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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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的白月光给他发来一封邮件,标题醒目: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

我冷笑一声,顺手点了删除。

为了骗男人,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我没有想到,她没有撒谎。

虽然我依然能偶尔见到她。

1

我和老公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那时他才大学毕业不久,在附近的小学做语文老师。

我是医院的护士,性格开朗,平日里经常没心没肺地叫唤「怎么就我还没有男朋友啊」,有个好事的同事就把他介绍给了我。

见面之前,我听说他是个小学语文老师,说实话,心里是有一点看不上的。医院里青年才俊挺多的,怎么也比区区小学老师强啊。

但碍于同事情面,我还是去了,想着就见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那一次,我就看上了他。

我走进约好的西餐店,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这是一家中低档价位的西式快餐店,里面人很多,放着喧嚣的英语歌。

我之前并没看过他的照片,但凭着直觉,就知道那是他。

他穿着普通的米色衬衫和灰色西装裤,低着头在看菜单,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明明很朴素,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他四周围的空气都是安静的。

我的心一下子空了。突然开始紧张,也不再嘻嘻哈哈了。

介绍的同事远远地喊了一声「陈栎!」

他抬起了头,眼睛落在我的脸上。

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

同事笑嘻嘻地拉我过去,向他介绍道:「这就是明丽。」

他有些拘谨,笑了笑,笨笨地站起来。

他站起来后我才发现,他居然有这么高,我得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说:「明丽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他居然叫我「小姐」!仿佛一个老古董,我却觉得有些文雅和可爱。

同事「噗嗤」一声喷笑出来:「真老派,现在谁还说『小姐』啊!」

然后又转向我:「陈栎,师范大学学中文,特别有才华,长的也是又高又帅的,是不是?」

我一反常态,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接。

「我们明大小姐,」同事又对陈栎说,故意把「小姐」两个字咬得很重,「是我们单位最伶牙俐齿、冰雪聪明的,你俩在一起肯定有话聊!好好聊聊,我先走了!」

同事走后,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气氛其实有些尴尬,我们彼此不熟,经常冷场。我问了他的专业和工作,他便与我讲了很多古文和诗词。

我听得并不是很懂,只是因为这些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才觉得有意思。这就是所谓的「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吧。

还有一个点让我无比心动,就是牛排端上来以后,他接过我的刀叉,细细切好,然后端到了我的面前。

我家里条件还不错,比这高档的西餐也没少吃,但始终觉得,那是我吃过最香的一顿牛排。

当天,他把我送到我家小区口,又发了信息问我是否到家,便没再开启话题。是我主动联系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分享生活,我们才越走越近。

他爸妈一开始就比较喜欢我,我婚后生了儿子阳阳,他父母更加满意。

我刚把他带回家的时候,我爸妈却有些看不上他,觉得我完全配得上条件更好的。我撂了狠话,非他不嫁,爸妈逐渐发现他老实、靠谱,最终还是让步了。后来他又升了语文组组长,工资也上去了,我父母对他更不挑剔了。

就这么一个人,看着踏实沉稳,怎么也不会把他和出轨沾上边。

婚前我自然问过他,大学有没有谈恋爱。

他说没有。

我当时想,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没人爱呢?可让我捡到宝了。

没想到,他是有个白月光啊。

这个白月光,现在还和他在同一个单位。

2

我第一次发现情况,是老公说他同事亲人去世,要去吊唁。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给他打电话,他说在给同事帮忙,现场忙不过来,等守完夜才回来。

我第一次见他对朋友如此上心,就多了一句嘴:「你这个同事,是男的女的啊?」

我老公之前从来没有发过火,这么一句话却让他突然暴躁起来:「明丽,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啊?人家家里人过世了,你觉得我能有什么想法?」

我就是随口一问,完全没想到老公是这个反应,一下子懵了,连声道歉。

他把电话挂了。

我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就没敢再给他打电话问。

等他回来,我看他神色疲惫,心情却好像不错。我没再提之前电话里的不愉快,他也好像忘了。

过了几天,老公在洗澡,我拿他手机薅购物软件的羊毛,突然发现银行卡里少了一万。

我立刻冲进卫生间,问他这笔钱去哪了。

他指责我不顾礼貌,在我的追问下,才说,同事亲人去世随礼了。

「这也太多了吧?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啊?」我一下子又急又气,一般同事间随礼,给个一两千就是顶了天了,哪有给一万的啊。

他眼见着又不高兴了,说同事很不容易什么的,我才知道那是个女同事,丈夫去世了。

我觉得不对劲。人家老公去世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咬定他和这个女同事之间有什么事,他非说我胡思乱想。

我带着阳阳回娘家住了一个月。父母也不想让我赖在娘家,经常说我,阳阳从姥姥家去幼儿园也不方便,后来老公过来接我,父母在旁边劝,我也就顺坡下驴了。

不过,打那时候起,我心里就扎下了一根刺。

这根刺叫吴芷。

是老公所在学校的音乐老师。

3

我们把阳阳送到了老公的学校上小学。那天我去接儿子,想老公正好下班,就去办公室找他。

老公不在办公室,他同事说:「你要不去音乐教室看看?」

音乐教室?我老公一个语文老师,为什么要去音乐教室啊。我心里想着。

那同事自觉说错了话,又找补道:「他当班主任,得经常跟各科老师联络。」

我问了音乐教室的位置,离开语文办公室的时候,瞥见另一名坐在办公桌前的老师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牵着儿子往音乐教室走。

儿子得慢跑着才能跟上我的步伐,不解地问:「妈妈,我们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我们去看看爸爸在做什么。」我压低声音,内心焦躁不安。

远远地,我望见了他。高高瘦瘦的,那身形我绝不会认错。

他身边站着一个身形苗条、脊背笔直的女子,正在锁音乐教室的门。那女子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髻。

他高高地站在旁边,把头低下来,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

我这个角度看不见女人的脸,但能认出他脸上的表情。这个表情让我心中剧痛无比,因为那是他从来没有对我流露过的表情。

羞涩而又透着兴奋,眼神直勾勾地却不时闪烁,像一只见到主人的傻狗。

我本来想走近些,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没想到儿子大声叫了起来:「爸爸!」

他们双双回头。

我看到了那女人的脸。平心而论,是清秀的,但是也很寡淡,我觉得并不如我好看,妆画得倒是挺巧妙。

老公脸上流露出一丝恼火和不悦。我能感觉到他在拼命压制。

「你们怎么来了?」他一见到我,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高高在上、变得不知好歹,完全没有他刚刚对那女人时的小心翼翼。

「我来接儿子,顺便看看他爸爸在做什么。」我冷冷地说。

「明丽,你这是什么意思……」没等他说完,那女人开口了,「是陈太太吧,老听陈老师提起您。」

「我叫吴芷,是这的音乐老师,我俩是老同学了,都分到一所学校工作,所以比较熟悉。」

「陈老师班上有个同学行为不太规范,我也教他们班音乐课,所以陈老师下了班来找我了解了解情况。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你们慢点。」

那女人说着,还跟儿子打了个招呼,儿子怯怯叫了一声「吴老师」。

那女人表现得落落大方,又当着孩子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老公还在那里赔笑解释:「我太太总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老公目送那女人慢慢走远,知道他心里肯定在想明天怎么跟对方解释,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

老公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我:「你哼什么?」

「我哼你自作多情。」我嘲道,牵着儿子大步向前走了。儿子嘟囔着:「妈妈,什么是自作多情?」

「你爸爸就是自作多情。」

那女人根本不爱他。

我一眼就知道。

4

节假日,我们去公婆家。我和婆婆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妈,你知不知道陈栎他们学校,有个叫吴芷的音乐老师?」

婆婆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紧张:「怎么了?那女的来找你们了?」

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有故事。

我威逼利诱、连哄带骗,终于让婆婆说出了实情。原来老公大学的时候,一直喜欢这个吴芷,但吴芷就是吊着他,表白不答应,没事又常联系。老公大学四年就围着这个吴芷转,买东西、陪上课,后来找工作的时候,这所小学一下子就相上了招我老公,却没看上吴芷。是我老公对招聘人员说,那是他女朋友,要招一起招,不然她他也不会来,这样,他俩才分到了一个学校。如果不是为了她,我老公有可能能去初中或者高中呢!

能看出来,婆婆不喜欢这个吴芷,她的话很可能有夸大的成分。明知如此,我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婆婆又说,我老公帮吴芷解决了工作,那女人这才半推半就地答应试试在一起,我老公立刻欢天喜地地带她来见家长。婆婆不喜欢她,给她脸色看,吴芷就不高兴,跟我老公闹,说要散。没过多久就又找了个有钱人结婚了。我老公还傻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跟婆婆吵了好多次架,婚礼还随了一万六的礼钱。吴芷婚后,我老公万念俱灰,经家里安排就和我相亲了。

「你当时为什么看不上这个吴芷啊?」我有意问婆婆。

婆婆看我神色不对,有意抬举我,说:「这个女的父母早就没了,就她一个人,也没有本事,脾气还大,把陈栎使唤得团团转。哪里比得上你,又温柔贤惠,家里父母也好,如果陈栎当时娶了她,能有现在的福气?」

我听了只是冷笑。不过是嫌人家家里穷、脾气大,让你儿子当舔狗,而图我家里条件好、父母能帮着带孙子、我又把你儿子当块宝!

我心里明白这回事儿,但当妈的为儿子着想、打打小算盘终究也不是错,也就没对婆婆说出心里话。

我只是为自己感到不值。

不过,我看出来陈栎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吴芷现在也并不喜欢他。孤掌难鸣,再说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不能轻易离婚。我脑子里冒出过几次离婚的念头,又会突然想起老公的好来,「离婚」二字总是说不出口。

但是,这件事改变了我。我以前开朗爱笑,突然变得敏感易怒、疑神疑鬼,时刻关注着老公和吴芷的动向。我甚至上网搜索吴芷的名字,看到她在大学文艺汇演时演出的照片,心里又嫉又恨,想着和老公同一所大学的为什么不是自己。我一想起这事就痛心,时不时给老公脸色看,弄得两人都不愉快。

不过,抛开吴芷这个白月光不说,老公平时对我还是级好的,对我爸妈、对儿子都很上心。前不久我爸生病做了个小手术,老公跑前跑后,十分殷勤,如果没有他,我一个女人很难把爸爸照看得那么好。

办出院手续的那天,老公学校有领导视察走不开,只有我自己。

住院部到门诊大厅的路上,我看到了吴芷。

5

吴芷满脸焦急,疯子一样大喊「猜猜」。

猜猜?估计是她孩子的名字吧。是孩子跑丢了吗?

突然,她向我这边看过来。

是认出我了吗?我用不用跟她说几句,帮她找找孩子?毕竟也见过一次面。

她一直吊着我老公,恐怕不是善茬,可是毕竟我们没有挑破,还是应该维系表面上的客气吧?

我正想着,却见她的目光落在了我前方不远处的花坛上。

花坛里面有个人,是个老太太,蹲在地上好像在捡什么东西。

吴芷那里有花木遮掩,可能看不见,但从我这个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目光才落到那老太太身上,她便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望向我这个方向。

我觉得不自在,转过目光,突然看见医院门口的柱子后面走出来一个小女孩。

原来藏在那里。

这妈当的,也太马虎了。看这孩子也就上幼儿园,就敢让她自己乱跑。

吴芷一下冲过去抱住她,牵着她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故意问老公:「最近你和你那个吴芷,还有联系吗?」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俩没什么,你别瞎想了。」

我没有提在医院见到吴芷的事,省得节外生枝,他知道她或者她闺女生病了要去探望什么的。

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自己不提,他俩就不会私下联系。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老公车后备箱里放了两盒名贵的白酒。

「你买这么贵的酒干什么?」我心疼地问。

「应酬的事情,你不懂。」他回答。

老公升上组长以后,确实经常跟领导出去应酬,听她这么说,我就不再多问。

这两盒酒在我家车后备箱里放了一阵,有一天突然就没了,我也没在意。

那天他回家很晚,一问就说加班。我在屋里哄儿子睡着,听见他打了一个电话,匆匆就要出门。

我连忙跑到门口,他着急地说「学校有点事」。

这一去就是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我往他办公室打电话,他同事接的,说他没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担心他出什么事情,赶紧打他手机。

他过了很久才接,只简单地说「现在忙,有事回家说」。

挂了电话,我心中不好的感觉再次浮现。

完了。这次,他真出轨了。

陈栎下班回来后,居然问我:「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吴芷要请咱俩吃饭。」

什么?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好啊。」去就去,我还怕她吗?

我就让她看看,我也不是好惹的,请她注意好同事之间的界线。

我刚进卫生间准备洗澡,突然瞥见陈栎鬼鬼祟祟地往我这里瞥了一眼。

好像在确认我是不是要洗澡。

我关上卫生间的门,打开水龙头,过了一会儿,有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陈栎在卧室里打电话,虚掩着门。

「小芷,有个好消息,」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兴奋,「学校的教师公寓有名额了,之前你没申请上,这次我托了关系,成功率很大。」

哈,我可算知道那名贵白酒上哪里去了!

我差点破门而入,当场质问陈栎。

对面说了些什么,陈栎的神色突然变得失落。

难道……吴芷拒绝了?

老公挂了电话,若有所失地在房间里静站了一会儿,正要出来。

我就站在虚掩着的卧室门后,等他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

我听见陈栎对着电话说:「小芷,你讲。你要知道,你什么时候有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这话听得我心如刀绞。

我的丈夫,竟然对另一个女人如此温柔。

所以,吴芷刚才的拒绝只是虚晃一枪,现在又立刻打电话来答应?

我气得笑了起来,果然好手段!不然陈栎不会这么多年放不下。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我猛冲进屋,抢过了电话,嘶吼道,「我说他那天怎么一晚上没回家,是不是就在你那里!你从他这里要走多少钱,都给我还回来!」

「你这个疯女人,你干什么!」陈栎惊慌失措,一边抢手机,一边大喊,「小芷,对不起!小芷,我回头再跟你说!」

「你喊啊,让儿子听听他爸爸再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情!」

那天我们吵了一晚上,陈栎坚持说他和吴芷没什么,只是看她可怜,总想帮帮她。

争吵的结果是,我当着老公的面拉黑了吴芷的联系方式。他答应以后事事和我商量,不再隐瞒。他的手机,不用的时候都可以放在我这,我可以随便翻看,随时查岗。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老公都睡在沙发上。我每晚躺在床上翻看着他的手机。

这些年他其实很节俭,没买过什么大件的东西,各种软件的记录也都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大问题。

忽然,老公手机的消息栏上弹出了一封邮件。

标题看得人触目惊心: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

发信人是吴芷。

6

我一下子怒从心头起,也不管现在是深夜,爆了一句粗口。

电话、聊天软件拉黑了,就发邮件?

还以自杀来威胁?

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啊。

客厅的等突然亮了。老公走了进来,显然是被我刚才的咒骂声吵醒了。

他看到我拿着他的手机,眉头一皱:「怎么了?」

我慌忙道:「没什么……」食指在他手机屏幕上一滑,按下了删除键。

不能让我老公看到这封邮件。

深夜来信,肯定是算准了我老公看到后会出去找她。

我不过就在电话里骂了她两句,才不信她会真的自杀,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你在看什么?给我看看。」老公不由分说地抢过手机。

他反复检查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

「深更半夜不睡觉,就在这看我的手机,你这个疑心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啊?」

「我相信你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为了掩饰,姑且附和他。

老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手机收走了。

我躺了下来,强迫自己赶紧入睡,毕竟明天还得上班。

半梦半醒间,我突然感觉到一股阴森的气息!

我睁开眼睛,看见天花板上映着一个巨大的、飘散着头发的人影!

我顺着影子的方向,看向了窗边——

拉着的窗帘上清清楚楚地透出一个女人的轮廓!

她在窗外,月光将她的身影放大,投在了天花板上。

可是……我家是四楼啊,怎么会有人在窗外……

我颤抖着爬下床,向窗帘走去,一把将帘子拉开!

吴芷的脸正贴在玻璃窗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毫无表情地望着我!

「你害了我!」她的声音无比可怕,「你害了我!」

一个小东西忽然跃上了她的肩头。

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孩!是她的女儿猜猜!

她像一只狗一样,蹲在她妈妈的肩上。

「你也害了我!你也害了我!」小女孩的声音又尖又细,和她的妈妈一起叫道。两人的声音居然莫名地合拍,宛如同一首歌的中高音部。

「我没有!我没有!」我惊慌失措地大叫。

「下一个就是你!下一个就是你!」她们齐齐叫道。

吴芷的身体突然爆裂开来,伸出无数只触手,每只手上都有一张咆哮着的人脸!

这些手上的脸穿破玻璃,像蛇一样缠住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我放声大叫。

「明丽!醒醒!醒醒!」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在摇晃我的肩膀,我听见阳阳的哭声。

原来……是一场梦啊。竟然如此真实。

我看见老公和儿子都在我的床头,老公脸上满是关心,儿子被吓得哭了起来。

我一把抱住老公和儿子,放声大哭。

幸好是梦。

早上,老公嘱咐我给医院请个假,休息一天。

「你就是天天想些乱七八糟的,把自己熬坏了。」

我照做了,但不是为了休息。

昨天那个梦,让我有些介意。

我虽然看不惯吴芷,但也不愿看她真的出什么大事。

她毕竟还有女儿啊,女儿才那么小,不能没有妈妈。

我要亲自去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7

我去了儿子的学校。

如果吴芷真出了什么事情,单位一定知道。

我故意避开了老公的活动区域,以家属的身份在学校里转了转,遇见几个熟人,没发现什么异样。

午饭时间到了,我溜达到阳阳班级门口,打算等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下课铃响了。

教室门从内打开,一群小学生乌泱泱地向外涌出!

他们像蜘蛛、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倾斜入楼道,甚至把走廊里的花瓶和垃圾桶都撞倒了,看得我头皮发麻!

小孩就是这样莽莽撞撞的嘛!我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能把孩子们比喻成蜘蛛、蚂蚁呢?

我一向喜欢孩子,从来没对小孩产生过这种古怪的感觉。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吧。

「妈妈!」阳阳看到了我。

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眼睛里闪着雀跃和兴奋。

「阳阳,今天上午上了些什么课啊?」想必是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吧,被老师表扬了?

「语文,数学,音乐,科学……」

「音乐?」孩子话音未落,我就找到了重点,「是吴老师的课吗?」

「对啊。

我就知道,什么自杀,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亏得我昨晚还为她担惊受怕一晚上!

「音乐课讲的什么?」

「今天吴老师带我们赏析了一首乐曲。」

我还想接着问,阳阳却嚷起来:「别问了,妈妈!我饿……」

「你这个饿死鬼哟!」我笑骂了一句。

当我看到阳阳端回满满一大餐盘肉菜和五只鸡腿时,却笑不出来了。

「你怎么买这么多啊?爸爸中午不过来吃,咱俩怎么吃得完呢?而且妈妈平时经常提醒你多吃蔬菜,你怎么……」

我还没唠叨完,只见阳阳根本不理睬我,埋头猛吃起来!

那饿狼扑食一样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

阳阳在学校一直吃这么多吗?他爸爸居然一直没发现?太不称职了,孩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不多管管?

小孩子不能吃这么多肉,会吃坏身体的!

我一边叫儿子名字,一边伸手想夺过他的餐盘。

儿子却像护食的犬一样,狠狠一口咬住了我的手!

「肉……」我听见他牙缝中低沉的呓语。

8

我的惊叫声在食堂里引来了围观。

见人围上来,阳阳才松了口,而我的手已经血迹斑斑。

「这孩子怎么这样!」

「一言不合就咬自己的母亲!」

「简直没家教!」

面对纷纷指责,看着儿子可怜的模样,我忍不住护起了犊子:「他平时不这样,是我刚刚在抢他的餐盘……咬得也不重……」

人群渐渐散去,我给老公打了电话。

「让你平时管着点孩子,中午和他一起吃饭,你偏不听!」我冲着他一通怒吼。

老公又惊讶又委屈,也顾不上管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学校,辩解道:「我毕竟是老师,也不能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让他平时和同学一起吃饭,还能与同学多来往……」

眼看着下午上课时间快到了,我和老公批评教育了几句,他就带孩子回教室了,我则自己去医务室包扎。

那么小的孩子,下口居然这么狠!我边走边看着手上的咬痕,有点心寒。

阳阳虽然一直比较顽皮,但也是很听话的,从来没有公开反抗过我。真是儿大不由娘啊,等再长大几岁,我真是管不住了!

走到半路,我望见了音乐教室的牌子,一下子回想起今天来学校的初衷。

吴芷现在在不在里面?

要是让我碰见,我可要好好问问她,昨天那封邮件到底是什么意思?

手上这点伤也不着急,我自己是护士,回头自己处理一下就行了。

想到这里,我轻手轻脚地向音乐教室走去。

教室的门关着。

我听见里面传来「咚、咚」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拍球。

是不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趁着没人在音乐教室里玩呀?

我走近,从门窗向内张望——

教室里很黑,拉着窗帘。我眯起眼睛辨认——

一个小女孩在里面拍球。

不!那不是球!

那是一颗头!

吴芷的身体坐在一旁的钢琴椅上,脖子上光秃秃的,没有头!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那女孩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门窗!

是吴芷的女儿,猜猜。

她的眼睛里跳动着邪恶的光芒。

9

我惊得后退两步。

猜猜……在音乐教室里玩……她妈妈的……头?

我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教室里传来,拔腿就跑,依稀听见教室门打开的声音——

「陈太太?」

听到这个声音,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吴芷笑靥如花地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我。

我狂跳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

刚才是我看花眼了吧?

一定是。一个人的头怎么会说掉就掉,说长回去就长回去呢?

看来最近真是太累了,人都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我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故作镇定地走了回去:「吴老师啊?」

「您来学校了啊!路过这边,怎么没过来坐坐?」吴芷神色自若,仿佛并不记得深夜邮件的事情。

正好,我就借这个机会问问她。

「刚刚赶着去医务室包扎一下,」我冲她扬了扬被儿子咬过的手,「没来得及跟您打声招呼。」

吴芷凑上前来,轻轻端住我的手,略显惊讶地查看我手指上的伤口:「这是……牙印吧?怎么搞的啊?」

「没事,一点小伤。」我不愿她跟我套近乎,把手抽了回来,语气稍微严肃起来,「吴老师,我正要问你……」

「什么?」吴芷瞪着眼睛,一副无辜的表情。

我刚想张口,却看见猜猜从教室里走了出来,贴在她妈妈腿后面。

因为刚才幻觉里看到的画面,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陈太太,这是我女儿猜猜。今天她非闹着不去幼儿园,我就带她来上班了。」吴芷并没看出我的恐惧,只当我还不认识她女儿,「猜猜,快说阿姨好!」

「阿姨好。」小女孩细声细气地说。

她穿着粉色的小兔子裙子,手里抱着一只花皮球,整个人白生生、软乎乎的,像一个小小的糯米团子。这么可爱的孩子,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失礼,我走过去,弯下腰来摸了摸猜猜的头。

「多漂亮的小姑娘!」我忍不住赞叹。

「对了,陈太太,你刚刚打算问我什么来着?」吴芷说。

「哦对,」我直起身来,直视着吴芷,「吴老师,您那天晚上发的邮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看到以后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邮件?什么邮件?我给你发的?」吴芷一脸茫然,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

「是发给我老公的……」

吴芷半信半疑地掏出手机,点了一会,神色突然变得古怪,随后转变成了惊怒。

「天!」她高呼,「我的邮箱被盗了!」

「这段时间没用,竟然就被盗了!这可是我的工作邮箱,要是骗子发给领导和学生家长可就麻烦了!陈太太,邮件里写了些什么啊……」

「我……我们还没看。」我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翻老公手机查岗的事情,吞吞吐吐道。

吴芷看起来松了一口气:「那可太好了!这邮件里说的,您可一个字也不要相信!万一是找您要钱的,那可就麻烦了!对了……」

提到钱,我俩不约而同地想到那天电话里,我骂吴芷「贱人」、让她还钱的事情。

「陈太太,您给我个联系方式和银行卡号吧,我把陈栎之前给我的钱转给您。真的不好意思,我只觉得陈栎一直是个热心肠,没想到他没跟您商量……」

我脸上发烧,给了她卡号和联系方式。

我们又扯了几句客套话才分别。没走几步,我看见手机银行里弹出了转账的消息。

吴芷真的把钱还给我了,甚至还备注了道歉和感谢的话。

相处下来,我觉得吴芷其实人还可以,并不像之前我想的那样白莲花,我其实不该把炮火都指向她。还是陈栎贼心不死,一个巴掌就想拍响。

我心里责怪着陈栎不管儿子,天天想着讨好从未到手的白月光,身后却又响起了一个细细的声音。

「阿姨。」

10

是猜猜。

我刚刚一直在胡思乱想,竟没注意到她是从什么时候起跟在我后面的。

「你怎么跟来啦?」我问。

「阿姨,」猜猜单纯地望着我,「我趁妈妈去厕所跑过来的。」

「哦,有什么事情吗?」

「阿姨,我不想让陈叔叔当我的爸爸。」孩子的话让我刚平静下来的心又猛地抽紧了。

「你说什么?!」

从猜猜口里,我又知道了很多事。比如,前一阵吴芷家着火了,陈栎大晚上的专门跑到人家家去探望,让孩子表演钢琴,还腆着脸说什么女儿有妈妈当年的风范,在那里追忆往昔!比如,吴芷因为什么不严重的原因晕倒了,陈栎又跑过去,眼巴巴地在旁边守了一晚上!

孩子讲得结结巴巴的,我越听越生气,越生气越想听。这些事情,陈栎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一句。

我就是你们陈家的外人吗,就是个看孩子的保姆吗?

「阿姨,陈叔叔是不是要当我的爸爸了?我不想让陈叔叔当我的爸爸……」猜猜带着哭腔说。

「别怕,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咬牙切齿地说。

听我这么说,女孩的眼底亮了一下:「阿姨,你会帮我吗?」

「当然了。」

「好,」猜猜坚决地说,「那我也会帮阿姨。」

「我会帮阿姨盯着妈妈。如果叔叔再来我家,我会告诉你。」猜猜扬了扬手腕上的儿童电话手表,「刚刚我也记住了阿姨的号码,我会打给阿姨的。」

我明知道利用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对的,但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便说:「好。但你也不要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成天管这些……」

「阿姨,你答应啦!」猜猜看起来很高兴,「那我们拉钩……不,拉钩是小孩子的事,对于大人来说不算数……」猜猜说着,从身后的小背包里掏出一个小花本,撕下一张纸,趴在地上,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起来。

我一看,上面写的是「阿姨答应实现猜猜的愿望。」「愿望」俩字她不会写,写的是拼音。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觉得有点心疼。

孩子这么小,父亲就去世了,难为她从小心思就比较重。阳阳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每天想的都是吃喝拉撒玩。

猜猜写好后,用手指头在纸上按了一下:「我看电视上,要这样。阿姨你也要按一下。」

没等我说话,她便拉住我的手,在纸上象征性地按了按。

我看到自己被咬破的手指在纸上留下了血印。

奇怪,过了这么久了,伤口还没有愈合。看来一会儿真得好好处理一下,别感染了。

「这样就好啦!」猜猜宝贝似地把纸折了起来,收进口袋。

小孩子还是简单,纸上连名字都没写,只写了「阿姨」,怎么会生效呢?我不忍心告诉她,只是又拍了拍她圆圆的小脑袋:「放心,阿姨会说到做到的。」

「猜猜也会的。」女孩的眼里满是认真,「阿姨我先走啦,妈妈发现我不在会着急的。」

目送猜猜离开后,我才去了医务室,简单处理下伤口。

晚上,陈栎带着阳阳回家了。我已经想好,先对陈栎按兵不动,如果他以后还有什么僭越的举动,不管爸妈、公婆怎么劝我,我都非离婚不可!

我和陈栎对阳阳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批评教育。陈栎跟我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确实会做出一些违反社会常理的事情,不能用对待心智成熟的人的方式来要求他,所以也没有过多指责孩子。孩子认了错以后,我就让他去睡觉了。

今晚,陈栎搬回了我们的卧室。

夜里,我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便爬起身来,想去儿子房间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

我轻轻推开儿子房间的门。

黑暗中,我摸到了儿子的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

被子下面是空的。

孩子不在床上!

我不解地抬头,猛地看见儿子的脸倒着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像蜘蛛一样趴在天花板上,脑袋向后,以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垂在我的面前,双眼放着黄澄澄的光!

我失声尖叫,儿子应声掉落在小床上,四肢像节肢动物那样着陆,头依然抬起,望着我!

「妈妈!妈妈!」儿子叫道,「你怎么啦?怎么不来抱我啊?」

我转身想跑,然而,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在我面前关上了!

屋里彻底一片漆黑。

我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11

陈栎一脚把门踹开,闯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听见他焦急的声音。

卧室灯开了。

我看见儿子好端端地躺在被窝里,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发生什么了?」陈栎追问道。

「他……」我指向儿子,吞吞吐吐地说。

「儿子又怎么了?」

我听出他声音中略带一丝怒意,小声道:「我看见儿子……」

「儿子怎么了?」陈栎没好气地说。

「我在睡觉,突然听见妈妈在旁边叫。」阳阳插话道。

陈栎向儿子看了一眼,冲我发作起来:「明丽,你大晚上的吼叫什么?孩子睡不睡了?邻居睡不睡了?」

「阳阳,你刚才在房间里做什么?」我没理会陈栎,转过身问儿子。

「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阳阳迷惑地问。

「我刚刚看见你趴在墙上……」

没等我说完,就听见陈栎带着气的笑声:「明丽,你在说什么啊,咱儿子又不是壁虎,这墙,」他伸手往墙上拍了拍,「你给我趴一个试试?但凡是个人,能上得去?」

「我确实看到了。」

陈栎的笑容收了起来。他看出我没在开玩笑。

「明丽,你最近可能一直没休息好,所以……」

「我刚刚没有看错。」我一口咬定。

我最近确实思虑过重,没有休息好,经常眼花。但是,刚才的事情就发生在我眼前、我身边,儿子眼里的黄光甚至还停留在我的视线里。

这事虽然离谱,但我没有看错。

陈栎吩咐阳阳先睡觉,然后把我拉出了房间。

「明丽,」他关好孩子房间的门,让我坐在沙发上,「要不,你明天去你们医院的精神科挂一个号,咨询一下……」

「什么?」我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你觉得我有病?」

「不是,你小点声,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先咨询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病!」我的声音不降反升。

「别嚷,我也是担心你。你最近疑神疑鬼,连自己的孩子都怀疑,你以前从来不这样……」

「我最近疑神疑鬼?」我冷冷地「哼」了好几声,「我最近为什么疑神疑鬼你不知道吗?那是因为我才发现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爸爸是前女友的舔狗!」

陈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你怎么又扯到这上面去了?这两码事啊,而且我不都跟你保证过了……」

「你打什么算盘我不知道吗?你正好想把我逼成一个疯子,好去跟你的白月光在一起!」我咄咄逼人。

我知道陈栎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人在气头上,话怎么狠怎么说。

「随便你吧!」陈栎撂挑子了,「你非要这么想,别人有什么办法!」

他转身进了我们卧室的门,也不顾现在夜深人静,「砰」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我独自在沙发上啜泣起来。

12

第二天,我来到了医院的精神科诊室。

不知道陈栎昨晚是否又接着睡了,我是一晚上也没睡着。

我一开始边哭边在心里骂陈栎,后来自己心底也开始拿不准。

我是真的有病吗?

不然,这世间怎么会有灵异事件呢?

我自己虽是护士,但对看精神科也存有一点抵触心理。社会上对于精神病患者是有很多偏见的。

可是万一呢?

万一我真的出现幻觉,甚至伤害自己唯一的儿子,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我决定先去咨询一下,咨询一下又不丢人。

我和精神科的许慧琳打过几次照面。因为害怕留下记录,我没有挂号,直接去诊室找她。

「这种症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近有什么压力性的事件吗?」许慧琳问我。

「也没有什么大事……其实有点烦心事……」我故作轻松地说。

「哦,什么烦心事呢?」

「是家事,我发现我老公和他的前女友一直有联系,还……」

我看见许慧琳微笑了一下。

「可能有影响。我看你表达流利、思维活跃,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你说的幻觉这一点,相对是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你如果想测,我就给你开个量表和脑电波。」

「那就测吧。」

这两个都费不了多长时间,等结果出来了,我就把报告狠狠砸在陈栎脸上,让他诬陷我有病!

结果出来了,我傻眼了。

「抑郁的可能性比较高。」许慧琳拿着我的脑电波图,在单子上写了「抑郁状态」四个字。

「抑郁症?」我心底一惊。

「不能随意下判断的。目前只是推测你可能处于抑郁状态,这个状态可能只是暂时的,也可能形成了一种心境,光凭刚做的这些不好下定论,得观察一阵子。」许慧琳解释道。

她又安慰了我几句,前女友什么的都是小事,气坏了自己才是大事。

我呆呆地从精神科诊室里出来。

抑郁?我做梦都没想到,我这么一个从小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竟然会抑郁?

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我站在科室门前,泪流满面。

「哟,明丽,这是怎么了?」护士长正巧路过,看我满脸泪水,吓了一跳。

「没什么,」我抹了一把泪,「我现在去查房……」

「不用了,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叫小张去。」

我越是揩,眼泪就越止不住。我把刚才的检查结果扔在桌子上,想了想,又扑过去,把结果塞进了柜子里。

不能让同事看见了,不然不知道怎么想我呢。

我强打起精神,让自己投入工作中。

下午,我和小张交接的时候,发现她表情似乎不太自然。

「怎么了,没事吧?」我问。

「没事的明姐,你自己多保重啊!」小张撂下一句话,慌慌张张地走了。

我正想追过去,却被另一个护士叫住了:「明姐,护士长找。」

护士长是位雷厉风行的女性,在我们心中很有威信。

她开门见山:「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什么?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传话,让我给批评了一顿。不过,」护士长话锋一转,「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影响工作。你知道,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下面这一批年轻人里,你最有可能接我的班。赶紧调整好状态,别让别人在背后嚼舌根,明白吗?」

和护士长聊完后,我失魂落魄。

没想到许慧琳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要不,她就是故意传我的闲话!

我真应该去别的医院咨询,可是谁又能想到……

对啊,我也没挂号,不算是人家的病患,人家没义务替我保密。

可是对同事更不应该这样……

更糟的是,我看见当时介绍我和陈栎相亲的那个同事直奔我而来。

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

「明丽,你跟陈栎怎么了?」

「没怎么。」我不耐烦,又不得不应付。

「你就别瞒我了,都传开了。」

我一下子急了:「什么传开了?」

「你还不知道?中午在食堂,脑电波室的小李和精神科那个医生在那嚼舌,周围坐的一圈人都听见了,我看你们部门的那个小张也在,她没回去学话吗?」

我又急又气,一时间说不出话。

「陈栎要是不老实,我作为介绍人也有责任。你放心,我已经给他打电话,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什么?你给陈栎打电话了?」

同事洋洋得意,还以为她做了件好事:「是啊,你要相信,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不过我听陈栎讲了一遍,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行为。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咱也不能老算旧账是不是?咱都这个岁数了,孩子也有了,还想怎么折腾呢?」

呵呵,口口声声说是站在我这一边,句句话却都是怪我小题大做、无事生非。

我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扭头走了。

13

我到家以后,婆婆已经烧好了饭,陈栎和儿子也都在家里等我了。

今天的晚餐格外沉默。我一言不发,等着看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今天去看精神科了?」终于,陈栎打破了僵局。

「如你所愿。」我答。

「哎呦,丽丽,这话说的,怎么能是如他所愿呢?」婆婆一贯地维护她儿子,「他肯定是希望你好啊,希望咱们家和睦。」

「结果怎么样?」陈栎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继续问。

「你不都知道了吗,还装什么装?」我最看不惯他们家人明知故问的那种假惺惺的做派。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啊,想干什么直接提,非要在这里拐弯抹角,一家人有意思吗?

「明丽,我知道你病了,所以不会跟你计较。」陈栎说话的语气让我感到极为不适,我宁愿他直接和我对吵,把他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我想跟你谈的是我们应该怎么治疗,用些什么药。」

「我如果真得了抑郁症,那病根就是你。」我「哼」了一声,直接戳破他的假面,「要不是你一直跟吴芷藕断丝连,把我折磨得够呛,我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可能有这样的问题!」

陈栎果然动怒了,正要开口和我对质,婆婆却把话接了过去:「什么抑郁症啊,丽丽你不要往自己头上安。我们年轻的时候,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都过得好好的,哪里听说过这个病那个症的!哪像现在的年轻人,生活有一点不如意就说自己生了病,哪有那么容易就病了!」

「医院的量表和机器测出来的,你当我诓你呢!」我的音调越来越高。

「明丽,怎么跟妈说话呢?」陈栎也提高了音量,儿子吓得从餐桌边起身,跑到卧室门后往外看。

「不碍事,不碍事。」婆婆还在装好人,「医院测的也没那么准,现在医院都是挣钱的……」

「你的意思就是我为了唬你儿子,自己给自己编个病呗!」我「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怒视着婆婆。

「什么啊,丽丽你别激动,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明丽,我妈来是想跟你讲道理,好言好语地跟你说话,你怎么这么蛮横……」

我「哗啦」一下把桌布掀了,碗筷杯盏打翻一地。

「陈栎,你可真不愧是个语文老师,真懂语言的艺术啊!」我怒道,「错的明明是你,你一步步把我逼到这个份上,却把责任全推到我的身上!」

「老娘受够你了,你不珍惜我们夫妻的缘分,这日子我也过够了!」

我拿起自己的包,牵上儿子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你要把孩子带到哪里去?」 婆婆在身后大喊,我充耳不闻。

我自然是先回我爸妈家。

婆婆和陈栎想必知道,也没有追上来。

爸妈看到我没打招呼就突然回来,吃了一惊。

「我要离婚。」我安排阳阳进屋写作业,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

我妈的反应好像天塌下来了一般。

我把最近的事情和他们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番,然后说:「你们的女儿,这么开朗的女儿,都被逼成抑郁了。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过陈栎机会,是他不知好歹。」

「你抑郁了?去医院看过了?有没有告诉别人?别传出去了!」我爸的反应好像我得了癌症,甚至好像还不如癌症呢。

我妈的关注点则集中在我岌岌可危的婚姻:「丽丽,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想一出是一出啊!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到处说你是抑郁症,万一真离了,谁接你的盘?」

「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我是在通知你们。」多说无益,我转头钻进了房间,锁上门。

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仿佛突然断了。

我抱紧自己,嚎啕大哭。

14

陈栎不同意离婚。

如果想走诉讼离婚渠道,我必须提供夫妻感情破裂的证据。

真考虑到离婚这一步,才发现情况对我如此不利。

我没有陈栎和吴芷的聊天记录,用他手机拉黑吴芷的时候已经删得干干净净。没有照片,也没有证人。

整个事件看起来仿佛就是我的臆想。

而陈栎却可以提供我具有抑郁症的证据,也有证人证明我存在幻想,甚至有殴打同事、掀翻饭桌的暴力行为。

身边没有人支持我离婚。我爸妈的表现甚至是「女儿都这样了人家还不嫌弃,就感恩戴德吧,离了婚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房子是陈栎单位分的教职工宿舍,跟我也没有关系。

我的工资主要供家庭日常花销,我平时花钱并不节省,没有攒下多少存款。

我还想要儿子的抚养权。

我把自己锁在医院厕所的单间里,心乱如麻。

我突然想到了吴芷。

我曾经以为,自己和她很不一样。

她没有父母,丈夫去世,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朋友,独自抚养女儿。

而我呢,父母、公婆都健在,有老公、有儿子,同事关系和睦,又得领导赏识。

但是一旦出了问题,我才发现身边连一个肯帮助我的人都找不到。

父母虽然爱我,但是总会按照他们的判断来行事。

儿子虽然需要我,但是并不让我省心,甚至因为吃饭这种小事狠狠咬了我一口。

我那些同事,平时约饭、旅游都很愉快,有些小事的时候也能互相照应,但遇到大事却只会八卦、背刺、瞎搅和。

领导呢,我一掉链子,就会失去她的信任。

我甚至连一方自己的空间也没有,想要独处,还得躲到医院的卫生间里。

这样的我,又和吴芷有什么区别呢?

对了,吴芷。

或许……我能不能从她那里,找到一些我们夫妻感情破裂的证据呢?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响了。

「喂?」我接了起来。

对面是一个稚嫩的声音:「阿姨。」

15

是猜猜。

我想起来,这个女孩之前说过,如果陈栎再去她家,就会联系我。

现在家里乱成一锅粥,难道陈栎还有心和吴芷纠缠?

我又心痛又生气,接通了电话。

「阿姨,你可以来我家一趟吗?我妈妈现在不在家,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眼下,吴芷和猜猜已经搬进了陈栎为她们安排的教职工宿舍,是其他老师让出来的老房源,和我们在同一个小区。

到访之前,我多留了一个心眼。

我提前买了一束花,藏在手提的帆布袋里。万一吴芷中途回来,我便可以借口说自己是来恭贺乔迁之喜的。

如果刚好躲过她,我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花带走,不留痕迹。

我站在吴芷家门前,心里盘算着进门后该说些什么话。

「阿姨,你怎么还不进来啊?」女孩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冷不丁把我吓了一跳。

隔着厚厚的防盗门,女孩的声音却尖细而清晰,仿佛直接传到了我的心底。

她怎么知道我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难道……她一直从猫眼里向外窥探?

我看向猫眼。

那里黑洞洞的,仿佛真有一只眼睛透过那里,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阿姨正要敲门呢。」我勉强地笑了笑,心里却泛起一丝诡异的感觉。

明明是个几岁的孩子,为什么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她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阿姨快进来,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门慢慢地向外打开,一股寒气顺着门缝向我袭来。我看见屋里幽暗得仿佛灵堂——

门敞开一条缝,却如同有意识一般,自己停住了。

「阿姨,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女孩隐蔽在门后,我看不到她,却听出了她声音中的森森冷意。

我吃了一惊,检查了一下周身。

难不成……她指的是我买的花?

这孩子这么快就注意到我的帆布包了? 

我把花取出来,举到胸前:「是阿姨给你买的花,好不好看……」

屋内的女孩却咆哮起来:「把它拿开!臭!」

她的声音不再尖细,而是逐渐变得粗重。

「花怎么会臭呢?」我下意识地低头闻了闻,「很好闻啊,有玫瑰、乒乓菊、迷迭香……啊,」我反应过来,「你不喜欢迷迭香,对吗?」

可能有的孩子对气味比较敏感吧。大人感觉不到什么,孩子却能察觉。

「嗯。」女孩平静下来,小声应道。

「好,那阿姨就把花放在门口,不带进来。」

我蹲下身来,把花放在楼道的水泥地上,心里犯嘀咕。

阳阳也是从她这个年龄段长起来的,但从没有像她一样,带给我如此不适的感受。

不对。有一次,阳阳给我的感觉和我现在的感觉极为相似!

就是那天夜里,他趴在墙上盯着我的时候!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我的思绪拉回了当下。

我蹲在地上,将手机掏出来一滑,放在耳边:「您好,我现在……」

「是陈太太吗?不好意思,贸然给您打电话……」

竟然是吴芷!

「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在忙……」我慌忙想要挂断电话。

我可没有傻到让她发现,自己现在正在她家门口!

「陈太太,是我女儿的事。陈栎把我拉黑了,我实在不知道该跟谁说……」

「女儿?」我的拇指不由自主地从「挂断」键上移开。

你女儿能有什么事?她现在不就在我面前吗?

「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但是我所说的绝对是真的!有半点虚假,让我立刻横死!」吴芷发觉我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接着说道,「我刚刚从家里逃出来!现在正在我家里的那东西,并不是我女儿!」

一瞬间,鸡皮疙瘩爬满了我的全身。

我的通话正在外放。

我缓缓地抬头,终于看到了门后的它。

16

它从门后伸出头来,俯视着我。

它依然是猜猜的模样,但黑色的斑纹从小女孩稚嫩的面容之下渗出皮肤表面,黄澄澄的眼睛泛着兽性的光。

「阿姨,你在和谁打电话?」它脸上浮现出僵硬而阴森的笑容。

这是什么?这真的是我肉眼所见到的东西吗?还是又一次幻觉?

但我认识那双黄色的眼睛!

因为阳阳,也用那样的目光看过我!

「陈太太!」吴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您还在听吗?」

我回过神来,猛地把电话摁掉了。

它刚刚那样问我,说明它还没听清通话内容!

如果现在向吴芷暴露位置,就完了!

或许还可以假装一无所知,从而拖延时间!

「没事,骚扰电话!」我强装镇定,但克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可是阿姨,你的声音为什么在抖?」

它的脸向我凑近。

「阿姨……阿姨感冒了!声音有点不对劲!」我胡乱应道。

「阿姨真可怜。」它假惺惺地说,「快点进来,我给阿姨倒杯茶。」

我的双腿都是软的,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一时间难以站起。

「阿姨,你为什么不站起来?」它催问道。

「因为……因为阿姨腿麻了!阿姨得…得慢慢起……」我缓缓起身的同时,尽量不易察觉地向后退。

「那猜猜扶阿姨起来。」

话音未落,那东西伸出一只钳子一般的手,紧紧地箍在了我的胳膊上!

那手指节粗大,长着黑色的毛,长长的指甲里嵌着黑泥。我感受到一股蛮力,从它的手指传向我的身体!

「谢谢你!」我骤然变色,却还想假装一切如常。

「可是阿姨,你的身体为什么在发抖?」

「因为阿姨……」我还没说完,它猛地向前一探,直勾勾地瞪着我,脸上的黑气越来越重:「感冒了,所以觉得有点冷,对吗?」

在那双黄色眼睛的逼视下,我说不出话,惊恐地点了点头。

「哦,」它露出了玩味的笑,「阿姨究竟是怕冷——」

「还是在怕我呢?」

17

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完了!这下完了!

手掌撑地的时候,我的手触到了地上的一件东西。

刚才我放在地上的花!

我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将那束花紧紧搂在胸前!

与此同时,它钳在我肩头的手也如同触电般缩回!

仿佛川剧变脸一般,它邪恶的笑容急遽消失,转变成了愤怒和惊惧!

果然,它害怕迷迭香!

「阿姨,把它拿开。」它说,声音依然冷静。

我当然不会听它的话。

我把花死死护在胸前,坐在地上慢慢向后挪动。

「我叫你,把它拿开!」它的语气变得强硬,面容开始变化,一张男人的脸不时在小女孩的身体上闪现!那脸一部分是黑色,却长着许多红色的条纹,如同蜿蜒的血痕一般鲜艳可怖!

我终于支撑着站起了身,双腿还在发抖。

我顾不得回话,立刻抱着花向楼下逃去!

那东西的速度飞快,一下子便跃下楼梯,眼看就要追上我了!

我急中生智,拽下一把迷迭香,洒在我们之间的地上。

那东西果然停住了,在原地打着转,寻找突破口。

而我趁机逃出了楼。

我听见它在我身后大叫:「你跑不掉的!你已经是我的了!」

我哪敢回头看,两腿像上了发条一样一路狂奔。

跑了十几分钟,我才敢停下来歇息一下,确认它没有追来。

我这时才发现,情急之下,我把手机和帆布包都扔在了吴芷家门口,现在没办法打电话联系任何人。

所幸,我家也在这个小区,再走一段就能到。

现在的我,已经把和陈栎闹离婚的事情跑到了九霄云外。我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他,我们两个人一起商量,一定能找到逃过一劫的方法!

实在不行,我们就全家搬走,搬得越远越好!

我疯狂地拍打家门。

此刻已经是下班时间,陈栎打开了门。

他看到是我,而且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手中抱着一束被揪得七零八落的鲜花,吃了一惊。

「明丽,你这是……」

没等他说完,我便冲上去,抱住他大哭起来。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陈栎和婆婆把刚才发生的事详细描述了一番。这沙发是我和陈栎结婚之后我买的,还专门订做了沙发套,当时非常满意,我离家之后,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坐过了。我走后,婆婆便一直住在陈栎这,估计是帮忙出谋划策吧。

我讲完后,眼泪依然流个不停。

陈栎和婆婆对视一眼。

「你的意思是,吴芷的女儿是鬼?」陈栎终于打破了沉默。

我点点头。

「明丽,你最近有按时按量服药吗?」他的下一句话,击碎了我所有的期望。

我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不相信我?你觉得我是编的?」

陈栎也站了起来,伸手握住了我的胳膊:「走,明丽,我带你去医院。」

他和刚才的怪物握在了同一位置。

我一把将他的手甩掉。

我明白了,从我刚刚进门起,他们母子俩就觉得我不正常,觉得我彻底疯了。我现在说什么话都不可信,都会让他们更加相信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你不相信我,好,那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吴芷家?」我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亲眼瞧瞧,我到底有没有说谎!正好,我刚才把手机落在那里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我们所有人一起死!

陈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便向门外走去。

我知道他同意了。

18

站在吴芷家门前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又打起了哆嗦。

楼道里的迷迭香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也就是说,一旦屋子里的那东西冲出来,我和陈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还是走吧!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扯住陈栎的袖子,想将他向后扯。

陈栎没理会我,抬手敲了敲门。

「谁呀?」是吴芷的声音!

「小芷,是我。」我看到陈栎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谄媚的微笑。即使她看不到他,他对她说话的声音里也是带着笑的。我的恐惧慢慢变成了恶心。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歌里唱的果真没错。

如果吴芷一会就在你眼前被鬼吃掉,你会是什么反应?

我的心里突然涌动起一阵报复的快感。

我恨他们,也恨自己。

恨吴芷缠夹不清,恨陈栎把我当作将就。

也恨自己瞎了眼。

要是我们今天全部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可惜的。

只苦了孩子。

吴芷打开了门。

她家里的灯全部开着,十分亮堂,完全不似之前的模样。

「陈栎,陈太太,你们怎么来了?」她居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仿佛刚刚那个给我打电话、急得要死要活的人并不是她。

「你别在这装,你忘了刚才的事了?」

这个吴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现在又不害怕了?把我当猴耍吗?

「刚才什么事?」看着吴芷无辜的脸,我真想扇她一耳光。

「妈妈……」听到这个声音,我两腿又是一软。

猜猜从屋里走出来。

她抱着一只毛绒玩具,小脸蛋上挂着小绵羊受到了惊吓的表情,哪里还看得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她是装的?还是……这是真正的猜猜?

「明丽,别把孩子吓到了!」陈栎压低声音冲我说,然后笑容满面地跟吴芷和猜猜打招呼。

「没有什么事,打扰你们了,我们就是晚上散步,顺便路过,看看你们在新家过得习惯不习惯……」

「这里特别好,太感谢你们了……」吴芷也浅笑道。

我冷笑几声。感情我是在这给你们俩创造见面机会呢?

「吴芷,我今天必须跟你说清楚,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打的什么主意……」我话还没说完,陈栎就慌忙将我向外拉,还紧张兮兮地跟吴芷道歉:「你别介意,她最近脑子不好!」

我拼命挣扎,却完全拧不过他。陈栎一路把我拽到楼下,才恶狠狠地嚷道:「你在自己家丢人还不够,非要把我的脸全部丢光吗!你在这样闹下去,我们周围一个朋友都不会再有了!」

我刚想回骂,却听陈栎继续说道:「你不就是想离婚吗?好啊!我同意!」

我呆呆地看着他。

「让你早点清醒清醒,我们离婚,究竟是谁的损失!实话跟你说,这些年有不少女性向我示好,」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我,「可是,又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离过婚的疯子呢?」

说罢,他扭头就走,把我扔在原地。

我又哭又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19

我孤零零地回到父母家。

爸妈看我神色不对,忙问我怎么了。

我不答,反问阳阳在干什么。

「亏你还想得起你儿子!你最近光顾着闹,都没管过阳阳!」我妈责备地看了我一眼,「我怕阳阳孤单,去市场上给他买了两只小鸡,他现在正在阳台玩呢。」

「行,我去看看他。」

爸妈的房子是跃层,外边带个小院,阳台在二楼。我轻轻走上去,推开了阳台门——

儿子蹲在地上,背对着我。

「阳阳?」我叫了一声。

他的头像发条玩具一样扭转过来!

一只小鸡被他叼在嘴里,鲜血淋漓!

另一只则已经支离破碎,攥在他的手里!

他一下子跃到我面前,保持着背对着我的姿势,头却是转过来面向我的!

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黄光!

「妈妈,好吃的!你要来点吗?」说着,他就把那血肉模糊的死鸡往我面前送!

我吓得哇哇乱叫,一边伸手抵挡,可那死去的肉还是沾到了我的嘴上!

爸妈听到声音,冲上了楼,看见我和儿子扭打在一起。我妈当场就差点晕过去。

「明丽!你在干什么啊!」我爸把我们俩拉开。

我的脸上、手上、身上全是死鸡留下的血迹和内脏汁液。阳阳大哭起来。

「姥爷,姥姥,妈妈捏死了我的小鸡,还逼我吃下去……」

「丽丽,」我妈哭了起来,「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咱们去医院再好好看看吧!」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阳阳。

我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了。

这一切绝对不是我的幻觉。我没有病。

我惹上了什么东西,它侵蚀了我的儿子。

这东西和吴芷女儿身上的是同一个。

当天夜里,我无法入睡,一边提防着自己的门窗,一边注意外边的响动,生怕怪物再次发作,伤害我的父母。

我该怎么办?我一个普通人,怎么与这样可怕的东西对抗?

我真正的儿子,又去了哪里?他现在冷不冷,怕不怕?

一想到这里,我就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我听见窗外一阵轻轻的抓挠声。

我突然记起之前做的那个梦,吴芷和猜猜破窗而入,想要杀死我。

我不寒而栗。

声音没有停止。

我爬下床,清楚地看到窗外有个女人的身影。

正是吴芷!

20

「你……是人是鬼?」我惊恐地问。

吴芷扬起一个东西,冲我挥了挥。

是我的手机。

我打开窗子,她隔窗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知道你今天来我家了,我在家门口捡到了这个手机。」她说,「对不起啊,晚上的时候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吴芷压低声音,「当时它在旁边。」

我被她说动了。

「你挂掉我的电话后,我又到处查询,终于搞清楚了。」吴芷接着说,「那东西叫人面饕餮,以腐肉为食,一般喜欢在墓地、医院这些地方出没,可以寄生在人体内吃人。」

医院!难不成,阳阳也是在医院沾上的?

「你知道我之前的房东,一位老太太,前不久去世了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

「我怀疑是她去医院时,被那魔鬼盯上了!魔鬼把她吃空之前,又盯上了我的女儿。」

「它借用她的身体,骗我做出一系列傻事,最终寄生在了我女儿身上!」

老太太!我记起之前在医院见到吴芷和猜猜,那躲在花坛里的,可不就是一位老太太吗?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人是鬼?

我当时和她对上眼了!难道……她就是那时候,盯上了我?

我心头一紧,把最近在阳阳身上发生的怪事告诉了她。

「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了!」吴芷叹了口气,「陈太太,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现在为了孩子,我们先把个人恩怨放一放好吗?」

我点点头。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女人。

「当然。不要叫我陈太太了,就叫我明丽吧。」

「好的,明,我现在已经找到解决方法了。你和陈栎敲门的时候,我其实正准备动手。这东西寄生在人体内,但是我能感觉到,有时候它的意志会控制猜猜的身体,而有的时候我身边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只要在它的意识尚未显露时下手,它就无法反抗。我今夜就要干,你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你有办法?」我又惊又喜,「我只知道那东西似乎害怕迷迭香。」 

「没错,我也发现了,迷迭香、艾草、大蒜这些东西可以限制那东西的行动。」

我的胸中燃起一丝希望。夜色中,我蹑手蹑脚地出了门。阳阳和爸妈都住在楼上,没有听见他们传出任何动静。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我关上大门,和吴芷一起走出院子。

「其实,你和陈栎从我家离开后,我就一直偷偷跟着你。」吴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所以,你都看见了?」想到我和陈栎的大吵,我心里难受。

吴芷点点头:「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对陈栎没有一点念想,这件事是他不对,我真的没有想到他是这种人。明,原谅我,好吗?」

我叹了一口气。现在不原谅她,又能怎么样呢?

「说说你的计划吧!」

吴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石头:「这是我花重金从一位高人那里求来的,是圣母的石刻小像,可以镇住一切恶鬼。我今晚做饭时,在粥里加入了安眠药,现在那东西睡得正死。只要将这枚小像放在她的心口,然后……」

我听完大骇:「这能行吗?」

如果这个计划不成功,可就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啊!

「我已经向高人请教过了,这个方法绝对没问题,反倒是拖延会害了孩子。我知道你有疑虑,正常人都会这样。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只有亲眼见到过邪门事的人,才会相信这种方法,没见过的人只会当我疯了,然后阻止我,把事情越搞越糟。」

我想了想陈栎的反应,表示认同。

「你可以不动手,只在旁边看,我的行为我会自己负责。如果我成功了,你也可以对你的儿子实施。到时候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动手。」

吴芷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没理由再反对。

我们摸黑进入了吴芷的家,潜入卧室。吴芷划着一只火柴,借着火光,我看见猜猜静静地睡在床上,四周铺着艾草,房间内摆满了蜡烛,构成奇怪的图形。

吴芷把火柴盒丢给我,自己开始弯腰点蜡烛。我忙不迭擦亮一只火柴,也帮忙点了起来。

所有蜡烛都点亮了。我退到卧室门口,屏住呼吸。

吴芷爬上床,掏出石刻小像,放在她女儿的心口!

那小像如同水蛭见血,深深地扎进了小女孩细嫩的皮肤里!

猜猜终于大叫着惊醒了!

「妈妈!妈妈!我好疼!」她的声音里满是痛苦。

我捂住了嘴巴。

吴芷似乎并未产生任何情绪波动,而是拔出放在床头的利刃,狠狠地扎入了女儿的肚子!同时,她口中喃喃:「求求圣母,祛除邪魅,让猜猜回来吧!」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冲过去制止吴芷疯狂的举动,却惊愕地发现,女孩扭曲的脸瞬间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的脸,随后又切换成了另一张脸……

所有的脸都在尖叫:「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啊!放过我吧!」

「不,你在撒谎!」吴芷一边全力地向下捅刀,一边吼道,「这些全都是被你害死的人!」

果然,吴芷是对的。若非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能相信。

她一个用力,只听那东西一声惨叫,身体僵直。这叫声如此凄厉,我甚至感觉它穿透了我的鼓膜。刹那间,屋里的所有蜡烛齐齐熄灭!

我连忙扶住墙,打开了灯。

吴芷气喘吁吁地坐在床上,衣服已经被汗湿透了。那女孩双目紧闭,僵死在床上。

突然,女孩的两眼同时打开!

「小心!」我叫道。

「妈妈?」听到女孩的呼唤,我愣住了。

如此清脆甘醇的声音,似乎并不是鬼所能发出的。

「猜猜,我的女儿!」吴芷回过神来,抱住了孩子,两人一起大哭起来。

我看见窗外,天亮了。

21

早上,我和吴芷、猜猜一起吃了早饭。

我看着恢复如常的猜猜,又是欣慰,又是感动,对吴芷哪还有恨,只剩下钦佩。

我很难想象,自己能对孩子下这样的狠手,哪怕心里知道是在救孩子,我也是万万不能够!

吴芷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明,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帮你动手。」

我握住了她的手:「我同意的,请你一定要帮我。我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才好……」

「口头同意可是不行的。」吴芷笑道,「你知道吗,这是一场驱魔仪式,一般必须血亲亲自进行。如果要邀请外人,那须得让参加仪式的外人和孩子,同时吃下你的头发、指甲、血液之类的东西,这样才能把三个人连接在一起……」

「这太难了!」我毛骨悚然地摇了摇头。

「比起亲自下手,这才不难!对了,我想起一间重要的事。」吴芷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恶鬼在占据身体之前,一定会找你签订一个约。你签过这东西没有?」

我签了!我一阵焦急和恶寒,忙把之前和猜猜签订协议的事情一股脑告诉了吴芷。

「别慌,这张纸现在肯定就在我家。我们得把它找出来烧掉!」

我和吴芷找了许久,终于在猜猜的书包内侧发现了那张沾有我手指血迹的纸条。我颤抖地拿着这张纸条,在厨房的灶台上把它烧得一干二净。

看着这张约定化成灰,我和吴芷都松了一口气。

「好了,现在最重要的一环被我们搞定了。接下来,你只需要……」

我和吴芷细细商量了接下来的对策。事不宜迟,我必须趁早把这饕餮也从阳阳身上驱走。

我从吴芷家走了出来,心里推敲着行事的步骤。忽然,一个身影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中年女人,约摸比我大十几岁的样子。

「你面带黑气!」那女人厉声说道。

「什么?」我吃了一惊。

「你刚从那里出来,不是吗?」女人冲吴芷家的方向扬了扬头,「你大祸临头了!」

「你是谁?怎么回事?」我不解地问。

那女人四下张望了一番,低声道:「我是业内有名的通灵者。走,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说。」

我表示拒绝,神婆从提包里掏出了一沓照片。

我扫了一眼,立刻别过头去。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血肉模糊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扯烂了,倒在草丛里。

「可怕吗?这是我的师妹,」神婆说, 「师妹能力很强,虽有些贪财,但也不至于招此大祸。」 我同情地看着她。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变色。

「想知道是谁干的吗?」

「就是缠上你儿子的那个东西——人、面、饕、餮。」

她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个让我害怕的名字。

我和神婆坐在了我和陈栎相识的那家西餐厅。

「师妹死后,师父非常心痛,但她正在修行途中,实在不便打断,便让我先来探查此事。」神婆饮了一口咖啡,「我一路追查到此,锁定了一些目标。」

「是我儿子?是那个小女孩猜猜?」我急切地问。

神婆没有直接回答。

「你知道吗,人面饕餮是一种鬼兽。它像狗一样,是被驯化的。」

「你是说——」我屏住了呼吸。

「没错,它一定有主人,且听令于主人。所以,比它更危险的,就是它的主人。」

「那么,它的主人是谁?」

「我现在还不知道,它的真身在哪里。」神婆说,「但是我刚调查完附近的一所小学。我发现,有一个班的孩子全部都有问题,而你的儿子,正在其中。」

我想起那天去学校接儿子时,看到孩子们鱼贯而出的画面,逐渐相信了神婆的话。

「我顺着这一条线一路查下去,就找到了已经深陷其中的你。」

「我认为,饕餮和它的主人通过附身在人类身上进食。但是,我在这些孩子身上看到的魔鬼的灵体非常微弱,似乎只是一些碎片。所以,我的推测是,它们的野心越来越大,变得急不可耐了。」

「它们不满足于一次只附身在一个人身上,而是分裂出许多灵体,一次性占据多个身体。」

「太卑鄙了!」我又害怕,又愤恨。

「但是这样对我们也有好处,」神婆说道,「它们把自己的灵体分裂出去,本体必然会削弱。只要我们一举击败本体,其他的灵体碎片也就土崩瓦解了。」

「我们已经击败本体了!」我高兴地把昨天夜里吴芷做的事情讲了一遍,「我想人面饕餮的本体就在猜猜身上!现在猜猜已经恢复正常了,那我的儿子也已经好了,对吗?」

神婆却面色如土。

「你被骗了!」半晌,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这个仪式明显不是驱魔仪式,而是降灵仪式!」

22

「我现在还不清楚这个仪式的原理,」神婆说,「但是很明显,这个仪式的目的,就是让母亲亲手献祭自己的孩子!」

「天啊,难道吴芷被那个所谓的『高人』给骗了?我得赶紧打电话告诉她……」我刚掏出手机,就被神婆一把按下了。

「先别急。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如你所说,那个『高人』骗吴芷献祭自己的孩子,很有可能那个『高人』就是人面饕餮的主人……但是,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我屏息聆听。

「吴芷本身就是主人!她和人面饕餮联手为你演了一场戏,为的就是让你如法炮制,再献出你的儿子!」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会?吴芷很好……」说着,我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都一股脑告诉了神婆。

神婆突然比了一个「别说话」的手势,把我的手机拿了过去。她从包里掏出几个小工具,把手机壳撬开了。

「看见了吗?」她没有出声,只是做着口型。

我看见了。

我的手机里,安装着一枚窃听器。

我仿佛劫后余生,一身冷汗。

神婆小心翼翼地将窃听器取了下来。

「如果吴芷有问题,这一切就说得通了。」确认安全后,她才接着说,「根据你所说,我猜测,饕餮的主人先附身到了你提到的那个前房东老太太身上,把老太太吃干抹净,然后转到了吴芷的身上,通过她残害学校里的孩子们。吴芷曾经咨询过我的师妹,导致师妹被视为眼中钉而被害。因为你最近频频出现在吴芷眼前,所以它把你当成了下一个寄放本体的目标。」

「可是,吴芷刚刚还在帮我啊……她帮我找到和饕餮签订的契约,然后烧掉……」

「你有所不知,阴间的东西,在阳间并不会生效。」神婆凝重地说,「血字据,需要烧掉,才能传到阴间……你说纸上连你的名字也没写,可见在人间,那只不过是废纸一张!」

「你早上还在吴芷家吃饭,谁知道她给你吃了些什么东西,有没有头发一类的咒引?」

我方才明白过来,眼泪簌簌而下。

「但是也不要慌,事情还有转机。」神婆拍了拍我的背,「你知道吗,其实鬼并不像大多数人以为的那样,吃的是人肉。」

「啊?」

「它们赖以生存的,是人类的负面情绪。否则,它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欺骗你,而不是一口把你给吞了?还不是为了把你逼入绝望,创造附身成功的最后条件?你想,为什么人面饕餮能杀死我的师妹,却没有吃掉她的身体?正是因为它骗不了她!」 

我止住了哭泣。

「所以,坚强点,一定要挺住。不管怎么样,你的心理防线一定不能失守。别哭了,再想想,你这里还有没有什么能用的线索?」

我绞尽脑汁,追忆着蛛丝马迹。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眼前一亮,「吴芷之前曾经给我老公发过一封邮件,标题是什么『你收到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邮件上是怎么说的?这很可能是真吴芷死前发出的最后一个信号!」神婆的眼睛也亮了。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邮件被我删了……我当时以为她要勾引我老公……」

神婆的表情显而易见地变得失望。

「但是!邮件删除后应该会在垃圾箱里存一段时间!」我连忙说道,「只要我老公没清理,那封信应该还能拣出来!」

「好,我们现在就看看!」

23

我借口商讨离婚事宜,约陈栎在这家西餐厅见面。神婆则坐在隔壁桌,假装独自喝咖啡。

陈栎本来推说有事,我装作可怜的样子,哀求道:「我们在这家店认识,如果非要做个了解,我希望也是在这里。」

陈栎似乎心软了,答应过来。

我今天的态度极好,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有所缓和。我出示了一份刚刚从网上找来打印的离婚协议,让陈栎掏出手机来拍照留底。他拍完后,顺手就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菜来了。我专门点了需要用手抓的三明治和塔可,就是为了趁机建议:「陈栎,你先去洗个手吧,我在这看着东西,我们之后边吃边聊。」

不出意料地,陈栎起身去了洗手间,将手机留在了桌上。

我一把抓起他的手机。陈栎已经改掉了我当时监管他设备时,我设置的手机密码。我当时把他所有的密码通通设成了我的生日。但是他忘记了删掉我当时录入的指纹。我顺利打开他的手机,点进邮件——垃圾箱——果然还在!

我露出了激动的笑容。神婆也凑过来,和我一起阅读这篇邮件。

陈栎,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你或许很难相信这一切,但看完这封信后,千万千万不要相信你现在看到的那个我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最近经历了什么。

你帮我介绍的那个神婆告诉我,有一种非常可怕的神,叫作千手圣母。她长期得不到供奉,所以就和她的坐骑——人面饕餮一起出来招摇撞骗。她之前和饕餮分别附身在了我的女房东和她的丈夫身上,现在房东丈夫已经被吃光,所以她又让饕餮附身在我女儿身上,自己则想钻入我的体内。附身的方法非常复杂,需要确定一个邀请人,和她签下血字据,再让卷入这件事的人吃下邀请者的头发,然后在被附身者四周摆放油灯。摆放的方法是先围一个圈,两侧伸出两个三角形。这个符号似乎就是千手圣母的符号!之后,邀请人必须将圣母的石头小像放在被附身者的心口,同时大声祈祷或者播放祈祷的音乐,再用到刺进被附身者的身体!

打下这些字的时候,我的心无比疼痛,因为我就是这样,亲手断送了我女儿的生路!还好,我已经烧毁了之前和她签订的字据。明晚,我会孤注一掷,使用神婆死前告诉我的救命方法。我会准备一头猪和一只羊,用艾草围住变成房东太太的千手圣母,然后念她的真名,让她动弹不得,然后祈祷,说我是她的信众,要向她供奉猪和羊,请她保佑我和女儿的安全。然后,我会和她签订一份新字据,之后将神婆给我的刀扎进她的肚子!

这封邮件是定时发送的。如果我成功杀死了圣母,我会撤回这封邮件。但如果你收到了这封邮件,请不要来找我当面确认,因为我一定已经死了!!!!!这说明,我失了手,或者,我做的一切都不管用!!!!!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如果我不是我,相信你一定会发现。无需为我报仇,你干不过她的!快跑吧,带上老婆孩子!她已经见过你了!!!!!

又,附件是神婆寄送给我的千手圣母像。

读到这里,我和神婆都面色煞白、呼吸急促。我颤抖着点开了附件里的图片。

那是一张神像的照片,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盘腿坐在一头猛兽的背上。猛兽长着一张男人的脸,长着一双黄色的眼睛,皮毛呈黑红两色,额头上是金色的符号,和吴芷所描述的灯阵形状相同,也和我昨天见到的蜡烛阵如出一辙。圣母的面容漆黑,五官只是简单的白色线条,巨大的胸部和肚子圆滚滚地垂落下来。

画的正上方印着《千手圣母像》五个大大的金字。

原来,饕餮的主人就是她!

神婆的推理被证实了!

而吴芷遇到的那个神婆,想必就是这个神婆的师妹了。

「你们在看什么?」我和神婆看得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注意,陈栎已经从洗手间回来了,阴沉沉地盯着正在翻他手机的我们。

24

「好啊,明丽,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陈栎怒道,「我以为你想通了,客客气气来跟你谈,没想到你又是来算计我的,还带了个帮手!你以为你能从我手机里找到什么证据?」

「陈栎,你误会我了!」事已至此,我只能摊开了说了。

我把手机递换给他:「你自己看,你心尖上的吴芷亲手写的,你信不信?」

陈栎目光一凛,马上接过手机,读了起来。

「这是吴芷发给我的?我为什么没有看到?」读罢,陈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被我删掉了。」

「你竟然擅自删我的邮件!」陈栎怒道。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把前因后果都跟他讲了一遍,强调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救阳阳!」

「不,我不相信你的鬼话。」陈栎用食指指着我,「你以为你装神弄鬼地抹黑吴芷和她女儿,再弄一封徦邮件,我就会任你摆布吗?一直以来,不正常的就是你!」

我们对话的这段时间,神婆一言不发,而是用小勺蘸着咖啡,在一方卫生纸上画着什么图案。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一个圆,左右伸出两个角,正是吴芷所描述的那个圣母的专属符号。

「你看这个图案像什么?」神婆问。

「像什么呢?」我陷入深思。

「像眼睛。」神婆说。

「确实有点像。」我也看出来了。

「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知道了饕餮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千手圣母……」神婆略微沉吟,「不,我不相信这种说法。那东西的路数如此邪恶,怎么可能是神?我猜,吴芷生前最后得到的这些消息,应该是这个所谓的『圣母』故意透露给她的。你想想看,她最后做的那一套仪式,其实和之前给她女儿举行的降灵仪式并无二致。很显然,她是又一次上当了!」

「也就是说,她最后做的这一切都不管用……艾草也不管用!」如果艾草不管用,那迷迭香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之前猜猜假装害怕迷迭香,想必是做给我看的。即使我当时没有带花去,她也一定会找到其他方式放过我,目的就是为了骗我心甘情愿地在儿子或自己身上举行这个邪恶的仪式!我再一次深深体会到了,自己一度离危险有多么近!

「怎么办?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它了吗?」我急迫地问。

「眼睛……肚子……」神婆喃喃,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关键就是眼睛!你想,那个『圣母』让吴芷去扎她的肚子,显然说明肚子并不是她的要害!你看这张肖像画,『圣母』的脸为什么画得如此简易?」

「为什么呢?」我入了神。

「很可能是因为,她脸上戴着一个这样的面具!她为什么要戴面具?很可能是因为她要遮蔽自己的要害!她的要害,或许就是眼睛!」

我觉得很有道理,却听陈栎在一旁冷笑了几声。

「你一边口口声声说吴芷描述的这些做法都是错的,却又根据她提供的图片来推理,你自己不矛盾吗?」他质问道。

「小伙子,」神婆语重心长地说,「假的信息里,往往会混进一部分真相。」

「哦?你的意思是,这个『圣母』主动把自己的画像提供给吴芷,方便她认出自己的身份?」说罢,陈栎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对着我说,「我最后好心劝你一句,不要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否则有的是好果子吃!」话音未落,他便扬长而去。

「没关系,」神婆看我神色有异,忙劝道,「不相信也是常事。你知道吗,骗人的时候为什么要半真半假?」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我的妹子,」神婆感叹了一声,「假的东西只有混在真的里头,才更能让人相信啊。」

25

因为不能确认自己的推论是否准确,神婆表示要先咨询一下师父,再与我商量。

我又给陈栎打电话,逼他发誓千万不要把我们今天商量的内容转告给吴芷。陈栎不耐烦地说:「你以为我乐意去传你说的那些疯话?我还嫌不够丢人吗?」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圣母」很可能已经知道神婆的存在了。神婆叮嘱我,一定要敷衍吴芷,继续表现出只信任她而不信任其他任何人的样子。她甚至又将吴芷安放在我手机里的窃听器安了回去,以表现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神婆走后,我回到了爸妈家。手机里有窃听器,我觉得膈应,就放得离自己尽量远。兀自发呆时,吴芷的电话打来了。

我意识到,或许吴芷已经起疑了。上午离开时,我对她的计划表现得十分热心,甚至是急不可耐,按理说不会一直拖到现在都不主动联系她。

我真希望她能自己挂断,但铃声却顽固地一直响。

我只好不情愿地接起。

「明,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吴芷自然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我……我还没准备好……」我支支吾吾地说。

「你可以等,但孩子却等不了啊!」吴芷说,而后话锋一转,「或者,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今天你从我家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没什么事啊。哦,对了,」我转念一想,吴芷很可能已经通过窃听器知道了我和神婆碰面的事。此时我如果隐瞒,反而显得我对她起了疑心,不如我自己吐露出来,「我遇到一个骗子,非说我脸上有黑气,胡言乱语的,其实就是想骗钱。我把她给打发走了。」

「竟有这样的事!现在的骗子,可太精了!」吴芷评价道,「好吧,明,你再考虑考虑。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你有需要时,不要有顾虑,一定要来找我啊!」

挂掉电话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天过得格外漫长,好在神婆没有让我等太久。

「我之前的判断应该大致是准确的,不过,师父辨认出了那东西的真实身份。」神婆说,「坊间将她称为『鬼母』。每吃掉一个人,她的力量便会增强,就会多长出一只手。画像上她已经拥有一千只手,说明她至少已经吃了一千个人了!」

「幸好,她为了迅速扩充力量,把自己的灵体分散了。如果要干掉她,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师父和我商量出的对策是,你借口为孩子驱魔,邀请吴芷来你家,而我藏匿在你家里的某处。」

她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这些是我从师父修炼的寺庙里带来的梅花灯,经过了师父加持。我们就按照鬼母的仪式要求,摆成眼睛形状。但是,一旦鬼母和饕餮进入中间的圆圈,他们的身体就动不了了。」

接着,她从提包里掏出一些卷轴:「这是一些书法作品,师父在个别字上做了手脚,可以降低鬼母对周围环境的灵敏度和反应速度。」

她又从提包里掏出两把细长的手刺:「这是师父给的梅花刺,比较轻巧,不需要很大的力度,但是可以轻松刺穿任何邪物的身体,比较适合女性使用。我们两个一人一把。仪式中,鬼母让你祈祷的时候,你要反复默念「我希望鬼母去死」。等鬼母和饕餮都进入灯阵,我们就分别将他们刺穿。我刺鬼母的眼睛,你刺饕餮额头上的眼睛符号!」说着,她就分给我了一把。我挥舞了一下,确实感觉轻盈好用。

我和神婆又商量了一会,拉开房间门准备送她出去,却发现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趴在门外偷听!

我妈猝不及防,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只好简单介绍了一下,称神婆是我的朋友,然后将她送了出门。

在室外,我当着神婆的面给吴芷打了一个电话,请她明天来我家帮我和阳阳举行仪式。

我爸妈明天会去参加老年大学的活动,正好为我们的计划提供了方便。

26

第二天早上,我一醒来,便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

我的床四周,居然围满了人!

我爸妈、陈栎,甚至还有精神科的许慧琳和两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怎么回事?你们要干什么?」我惊叫起来。

「丽丽,你别怪我,我昨天看到你和那个怪人神神秘秘地说话,又拿了一堆奇怪的东西放在家里,实在是担心你有什么过激举动,就给陈栎打了电话……」

我看向陈栎,他的手中竟然拿着我那只梅花刺!

「明丽,你是不是打算用这个武器伤害吴芷?」陈栎语气沉痛,「还有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是想要给她下咒吗?」

我顺着他的眼光向地上装梅花灯和书法卷轴的纸箱子看去,却震惊地看到,那些东西都被毁了,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

「这是谁干的!」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指着地。

「是我,」没想到,我爸竟然义正词严地站了出来,「不许你整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我们家里还有孩子呢!」

我急得眼泪夺眶而出,冲下床来,心痛地看着被撕毁的卷轴和被敲碎的梅花灯。

「完了,全完了!」我喃喃道,转身扑向陈栎,想去抢他手里的梅花刺!

两名工作人员一拥而上,把我架住了!

「明丽,你还是跟我去医院好好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吧,你最近连班都没有上,护士长已经在考虑辞退你了。」许慧琳说,「咱们早发现、早治疗、早康复,或许还能保住工作!」

现在所有人都认定我是疯子,再反抗也没有用。

「好吧,我跟你走。」我停止了挣扎,「等我收拾一下住院的东西。」

两名工作人员看我平静下来,便松开了我的胳膊。我假意收拾东西,拿到了手机,悄悄给神婆发送了一条短信「来家救我!」

我一边缓慢地整理,一边向门边移动。

趁所有人不备,我猛地打开门,向外一溜烟冲去!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大喊着追赶我!

我跑出院子,外面一辆黑色的车鸣了两声笛!

神婆来得太及时了!

我拉开后座门,一下子跃了进去。车子立刻启动,飞速向前开走了。

我从车后窗向后望去,陈栎、许慧琳等人追了一段,实在追不上,只好作罢。

「太危险了!」我终于能喘口气了,「真的谢谢你!」

这时,手机上弹出一条短信。

「我到你家了,你在哪儿?」

是神婆发的。

我不是已经在你车上了吗?

我抬头向前看去。

吴芷一边开车,一边回过头来冲我微笑了一下。

「不用谢。」她说。

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猜猜。

27

「是你?」我大惊失色。 

「怎么样,够朋友吗?」吴芷回头,娇俏地冲我眨了眨眼。

「你怎么知道?!」

「你最近好像交了新朋友呢,都和我生疏了!」她用抱怨的语气说,「甚至怕我偷听你们说话,连手机都总是放得远远的……不过,我还是听到了——你妈听到你们对话后,给陈栎打电话的声音!」

说罢,吴芷发出一阵疯狂而尖利的大笑!

「听说你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当然非常着急,连夜就赶过来,在门口守着你了!怎么样,感动不感动?」

我扳动车门把手,想要跳车逃跑,却发现车门早已经被锁了!

「怎么,刚逃出来,就想甩掉你的好朋友啊!猜猜,去后边陪着阿姨!」吴芷一声令下,猜猜就从副驾驶的位置上跃到了我的肩膀上,双腿紧紧夹住我的脖子,像枷锁般紧紧箍在了我身上,然后一把夺走我的手机,向车厢前部扔过去!

吴芷头也不回,伸出左手稳稳地接住了手机,打开车窗,轻轻抛了出去。

「你们想干什么?」我大叫。

「没什么,邀请你去我家坐坐!顺便,你不是想要找陈栎出轨的证据吗?」吴芷轻笑两声,「一会儿,我就给你证据!」

我还想说话,猜猜猛然捂住我的嘴,我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猜猜骑在我身上,身体虽轻,但手却力大无穷。我在她手下仿佛鹰爪里攥着的小鸡。我就这样被钳着进入了她家的卧室。卧室里的窗帘是拉着的,地上摆满了香薰蜡烛,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图案,散发出糜烂的甜美气息。墙上挂着邪恶的字画。。

吴芷掀开桌布,将我和猜猜一起推到了桌下!

「你知道陈栎为什么这么着急,把你送进精神病院吗?」她举着桌布,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的嘴被猜猜捂住,发不出声音,只能恨恨地瞪着她。

「因为摆脱了你,他就能来见我了!」吴芷「哈哈」大笑。

陈栎……要来见她?我的心中刺痛。

我一直以为陈栎只是对前女友无法释怀罢了,没想到他竟会有这样的居心!

我挣脱了一只手,试图掰开猜猜。吴芷从桌上拿起一把美工刀,狠狠地将我的手钉在了地上!

我连叫都叫不出来,疼得眼泪夺眶而出!

吴芷抿嘴一笑,轻巧地说声「抱歉」,就将桌布盖上了!透过桌布,我能隐隐约约看到她将外衣脱下,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色蕾丝睡裙穿在身上,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绿色丝质睡袍。换好衣服后,她回到书桌前坐下,故意伸脚在我身上踢了一下,然后开始描眉画眼。

「你就在这里好好欣赏吧!」她有意说给我听。

我被猜猜控制,手又被钉死在地,只能默默流泪。

吴芷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甚至精心布置,让我在桌下观看?

难道就是以折磨我为乐?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神婆的话!

鬼母要吸食的,是我的负面情绪!

她这样做,是想让我陷入绝望,以达成仪式所需的最后一个条件!

只要我不难过,她也奈何不了我!

神婆现在应该已经发现

想到这里,我尽量平复情绪,调整了手的姿势,让自己不去在意手上的痛楚。

猜猜感受到了我身体的松弛,似乎有点惊讶。我不去理会她,任由她像刑具一般挂在我的脖子上。

终于,门铃响了。

吴芷慵懒地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28

「怎么才来呀,陈老师?」我听见她的语气中带着三分责怪,七分娇嗔,「陈老师」三个字说得软绵绵的,似乎在撒娇。

「不好意思小芷,我刚刚耽误了……」果然是陈栎的声音!这个无耻之徒!他看到吴芷的穿着打扮会是什么表情?是吃惊,还是羞涩,或者是激动?

我不生气!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早就不爱他了,我不生气。

「是明丽的事情吗?」吴芷问。

「是,明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最近确实不正常,又仗着自己是护士,抗拒去医院。早上我请了精神医生来家,没想到她竟然跑出去了,现在也没找到……」我听出陈栎的声音已经结巴了。混账!

「所以,你就打电话想取消和我的约定,对吗?」吴芷反问。

「实在不好意思,但是我最后还是决定过来。明丽最近应该没少找你麻烦,我代她向你道歉。」

「哦,那你想怎么跟我道歉?吴芷用手勾着陈栎的领带,把他从客厅领到了卧室。

这是鬼母吗?这是狐狸精吧!陈栎这个狗东西,居然木呆呆地跟着过来了!

看着拉上的窗帘和满地的蜡烛,他好像意识到了即将发生些什么。

不,我不生气。我不过是看戏罢了,有什么可生气的?

「明丽给我惹了那么大麻烦,你就口头说说,就算了?」吴芷从我藏身的桌上拿起一瓶酒和一只玻璃杯,往杯子里倒了一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栎,把杯子递了过去。

「自罚一杯,是要的吧?」

不要喝!我在心里大喊!谁知道她往酒里加了些什么东西?万一是头发一类的,今天我们俩都别想活着出去了!

陈栎的眼神一直落在吴芷身上,就没挪开过,似乎是看傻了。他愣愣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蠢货、傻子、负心汉!我在心里狠狠骂着。

「好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走了。」吴芷接过杯子,抵在下巴上,眼睛瞅着陈栎。

「哦,好……」陈栎好像一直没回过神来似的,真的转身要走。

吴芷突然拽住他的胳膊,一下子将他推到在床上,自己也顺势趴在他的身上!

我已经在心里把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个遍。

「我让你走,你就真的走啊?」吴芷情意绵绵地问。

她伸手在床头的 CD 机上拨弄了一下。浪漫的钢琴曲在整个房间流转。

「陈老师,你不是一直想听我上课吗?要不今天,我专门给你上一节,只为你一个人。」吴芷趴在陈栎耳边,轻轻说道。

这是什么曲子?我没有听过,但是能体会到不对劲!这是不是就是邮件里提到的,祈祷的音乐?

我想起神婆的话,在心里念道:「我希望鬼母死!我希望鬼母死!」

我能感受到猜猜贴着我的身体剧烈一震,仿佛知道我的心底所想,并受到了冲击!

没有从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情绪对吗?我在心底冷笑一声。

去死吧!

突然,我看到床上的陈栎翻身在上,将吴芷压在了身下!

「还是我来吧。」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啊,你想了这么多年,终于得逞了是不是?

陈栎弯下腰亲吻吴芷,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则去解自己的裤子。

我不想再看了。

我闭上了眼睛。

然而,石破天惊的惨叫却让我的双眼立即睁开!

陈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势剥开了吴芷的头皮,另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从我那里拿走的那支梅花刺,狠狠地扎在了吴芷的脸上!

那石刻的面具竟然瞬间四分五裂,鲜血从中泵出,喷了陈栎一脸!

吴芷和猜猜同时爆发出惨叫,声音震天!猜猜立刻向被抽走了发条的娃娃,浑身的力气瞬间松了下去。我伸手一拨,她便从我身上掉了下去!

「你,害,死,了,小,芷!」我听见陈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对床上的鬼母说。

我知道,得救了。

29

那几天,「小学教师杀人案」占据了本地热搜的第一名。小学女教师吴芷被一直爱慕她的大学同学、同事杀死在教职工宿舍的床上。此案作案因手法凶残、案情猎奇而被热议。根据媒体报道,陈栎的相识纷纷表示诧异,不相信如此老实本分的人会犯下这样的罪行。

只有我站出来为陈栎作证,向警方讲述了整个案情的经过。但由于我留下了精神科问诊记录,上面写着我曾经产生过幻觉,没有人相信我的证词。而神婆早已不知所踪。

我去警察局探望陈栎的时候,他瘦了许多,形容憔悴。

我问他后不后悔这样做,他说不后悔。

我又问,他是怎么确定那不是吴芷的?

他说,真正的吴芷不会这样放荡。

所以,他之前怎么也不相信,却在吴芷打电话邀请他去他家的那一刻动摇了。

于是,他就带上了梅花刺,决定亲自去做最后的判断。

我接着问他,那你在她家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动心?

他没有说话。

我不再问了。

我告诉他我会收养猜猜,和阳阳一起抚养长大,然后便起身离开。

神婆去哪儿了呢?一定要找到她啊。我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边数数。

「一,二,三,四,五……一千零一,一千零二……」

「丽丽,你在嘟囔什么?」我妈在警局门口叫住了我。

她脸上写满了担心。

陈栎居然是杀人犯,这件事让她深受刺激,估计好一阵儿才能缓过来了。

我冲她笑了一下。

「没什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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