的双手顺着我的脊背向下探去。

那股兰花香气愈发浓烈,白色的蛇尾若隐若现。

我害怕被那只大虎发现,打落他在我身上游走的手,眼神示意发出警告。

他回过一丝神,收起蛇尾,额头沁出汗珠,紧紧皱着眉。

那只大虎此时已经上了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整张床摇晃起来,吱吱呀呀地响。

九千的怀抱愈发滚烫,面色潮红,我想往后靠,拉开距离。

他却伸长手臂,又将我捞回怀里,呼吸声愈发沉重。

九千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

他将我的双手反剪到背后,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就要吻上来。

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距离近到我能数清他的睫毛,我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千钧一发之际,小狸张口就往九千的腿上一咬。

九千吃痛,眼神清明了些许,随即低头瞪了小猫一眼。

我赶紧挣脱他的束缚。

小狸爬了上来,在我和九千之间躺下。

九千眼神一冷,提起小猫后颈要往外放。

我连忙拦住他的手,将小狸接过来,重新放在我俩之间。

九千哀怨的眼神瞥过来,面上依旧浮着一层淡淡的红。

我侧着身子,对他比着口型:「活该,你就受着吧。」

他只能咬牙忍耐着,时不时还得让小猫咬上一口。

我偷偷笑着,无意中抬头,和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对上了。

我一惊。

那只虎人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趴在地上,冷笑着注视我们。

「出来。」那只虎人没有给我们反应时间,低吼道。

小狸先蹿了出去,冲着虎人喵喵叫着。

虎人垂眸瞥了它一眼,没当回事,尾巴一扬,将整张床掀翻。

我和九千极为狼狈地爬起。

这怎么倒弄得我们两像偷窥的变态似的。

虎人蹲坐起来,个头就达到了我人类体型的高度。

一股压迫感涌来,虎人睥睨着我们,不怒自威。

还是九千先反应过来,绿眸危险地半眯着:「你想怎样?」

虎人磨了磨牙:「两条蛇,一只猫,胆子倒挺大。」

他冷厉地看了过来:「真当我是傻的吗?」

「你进房间时就知道了?」九千神色一凛,将我拉到身后。

「陪着你们演了大半天,你们说呢?」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扬。

九千的脸色阴沉,蛇尾已经抑制不住,从身下甩出,急速颤动着要往虎人的脖颈处缠。

虎人毫不慌张,脑袋一偏,尖牙毕露。

我察觉到一丝异样,脸色突变,忙拉住九千,看向虎人:「既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大可以将我们拆穿,但你没有,而是留到了现在。」

「为什么?」

他满意地点点头,利牙收回,尾巴轻轻摇动。

「明白人。很简单,我需要你们去做一件事。」

「我们能帮你做什么?」我怀疑地看着他。

「不难,一个小忙。」

「小忙?你都做不到的事,我们怎么做得到?」

「那就需要你们自己想了。」他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牙齿。

「你们可以不答应,没事,那我也没必要护着你们。我只要吼一嗓子,这酒店就会来人。看是你们跑得快,还是我的声音快。」

闻言,九千无奈地看着我:「我们必须答应,这酒店背后势力太复杂,被发现绝对没有好处。」

他转过身看向那个虎人:「说吧,什么事?」

「很简单,帮我去拿个东西。」他摸着胡须,缓缓地说。

拿东西,很好,这不难。

「什么东西?」我问。

他眼里带上冷意:「我哥的头。」

我和九千对视一眼,取一只老虎的项上虎头,摊上大事了……

「这不好吧,都是亲人,兄弟一场……」我张口就来。

他眼里升起恨意:「好,怎么不好,好得很,要不是我现在回不去,我早自己去杀了他。」

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我们杀了他,不会惹祸上身吧?不会被一群老虎追杀吧?」 我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让我觉得自己的问题好蠢。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世界就是强者生存。他死了就是死了,追杀你干嘛?」

真的是丛林法则。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在这个世界能活下来吗?

「你们就在这个房间休息一晚,他们不会进来,明天一早你们就走。」

「现在不能放我们走吗?」我问道。

虎人的胡须微颤,瞥了我一眼:「红绳响必须住一晚,这是规矩。」

我看向九千,他点了点头。

「什么规矩?真的不是强买强卖?」

虎人笑了笑,看着我:「太年轻,既然什么都不懂,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九千低头给我解释道「万物有灵,这酒店的肮脏事多了便有了恶灵。恶灵有恶灵的规矩,传出去就成了怪谈。」

我好奇地瞪大眼「那你们怎么知道它的存在?」

「死的人多了,不就知道了。」虎人阴恻恻地答道。

我瞪了他一眼。

兰花香传来,九千的药效还没过,他伸手就要抱我。

我赶紧躲开,看向虎人问道:「你有办法吗?」

虎人站了起来,抖了抖毛,嘴角噙着笑:「简单,我来给他降降火。」

他说着,迈开步子就往九千走。

降降火……不是吧,他不会雌雄通吃吧……

我慌忙喊住他:「你你你,你要干吗?」

他回过头,向我摊出手,掌心躺着一粒紫色药丸。

「喂他解药啊,你以为我要干吗?」说罢,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哦哦哦,那就好,吓我一跳。

第二天,虎人将我们送出酒店。

「完成任务后,回来找我。」

我站在薰衣草的尽头,回头望着酒店。

薰衣草香传来,我感叹了一句:「什么无忧酒店,干脆叫肉欲天堂得了。」

九千笑了笑,拉过我往外走:「还不都是和人类学的,单向玻璃、微型摄像头不都是人类发明的?」

「我们只不过是承认了自己的欲望,将它放到了明面上,说起来还比人类更光明磊落点。」

我呸道:「大哥别说二哥,谁比谁干净。一个是暗地里的龌蹉,一个是明面上的猖獗,都是一副冠冕堂皇的嘴脸。」

「可是我们是兽,本来也没有所谓的道德。你们人类不是自诩有思想有伦理吗,怎么照样做这些事?」

「怎么办?你惹出来的事,还要回人间吗?」他挑着眉看我。

我没好气道:「回什么回,不回了,先去把这事解决了。」

走到当初掉下来的山坡边,我气得跑过去狠狠跺了两脚。

「在这里还摔了一跤,爬上来之后就进了那个酒店,气死我了。」

九千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爬上去了?」

我点了点头:「对啊,我记得那时摔下去之后,我就变成蛇爬上去了。」

他蹙着眉,神色怪异:「可是我记得你摔下来后,是猫跳下来找你,你们没有回到坡上。」

「你傻了啊,那我们刚从酒店出来,为什么现在在坡上?」我当他开玩笑,不以为意。

「我们在坡下啊。」他的眼里布满诧异。

后背爬过一丝凉意。

「我们在坡上啊,你看那是悬空的。」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指着山坡尽头说道。

「你现在指的是坡底的树丛……」他哽住,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看得见!」我推开他在我眼前乱晃的手,皱紧了眉。

「问小狸!」我蹲下来,看着小猫,「小狸,你看到的是什么?」

它瞪圆了眼睛,慢慢地朝九千踱去,咬了咬九千的裤腿,冲我喵喵叫着。

我后脊发凉,和九千对视一眼。

「这什么情况……」

九千周身的气息一凉:「我也第一次遇到,你这样像中邪了似的。」

我们开始盘算这一天的经历。

「酒店是很豪华的别墅。」

「豪华是没错,具体形容一下。」

我想了想:「像是大理石那种材质?」

他和小狸面面相觑:「木制的……」

「前面有一片薰衣草,紫色的很漂亮。」

「有时有,但是都是枯萎的。」

我迟疑道:「狐狸老婆婆来接我?」

「老婆婆?那只狐狸化的形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还好还好,幸好真是狐狸,不是什么别的猛兽。」我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他扫我一眼:「你都中邪了,还幸好!」

我嘿嘿笑了两声,两个人继续蹲着对记忆。

「后面就是进了房间,然后去了二楼餐厅,都是活的动物?」

他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后来去室外看了眼泳池,都是泥水,然后就碰到了你。之后回了房间,藏在床底,遇到虎人。」

他叹了口气,说道:「餐厅是在二楼没错,但是是在地下二层。泳池不在室外,在室内。」

两蛇一猫沉默了。

「这么说,关于酒店的事情都改变了,但是和酒店无关的都没变。」我缕清了思路。

九千点了点头。

「不会是酒店的恶灵缠着我吧……」我打了个哆嗦。

九千白了我一眼:「它没那么闲,缠着你。」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突然抬头看着我:「我知道了!应该是因为你是刚化蛇,所以将你认成人了。」

「为什么要对人这样?」我不解道。这么多兽人,人一进去怕不是直接被撕成碎片了……

「让人产生幻觉,找不到正确的方向,这样才无后顾之忧。毕竟被人误打误撞找到之后,不知什么时候人类就会回来宣布占领。我们的太多地方就是这样被你们夺去的,不如直接让你们找不到。」

我哽住:「怎么和桃花源记一样?」

「那是啥?」九千抬眸疑惑地看着我。

「没事,不重要。」我笑笑。

九千牵住我的手,拉我起身:「不知道你这情况要持续多久,先紧紧跟着我,怕你走着走着人就丢了。」

我嘁了一声,难道不就是想牵着我吗。

不过,这次我没有挣脱。

九千带我进到一处林子里,林子里有一片树桩。

他径直走向一株年轮半径大概有象腿粗的树桩,蛇尾卷起树桩,使力一拽。

树桩往旁边移动些许,竟露出下面隐藏的空间。

我走近一看,树桩下是一道长长的楼梯,旋进了暗处。

九千拉住我的手,带着我走了下去。

他抬手,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树桩又自动合上了。

好家伙,妖界原来在地下。

走出幽深的楼梯,踏进妖界城门的那一刻,恍惚间,我以为回到了人类社会。

高楼林立,钢筋水泥,柏油马路。

乍一看,真像是一座正常的城市。

只是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几乎看不见行人,整座城市陷在沉寂中,只有风呼啸着穿梭其间。

建筑物也残破不堪,大楼看起来都很老旧,没有一户开了灯,空落得让我不禁怀疑究竟有没有人居住。

如果说无忧酒店算是兽人处于郊外的私人会所,那真正的妖界则是座破败的城市。

「怎么这么空?」我疑惑地问道。

九千握紧了我的手,浑身散发着冷气:「不空,都躲着。」

地下无光,路灯亮着,投下一片暗黄。

我这才注意到,那些光抵达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人影幢幢。

我心里一沉。

果然是弱肉强食,整的和一座鬼城似的。

我抬头望向九千:「我们要躲吗?」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安慰我道:「没事,现在这附近都是小玩意,不怕。」

「不过,你饿吗?」他突然眯了眯眼,话题一转。

我有些蒙,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但确实是一天没进食了,看了看同样饿着肚子眼巴巴望着我的小狸,于是点了点头。

他的绿眸闪了闪,对我眨了眨眼:「捕猎实战开始。」

捕猎?不会是要抓兽人来吃吧?

他的蛇尾放出,朝着一栋大厦底部急速游走。

一阵窸窣声传来,几声惨叫声响起。

没一会,九千提着一只没了呼吸的人头老鼠走了回来。

「最近的只有这东西,怕你危险,我不敢走太远,凑合着吃吧。」

这只鼠人脖颈处破着好大一个口子,滔滔地往外流着血,浸湿了下半身的黑色毛发。

小狸眼睛放着光,从我脚边一跳,蹿到了鼠人身上,撕下一大块肉。

血腥味刺激着我的鼻子,肠胃收缩着,唤起撕咬的欲望。

鼠人的头斜歪着,圆睁着眼,五官扭曲。

不知为何,它惊恐的表情让我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兽人的味道如何呢?肉味引得我的鼻子动了动。

我朝它走近,从它杂草般的毛发中散发出一股下水道的臭味。

我皱了皱眉。

「怎么?老鼠也怕?」我抬眸,九千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笑笑:「那倒不是,就是它身上有点臭。」

「臭?那你吃上半身,上半身没有味道。」说着,九千将这只小小的鼠人拦腰撕裂。

上半部分被递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这个人类的身体,一时有些怔住。

这样,就纯粹像在吃人了。

不太好吧……

但是,好饿。

鲜红的血液在暗黄的灯光下看起来像是颜色略深的橙汁,鼠人白皙的皮肤泛着肉香。

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是蛇,不是人,怕什么。

想起吞豹子时的满足感,我幻出蛇身,朝鼠人游去。

蛇芯子兴奋地在鼠人身上舔舐着,那光滑的触感让我彻底失去理智。

我缠住鼠人的脖子,吮吸着鼠人颈间流出的血液,腥甜味在口腔中炸开。

张开口,我将这只死不瞑目的鼠人含入口中。

照这个吃法,我要是人早就噎死了。

但是以蛇身来,完全没问题,甚至有一种身体被撑开的快感。

九千蹲在我身边,揉了揉我的头。

拿着虎人给的地址,我们一路寻找着。

随着入城越深,危机感越强。

不像在城的边缘处都是弱小动物在躲躲藏藏,城内的路上倒是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从容地走着。

这些「人」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分辨出他们是兽人。

居然让我有一种处在人类社会不夜城的感觉。

我正感叹着,对面街道一个女孩突然被一只尾巴勾进了幽暗的巷子里,惊呼声传来。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头都没抬,接着走着自己的路。

我拉了拉九千的袖子,瞪大了眼睛往那边张望着。

九千低下头看了看我:「怎么了?」

我刚想说话,那位女孩已经安然无恙地从巷子里出来,嘴角带着血,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我往她身后望去,一只半死的狼人被拖拽着前行,狼人眼里满是震惊。

居然反杀了一只狼……

这姑娘真身得是什么?

我打了个寒战。

这时,女孩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冷眼朝我望来。

我冒出冷汗。

九千微微侧身,挡住了她看过来的视线。

「这一块是猛兽区了,跟紧我,别乱瞟。」九千凌厉的声音落在耳边,我吐了吐舌头,赶紧收回了胡乱张望的视线。

不敢让小狸自己走了,别一不注意就被勾走了。

我蹲下来,将它抱进怀里。

九千的绿眸带上一丝不满:「你现在身上全是猫味。」

「猫味怎么啦,蛮好闻的。」我满不在乎地答道。

他伸手将我往他的方向带了带:「猫味被别人闻着了,还以为你是猫,会来攻击你。」

「这么吓人?那我怎么办啊?」我揉了揉小狸的脑袋,叹了口气,缩着脖子看着九千。

他挑了挑眉:「还能怎么办,你能做到不管猫吗?」

闻言,我抱紧了小狸:「那不行,它这么小,会被抓走的。」

九千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垂眸看着我,说道:「没事,别怕。」

「你护着它,我护着你。」

十一

顺着地址,我们找到了虎人他哥住的小区。

锋利的黑色铁栅栏将小区围绕着,颇有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势。

我扒在栅栏前眺望小区内部:「这怎么小区里都没有人走动啊?」

九千拎着我的后颈将我提溜起来:「老虎是独居动物,所以就只住了他一个人。」

「欸?这么大的小区只住了他一个人,不对,一只老虎?」我惊讶地抬了抬眉。

九千没回话,化了蛇形。

庞大的白蛇沿着栅栏的走向,攀进了小区,蛇尾卷上我的腰,将我也托了进去。

我刚落地,蛇尾收回,九千又回了人形。

小狸从栅栏间隙挤着身子钻进,鼻子动了动,到处嗅着。

不到三分钟,我们全都进来了。

所以,这个栅栏有啥用…

「可是,这么多层楼,这么多间屋子,我们怎么知道他在哪?」我抬头环视一圈,一连六七栋十几层的楼房矗立着,远处似乎还隐着更多栋。

「所以,要让他来找我们。」九千的嘴角扬起,挂上一丝玩味的笑。

我看着他朝最近的一栋楼走去,吞了吞口水,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他回头对着我眨了眨眼,眸里满是兴奋。

他再次化为蛇形,立起来几乎和第二层平齐。我看着他往楼前的玻璃门疾冲而去,「呲啦」一片混乱声中,玻璃碎了一地。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从四面八方鸣响,我的瞳孔放大。

真是,差点忘了他有多疯。

九千朝我游来,蛇身在我脚下环成一个圈,把我和小狸护在里面。

警钟此起彼伏,黑暗中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精神高度集中。

片刻后,刺耳的警报声在最激烈处戛然而止。

我们知道,他要来了。

脚踝处感受到九千冰冷的体温,我稳了稳慌乱的情绪。

「待会他来了,我和你一起上。」我低头对着九千小声说道。

闻言,九千将身子又往我的方向靠近了些许。

咆哮声从远处传来,我的身子僵了僵。

「别怕。」九千轻声道。

我将小狸藏进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转身也现了蛇身。

我朝九千的方向蜿蜒而去。

我们盘起了身子,像搭档似的盯着相反的方向,将后背留给了对方。

一黑一白,倒有太极的意味。

虎啸越来越近,我竖起了身子,感受着虎人的动静。

一,

二,

三。

他来了!

我勾起身子,张口准备扑上去。

没想到,九千更快,他从我身侧蹿出,张开嘴,毒液往虎人的眼里飞溅。

虎人迅速反应过来,身子微微一侧,躲过那剧毒的汁液。随后利爪从肉垫里探出,对着九千一挠。九千躲闪不及,身上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此前我只见过九千的攻击,我以为已经够灵敏了。

可是虎人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

似乎在他眼中,我们就是慢动作回放一样,不构成丝毫威胁。

我心里一沉。

正面进攻有点难。

「滚出我的领域。」那只虎人用阴翳的眼神瞥着我俩。

我见状,心生一计。

「打扰了,我们这就走。」我向九千使着眼色。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随后假意朝我的方向撤离。

「别再有下次。」虎人点点头,转身想要离去,尾巴轻轻摆动。

我和九千对视一眼,趁他转身迅速朝他的后背冲过去,想要绞上他的脖子。

他尾巴一顿,往下垂落。

我感到不对,但来不及停下,一只厚厚的肉垫拍到我头上,给我拍得眼冒金星。

眼瞧着,尖锐的爪子要落在我身上,我被一道力撞开。

我抬眸看去,九千替我挡下了那一击。

他的身子痛苦地蜷缩起来。

我一时有些恼怒,朝虎人冲去。

虎人蹲坐着,丝毫不慌,对着我就是一掌。

我被拍到一边,狠狠地摔落在地。

我倒下后,九千再次顶上,继续和他纠缠着。

我的内脏都给那一掌拍得震了震,不得不躺着缓了缓。

老虎就是老虎,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我看着他的进攻,慢慢察觉到他的举动似乎都是出于防守,而不是主动出击。

他……好像只是想将我们赶出去,对杀我们并没有兴趣。

这时,九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告诉我什么。

我瞬间明白他和我想到同一处了。

这只虎人太冷静了,找不到破绽,得让他激动起来。

九千盘起身子,探着头试图激怒这只虎人。

「还记得你弟吗?」

虎人瞪着眼,低吼道:「提那家伙干什么?」

我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有没有用,只能紧盯着虎人的举动。

「他派我们来拿东西。」九千缓缓地说,边悄悄地往后滑行。

虎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我这有他什么东西?」

「他要你的头。」九千吐着芯子,目光透着冷意。

闻言,虎人脸色突变,瞳孔泛红,带上杀意。

「我说你们怎么不要命一样地和我缠着,原来是来要我的命的。」

「本来想着放过你们,现在就拿你们这漂亮的蛇皮做我那弟弟的见面礼吧。」

他咆哮一声,朝我们蹦来。

「上楼!」九千对着我低吼道。

我心下会意,朝着被击碎的那扇门快速爬去。

在平地我斗不过你,这上了楼打游击战,不怕你不死。

我游进楼里,感谢这个柔软的身子,上楼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虎人在后面追赶着,一步跃上四五层台阶,爪子一伸,差点就勾到我的尾尖。

我惊得一身虚汗,铆足了劲往上游着。

「别费劲了,我让你死得痛快点。」他大气不喘,似乎越来越兴奋。

窗户出现,我定了定神,看了看身后愈发接近的虎掌,心一横,攀出窗外,顺着建筑物外墙游走。

虎人扑了个空,怒骂了几句。

他转身要走,九千已经在楼梯底下等着他。

他兴奋地要猛扑过去,我从窗外爬回来,张口要咬上他后颈。

他耳朵动了动,注意到我的动静,后脚一抬,朝我踢了过来。

我只能放弃攻击,偏着身子躲闪。

那头,九千也想着法子和他撕咬。

虎人被我们困在了楼梯中央。

他眼里的狂热褪去,冷哼道:「算你们聪明,但你们以为这样就有用吗?我总会带走一条命的。」

确实,他说得没错。

我们僵持着,没有人敢不顾一切地攻击,全都留着心眼做防守。

所有人在进退中耗着,只看谁先失去耐心。

「要不,你们别替我那弟弟做事,来帮我吧。」

十二

「没门,」九千冷冷地答道,「和你们老虎没什么好纠缠的。」

虎人的目光一沉:「你们为什么帮他?」

「不想欠他人情。」九千吐了吐芯子。

「你们没想过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而是找你们来的原因?」虎人舔了舔爪子。

「你想说什么?」我拱起身子,盯着他。

「因为他是被赶出来的,你猜他为什么被赶出去了?」虎人一眼甩来。

我和九千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虎人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翻滚着滔天的恨意:「他偷吃虎人的幼崽,被发现时,他已经杀了十几只了。」

「包括我的孩子。」他恨恨地低吼道。

我顿了顿,一些不属于我的认知涌入脑海。

好像蛇也是会吃同类的,甚至幼崽。

我突然觉得这虎人有点小题大做,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吧,何至于红了眼。

什么时候老虎还有情有义了?

我看向九千,他的表情也同样没什么变化。

我估计他也不是很理解这件事。

可是,我总觉得我应该要害怕的,我应该要觉得这是有悖伦理的。

我应该要对这种行为加以斥责的。

一股焦虑从心里升起。

我感到我很不对劲,但是又找不到不对劲的源头。

那股焦虑愈演愈烈。

「所以,是你告发他的吗?」我问道。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睛充血。

虎人陷入了深深的悲伤。

悲伤?

我以前也会悲伤的,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我想不明白,头痛欲裂。

那股焦虑劲冲上心头,我眼一横,头往前一伸,竟一口牙扎进了虎人的脖颈处。

毒液流进他的体内,血液滴进我的嘴里。

虎人怒目圆睁,爪子在我腹部的软肉里拉出了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

我的身体似乎要被撕裂开来。

我疼得化为人形,肚子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我晕,这毒怎么还不发挥作用啊,上次那只豹子没几秒就死了。

这次他怎么还能攻击?

又是一爪下来,我的腹部几乎要开出一朵血做的花。

他下了狠劲—每一击都是要我命的力气。

我疼得无法呼吸。

虎人嘴角已经开始抽搐:「既然我要死,那我也要拉着你下去。」

说着,他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过来,那臭烘烘的涎水几乎要滴到我的脸上。

九千迅速缠上我的身体,将我往旁边一拖。

我抱着他冰冷的尾巴,疼得不住发抖。

虎人中了毒,明显速度大不如前,全身抽搐了起来。

他倒在地上,慢慢断了气。

他的头朝我的方向偏着,空洞的眼睛依旧盯着我。

九千化了人形,伸手遮住了我的眼。

「别看,你会做噩梦。」

我很疲惫,顺从地偏了视线。

疼痛中想起,上一次听这话,还是他带我从家里离开的时候。

我没告诉他的是,我早就已经不会做梦了。

九千俯身将我抱起,我看见他胸前的衣襟也被血染红了。

我扒开来看,他白皙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是一道道伤。

除了今天的新伤,还有许多旧的疤痕。

「八月姑娘,这不好吧,人类不是讲究男女有别么。」九千哑着声音,低头看我,嘴角微微上扬。

我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我又不是人。」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角弯了弯:「上次你还给了我一巴掌呢。」

我瞪了他一眼,红了红脸,知道他是说浴池里那件事。

「你这伤都是怎么弄的?」我顺着那些伤痕一点一点地抚摸过去。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

「也是,在这个世界生存,总是会有伤的。」我将他的衣领整理好,勾着他的脖子看他的下颔。

他顿了顿,轻声说道:「对不起。」

我埋进他的怀里:「你对不起我什么,反而今天是我对不起你吧,把你扯进这件事里。」

他没再说话,环在我手臂处的手加重了力道,青筋凸起。

「疼吗?」我问。

「你疼吗?」他反问着。

我点了点头,在他怀里蹭着。

疼死了。

草丛边,小狸瞧见我们的身影,跳了出来。

它嘴里叼着一只麻雀,走到我们面前,放在了九千脚下。

我想笑,但是扯得腹部的伤口生疼,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先在这里休息几天吧,等伤好了,我们再走。」

九千说着,蛇尾伸出打破了最近的一栋建筑的二层玻璃,带我们潜了进去。

他将我放在床上,又跳窗出去了。

「等我。」他说。

小狸踱着步子走来,跳上床来蹭我的脸。

我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它的脑袋。

透过它短短的毛,我能感受到它浅浅的呼吸和体内沸腾的血液。

好暖和,我将脸埋进它的毛里。

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冰团,往外冒着冷气。

晕晕沉沉间,我感觉到九千回来了。

半睁着眼睛看过去,模模糊糊看见他将那只虎人拖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堆纱布似的东西。

他走过来,将我半扶起,让我靠在他身上。

「怎么兽人也要上药啊?」我闭着眼,任他查看着我的伤。

他拿着湿毛巾替我擦去满腹的血。

「你是人,你要。」他睫毛半垂,遮住了眸。

「我是蛇。」我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的力道稍稍加重些许,不知什么药敷在腹部,传来一阵酥痒之感。

「睡吧。」他将我抱进怀里,带着我一起躺了下来。

我被九千圈在臂弯里,闻着兰花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这么躺了几天,进食都是靠九千将虎人撕碎,一口一口喂进嘴里。

等那只老虎只剩下一副头颅,我的伤也好了大半。

「我们现在要回无忧酒店吗?」我伸了伸懒腰,看向九千。

他看向我,绿眸里带上了几许柔情:「你想不想去看看蛇群住的地方?」

我想了想,也行,便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那就看一眼再走吧。

「明天去吧,我们今天出去转转吧。」

「不过,这小猫得留在这,出去太危险。」九千眯着眼,指了指小狸。

想起那时在街上看见的乱象,我便同意了。

我蹲下来,摸摸小狸的脑袋:「在这里等我们吧。」

十三

九千想了想说要带我去集市。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

「相对安全的地方,那一块是禁止厮杀的商业区。」他告诉我。

这里的集市因为处在地下,没有阳光,所以大块大块的 LED 屏亮着,折射出各色的璀璨。

一片空旷的平地上,撑起来无数支伞,伞下是各类商贩。

「好复古啊。」我感叹道。

九千笑了笑:「不是复古,是从古至今没变,一直以这样的形式存在。」

「当然,灯光是最近加上的。」他补充道。

在这里走着的各种动物都不需要伪装。

他们有的头上长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有的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还有的背着龟壳。

算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见到这么平和的场景。

我兴奋地到处瞧着。

几乎所有的商贩都卖着花,我拿起一束报纸卷着的白色洋桔梗,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都卖花啊?」

「因为地下无光,花长不起来。大家都爱花,需求量大,所以卖的也多。」九千耐心地给我解释。

这家摊贩老板是一只可爱的胖鼹鼠,他看见我的激动劲,摇头晃脑地摆摆手:「姑娘,这花送你了,你拿去吧。」

我两眼放光:「真的吗,谢谢!」

「噼里啪啦」的声音炸开,我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到,下意识地望向九千。

他垂眸看了看我,扶着我的肩膀示意我抬头看,又捂住了我的双耳。

耳朵传来凉凉的触感,隔绝了外部的声音。

我抬眼望去,绚丽的烟花绽放在空中,一束一束地灿烂开去。

我给惊艳到,一脚往后,踩进了一个小水坑。

水滴溅在我的裤腿上,水花呲啦响隐在了烟花的炸裂声中。

九千慌忙拉住我,我看向他的绿眸。

他的眼里倒映着我的身影。

「正好赶上了。」九千嘴角含笑,指了指天,对我比着口型。

时间好像停止了。

我的心跳也如烟花一般绽放开。

恍惚间竟生出一种我们是处在人间的普通人类情侣的错觉。

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想去看看妖界的电影院吗?」九千握着我的手,眨了眨眼。

妖界还有电影院?挺神奇,没有光的妖界一处没有光的地方。

他用小狸叼来的小鸟换来了两张票。

「我们看的什么电影?」我问。

「一个禁忌之恋。」

我很好奇:「什么类型的禁忌之恋?」

他低头瞥我一眼:「猫和老鼠。」

……

确实蛮禁忌的。

拉着我入座时,我玩着他的袖子问道:「你们还有演员啊?那不是很危险,出名了,时时刻刻人被盯着,什么时候被咬死了都不知道。」

他耸了耸肩:「人各有命,追求不同,命运也不同。」

「那你的追求是什么?」我有些好奇,侧过脸去看他。

「我不知道。」他的眼里染上笑意。

我吐了吐舌头:「不想说就不说呗,说什么不知道,不就是搪塞人。」

他的喉结动了动,眸子亮着,朝我的方向看来,半响没有说话。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脖子。

他轻轻地笑着,凑到我耳边低语:「但是我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带有凉意的呼吸落在耳边,我伸手将他推开。

「想做什么?」

他将我的手捉住,目光落在我的唇上:「吻你。」

我脸微红,嘁了一声,将手缩回:「没有社会公德心,这是公共场合。」

他低沉地笑了起来:「我们兽人确实没有。」

说着,便俯身朝我吻来。

我看着他的脸慢慢地靠近,精致的五官在我面前放大,突然有股想要逗逗他的冲动。

我伸出食指挡在我和他的唇间,保持着微微距离,四目相对。

「电影开始了。」我对着他笑,朝屏幕努努嘴。

他眼里带上一丝兴味,轻轻咬上我的指尖,些许刺痛感传来。

我将手指缩回,指尖留下了几颗浅浅的牙印。

随后,他抬起了我的下巴,绿眸灼灼地看了过来。

「看什么电影,看我。」

两片温软贴了上来,兰花香气将我包裹。

唇齿厮磨,两人的呼吸交缠着。他的舌在我的口腔里放肆掠夺着,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轻轻地推着他的胸膛,他的舌头撤出,但唇依旧贴在我的唇上。

「现在你身上都是我的气味了。」他笑道,眼里满是餍足。

电影放映一半时,我起身想去趟卫生间。

九千也起身,跟上了我。

我悄声说道:「我只是去趟卫生间,你不用跟着我。」

他摇了摇头,牵住了我的手,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

我原本还当他是黏着我,直到顺着阶梯往下走时,察觉到有几束视线一直黏在我背上。不是那种让人舒服的目光,而是那种我熟悉的杀戮的目光。

我不禁回头看了过去,那些视线瞬间全都收回,我一时找不到目光的源头。

九千感受到我身体的僵硬,将我往他的方向拉近。

出了放映厅,卫生间在一条幽深昏暗的走廊尽头。

亮着红光的标志带着血性。

「对于兽人来说,每一处都是狩猎场。」他握紧了我的手腕。

我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踩得很响。

离卫生间越来越近时,我突然扯了扯九千的袖摆。

我感觉到了,拐角处有兽人藏着。

九千点了点头,松开了我的手,整个人走到了前面将我挡在了身后。

果然,刚走到拐角处,斜窜出一只灰狼。

他看见九千放出的蛇尾,有些懊悔,缩了缩脖子,贴着墙很快地溜走了。

我们接着往里走,到了女厕门口,九千看着我进去后就守在门外等我。

我朝里看,竟是满地污秽。

打结的肠子挂在门后,地上各类叫不出名的脏器散发着腐臭味,镜子上沾着血手印,洗手台里盛满了呕吐物。

这哪是卫生间,这是活脱脱的案发现场。

卫生间最里的隔间门被撞开,摇摇晃晃走出一个发丝滴血的女孩。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哗作响。

她双手捧着水,抹了一把脸。

在镜子里,我们对视上了。

谁都没有再动。

「你是什么?」她眼神里带着狠戾。

「蛇。」我静静地看着她。

她用手肘擦去脸上的水珠,移开了视线:「我不动你,你爱干嘛干嘛,别惹我。」

我依旧看着她,问道:「你是什么?」

她瞟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蔑视。

「狮。」

门外传来九千略带紧张的声音:「八月,里面发生什么了?」

女孩瞬间变了脸色,显出狮身,周身的气息都危险了起来:「你们有两个人?」

我点点头:「两个,但我们也不动你。」

她眯起了双眸,尾巴烦躁地摇晃着。

下一秒,她屈起四条腿,飞速冲了出去。

我忙对九千喊道:「狮子!」

一阵沉默后,九千的声音传来:「没事,她不打算动手,她走了。」

我这才放松下来。

十四

回到临时的小屋时,小狸喵喵叫着跑来,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们的裤腿。

我将它抱起,挠着它的下巴。

它舒服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我怀里找了个惬意的姿势,肉垫轻轻踏在我手臂上踩奶。

我顺着它的毛,惊喜地看向九千。

「这是小狸第一次踩奶。」

九千不屑地看了小狸一眼,拎着它的后颈将它提起:「你身上都是它的味道。」

小狸乖乖地被提着,微张着嘴,四脚垂地。

我伸手打了一下九千的手背,让他把猫放下。

「什么味道不味道,它就一只小猫,这是信任我了,多好的事。」

九千冷哼一声,将小狸放在地上。

小狸呆呆地仰头看着他,伸出两只前爪搭在九千的脚上。

九千依旧摆着臭脸,但在我的眼神威逼下也蹲了下来,摸了摸小狸的脑袋。

小狸蹭着他的手,尾巴轻轻晃动。

这一晃,晃得九千的神色都柔和下来,在小猫的示好下,他将小猫直接抱进了怀里。

我不禁笑出了声。

没有人能拒绝猫咪。

要是不在这个崩坏的世界,它应该会过得很开心吧。

第二天,九千一手拉着我,一手抱着猫上路了。

按他的话来说,是小猫的气息会引来不怀好意的狩猎者,所以需要他来看着。

但我总觉得他只是单纯地撸猫上瘾。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来了一辆吉普车停在了楼下。

「路程比较远,走路太麻烦。」

他把猫放在了后座,随后一踩油门,车子飙了出去。

「蛇是不是都住在洞穴里啊?」我想到关于蛇的常识,好奇地问道。

他点点头:「洞穴潮湿隐蔽,和我们的生活习惯比较靠近。」

「那蛇人会冬眠吗?」我想起这件事,扭过头问他。

一整个冬天都在睡觉中度过,我想了想那个场景,感觉……还挺舒服的。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揉了揉我的头:「我们不需要。」

我撇撇嘴,有点失望。

他偏了偏头看到我的表情,无奈地笑笑:「你要是想睡也没问题,大不了我守着你。」

我嘁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便转头假装在看窗外的景色。

这的马路上到处是大块的殷红血迹,仔细看去,有的暗红上还覆着些许鲜红。

街巷的幽深处不知道上演着什么样的追逐戏码。

我叹了口气,前方一处幽幽亮着光的绿色灯牌吸引了我的视线。

「动物园?」我读着灯牌上的字,不禁愣了愣。

我们的车很快地从它前面飞驰而过,我看见它门前密密麻麻地挤着一群人。

「你们怎么还有动物园?」我放下车窗,探出头往后看,惊讶地问道。

九千伸手将我拉回了车内:「别把头探出去,危险,系上安全带。」

我「哦」了一声,低头系着安全带。

「那是做什么的,动物园?」

九千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说道:「简单点说,就是我们拿着自己有的猎物去里面换自己想要的猎物。」

我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他点点头:「比如我今天只猎到兔子,但是我不想吃兔子,想试试松鼠,我就拿着这只兔子去换。」

「兽人也挑食?」我有些没想到。

「当温饱问题不成问题的时候,不管是动物还是人都会开始挑食吧。」九千挑了挑眉。

说得倒没错。

我吐了吐舌头,说道:「你们这个做法还挺有人类古代以物易物的作风,这么麻烦,怎么不像人类一样直接创造一种通用的货币啊?」

九千看了看我,解释道:「我们虽然有着人的形态,但依旧是野兽。人食熟肉,我们吃生肉,这是本质上的区别。人类是一个种群,食物充裕时,可以很和谐。而我们其实是来自不同的种群,我们要互相厮杀才能存活下去。」

他顿了顿,停了车等着红灯,侧过脸看着我:「所以我们的需求很简单,只有两条—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以及能吃上下一顿的饭。当活下去成为问题的时候,我们自然没有对权力、名气、钱财的欲望,也就不需要货币了。」

他的右手扣上我的左手,柔声说道:「八月,你不要觉得我杀那些动物很残忍,这只是我面对的现实。」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这么小心翼翼的眼神。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下头默了默,没有答话。

绿灯亮起,九千放开了我的手,车子继续向前驶去。

我看着路边破败的建筑,各怀鬼胎的「行人」,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阵子,车子保持着尴尬的安静,直到它再次停在了红灯前。

我坐直了身子,看着前面的红灯闪烁,开口道:「其实我好像没有资格去认为这里残忍。」

九千回过头来看我,眼眸闪烁。

我叹了口气:「说到底,人和兽人也没什么区别。人类社会的和谐是建立在其他动物的尸骨之上的。他们为了自己存活下去,圈养家禽,驯化野兽,称自己处在食物链的顶端。人类告诉自己说这是为了活下去必须做的,没有任何错。但见到野生的老虎追鹿,又道貌岸然地说那是残忍。人类其实是双标的动物。」

红灯慢慢转为黄灯,我回牵住他的手:「这里确实可怕,处处隐藏着危险,可是对于其他动物来说,人类社会和这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九千的眼眸亮了亮,看着我的神情很是温柔。

我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说不定,你们还比人类高尚。你们杀生只是为了活命,人类还可能是因为贪婪。他们杀害动物,只是为了尝到所谓的野味,为了那一件漂亮的皮草,为了一个装饰品。这都算好的了,还有的人就爱折磨动物,虐杀流浪猫、流浪狗,就为了看他们痛苦的表情。人类做的恶心事多了去了。」

黄灯转为绿灯,车内洒上了一层淡淡的绿光。

九千启动了车子,朝前看去:「那你呢?」

「你用『你们』称呼兽人,用『他们』称呼人类,那你自己呢?你是什么?」

十五

车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前,生锈的大门,灰白的墙。

「下车吧。」九千解着安全带。

我抱着小狸下车,端详着这个地方。

入口是一道蜿蜒曲折的小道,小道旁是一栋栋低矮只有几层的楼房。

每栋建筑都被藤蔓缠绕着,隐在灌木丛后。

九千搭上我的肩,带着我往里走:「先去我家吧。」

「你家?你在这也有家?」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头发,眼神里带着些许怀恋:「这是我长大的地方。」

我刚想说什么,突然右肩被人抓了一把。

我感到奇怪,回头望去。

一个斜眼笑着,嘴角流着哈喇子的男人拿着一根带着刺的棍子往我肩上扎。他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左右,眼角布着细纹,眼里却有一种幼童的痴呆感。

他看着我,一个劲地傻笑着,口里含糊不清:「来了,来了……

我看着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想做什么?为什么戳我?」

他没回答我,笑得更加癫狂:「来了,来了……」

我看向九千,他对我摇摇头,将我拉开:「他有点失智,总喜欢在门口待着,逢人就笑。」

男人见我躲开了,将棍子一扔,往地上淬了一口。

随即,又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感到不对劲,正要后退,他往我急速冲来。

我一个没站稳,被他撞到在地,小狸从我怀里甩了出去。

他伏在我身上,双手用了死劲,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用手掰着他的指头,压根掰不开。蛇尾已经缠上了他的腰,紧紧挤压着他的身体,他却像没感觉一样。

那嘴角的口水已经要滴在我的头发上,我恶心地别开了头。

突然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了,我被人从地上捞起,抱进了怀里。

九千摸了摸我的头,蛇尾绕上那个疯子的腰处,将他往墙上一甩。

我喘过气来,抬头看向九千。

他的眸色更绿了,瞳孔竖起,全身散发着冷意。

「算了,我们走吧,别管他了。」我看着倒在墙边半昏迷的男人,好说歹说将九千拉走了。

「疼吗?」九千的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脖子,凉凉的很舒服。

我摇了摇头。

我抚上脖子,摸到几个指甲留下的痕迹。

还真的下了狠手。

九千拉着我的手接着向前走去:「等下到家,我给你上药。」

我点点头,走在他身旁。

我回头看向那个疯子,他这时醒了过来,察觉到我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已经清明,没有半点刚才的痴呆劲。

我想起刚刚他掐我时,悄声说的那句:「快跑,别回来。」

我打了个寒战,他为什么要装疯?

这里会发生什么?

九千低下头,顺着我的视线望去,问道:「怎么了?」

疯子这时又开始痴笑。

我抬眸看向九千,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九千牵着我停在了一栋开着淡褐色兰花的矮楼前。

他语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兴奋:「这一栋就是我的家,你要记住,不要走丢了。」

我看了看这栋楼,大概有三四层,和这个小区一样有点年代久远的意味。

九千拿着钥匙开门,我在他身后看花。

绿萝,兰花,都是耐阴植物。

居然能在地下生长,还挺厉害。

几簇兰花突然抖动了起来,我有些疑惑,探过身子去看,居然爬出来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竟撞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女子。

柳眉杏眼,黑长发直直地垂下,神情尽是疏远。

「不好意思。」我忙道歉道。

她没回话,瞥了我一眼,点点头。

随后,她朝我身后招了招手,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过来。」

刚刚从草丛中爬出来的男人,讨好似的满脸堆着笑,迈着步子跑到女人面前,将手里的一个黄色小皮球放在女人手上。

女人满意地笑了笑,转了转手里的球,奖励似的拉过男人,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我看见男人的笑意僵着,眼里尽是厌恶。

等到两人对视时,男人又将那抹厌恶用笑掩过去。

女人抬手将球往远处一扔,男人便屁颠屁颠地跑去捡球了。

我瞳孔放大,这是……

养宠物吗?

女人将视线收回,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感觉到她盯着我的脖子看,冰冷的目光一时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被门口的疯子掐了?」她抬眸看向我的眼睛,听起来是在提问,其实她已经确定了答案。

我点了点头。

「他不会也跟你说了那些话吧?」女人嘲讽的语气传来。

也?我愣了愣,难道他对谁都那样?

我放松了下来,原来只是恶作剧。

「什么话?」九千的声音响起,我被拉进他怀里。

女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依旧盯着我,但对九千说道:「你不知道?她没告诉你?」

我能感觉到九千搭在我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压了下来。

「呵,门口的疯子让她赶紧离开这里。」女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她没告诉你,该不会是想一个人跑吧……」

肩膀传来痛意,我转头看去,九千掐着我肩膀的手已经暴起青筋。

我心里一沉。

九千冷冷地打断那个女人的话:「用不着你管。」

他几乎半是强迫般地捏着我的肩将我带进屋子,「砰」地把门摔上。

我也有点不爽,肩膀被捏得很疼,甩开他的手要走。

他使力一把搂住我的腰,将我抵在了墙上。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跑?」他的手扣上的我的脖颈处,轻轻摩挲着。

我打落他的手:「没什么意思。」

他眼眸一深,捏住了我的下巴,狠狠一口咬在我的唇上。

和之前那个吻不同,他这次几乎是在啃噬,连带着他的蛇尾也紧紧地缠绕在我的腰上。

他扣住我的后脑勺,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揉进怀里。

我挣脱不开,放出的蛇尾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放开我的唇,但依旧紧紧地抱着我。

「你不准离开我。」他对着我的耳朵哈气,带着狠劲地吐出这句话。

我冷静下来,直直地看着他:「那如果我说我不打算一个人走,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回人间,你愿意吗?」

他周身的气息冷了下来,眸光流转:「我们不会回去。」

「为什么?」我有点生气,带着怒火看着他。

他的尾尖顺着我的脊椎往下滑,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

「因为只有在这里,你才会一直需要我,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他低头在我耳边喃喃道:「所以,你永远不能回去。」

我攥着他胸前的衣襟,脸色沉了下来。

这种处于弱势的状态,我感觉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讨厌这种不平等的关系。

我和九千冷战了两天。

他让我下楼,我就下楼。他让我吃饭,我就吃饭。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如果想要控制我,想要我乖乖的,那我就乖乖的。

但是我什么都不和他说了,权当自己是个哑巴。

我在赌,他受不了我这样。

果然,在他给我脖子上药时,我继续什么也不说,自顾自逗着猫的态度让他受不了了。

他将我压在床上,带着愠意问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看着他,用嘲讽般的语气说道:「你不是喜欢这样吗?你要困住我,那我就照做啊。」

他眸色加深,死死地盯着我:「我是不是真的得对你做点什么,你才会听话。」

我一听,直接怒火攻心。

我冷笑了一声:「好啊,你做。」

说着,我便撩起上衣,脱起了衣服。

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做,脸色突变。

「你干什么?」

他扯住了我的手腕,止住了我的动作。

「我干什么?」我轻笑一声,甩开他的手,「你说的,蛇性本淫。你想干什么,我奉陪。」

他眸子里掠过一丝无奈,叹了口气,从我身上起来。

「我该对你狠心的。」

十六

把他气走后,我倒是睡得还挺舒服的,我反正解气了。

我得知道他到底对我是占有欲还是有那么一些喜欢。

我不要做恋物癖的玩物。

所幸,这么看下来,他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半夜的时候,我能感觉他又悄咪咪地回来了。

他上了床,掀开了被子,将我抱在怀里。

我没睁眼,接着装睡。

听见他在叹气,我憋着笑。

谁让你说那些不过脑子的话。

第二天醒来,九千主动对我示好。

「要不要和我一起在这附近逛逛?」他耷拉着眼看着我。

我挑了挑眉,抱着手看他:「行啊,怎么逛,摁在墙上还是压在床上?」

他的眉心跳了跳:「别说了。」

我站起身,抱起小狸,开了门:「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他忙跟了上来。

我和他散着步,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笼在朦胧里。

屋前的兰花幽幽地泛着清香。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不是提到了『 我们吗』那是什么?」我想起来这件事,问道。

「就是蛇人,如果你要在这得到认可,就得和大家见一面。」

「我要做什么吗?」我有点疑惑地问。

他想了想,说道:「我当时好像没做什么,挺简单地见了一面。」

「那我大概是什么时候见他们?」

「再过一段时间吧,等他们通知。」九千对我点点头。

他带着我走进一条羊肠小道,碎石子铺成的路向前蜿蜒着时隐时现。

「这是什么地方?」我走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服后摆平衡身体。

他回头对我眨眨眼:「我的秘密据点。」

走出这条曲折小路,眼前的景象开阔起来。

一棵古老的参天大树映入眼帘,粗壮坚实的根部盘错着直逼我脚前,一座小巧精致的棕色树屋稳稳地搭在两根结实的树丫中。

「怎么会有树?」我怔了怔。

小狸兴奋地喵喵叫着,三两步爬到了树上,狸花色的身体隐进了浓密的树叶中。

九千向我伸出手:「要不要去树屋里看看?」

我陷在眼前的景色里,搭上了他的手。

他搂着我的腰,蛇尾伸出,将我们送了上去。

坐进树屋里,我才发现树能存活的秘密。

几抹阳光斜斜地照进了树屋,驱散了黑暗,尘埃飘浮在空气里,在阳光下像纱一般亮着。

这里居然能见到光。

我眯起眼睛,突然有点想念阳光了。地下日夜不分,容易让人活得糊里糊涂。

我抬头往阳光的方向望去,居然是顶上开出来一个不大的洞,那点微光穿过厚厚的地层落到了这片黑暗里,滋养了一棵古树。

深绿的树叶周边似乎被镶上了一层金线,我摘下了一片,放进了口袋里。

贪恋着这片刻的祥和,我闭着眼睛感受光洒在脸上的温暖,就好像回到了外面的世界,蝉鸣声在脑海里响起。

「这是我以前最喜欢的地方。」九千玩着我的手指,绿眸里满是怀念。

「你会喜欢有光的地方?」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伸手去感受阳光的温度,阳光透过他的指尖间隙落洒下。他的脸上明明暗暗的,绿色眸子里带上几抹浅金。

「这里很安静,也很温暖。」他耸了耸肩。

他闭了闭眼,靠在了我的肩头。

我没推开他。

「我在没化人形前是在地面上生活的。」他喃喃地开口。

「真的吗?」我第一次听他讲述自己的经历,觉得有点惊讶。

他轻轻笑了笑,拿过我的手贴在他眼睛上:「那个时候很小,只记得漫山遍野地窜,时不时吓一吓胆小的野兔。」

「然后呢?」

「然后,」他的下颔紧绷了起来,沉默了半晌才重新开口,嗓音也有些发涩,「我被一个人类抓到,他把我关在了一个瓶子里,说是要拿我泡酒。」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回话。

「后来,我逃掉了,因为他家的小儿子将瓶子打破了。那小孩,估计后来挨打了。」他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还轻轻地笑了几声。

「再后来,我变了人形,被带到了这里。第一天就差点被吃掉了,当时太小了,谁都可以杀了我。我只能跑,盼着快点长大。害怕的时候我就躲在这里,其他的蛇人喜暗,不会来这。」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其实没有你,我可能要么进了人类实验室,要么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死了。」

我们沉默了片刻。

我低头看了看他的侧脸,半晌,没忍住问道:「你真的不想和我去地上生活吗?」

九千看着我,慢慢地皱起了眉。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这种占有欲是因为你的性格本身如此,还是因为你是兽人的天性,但如果你把我会不会离开你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呢?」

「你自己愿不愿意去人类社会生活?或许你现在错误地将我当成你人生的光了吧,但如果你活在阳光下了,那你就不会只靠一抹光生存了。」

九千没有回话,他伸手去抓阳光,可是不管拳头握得多紧,阳光总是从他手指之间溜走,什么也没留下。

他对我笑了笑,眼神却冷了下来:「你看到了吗?我抓不住这光的。如果我抓不住,我就把洞封上,将它关起来,光亮处变成黑暗,它就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我的眼神带上怜悯:「你没有把这抹光关住,九千,你只是把它关在了外面。如果你真想拥有它,你要做的是走出去,拥抱它。」

他看着我,眼里情绪汹涌。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堕落,那只是把我越推越远。但如果我们在有选择的时候一起活在阳光下呢?人间不见得多好,多的是罪恶,但我们可以努力活得简单一点,不是吗?」

他没有再回话。

「难道比起我可能会离开你,你更宁愿我在这里哪天被杀了?」

他偏过了视线,不再看我,

我觉得有点气短,留他在树屋里,我爬下了树,自己去周围逛了逛。

心里还在生气,没注意路,很快走偏了。

眼前出现了一条没见过的路,路的尽头有一个蓝色的仓库。

我眯着眼看去,仓库还落着重重的锁。

我感到有些奇怪,觉得还是不要靠近为妙。

转过身准备离开时,仓库里传出猛烈的撞击声,铁门哗啦作响。

我一惊,回头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仓库。

铁门被撞得摇晃着,落着的几重锁敲击着门发出巨大的声响,隐约传来几声「救命」。

救命?里面关着活人?

我突然想起门口的疯子说的那句「快跑。」

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里真的有些不对劲。

我朝周围看了看,附近没有人。

我向那个仓库走去,撞击还在继续。

「里面是人吗?」我抓住乱摆的锁,提高了声音问道。

里面的动静停了下来,一个惊恐的女人声音喊道:「放我出去!救命!我听话!」

「你……你是人吗?还是什么动物?」我紧张地望了望四周。

「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吗?」里面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犹豫。

「他们是谁?」我咽了咽口水,耳朵贴在铁门上听着她的话。

里面的女人似乎激动了起来:「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快,救我,帮我把门打开,他们要我死……」

「他们是指什么?」我有点疑惑地问。

「他们就是那群蛇人,他们想杀了我,你先开锁……」女人有点竭斯底里,急切地催促着我。

我看了看那几重锁,刚要说话,脖子被一根粗壮的蛇尾缠上了。

「你在干什么?」一个阴翳的男声在我背后传来。

我将锁放下,背上起了一层冷汗,「我什么都没做,我迷路了,不小心走过来的。」

里面的女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还在高声催促着:「锁开了吗?快点,待会要来人了。」

背后的男人听见女人的话,尾巴收紧:「你要放她出来?」

我的蛇尾也朝它窜去,却被他拿着刀一把扎了进去,「新来的?就这点伎俩还想对我动手?」

钻心的痛传来,原来每次和九千对抗,他都放了很多水。

「我是和九千一起来的,我没打算放人,你别动我。」

「九千?」男人愣了愣,随即冷笑几声。

「原来是这家伙带回来的,正好,上次被他抢了那只豹子,我斗不过他,你就替他还这个债吧。」

他拽着我的尾巴,把我往他的方向拖。

我的手臂被石头磨破了皮,擦出很长的伤。

男人拿着刀在我脸上比划着,得瑟地笑:「这小脸还挺水嫩,要不割一块下来给哥尝尝?」刀柄狠狠地抵在了我的额头处,他像在谈论一块砧板上的肉。

他毒蛇般的眼睛和我的视线对上,对我吐了口唾沫:「看什么看!」

我偏过了头,心里的火气涨了起来。

我忍着痛用蛇尾卷起一截较粗的树枝,思索着怎么样才能把他打晕。

他抓着我的脸摆弄着,「要不,把你这双眼睛剜下来吧。就穿成项链,送给九千,他绝对喜欢。」

男人呵呵笑了起来,握着那把刀,刀刃慢慢地靠近我的眼球。

我没有闭眼,看着刀尖一点点在我眼里放大。

男人见我不怕,有些索然无味,刀锋一转,又看中了我的耳朵。

「你说,要是这对耳朵被割下来,你还能不能听见?」刀尖轻轻地滑过我的耳廓,拉出来一条细细的血线。

我疼得紧紧咬住了下唇。

男人很得意,眼神一冷,就要砍下去。

我抓住机会,趁他注意力全在我的耳朵上,抄起木桩对他脑门狠狠地一扔。

他看着我,嘴角上扬,「你以为我没发现吗?」

他微微侧身,木桩从我脸前飞了出去。

「还敢反抗,你是不想活了。」他嘴角向上大幅度扯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那我就把你拆成一块一块的,吃下去好了。」他的蛇尾缠上了我的,防止我再攻击。

我冷冷地看着他:「九千会杀了你的。」

他摇了摇头,「无所谓,他肯定比我痛苦。」

我变了蛇身,张口要向他咬去。

他一把擒住了我的七寸,「你真的太天真了,九千什么都没教你吗?」

我笑了笑,任凭他加重了力道掐着我。

不,

是你太天真。

一把刀扎进了男人的后背,他吃痛,松开了我。

「怎么回事?」他瞪大了眼回头看。

是隔壁女人的那位「宠物」男人。

他一直在远处看着,直到刚刚捡起了掉落的刀,趁男人不注意,用力扎了进去。

他担忧地看了看我,问道:「你没事吧?」

我变回人形,对着他笑了笑,将伏在我身上的男人踢开,「现在你来选择死法吧。」

他蔑视地看了我们一眼,「就凭你们还想动手杀我?」

我笑了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九千来了,让他杀了你吧。」

他大骇,朝我身后看去,九千阴沉着脸站着,浑身的气压极低。

我伸出破了皮的手臂,故作委屈地撒着娇:「九千,我好疼。」

九千走了过来,将我捞进怀里,绿眸里满是杀意,「他怎么对你了?」

我看着那个男人,对着他扬起嘴角,「他说要睡了我再把我杀掉。」

九千的眼里已经盛满了怒意。

男人怒吼道:「你胡说!」

我闻言,假装害怕,缩到了九千的怀里,「他还说要把我的眼睛割下来做成项链,送给群蛇分食。」

九千的脸阴沉了几分。

「他还说要把我的肉割下来,抛尸野外,给鬣狗兀鹫吃掉。」

九千的脸又阴沉了几分。

「他说要把我的耳朵割下来煮汤喝。」我撩起头发,将耳后的伤露了出来。

「九千,我好疼。」我看着九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九千的脸色已经全黑了,他柔声问道:「你需要我怎么做?」

我说:「我想要你把他的耳朵割下来,眼球剜下来,塞进他的嘴里,然后把他拆成一块一块的扔进老鼠窝里去。」

九千揉了揉我的头,说道:「好。」

他向男人走去,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先回去,我怕太恶心,你会做噩梦。」

我看着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好。」

十七

我不认路,就拜托「宠物」男人带我回去。

回头看了一眼,两条巨蟒厮杀着,但其中那条黄纹蛇明显力不从心,背上还开着好大一个口子。

白蛇占压倒性优势。

我放下心,回去了。

路上,「宠物」男人让我和他保持一臂的距离。

我感到奇怪,问道:「为什么?」

他苦笑一声说道:「那条雌蛇占有欲太强,要是我染上了其他的人的味道,她会发狂的。」

「你不是蛇吗?」我蹙了蹙眉。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我是人。」

「那你是怎么到这来的?」我有些疑惑。

他的目光含着恨,「我就不该那天救了她。」

「我就因为在马路上看见一个姑娘被人欺负,好心帮了她一把,结果就被她关到了这里。」

他语气里满含悔恨,「我真不该,不该中了她的计,不然我也不会沦落成她的玩物。我真怕哪天她不开心了,随口就给我吞了。」

我想到九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原本也可以这样对我。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对他道着谢。

「你是新来的吧,」男人打量了我一番,「如果你不是新来的,刚刚我也不会救你。」

「这里的人都是变态,都有病。」男人很恨地低声咒骂着。

他突然抬头看着我,「你要有机会,赶紧跑吧。你这种我见得多了,你活不下来的,活下来了你也不正常了。」

我心里一沉,「什么意思?」

「刚才那个仓库,里面关着的女人就是要被杀了。她和你一样,刚来没多久被那些蛇人带走了。说是失败了,就被关进去了。」

「失败了?」我感到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男人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他们要把新人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没做到的在他们眼里就是失败了。」

我冒了冷汗,九千可没说过有这回事啊。

「要做到什么?」我忙问道。

男人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他们不准我去看。我也不想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正说着,隔壁的长发女人出现在眼前,她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对着男人喊道:「快过来。」

男人堆起谄媚的笑,跑了过去。

回到家,小狸蹲在门前,满脸委屈地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刚才我们都忘了它的存在。

它竟自己找回来了,我忙向它跑去,想要抱起它。

小猫尾巴高高翘起,高傲地躲开了我。

我只好不停地向它道歉,哄了好一会,它才消气。

没一会儿,九千拿着一截黄色的蛇尾回来了。

看来九千把他解决了。

我满脸厌恶地把那截蛇尾冲进了马桶。

我想起那个男人说的话,问九千:「那个仓库里关着的是什么?」

九千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什么仓库?」

「就刚才的蓝色仓库。」

他想了想,说:「以前我住这的时候,那就是个废弃的仓库,没关东西。」

「怎么了吗?」他看过来。

我心里沉了沉,「你有多久没回来过了?」

「三年左右吧,怎么了?」他有点担忧地看着我。

「如果我说,我可能要出事了,你会信吗?」我斟酌着语句问道。

他点了点头,表情逐渐凝重起来,「我信,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隔壁的那个男人告诉我,仓库里关着的是失败了的蛇人,他们要杀了她。」

「什么是失败了?」九千皱起了眉,不解地问。

我有点惊讶,「你不知道?」

他摇摇头。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据说是要和他们变得一样,如果没做到就是失败。」

九千眸子里满是困惑,「什么叫做变得一样?我怎么不知道?」

我看着他,「会不会是这三年的新规矩?」

九千的眸色暗了暗。

「我是不是下一个目标?」我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第二天,九千带着我想去仓库找那个关着的女人查清楚。

可是他们比我们更快一步。

仓库前,一大群人拥挤着。

我拉住了九千的袖子,「他们在干什么?」

我们躲在建筑后,往那边望去。

几十个人将那个呼救的姑娘从仓库里拖出来。

姑娘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她的嘴里塞着棉布,无法张口只能呜咽着,眼神里满是恐惧。

「这是要干什么?」我的心沉了下去。

九千将我的脑袋压得更低,悄声道:「藏好点,别被发现。」

那群人推着姑娘的背,不容她拒绝,押着她往仓库后走。

我和九千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

仓库的后面竟是一块空旷的平地,平地中间立着一根粗大结实的铁柱。

人群中走出几个壮实的男人捆着姑娘的双臂,拿出一截铁链,将姑娘绑在了上面。

我瞪大了眼,回头不敢相信地看了九千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九千伸手捂住了我的嘴,眼里也是不可置信。

一个穿着打扮像是祭祀的红衣女子扯下了姑娘嘴里的棉布。

姑娘惊恐地尖叫着:「放我下去!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红衣女子嗤笑了一声,抬起了女孩的下巴。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吗?」她掐住了姑娘的喉管。

姑娘颤抖着身子,抽咽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们放我下去吧……」

「现在害怕了?晚了。」

红衣女子冷笑着,拿着一杯液体,捏着她的嘴灌了下去。

「雄黄酒……」九千低声道。

姑娘的眼球暴起,身体剧烈地抽动起来。她发出痛苦的呻吟,似乎体内有什么在冲撞着,整个身子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

在她的痛苦达到极致时,一条青蛇几乎是穿透了那层人皮出现在了大家眼前。青蛇几米长的身子困在铁链里,柔软的身体上被割出一道道印记。

周围的人群激动起来,有人开始欢呼喝彩。

我屏住了呼吸,抓着九千的袖子。

九千反握住我的手。

红衣女子抱起旁边放置的木桶,将木桶里的液体迎面泼在了那条青蛇头上。

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弥漫开来。

汽油?我愣了愣。

为什么是汽油?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瞪大了双眸。

他们想要烧死她!

我差点惊呼出来,连忙咬住了唇。

青蛇暴怒,张着巨嘴想要咬上她。

红衣女子眼眸一冷,抡起木桶对着它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要死了还不听话。」女子从底下男子的手里接过一排巨型铁钉。

她派人摁住了青蛇胡乱拍打的蛇尾,拿着钉子一颗颗地将那条尾巴钉死在地上。

每钉一颗,青蛇的眼睛就红一分。

它痛苦地抽搐着,闭上了眼。

居然有泪水落下。

红衣女子看见那行泪,对着它又是一耳光,「果然是失败者,冷血动物还哭,丢不丢脸。」

她满脸鄙夷地看着它,对着人群拍拍手。

很快,有一个男人举着火把朝她走去。

火光在黑暗里格外刺眼,照亮了那一众丑恶嘴脸。

她接过那束火把,看了眼兴奋的人群,满意地笑了笑。

她拿着火把点燃了姑娘的尾尖。

火苗很快蹿了起来,噼里啪啦地响。青蛇在火焰的吞噬下,拼命地挣扎。那火苗已经蹿到几丈高,它的尾部已经变得焦黑,一股烧煳的肉味传来。

可人群视而不见,甚至高声欢呼呐喊,还有人相拥着跳起了舞庆祝。

我感到一阵恶寒,止不住地发抖。

「走吧。」九千将我抱起,「别看了。」

在九千的怀里,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里被烧死的人变成了我,红衣女子朝我吐着口水,一脸鄙夷。

我嘶吼着,求着围观的人群帮忙。

可是任凭我如何呼救,大家都冷眼看着,似乎我命该如此。

我焦急地寻找着九千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着他。

我急得冒汗,直到在梦中惊醒。

我看着身旁熟睡着的九千,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

突然一阵燥热从体内传来,一波比一波激烈。

「九千……」我难受地低吟着,一股玫瑰香气四溢。

我在九千的怀里蹭着,他的体温很低,抱着格外凉爽。

我晕晕乎乎地拽着他不放。

他被我吵醒,按住了我乱摸的手。

「你怎么了……」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惊喜地说道:「八月,你第二次蜕皮了。」

听了这话,我的脑子清醒了一大半。

「这么快?」我惊呼。

九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等一下。」

不是吧,又来。我想起上次蜕皮的难受劲,整个人都有点烦躁。

九千给我找来了一根树枝,「蹭吧。」

我沮丧地接过,化成蛇形,按着上次的步骤蹭着。

九千一直在旁边守着我,小狸蹲在他的膝上,好奇地看着我。

我有气无力地对着小猫说:「小狸啊,我现在感觉快死了,就跟你被扒掉一层皮一样难受。」

小狸听了我的话,身子抖了一抖。

九千摸了摸小狸的背,无奈地对我笑笑,「放心吧,你不会死的。」

我没精力去回话,只能一心蹭着树枝来缓解我的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那层黑色蛇皮终于蜕了下来。

我气得把那玩意往床下一踢,又变回人形,躺进了被窝里。

我看了看九千,小狸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将猫放下,朝我走了过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将我抱进怀里。

那股兰花香压过了我的玫瑰香。

明明已经闻过很多次,这次我却感觉它格外吸引人。

「还行。」我一开口,嗓子居然格外生涩。

九千揉了揉我的头,下巴枕在我的头顶,低笑了一声:「真的吗?」

明明九千的怀里很凉爽,我却热得想流汗。

我从他怀里探出头,「我怎么还是觉得热,不是蜕皮结束了吗?」

九千捧着我的脸,绿眸闪烁着,「你好好感受一下是哪里热。」

那股兰花香气越来越浓烈,我不由自主地想和他靠得更近。

我垂眸看着他的唇,喃喃道:「九千,你好香。」

「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九千近似蛊惑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那股难耐的燥热劲驱使着我贴上了九千的身体,我扯着九千的领子将他拉近。

「我想吻你。」

随后,我仰头亲了上去。

九千的嘴角噙着一抹笑,「这是你说的。」

他一手扣着我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一个翻身将我压在了床上,我勾住了他的脖子。

我已经顾不上什么了,只知道我想要九千抱着我。

他的手往下滑去,掐着我的腰,哑声说:「八月,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看着他染上欲色的眼眸,一出声竟带上一丝媚意,

「我想睡你。」

第二天,我在九千的臂弯里醒来。

我将他的胳膊挪开,揉了揉酸痛的腰。

九千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他闭着眼睛,将我重新搂回怀里。

他的头埋在我的发间,呼吸洒在我的耳廓上,又激起一阵颤意。

他笑笑,亲了亲我的侧脸。

我蜷缩在他的怀里。

突然想到了昨天的那条青蛇,心情暗了下去。

「九千,我会不会被烧死?」我有点低落地问。

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了。」我看向窗外的一片黑。

他没说话,将头埋在了我的脖颈间。

我叹了口气。

果然,没多久,对我的测试也开始了。

九千的门被敲响,我们开门后,外面站着一堆人。

男的女的都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眼里是难掩的兴奋,似乎是等着看什么好戏。

九千牵着我的手走了出去。

又是那位红衣女子,她瞟了一眼我们牵着的手,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

她竖起瞳孔,朝我的方向看来,「你是八月吧,麻烦跟我们走吧。」

我抬头看了看九千,点点头。

刚要迈步,她冷冷地说:「你一个人来。」

九千握住了我的手不放。

红衣女子不快地皱起了眉。

两方僵持不下。

红衣女叹了口气,「行吧,你俩一起过来。」

十八

人群簇拥着,将我们带到了一个诡异的山洞前。

山洞的石门很厚,似乎在挡着里面的东西,不让出来。

红衣女子做主持一样地向我宣读着规则。

「你的考验就是活着从里面出来。」

我朝这里努努嘴,「这什么地方?」

她的嘴角挂起一个笑,「百蛇窟。」

「里面全是处于发情期的雄蛇,祈祷你不要被蛇缠死吧。」

周围响起一阵暧昧不明的哄笑声。

九千的脸色一沉,拉着我转身就要走。

「你们敢走,就等着死吧。」女人的声音响起,带着警告意味。

身旁看戏的人此时将我们团团包围住,脸色都阴沉着。

我拽住九千,对他摇摇头,「我们走不了的。」

「那怎么办,我不能让你就这样去受侮辱。」九千的眼睛半眯着,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你的笛子带了吗?」我想了想,悄声说。

他明白了我的意图,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笛子偷偷递给了我,「专心点,别弹错。」

我接过笛子放进口袋里藏好,对着他笑了笑,「放心吧。」

他眸色闪过一丝不安,「一定要小心点,有问题就喊我。」

我应了下来。

女子差人将门开了一条小缝。

我将要走进去时,她对我眨了眨眼,「它们虽然怕你,但耐不住它们数量多,一条一条缠上来,你也别想活着了。」

我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被她反手一把推了进去。

石门重重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我踉跄了几步,一脚踩在好几条软绵绵的东西上。

我赶紧撤回脚,可是晚了一步,那些东西已经紧紧地箍在了我的脚踝处,周围是蜂鸣般响的嘶嘶声。

我抬眸看去,好家伙,岂止是一百条蛇,上千条都有可能吧。

我几乎看不到这个洞原本的样子,满墙壁爬着的都是蛇,甚至有好几条从洞顶上吊了半个身子下来。黑暗中全是闪着光的三角眼,密密麻麻地望着我。

我完全迈不开步子,脚上一圈一圈缠着不知道多少条蛇蟒。

背上传来一阵刺痛,我回头看去,原来有蛇顺着衣服的间隙爬了进去咬着我。

我忍着鸡皮疙瘩,将它们从身上拂了下去。

但是数量太多,像打地鼠一样,这里下去了那边又起来了。

很快,我就要埋在蛇堆里了。

耳边传来一阵湿意,我转头看去,直直地对上一个丑陋的三角形蛇脑袋。

它正吐着芯子舔着我的耳垂。

我瞬间冒了一身寒意,连忙抓着它的七寸将它扔了出去。

它从我身上下去时,很快又有新的蝰蟒替了它的位置。

我不敢再慢下去,这样我很快会被埋进蛇群。

我掏出笛子,闭上了眼睛,回想着九千教过我的动作。

太久没练过,已经有些生疏,错了好几个音。

有蝰蟒顺着笛子爬到了我眼前,舔着我的眼皮。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没有睁眼,忍着恶心,将它甩掉。

做了几次深呼吸,我得冷静下来,不然我会死在这里。

我强迫自己去回想当时的谱子,一刻不敢停。

终于顺利地吹了下来,耳边的嘶嘶声慢慢地远了,濡湿的舔舐感也停止了。我睁开了眼睛,那群蛇安静了下来,盘着身子聚在我脚边,都竖起来身子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的指令。

不好意思了。

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死。

我慢慢地改了调子,吹出一首激烈的曲子。

那群蛇蟒开始癫狂地抖动身子,互相绞杀起来。较大的蛇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小蛇,有毒的蛇露出毒牙往同类的眼睛里尽情地喷洒着毒液。群蛇乱舞,互相纠缠着,甚至滚成了一个浑圆的蛇球。战败者的尸首被抛在一边,随处瘫着就像一根疲软的草绳。

我看着眼前的乱象,眼里沉下一片冷意。

发情的雄蛇会缠绕雌蛇,那这一关只对原本是女性的蛇人有用,所以男性蛇人是不需要经过这关。

而且这里的蛇数量这么多,要是没有这支笛子,就算我再强,我也必死无疑,不可能有人活着出去。

如果那位烧死了的姑娘也来了这里,她失败的话,结局应该是被缠死,不可能还能活着被关进仓库。

可是她活下来了,那么她和我经过的考验应该根本就不一样。

所以,他们给每个人定了不一样的考验。

为什么?

眼前只有最后一条活蛇了,作为今天的赢家,它也早就千苍百孔了。

我停下笛声,走近这条黑蟒。

都不需要我额外再做什么,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但哪怕已经命悬一线了,它也仰着头想要咬我。

我冷眼看着它挣扎,蹲下身,拿着笛子往它身上被撕裂的伤口扎去。

它「嘶嘶」地吼叫着,我将笛子又往深处捅了捅,直接戳穿了它的身体。

它断成两截,整个洞穴都安静了。

我站起身,将笛子上沾着的血迹用衣摆擦了擦。

我想明白了,

他们并不需要我们通过考验,他们只要我们死。

我的心沉了下来。

转身走到厚厚的石门前,我对着外面喊道:「开门,我这里结束了。」

洞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嘈杂的人声中我仔细地辨别着红衣女人的声音。

她似乎不相信我能活下来。

我听见九千的语气冷到了极点,「放她出来。」

随即又是一阵慌乱。

我静静地等着。

随后,似乎是有什么事尘埃落定一般,石门被挪开了。

我从洞里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着实让我有点始料未及。

九千被绳子捆住了双手,嘴里塞着棉布,他的蛇尾也被好几条蛇尾紧紧地禁锢着。

我看见他的脖颈处悬着一把刀。

刀的另一端把在红衣女子的手里。

我沉了脸,「你干什么!」

红衣女子对着我绽放一个妩媚的笑,「没想到你能活着回来,还把我养着的那些宠物全弄死了。」

「为了庆祝你的成功,我们也杀点什么来冲冲喜。」

「你别动他。」我冷喝道。

她依旧甜美地笑着,眼里却是歹毒,「好啊,我可以把他放下来,那这只猫的命就给我了哦。」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小狸被一只蛇人的尾巴托着,它的身下是一团燃得正旺的火。

「你来选择吧,是九千死,还是说,这猫被烧死。」她残忍地说,「必须要选一个,不然两个都得死。」

「今天你必须要做出选择。如果不想他们死的话,」她身边的一个男人朝我丢来一把匕首,「你自己死。」

「我倒要看看人类的伪善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她轻蔑地说。

我捡起那把匕首,摸了摸刀刃。

「怎么?你决定自己死?」红衣女子的语气兴奋起来。

九千剧烈地挣扎着。

我抬眸望去,他眼里居然是慌张无措,这倒是难得见到。

我知道他的意思,让我别冲动。

我对他笑笑。

我才没打算死在这。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我有点想不明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考验吧,只是你们想看,为什么?」

「为什么?」她冷笑一声,眼里都是恨意。

「你真不明白为什么?」她玩味地说。

我摇了摇头。

她向着九千的方向抬抬下巴,「知道他为什么叫九千吗?」

九千死死地盯着她。

她看着我,「因为当初拿他做成的蛇酒就值九千。」

我愣了愣,看向九千。

他躲过了我的眼神。

「所以你们人凭什么还能成为我们的族人?」红衣女子的瞳孔泛着红光。

「你们凭什么既能享受做人的好处,又能心安理得地用着我们蛇类的身体?」

「你们对我们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凭什么还想得到我们的接受?」

我有点无奈地看着接近癫狂的女人,「可是被你们烧死的姑娘和我并没有做任何伤害你们的事,我们是无辜的啊。」

她剜了我一眼,「那我们又有什么罪呢?我们为什么被那样对待呢?」

我默了默。

「人类确实做了很多亏心事,可是,我为什么要为我没做过的事情担责呢?这公平吗?」

「少废话,」她怒斥道,「猫还是九千,你选一个。」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避开了她的问题,说道。

「我凭什么要和你交易?」她怀疑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你们不是不想接受我吗?我走就是了。我马上离开这里,永远不回来,换他们两个的命。」

女子嗤笑一声,「这种交易,对我有什么好处?」

「反正不管我最终选了谁,你也不会让我活下来的,不是吗?」我说。

她的眉毛扬起,「不错,被你发现了。」

「那你不如干脆让我走,就当我死了。」

「你当我是傻子?」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里还有不少蛇吧?」我耸了耸肩。

她不置可否,「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笑了笑,拿出笛子。

「你确定不考虑一下?」

她撇撇嘴,「你今天是一定要死的。」

我点点头,开始吹笛子。

「你想干什么?」女子的脸色突变。

我没理她,继续吹着。

有发狂的蛇蟒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将这一方空地围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这个?」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扯下了九千嘴里的布条,「你教她了?」

九千只淡淡地说:「和她做交易吧。」

红衣女子满脸不可置信,「你疯了?当初族里长老教你的时候可不是为了今天!」

九千语气里满是疏远,「哦是吗?长老将你救回来的时候是为了他死后任你现在这样同族残杀吗?」

「你别忘了,长老他本来也是人。」九千看了她一眼,皱起了眉。

我不知道他们讲的长老是什么意思,我只能不停地吹着笛子。

红衣女子突然瘫坐在地,像被抽干了力气,「长老……」

「也许,这个首领的位置应该交给你的。」

九千抬眸看着我,却是对着红衣女说:「我不要,这位置你自己留着,你放我和她走。」

红衣女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我,气焰不再,可眼里的恨意不减。

「好,我和她交易。」

说着,她朝我走来,「你别吹了,就算有这些蛇,也不一定谁输谁赢。」

我放下来笛子,蛇蟒退去。

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我暗自提防着她可能的攻击。

她只是看了匕首一眼,缓缓朝我俯下身子,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我瞪大眼睛,握紧了拳头。

「你来决定做不做这个交易,要是做,我马上放你们走。」

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你好好想想,三条命掌握在你手上。」她蛊惑般的声音落在我耳边。

感受到九千担忧的目光,我抬眸向他望去,看着他脖子上那把刀,心里慌了慌。

小狸求助的喵喵声传来,它狸花色的毛已经炸开,眼里全是害怕。

他们是被我连累的,是无辜的。

我看着那一圈阴沉着脸盯着我的蛇眼。

沉默了片刻,我垂下眸去,应了声「好。」

她满意地笑了。

第二天,她如约将我们放了。

离开这个老旧小区时,门口的疯子看到我们,害怕地躲开了。

「失败了,失败了……」他嘴里喃喃着,越走越远。

九千揉了揉我的头发,安慰道:「别在意。」

我对着九千笑了笑。

「你和她最后做了什么交易?」九千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让我不能再回来罢了。」

他点点头。

「那我们一起离开吧,再也不回来。」九千牵住了我的手。

「你真的愿意吗?你不用非得离开的。」我抬头看向他,心里有点愧疚。

「这里已经不是我曾经待过的地方了。」他落寞地笑了笑。

「我想好了,和你一起去更光明的世界吧。」九千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握紧了我的手。

我笑了,眼睛弯弯。

我们提着虎人哥哥的头去了无忧酒店,将它交给了虎人。

离开时,站在红线外,我回头看了一眼。

这次我看见了酒店真正的样子。

「九千,我看见了,真的是木制的房子欸。」我惊呼道。

他揉了揉我的头,「嗯,不过这次我们来得很是时候,薰衣草开了,很漂亮。」

两人一猫走进了阳光里。

「九千,我带你去吃人间的美食啊。」我拽着他的手,开心地说。

他宠溺地看着我,「我吃不惯怎么办?」

「没事啊,你会习惯的。」

他笑了,绿眸流转。

我想了想,说道:「你有一点说错了,吃过熟肉你就不会想吃生肉了。」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嗯,你说得对,我错了。」

「不信你问小狸,小狸,你说是不是?」

小狸摇了摇尾巴,向前跑去。

我看着九千的笑,我想我永远不会告诉他,我看到的那片薰衣草是枯萎的。

我和红衣女的交易是眼睛。

我和她互换了眼睛。

她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恨意,「你也来看看我们看见的世界。」

我的心沉了沉。

「想什么呢?快过来。」九千打断了我的回忆。

他在前方对我招着手,温和地笑着。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朝他跑去,「等我。」

番外

我是一只悠闲的猫,本来躺在草丛上晒着太阳,舔着爪子准备洗把脸。

不知道哪里来的倒霉兔子一头扎在我身上,我就被一条蛇尾卷着一起带走了。

该死的,我被关进了玻璃柜里。

我本来还打算挣扎一下,结果这条蛇不知道有什么癖好,把我和一条小蛇关在了一起。

我看了看那只盘曲着的和我差不多大的蛇,陷入了沉思。

这是给我送饭来了吗?

但是巧的是,它好像也是这么想的。

那条小蛇突然就朝我袭来。

但它太慢了。

我一掌就拍到了它的头上。

它愣了愣,身子往后一缩,就要第二次进攻。

我自然不会给它机会,两只前爪一伸,就抓烂了它的身体。

我总是觉得很奇怪,它们蛇类为什么这么长的身体,偏偏不长点硬壳,这么柔软,一抓就破口。

总之,那天的晚餐很丰盛。

抓我来的那条蛇长出了人的身体,见我杀了那条蛇,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

我寻思这怎么还是个兽人,斗不过,我还是安生在柜子里呆着吧。

但是他这表情是在干嘛,没见过猫杀蛇吗?

啧啧啧,孤陋寡闻。

在这柜子里除了活的有点憋屈,最大的问题就是总有一堆奇怪的动物叫声吵得我睡不着。

我翻来覆去,拿爪子捂着耳朵也老被吵醒,恼火的很。

这天醒来,我突然发现这个柜子变小了。

而且越来越小,我的头已经挤到柜子顶部了。

「哗啦」一阵响,我居然把玻璃给撞碎了。

我怎么长这么大了?

我觉得有点奇怪,低下头来想看看自己。

然后,

我就发现原来我也是个兽人。

我刚想跑,还没迈开步子,就又变回了猫。

该死,这也太不稳定了。

玻璃碎裂的声音太大,将蛇人吸引了过来。

我只好乖乖的蹲坐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毕竟他太大了,我打不过。

他眯起眼睛,嘴里嘀咕道:「这玻璃怎么连只猫都关不住?」

于是,他把我关进了最厚的玻璃柜里。

该死。

我只好等着下次变成人的时候,再次冲破玻璃跑走。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蛇人又不知道从哪里抓回来另一个蛇人女孩。

一开始那女孩还像个人样,慌慌张张的,拿着把刀子也不太会用。

来了这地下室好几天后,整个人也越来越像条蛇了。

那天这姑娘跟我对视几秒,眼里的炽热吓得我一哆嗦。

不是要吃了我吧。

我心中大喊不妙,瞪大眼睛想把她吓走。

可是她更兴奋了,居然转身朝我走来。

该死的,我还想活着,快,变人,变人!

下一秒就听见她说:「九千,能不能把这只小猫送给我?」

我怔了怔。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她抱着出去了。

她还叫我「小狸」,嘁,这什么破名字。

一点都不霸气。

就冲这取名的水平,我看这姑娘肯定缺心眼。

果然是缺心眼,她居然以为那条蛇人真的会放了她。

一路上,我都能闻到那股难闻的兰花味儿,熏死我了。

一不留神,这姑娘就摔下山坡了。

啧啧啧,我本来还想趁机逃跑的。

但我此刻很怀疑这姑娘靠自己能不能走出去。

算了,好猫做到底,我就送她走出这个林子吧。

只是等到她触响那片铃铛声,我就深深地后悔了。

我刚刚就该跑走的。

不过还好,有那条蛇人跟着,应该还算安全吧。

我安慰着自己。

但我就总觉得这两人脑子都不好使。

一个哪都敢进,一个就看着她进也不打算拦。

我低下头骂骂咧咧。

现在跟着她进了这酒店,算是骑虎难下了。

好死不死,还真的碰到老虎了。

同是猫科动物,我抖抖毛,从床底爬出去就要套个近乎。

我刚开口,居然就被一爪子拍开了。

气死我了。

目中无猫。

总之,最后我就被迫和这两蛇一起上路去杀老虎了。

在路上,我无数次想逃。

每次找准了机会要溜的时候,就被那女孩提着后颈抱了起来。

我憋屈。

终于有一个晚上,万事俱备,我笑的胡子乱颤。

我已经溜到了门口,突然发现自己长出了人腿。

一个没站稳,我就摔了出去。

我刚想赶紧爬起来,速速逃走。

「你是什么人?」一声冷喝在身后响起。

我脸都僵了,呆了片刻,拔开腿就往外跑。

该死的,人腿也太慢了。

还没走几步,我就被蛇尾绊倒。

九千走了过来,蹲下来看着我,眼里带着惊讶:「你是那只傻猫?」

你才是傻猫,我服了,你全家都是傻猫!

「九千,怎么了?」女孩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小狸怎么不见了?」

九千看我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度:「赶紧变回猫,不准用人形出现在她面前,不然我杀了你。」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跑不了了。

「以后没什么事,离她远点,别黏着她。」他扔下这句话,转身进了房间。

不是,大哥,是我黏着她吗?

你血口喷猫!

倒霉的我被带进了妖界,我不敢跑了。

这里太危险,我这样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很容易遇到危险的。

被女孩抱在怀里,我舒服的蹭了蹭她的手。

一转头,两道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瞬间清醒过来,忙停止了咕噜咕噜,和女孩拉远了距离。

「你身上都是猫的味道。」九千明明是对着女孩说话,这淬了冰般的声音却朝我刺来。

我打了个哆嗦,得得得,我明天开始拿兰花泡澡得了吧。

跟着这两人去猎杀老虎,我躲在草丛里。

自从上次挨了一掌,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老虎好像不太认我们这层亲戚关系。

那边的战况似乎很激烈,但我有点无聊。

一只麻雀对着我挑衅般的鸟叫着。

我停下了舔毛的动作,好吧,你这小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女孩好像伤的有点重,在九千的怀抱里脸色苍白。

她对我笑了笑,我感觉她像只在风中摇曳的纸鸢,下一秒就要断线了。

我突然有点心疼。

我忍痛让步,将刚舔的干干净净的毛送到她面前让她撸。

她的体温格外低,我像是靠着一个冰块。

九千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堆药。

我都有点害怕这些药能不能放在一起用。

但是我没敢说话,我怕我一说话,不小心哪里惹到了他,他一口给我吃了。

他将我从姑娘的身边推了下去。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好还好,低空自由落体运动是做猫的基础动作。

我看着他给姑娘喂药,擦脸,抱着姑娘睡觉。

我怀疑他在趁机揩油,但我没有证据。

我只能偷偷盯着他,守着他有没有不规矩的动作。

虽然我不敢阻止,但我可以告状啊。

等姑娘醒了,有你一壶吃的。

我在心里得意地笑。

结果还轮不着我告状,这两人把我留下单独出门去玩了。

气死我了。

还把我抓的鸟给带走了。

我骂骂咧咧。

姑娘带回来一束洋桔梗,笑得眼睛弯弯。

好吧,我不生气了。

姑娘开心就好。

第二天,我跟着他俩回了蛇穴。

九千这条酸蛇,居然不让姑娘抱我。

他将我不客气地往后座一扔,撞的我眼冒金星。

蛇界这么吓人的地方,他两居然将我抛之脑后。

我一路嗅着气味,慢慢地找回房子。

可是他俩居然都不在家。

我只能干等着。

隔壁的那条美女蛇姐姐还不停地撸着我。

我都能感觉到,她要把我撸秃噜皮了。

你们这两条蛇,再不回来,我就跟她走了啊!

我委屈地耷拉着脑袋。

什么香味这么浓郁,我动了动鼻子。

睁开眼,我顺着香气跑去。

不是吧?这么长一条蛇蜕?

我给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姑娘居然在蜕皮。

我惊了惊,乖乖地蹲在旁边。

姑娘看见了我,撒娇般的语气和我说她疼。

我感觉背上多了两条带着凉意的视线,我抖了抖。

下一秒,我被九千抱进了怀里。

他的手在我背上抚着,我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这酸蛇!

姑娘蜕皮结束后,瘫在床上,面色潮红。

玫瑰香气四溢。

我心想不妙,九千这条发情蛇肯定要做什么了。

果然,他低头小声说了句「出去。」就将我往门外一扔。

我止住了去听床脚的冲动,哀怨地去抓了一晚上的鸟。

再次醒来,我的尾尖已经着火了。

我低头一看,怎么是个火盆啊。

「别乱动!」提着我的大汉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环视一圈,看清了现在的情形。

我和九千都被绑着,由姑娘来决定生死。

不是吧,殃及无辜啊!

我闭上了眼睛,哎,不会要死在这里了吧。

该死的,早知道投靠美女蛇姐姐了。

姑娘把我们都救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交易。

但是,我们都活下来了。

这样就够了。

真的够了吗?

我总觉得有点不安。

我们一起回了人间。

姑娘带着我们离开了这个暗黑的世界。

我高兴地蹭了蹭姑娘的腿,向阳光处跑去。

身后,他俩牵着手,相视一眼都笑了。

姑娘的眼眸半眯着,居然带上了一丝琥珀色。

她的眼睛什么时候变色了?

我有些疑惑。

她低头看向我,瞳孔竖起。

明明她对着我温柔的笑,我却突然感觉后脊发凉。

我看了看九千,他的脸色也带着一层淡淡的悲哀。

我打了个哆嗦,姑娘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交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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