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款致命社交软件在校园中疯狂下载。
「一念」APP 使用规则。
【不要通过任何人的好友申请。】
【不要在任何场所暴露你的账号 ID。】
【不要观看管理员的好友圈。】
违反规则的代价是永远消失！
抹除所有存在过的痕迹，甚至于，记忆。
1
这个交友软件，很奇怪。
寝室内，我看眼前名叫「一念」APP 的简洁界面与使用规则，
没来由，泛起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我叫秦幼，今年大三。
许是因为遗传的原因，我在半年前，确诊了轻度人格分裂。
那阵子，总感觉有一个很吵闹的人格，试图侵占我的大脑。
于是确诊后，我准备退学修养。
可就在今天上午，一个长着张笑脸的男人，来我们学校推广一款 APP。
每个注册的人，能领足足 5000 块钱。现金。
不用说，几乎全校的人都跑去注册了。
我退学在即，更需要钱，也去下载注册了 APP。
等回到寝室后，我翻着手机。
「一念」的帖子广场上，同学们都在兴奋讨论。
「白拿五千块钱！这 app 太有钱了吧！」
「想叫朋友坐高铁过来捡钱，结果破手机打不通电话了！恨！」
「为啥不建议暴露账号 ID？这软件是不是专门线上约 P 的啊~~」
「听规则的话！不要看管理员好友圈！听规则的话！不要看管理员好友圈！！！」
2
潮水般的帖子中，有一条吸引了我的注意。
不要看管理员的好友圈？
为什么？
我又检查了一下软件的界面。
此时，我只有一个好友，就是「管理员」。
上述的规则，也是「管理员」通过私信的方式公告的。
点击管理员的灰色云朵头像进去，果然有好友圈的选项。
犹豫再三，我还是没有点击。
而是返回广场，找到了那条帖子，点进去发布者的主页。
他的昵称，叫做「夜烟云」。
然而，点开他主页的一瞬间，
我明明身处夏天的闷热寝室之内，背后竟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发布者最新发布的好友圈，只有短短一行字。
「我们是蚂蚁！我们是蚂蚁！我们是蚂蚁！」
他就像疯了一样。
好奇心作祟，我准备再翻下去。
手机，却震动起来。
返回软件主页，竟是管理员发来的公告。
【软件更新首轮测试任务：用户需要在一小时内添加五名好友。】
通过主页添加，需要用户同意；
通过搜索玩家账号 ID 添加，无需通过用户同意。
【首轮测试任务倒计时开始：59 分钟】
【结束时间为 29 日 13：00】
【一念 1.0.1 版本，参与人数：842 人。】
3
这到底是什么鬼？
我很烦躁，有种被软件控制的感觉。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 12：05。
是错觉吗？今天的时间走得比平时快许多。
我收回目光，手指不停上下划着手机页面。
我不加好友又能怎么样？
更何况，什么破软件，添加好友的功能还需要测试？
我心里腹诽。
脑子却不安分地隐隐作痛起来。
联想到「夜烟云」发布的动态，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规则二要求不要通过任何人的好友申请，所以我不能被添加。
至于被添加的后果如何，我现在还不知道。
但直觉告诉我，不能冒险。
脑子疼得厉害，我翻找止痛药的同时，一只手控制不住刷着手机。
突然，广场上出现一个新的热帖：
「我的 ID 是 4998，大家都来加我啊，我看看是不是能挣更多钱！」
那个人，用了自拍头像，竟然是和我关系不错的室友。
她叫江云苗。长相可爱，为人单纯。
虽然家境不好，但一直在勤勤恳恳地打工。很阳光的性格。
糟了，一旦有人知道她的 ID，她就一定会被很多人添加好友。
而且，不必申请她同意。
那么，也就是说，江云苗现在已经违反了软件的规则……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我们是蚂蚁！我们是蚂蚁！」
我的脑袋里仿佛响起了夜烟云的「声音」。
凄厉的，尖锐的「声音」。
我捂住耳朵，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4
我抛开思绪，决定继续去翻看「夜烟云」的主页。
他发了密密麻麻的动态。
我直接拉到最后，从最早看起：
「管理员的好友圈用了 VR 技术吗？怎么这么真实？」
「我感觉脑子好像被从身子里挤出去了，你们看那个管理员的好友圈了吗？」
「好可怕，你们快去看管理员的好友圈，这款软件没人审核内容吗？」
「好怪！你们到底看没看到？那些都是什么东西？它们一直就活在我们身边吗？」
「太多了！太多了！那些东西……不对，我明白了！那些……就是一个东西！是连在一起的！」
「天啊……」
「不要去看管理员的好友圈！」
「我好像闯祸了。不确定，再看看。」
「真的。它……好像看到我了……哈哈哈……」
越向前翻，这个人发的动态越发语无伦次。
我看得头越发疼痛，仿佛快要爆炸。
江枫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显然也是违反了规则的，她也看到了什么吗？
江枫那么善良，千万别出事啊。
我忍痛去翻广场的动态，却发现，江枫的动态已经被淹没了。
我茫然地抬起头，寝室里空荡荡的。
宁静，又死寂。
只有钟表转动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我这才注意到，分针已经指向了 12：30 的方向。
我只有不到一半的时间了。
咚咚咚！
猛然间，有人敲响了门。
下一秒，往常查寝的一个学姐走进来。
她挂着一副兴高采烈的笑容，
「秦幼！你下载过一念吗？那软件做活动，我帮你下载，咱俩加好友！」
5
学姐的眼睛，死盯着我的手机。
很显然，她已经开始在做「首轮测试任务」了。
我心底一凉，紧忙握紧手机，说：「没有啊学姐，我手机昨天摔坏了。」
「啊？这么巧啊？」
学姐听了我的话，还不死心地盯着我的手。
我只好摇了摇手机，一片黑屏。
那是我刚刚关的机。
学姐这才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正要离开，却突然站停，扭过头问：「对了！你们寝室的那个小蒋呢？可可爱爱那个，她家里不是有点困难吗，还经常出去打工？下这款软件给钱的！」
我想起小蒋刚才还在广场上大肆宣扬，心里叹口气。
面上说：「我不知道，小蒋一大早上就出去了。」
「好吧。」
学姐听罢，总算匆匆地走了。
直到脚步声离远，我才重启手机。
这软件太反常了！我绝不能坐以待毙！
一定，一定要拦住我的那个室友！
她一直努力攒钱，临到毕业，千万不能被这软件蒙了心智！
我迅速地点开了通讯记录，手指放在了一串号码上面。
然而，就在要点下去的那一瞬间。
我抬起头，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再看向手机界面。
那是我的通讯记录。
「诶？」
我挠了挠头，疑惑地自言自语。
「我是要给谁打电话来着吗？」
6
12：45 分。
距离测试结束还有 15 分钟。
我收起手机，很苦恼地挠了挠头。
正准备专心去研究软件的规则时，脑海中，却模模糊糊传来一道声音。
「喂……」
那道声音，透露着些许疲惫。
该死。
我暗骂一声，想必没来得及吃药，人格分裂症又要开始作祟了。
果然，那道声音愈发清晰。
虽然断断续续的，但吐字还算清晰。
「姜……」
姜？
莫非这是我的另一个人格饿了？要吃饭？
「苗……」
靠，果真是饿了吗？
我郁闷地扶额，只好去翻抽屉，去找医生开的药。
而找药的过程中，那道声音越来越大声。
就像，是「她」在用尽全身力气对我说话一样。
「姜云……」
「米奥……」
「姜……」
终于，我不耐烦了。
捂住耳朵，大声地吼了自己一句：「别犯病了！！！」
没想到，那道声音被我凶了一下，说话竟顿时伶俐了许多。
「你的室友！江云苗！」
那道声音，如洪钟大吕。
震动了我的整个大脑，令我直接木然地呆立寝室之内。
江云苗。
我的室友。
对的。
没错，就在刚刚，她发了违反规则的消息，我很关心她。
我分明要打电话阻止她的！
可为什么？
我颤着手，重新点开通讯记录。
有一串电话号码，渐渐模糊，最终，又变成了「江云苗」的备注。
我下了很大的勇气，拨过去。
却只听到，冰冷的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风，穿过寝室。
这个夏天，越发冷了。
我回忆起自己的一举一动，回忆起自己对江云苗逐渐模糊甚至混乱的记忆。
回忆起，甚至连那个企图骗我下载软件的学姐，也把「江云苗」记成了「小蒋」……
我突然明白，江云苗，她真的违反规则了。
而她违反规则的代价是……
无声无息地，消失。
这个世上，抹除了她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甚至于，记忆。
7
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
此时我若还不知道这软件的可怕，就不是疯子，而是傻子了。
这一切究竟是神鬼之说，还是更高纬度的地外文明？
我根本顾不上了。
我拼命冷静下来，重新审视了一下这软件的各种规则。
首先，「添加好友」是首要任务。
无论是发出申请被对方同意，还是直接搜索 ID 添加，都可以。
与此同时，「被添加」却是不建议的，甚至还会被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这里存在一个无法衡量的问题。
累计被多少人添加好友，才会受到惩罚？
回忆起来，我是渐渐模糊乃至失去关于江云苗的记忆的。
那么，可以大胆推论：至少不是仅仅被一个人添加了好友，就会被直接抹杀。
想通这一点，我看了眼墙上的钟表。
12：50 分。
距离首次测试任务结束时间，只剩下短短 10 分钟了。
我大脑飞速转动，手指在广场发布消息的框子里打个不停。
我必须，活下来。
可怎么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同意加我好友？
为了求生？
看广场上的帖子，很多同学还不当回事儿。
只是广场上新帖出现的频率，在变低。
我隐隐觉得，那是一些人，正在悄无声息地消失。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急迫，我盯着广场上兴奋讨论的帖子，终于冒出一个想法。
大家都是为钱而注册这款软件。
人们最初下载它的底层逻辑，是钱。
那就让欲望，回到本质。
【我找到隐藏提现通道了，可以提前看收益！这就是个拉新软件！
想加我好友的，给本条帖子点赞，我会逐一添加，告诉你隐藏提现通道！
请注意：只能通过我一个人的好友申请！
已经通过他人好友申请的勿加，否则后果自负！】
8
墙上挂钟的秒针仍然快速转着。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可帖子的点赞数并没有增长。
不对啊！
难道是帖子太多，不够显眼？
眼看着帖子被新帖吞没，
突然，一阵巨大的轰鸣闯进我的耳朵。
那是一段高亢尖锐的警报声。
我所在的城市每年只能听见 1-2 次这样的警报声。
就像狂野中野兽的哀嚎，在寻觅着猎物。
我的心脏再度被揪了起来，喉咙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箍住，呼吸越来越困难。
我听见我的嘴里喃喃着：
「我是蚂蚁。」
「我是猎物。」
……
大脑因为缺氧而麻木。
警报声持续了足足半分钟，然后戛然而止！
我重新夺回了呼吸。
霎时间，我浑身像被大雨淋过一样。
刚刚的我怎么了？
那段警报声又是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巨大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换成了一个雌雄莫辨的「人」声。
「距离本轮测试结束，还剩 1 分钟。」
「倒计时开始：60、59、58……」
这个声音没有感情，却格外阴森恐怖。
随着 ta 每念一次，我的血液就凉一分。
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
我还没有毕业，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我发出了一声可怜的呻吟。
然而，
短短十几秒后，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那条帖子，竟然瞬间多了几十条评论和点赞！
来不及去看评论，我急忙顺着点赞的头像，点进主页，一一添加好友。
紧接着，好友申请陆续通过。
数不清的消息，淹没了我的消息框。
我根本回不过来。
那个诡异的声音还在高声念着：
「10，9，8，……3，2，1。」
「倒计时结束，本轮测试通过人数：73 个。」
「恭喜各位！」
73 个……只通过了不到十分之一的人……
那剩下的 700 多人都……
我连忙掏出手机，却发现，我通讯录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包括刚刚来的查寝学姐。
他们都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ta 说着恭喜，我听到的全都是逗弄。
怪物在吃掉猎物前的逗弄！
那声音消失了，世界短暂清净了几秒。
广场上的帖子，与我的消息框，都像是断层了一样。
我不禁捏了捏自己的脸。
我……还存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来不及我庆幸。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那是管理员私信发来的第二轮公告。
【软件更新第二轮测试任务：用户需要在一小时内收到一次打赏礼物。】
打赏礼物行为是否有效，请通过与管理员私信图片或视频，由系统智能判定。
【首轮测试任务倒计时开始：59 分钟】
【结束时间为 29 日 14：00】
【一念 1.1.1 版本，参与人数：73 人。】
打赏？
这个新功能下面，又埋藏着什么更隐秘的规则？
我揉了揉太阳穴，大脑快要裂开了。
结果，管理员却没有像上次一样结束，而是继续向我发了一条私信。
【恭喜您成为「一念」首轮测试的第一名，获得系统奖励*2】
【一念*1】
通过与管理员对话，获得您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的答案。
【一行*1】
通过与管理员对话，获得一次修复身体的机会。仅测试期间可用。
9
我愣了愣。
问题？修复？
还是修复身体？
犹豫一番后，我尝试着向管理员发出私信。
「我该怎么通过测试？」
「问题无效。」
靠。
我骂了一声，继续打字。
「你们到底是谁？」
「问题等级过高，不在回答范围内。」
竟然，还有对问题等级的评估？
看上去，这个软件的体系，比我想象的要完善很多。
只是这样看来，这个奖励的使用办法还需要摸索。
我一定要问一个，足够关键的问题。
猛然间，我脑海中的声音又出现了。
模模糊糊的，伴着剧烈的头疼。
几乎，像是有一辆搅拌机在我的脑子里疯狂工作。
我捂着头，忍不住蹲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寝室的门被人撞开了。
进来的，是我剩下的两名室友，和一名剪了寸头的男生。
「你还活着！」
见我疼在地上，舍长周静发出了惊呼。
周静扶起我，关心地追问：「你也通过第一轮测试了？」
我点点头，目光放在那名男生身上。
周静解释说：「杨徐生，隔壁建筑系的，他刚刚救了我们。」
「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忍着剧痛问道。
「外面……很危险！」
见我发问，另一名室友张璐带着哭腔说道。
她背倚着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什么危险？」
我说出口，才发现因为头疼，嗓子都哑了。
「李小玉她……」
李小玉是我们校的校花，与我们根本没有交际，为什么提她？
我疑惑地看向气喘吁吁的张璐。
然而，张璐刚刚要开口，
寝室的楼道外，突兀地传来了一声闷响。
就像是，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
砰。砰。砰。
闷响声，越来越近。
三个人，脸色瞬间变得格外苍白。
他们用手捂住了嘴，憋住呼吸，瞳孔中全是恐惧。
我本来还在纳闷。
但下一秒，寝室门猛然被撞出了一条缝隙！
缝隙中，伸出了七八只手。
那些手，死死环住了张璐！
张璐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就被那七八只手生生从寝室门的缝隙中拽了出去！
「快跑！」
周静声嘶力竭地喊着。
她一个箭步，拉上我，毫不犹豫地从窗户外跳了出去。
10
我们的寝室在二楼。
跳出去，不会死，但摔得很惨。
我忍着身体和颅内的疼痛，被周静拉着，踉踉跄跄地逃离寝室楼。
「去教学楼！」
身后，传来杨徐生的声音。
「他们是谁啊！他们为什么要抓走张璐？？」奔跑中，我惊恐地问道。
「没有他们。她是李小玉。」
杨徐生沉声回答。
我不禁怔住。
李小玉？一个人？
怎么可能？
那分明是七八只手。
七八只，不同人的手。
我正要发问，周静喘着粗气说了一句：
「她接受了别人的打赏！」
11
接受打赏？
接受打赏，能怎么样？
因为剧痛，我的大脑根本不足以支撑我进行更深逻辑的思考。
但还好。
我们的寝室楼，距离主楼不远。
周静带着我们，跑到了主楼的楼梯间。
在逼仄的楼梯间内，一扇栅栏门，隔绝了楼梯与地下车库。
此时，杨徐生正掏出一把钥匙，艰难地别着锁。
我终于找到机会细问：「周静，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
周静的脸上全是迷茫与绝望，「我们之前在操场上聊天，都以为是软件做任务领奖励，结果刚做完第一轮任务不久，就听到李小玉在不远处喊，说她接到打赏了。」
「然后呢？」我忙追问。
「然后，」周静吞了一口口水，十分后怕地说，「李小玉的脸上，长出了一块肉。」
「一块……肉？」
我皱眉重复了一遍。
「那不是肉。」
专注开锁的杨徐生，冷静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听到，他顿了顿，说：「那是，一个人的心脏。」
一时间，楼梯间内，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12
李小玉的脸上，长出了一颗心脏？
为什么？
剧痛作祟，我根本无法静下心思考。
只能蹲在黑暗的角落里，死死地掐头。
砰……砰……砰……
然而，闷响又响了起来。
李小玉，好像专门来找我们一样。
空气都要凝固了。
杨徐生满头大汗。
周静，在低低的呜咽。
而这该死的头痛！
我很懊恼，用尽了全力，一下下砸着头。
似乎是外部的疼痛，冲散了内部人格的挣扎。
我终于短暂地清醒了一下。
才想起，自己在软件中的「奖励」。
管理员说，可以修复人体的缺陷？
所以，李小玉脸上的心脏，乃至于那七八只手……
我虽然尚未见到李小玉目前的模样，但她现在是不是就算身体多了缺陷？
她若是上一轮表现良好，就可以靠奖励道具，清除这些缺陷？
那么……
我的头痛呢？
要知道，抱着这样的疼痛，我完全无法思考，更别提撑过目前的任务！
想清楚这一点，我马上掏出手机，点开与管理员的对话。
我打字飞快，说：「我要使用『一行』奖励，修复我的头痛！」
很快，管理员发来反馈。
「请用户具体描述期望达到的修复效果。」
什么狗屁描述！
我将要崩溃，打出了一连串的话。
「治好我的人格分裂症！」
「让它滚出我的脑子！」
「去哪里都好！别让我的头再痛了！！！」
这串话发完，管理员沉默了一会。
终于，对面发来消息。
「奖励已发放。」
而就在这一瞬间。
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头痛，瞬间止住了。
13
时间 13：35。
距离任务结束还有 25 分钟。
距离那个变态的倒计时声音，还有 20 分钟。
砰，砰。
闷响声，不断逼近。
我长吁一口气，走到开锁的杨徐生旁边。
「让我来。」
杨徐生讶异地看了我一眼，「你会开锁？」
我摇摇头，说：「但是你很紧张，静不下心。」
我平静地看着杨徐生。
他有些狐疑，但还是把钥匙递给我。
我将明显小一号的钥匙插入锁中。
这一刻，我好像能听到自己大脑内血涌动的声音。
那真是一种久违的冷静与理智。
我仔细感受着钥匙与锁芯的碰撞，尽力地保持手稳。
叮。
在循环的闷响声中，楼梯间内传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
门开了。
「走。」
我率先走入地下车库，等三人都进来后，问周静：「锁上吗？」
周静还在吃惊之中，听我问完，忙点点头，说：「学校栅栏出不去，我们看到有些跑出去的学生，凭空消失了，不知道地下车库可不可以。」
「好。」
我将钥匙还给杨徐生，注意到，他神色古怪。
我起了一点戒心，问：「所以，你是怎么救下周静的？你有办法对付她吗？」
「确实没有。不过……」
杨徐生欲言又止。
我捕捉到，他看向我的眼神中，有一丝闪躲。
「不过什么？」我急忙追问。
周静却打断了我，说：「还怎么对付啊！赶紧快逃出去吧！李小玉都变成那样了！」
「对阿，她好可怜。」
方才一直蹲在黑暗中的秦幼，也发出了惋惜的声音。
「你别同情她了，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周静责备了一句秦幼，又抱怨了一句：「这软件到底有什么神通，可以把人变成这样？」
秦幼缩了缩头，叹气说：「谁知道呢。」
我则转动大脑，试图将之前种种联系起来。
冥冥中，似乎抓到了一根线。
我有些不确定，只能推测着说：「软件的打赏……有可能是肉体。」
14
「肉体？」
一阵沉默后，秦幼怯怯地问道。
「是的。」
我顺着推测往下缕：
「当时的情景，有可能是李小玉的一个追求者，对她说要把自己的心给她，而李小玉同意了。」
「紧接着，这名追求者应该与管理员对了话。」
「追求者将这轮打赏提交审核，并被判定为有效。」
我脑补了一个可能性后，周静犹犹豫豫地反驳了一句：「这……太扯了吧。」
我还没说话，杨徐生发出了一声苦笑。
「现在的情况，还不够扯吗？」
他说，「我也有这个推测，但没有他这样设想出这么完整的情节出来。」
「可是……」秦幼在身后开口问，「就算如此，李小玉为什么能演变成现在那样？」
「应该是心态有关吧……」我说，「自己变成那样，索性自暴自弃，要在这轮测试里成为被打赏最多的用户。」
「那还是别玩了，索性撑到测试结束吧。」
周静听我说完，急忙补了一句。
我则摇摇头，说：「有惩罚的，还记得咱们的室友江云苗吗？」
黑暗的地下车库中，陷入了一阵沉默。
「……对阿！！」
周静惊恐地说道，「我怎么一直记成寝室里只有三个人了！！？」
「这就是不符合规则的惩罚。」我说，「不完成测试任务，恐怕结果……。」
「那我们该怎么做？」秦幼担忧地说，「也不知道，只打赏一根头发可不可以？那我们可以互相帮忙做任务了。」
「……等等……」
秦幼刚说完，周静出了声。
她古怪地看着我。
「咱们的室友？小哥，江云苗可不是你室友啊。」
什么？
我也一头雾水地看向周静，又看向同样一头雾水的秦幼。
等等，对，等等……
哪里出了问题？
黑暗中，大家都站定了，互相观察着彼此。
那间四人的寝室。
周静，消失的江云苗，被拉出门的张璐，还有我。
可是……
我看着站在周静身边，一头披肩长发，皮肤白皙的秦幼。
心底里，瞬间冒出了一股刺骨的凉气。
秦幼，站在我的对面。
她是秦幼。
那么……
我是谁？？？！
15
「小哥？你喊我小哥？」
我艰难地开口。
注意到，那是一副少年的嗓子。
陌生，又熟悉。
「我是谁？」
我嘴巴动了动，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秦轩……吧？」
我听见秦幼清亮的声音。
「我记得你好像是我们学弟来着。」她努力想了想后，这么说道。
「秦轩？我是秦轩？」
我习惯性地敲了敲脑子，「我 tm 为什么是秦轩？」
莫非，我在潜移默化之中，又被改变了认知？
对面的人，不是秦幼。
我被，替换了？
那么，她是什么东西？
16
行走中，我时不时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身子。
喉结，肌肉……以及不该属于我的器官。
漆黑中，几乎要崩溃了。
余光中，秦幼也在急促赶路，没有什么异常。
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到了！！」
周静如释重负地说了句，跑向前面。
我才发现，我们总算到了地下车库的出口。
然而，所有人都沉默了。
地下车库，被一扇很重的推拉门关着。
根本不是用钥匙就能解决的事情。
周静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呆站在了大门前。
回去吗？
所有人都没有说出这个可能性。
因为，砰砰砰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身后，是李小玉。
眼前，是绝路。
身旁，还有一名不知道是什么存在的「秦幼」。
该怎么办？
我看了眼手机，距离任务结束，只剩下不到 10 分钟了。
焦躁感，涌上心头。目光在眼前的三个人身上徘徊。
注意到杨徐生时，我灵光一闪。
忽然想到，之前与杨徐生的对话。
「杨同学，你当时说确实没有对付李小玉的办法后，我记得，还补了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
话说完，所有人看向杨徐生。
杨徐生犹豫了一下，指了指秦幼。
「不过，我想着，她应该有办法吧？」
场内的人，都愣住了。
秦幼皱着眉问：「我有什么办法？」
又是一阵沉默后，杨徐生终于开口说：「我知道，你是上一轮的第一名，而李小玉是第二名。」
「你也获得了什么奖励或者能力傍身吧。」
「可以，用来对付李小玉。」
17
秦幼听后，不禁后退了两步。
那倒是，我很熟悉的反应。
她思索再三，还是摇了摇头。
「我没有。我甚至还没弄清楚软件的规则。」
周静听完这一轮对话，本来很激动的样子，又瞬间变得气馁起来。
反倒是杨徐生。
他竟然，像松了一口气一样。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知道「我」是第一名？
猛地，我想起了「一念」的奖励。
那个奖励，可以用来，回答问题。
我立即掏出手机。
个人信息上，显示的竟然还是我的账号！
这是否证明，我就是秦幼？
还是说，
我与现在的秦幼，共享着同一个账号？
我点开道具界面。
「一行」的奖励，已经被消耗了。
「一念」的奖励，却还留着。
来不及多想，我点开管理员的头像，发出去我墓前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是谁？」
很快，管理员发来了回复。
「人类男性」
「1995 年诞生，你于母亲体内被同胎婴儿吞并。」
「1995-2018 年，你以意识形态存在于同胎婴儿大脑之中。」
「2018 年夏，同胎婴儿参与『一念』APP 测试，利用奖励道具将你分化出实体。」
「经 APP 提取记忆分析，编辑名字为『秦轩』。」
18
我呆在原地。
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涌进脑海。
「妈妈又和爸爸吵架了，怎么办啊？」
「别理他们！考上初中寄读就好了！」
……
「他为什么给我写情书？他不知道这是早恋吗？」
「傻子，他在拿你寻开心！」
……
「学文，还是学理？」
「学理！学理！学理！我一定可以的，靠，你还是选了文科！」
……
「我好难过。」
「我很坚强！」
……
「挣到钱了，我要一笔笔攒起来。」
「五百块钱也可以买点小商品做生意去啊！？」
……
「我好像生病了，我真是个怪人。」
「我才不怪！大不了休学后卷土重来！」
……
「脑袋里的笨蛋声音好吵。」
「我是你的弟弟！」
……
「我忘掉了什么？」
「你的室友，江云苗！」
……
逐渐地，我明白了。
那么多年，我在脑海里的思考，拌嘴，劝诫。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和自己对话，是一个人的内心活动。
不是的。
我是在和我的姐姐对话。
她的名字，叫做秦幼。
她总是觉得自己有一个弟弟的。
她觉得，那个弟弟的名字……
「初中好无聊，我要是有个弟弟做跟班儿保护我多好哇。」
「如果真有的话，你喜欢他叫什么名字呢？」
「就……叫秦轩吧。」
19
砰，砰，砰。
闷响声，近在咫尺。
我看了眼手机，距离任务结束，只剩下不到 10 分钟了。
「快点！」
我大喊着举起手机，「至少先完成任务！」
「可是……」
几个人，都在犹豫着。
「至少先用头发做一下实验。」
我说着，拔下自己的一根短发。
又想起来，根本没有加上秦幼的好友。
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秦幼打赏？
总之，得先试过再说。
我攥着手机，急忙向秦幼走过去，说：「秦幼！快来研究一下打赏！我给你打赏！这样我们都算完成任务！」
秦幼咬了咬牙，点点头，拿出手机开始操作。
然而，当我刚刚走到秦幼面前时。
腰间，传来了一阵刺痛。
回过头，是杨徐生。
他一脸木然，手里拿着一块板砖。
「你做什么！」
秦幼被吓到了，她大喊着，用力推开了杨徐生。
下一秒，杨徐生狠狠踢在了秦幼的肚子上。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水果刀，刀上，鲜血滴在地上。
恍惚间，我的腹部也传来一阵剧痛。
「原来你真的没什么本事啊。」
杨徐生僵硬地笑了笑，「亏我忌惮你到现在。」
他俯下身，带着一股恨意说，「你凭什么能赢小玉啊？」
「小玉？」
一旁，周静满脸惊惧地看着杨徐生。
「我知道了……你喜欢李小玉，对不对？」
「秦轩猜对了，秦轩猜对了。」
接下来，周静说出了，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的话。
「那个将心脏打赏给李小玉的人，是你！！」
20
「是又怎么样？」
「你们不是也很羡慕她吗？」
「在操场上，你们不是说，多希望自己也成为像小玉那样的女神？」
「我来帮你们。」
杨徐生的脸上，竟然同时出现了癫狂与悲凉的表情。
「她答应我的。」
「她说，要把更多的人打赏给她。」
「她要赢。」
「可是。」
「为什么，偏偏就我不能和她融为一体呢！？？！」
他很愤怒，一步步向我们走过来。
脸上，又渐渐浮现笑容。
「但是，还好。」
「小玉告诉我，她在第一轮，赢得了第二名。」
「她用了道具，知道第一名，是你。」
「秦幼。」
「你凭什么？」
「小玉说了，找到你，献给她。」
「这样，就可以，让我和她在一起了。」
21
杨徐生已经疯了。
而我。
我努力挣扎着。
但是，除了感受着一阵阵的刺痛，和缓缓流失的意识，我什么也无法改变。
就连撑起身子，都办不到。
前方，杨徐生已经高举起了水果刀。
下一秒，就要刺向秦幼。
「等等！」
秦幼忽然说了话。
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深深看了我和周静一眼。
「你是想杀我，还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想让我将自己打赏给李小玉？」
手持着板砖的杨徐生，愣了一愣。
秦幼继续说：「肯定后者更好吧。」
「她要你，将我献给她。」
「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杀了我？」
「李小玉收到我的打赏，恐怕会更开心的，不是么？」
「她一定会成为这一轮的第一名。」
「而你若是杀了我，却对她没有任何帮助。」
杨徐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有什么条件？」
秦幼掏出了手机，晃了晃。
「放他们走，我来打赏。」
22
第二轮的测试，就要结束了。
然而，眼前，秦幼正掏出了手机，缓缓打着字。
她的手指，缓慢而坚定。
「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僵持中，秦幼忽然抬起头，对我们大喊着。
周静噙着泪，犹豫再三，还是扭头跑向了不远处的黑暗中。
我呢？
我不能跑，也没有任何理由跑。
我忍着剧痛，急忙掏出手机，向管理员发出消息。
我说：「把我的头发打赏给秦幼！」
想着，至少先让秦幼，有撑过第二轮测试的资格。
结果，管理员发来消息。
「用户 1301 指令错误。」
「用户 1301 为 APP 衍生道具，无法与注册用户进行交互，只可以与软件内部程序进行交互。」
1301，即是秦幼的 ID。
真是该死。
原来，我只是秦幼使用的道具，实体化出来的人。
她用了「一行」的奖励道具，要把脑海中的声音，驱逐出去。
于是，有了我。
可是，我回忆起来关于奖励道具的说明。
上面说，只有测试期间有用。
那么，测试结束后，我会去哪里？
消失？
还是，重新回到秦幼的脑海中？
成为让她备受煎熬的，吵闹的笨蛋？
我不想这样。
眼看着，李小玉越来越近。
我突然想到了，唯一的一个办法。
既然我与秦幼，都是 1301 的编号。
既然，我是她的衍生道具。
既然，我是她那个吵闹的，被寄予了保护她的厚望的，弟弟。
一直以来，我都是她体内的一部分。
那么，如果我被「打赏」，是否也可以，
算在她的头上？
我看到了的。
我至少，可以与软件内部程序进行交互。
所以……
那名看了管理员好友圈的，叫做「夜烟云」的人，是不是看到了管理员那边的世界？
真是好奇啊。
我咬了咬牙，最后看了秦幼一眼。
拿起手机，点开与管理员的对话框。
「我要把我，打赏给你。」
……
……
几秒后，震感从手心传来：
「审核通过，我接受你的打赏。」
第一次，管理员配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这一秒，也是我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姐姐，这次我终于可以，真正地保护你了。
23
魔幻的鸣笛声再次响起，包括我在内的人全都僵在原地。
「我是蚂蚁……」
「我是猎物……」
「我是蚂蚁……」
「我是猎物……」
男男女女的声音层层叠叠地组成一个壮观的场面，可怖之极！
「最后一分钟倒计时开始，60，59，……」
就在这个关头，我听见了周静的喊声，
「秦幼！快跑！」
不远处，周静从黑暗中冲出来。
她的手里，拿着一块板砖。
她用尽了全力，将板砖狠狠地摔向了杨徐生。
可惜，杨徐生只是一个侧身，就闪了过去。
但他手里的刀，也离开了我的脖子。
很奇怪。
是生死之间，身体所有的机能都被激发了吗？
我莫名感觉，这一瞬间，灵台清明了许多。
就连力气，体能，反应，都在快速增长。
「49，48，……」
我抓住机会，紧紧抓住了杨徐生的手腕。
紧接着，努力反转了他手中的刀子！
用力地，刺入。
鲜血，顿时溅到了我的脸上。
而我手上传来的，是刀刃刺入皮肤的触感。
杨徐生，缓缓倒下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见到了这一辈子，最恐怖的画面。
李小玉，出现了。
事实上，我根本认不出来李小玉了。
那是一个庞大的，黄白色的，圆形生物。
它的身上，有数不清的手脚，
手脚上，蠕动着叫不上名字的器官，
器官上，又生长着各种人的五官。
因为手脚过多，它只能尽力地撑起身子，然后，向前跳跃。
像一只，跃动的皮球。
周静在一旁，已经吓呆了。
面临怪物，我却很恍惚，四处看了看。
黑漆漆的停车场，只有我们三个人，与一个怪物。
我活下来了，异常充沛的体能与精力，甚至令我产生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自信感。
是那种，就算是面对李小玉如此恐怖的怪物，也能拼一拼的自信。
但是总觉得。
我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丢掉了。
24
「30，29……」
停车场，空旷又逼仄，尖锐的倒计时仍然在回荡着。
我与周静无路可走。
要想逃出去，只能面对李小玉。
「快藏起来！」
我抓住周静，低声喊了一句。
车库内，许多车都落了灰。
我们在一个角落中，躲到了一台 SUV 的车后。
趁着李小玉行动迟缓，我加了周静好友。
「10，9，……」
像之前我提议的那样，先为周静打赏了一根头发。
拍照后，提交给管理员。
「5，4，3，2，……」
压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钟，管理员通过了我的审核。
我黑色的头发突兀地出现在周静金黄色的刘海里。
周静脸上的肌肉明显松弛了下来。
可下一秒，她看着手机，笑容僵在脸上。
「秦幼……」
我察觉不对，侧头看见了她手机上突兀的红色警示。
那一刻，我浑身血液都快凝固了。
「系统错误，你的打赏无效。」
一秒之差，周静还没来得及给我打赏……
地下停车场的信号不好，关键时刻，她网卡了。
而她的手又一直在抖。
空旷的地下车库，只听见我的呼吸声，和周静不断按屏幕的声音。
「我要打赏头发给秦幼！」
「我要打赏头发给秦幼！」
……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想安抚她，可李小玉肥硕的身躯不断地掀翻汽车和柱子。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啪！清脆的响声让周静手上的动作骤然停滞。
周静茫然地抬起头，清秀的脸上有泪痕，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周静，从后面跑上楼梯，李小玉一时半会儿挤不进去！」
「听我的话，好好活下去。」
周静喃喃地看着我。我冲她点点头。
我不怪她。
早点结束这一切，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25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浑身血液都在加速流动，甚至能感受到肌肉在增长。
这是身体消散前的回光返照？
周静看着我也愣住了，她颤抖地抬起手。
「秦幼，你……」
她话没说完，就被手机提示音打断了。
是管理员发来新消息。
【软件第二轮测试任务结束，通过人数 24 名。】
幸存者越来越少了！
【因第二轮测试任务中，出现一名无念化玩家，第三轮测试任务临时更改。】
【软件更新第三轮测试任务：测试期间内，用户保持存活状态。】
【本次软件测试时长为 1 小时，结束时间为 29 日 15：00】
【软件测试倒计时开始：59 分钟】
【一念 1.2.0 版本，参与人数 24 名。】
什么情况？
新一轮测试开始了。
我没死？
手机还在震动个不停。
【恭喜您成为「一念」二轮测试的第一名，获得系统奖励*2】
【一念*1】
通过与管理员对话，获得您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的答案。
【一行*1】
通过与管理员对话，获得一次修复身体缺陷的机会。仅测试期间可用。
看着消息，我有些发懵。
我不光没死，还又是第一名？
周静的头发明明没有打赏给我。
难道说，谁打赏了我？
那么，那究竟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
可是，情势已经来不及我多想了。
既然我活下来了，那就硬刚到底！
此时，我的脑后，传来了一股腥臭的气息。
不知道是李小玉的哪一只手，差点抓住了我的头发。
我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扭过头，与李小玉近距离地面对面。
她的身上，所有的嘴都张开了。
视线中，充满了斑驳不齐的牙齿。
我只有一个念头。
李小玉，她想吃了我。
26
李小玉的所有手，从四面八方向我抓来。
按理来说，我早该吓坏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大脑，出奇的冷静。
就好像，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一样。
只一瞬间，我便看到，在十一点钟方向，是唯一可以躲避攻击的生机。
我立即脚底用力跳起，像一只青蛙，跳跃了丛林般的手臂。
然而，下一秒，我的背部便被狠狠抽了一下。
火辣辣的灼烧感，爬满了整个后背。
我努力地直起身子。
刚想继续观察逃跑的方向，喉咙突然被一只大手死死扣在了地上。
根本没有办法的。
我看着眼前，挂着各种器官与四肢的怪物。
她所有的眼睛，都充满了血丝。
除了已经坏掉的，都在睁眼看着我。
窒息感，瞬间溢满我的胸口，几乎挤走了我所有的思考。
到最后，基本上是弥留状态了。
好像，只能自己和自己对话。
27
「该怎么才能逃走？」
「逃不了的，弄她！」
……
「我办不到的……」
「我能办到！」
……
「可是她身上根本没有弱点！」
「我能找到！」
……
「我真是傻子，怎么这么天真啊？」
「我不是天真！我是必须找到！必须办到！」
……
「我真的能相信自己吗？」
「可以！」
……
「弱点……弱点……弱点……算了吧，我都要死了，根本就不是对手！」
「那就让别人做他的对手！没错！没错！」
……
「谁？」
「软件！」
……
「软件？」
「软件的规则！」
……
「没错，软件的规则凌驾于一切，可……什么规则？」
「管它呢！」
……
猛然间，我脑海中的声音，合二为一了。
只剩下，一句话。
「先抢了她的手机！」
28
那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
它动用了我身体内，最后一点点力量。
让我抬起手，努力地，掰开了喉咙间的大手。
我落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同时，从车下滚到了另一边。
隔着车，我弓着腰，一面观察着李小玉的动作，一面，用力向周静嘶吼着。
「周静！把那把刀扔给我！」
余光中，周静听到后，一路狂奔。
而正前方，李小玉魁梧的身子已经压了过来！
我咬了咬牙，没有再次躲避。
我趁着李小玉跳跃的功夫，再次从她的身子下滚了过去。
视线，一直放在李小玉身上。
她的前方。
她的下方。
她的后方。
她的……
「找到了！」
我大喊着，看向周静。
她拿着刀，瑟瑟发抖，但眼神里充满了勇气。
「在她的后背上！」
「那只最白的手臂！她拿着手机！」
「周静！把刀给……」
结果，因为与周静对话的缘故，我分了心。
还没说完，手臂便被李小玉的几只手抓住了。
她几只手一抬，我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喉间都是鲜血的腥气。
我又听见砰砰的声音了。
李小玉像一头沉默的怪物，向我走过来。
然而，下一秒钟。
我看到她的背后，突然迸发出了大量褐红色的粘稠血液！
场面，凝固了。
李小玉，缓缓地转过身。
在她的身后，满脸是血的周静，正高举着手机。
「拿到了！」她大声喊着，向我摇了摇她的手机。
我同样大喊：「看他的账号 ID！」
周静顿时心领神会，点开手机，
「ID 是……1980！」
「呀……」
不知道是李小玉的那一张嘴，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向周静扑去。
而我飞速点开手机，在广场上打字。
「添加 ID1980 为好友，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29
发布之后，我再看向李小玉。
周静的腿，已经被李小玉的手紧紧抓住。
她还在挣扎，但根本无济于事。
我撑起身子，捡起地上的转头，扯着沙哑的嗓子说：「我来了，你撑住！」
结果，刚迈出两步。
却发现，周静，突然推开了李小玉。
李小玉的庞大身子，向后，很狼狈地滚了两圈。
我和周静，都愣住了。
她还在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并且，当视线再回到李小玉身上。
她已经变得正常了一点。
身上的器官，都在陆续的，变成粉尘。
我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说：「记住她！周静！李小玉正在消失！」
「李小玉！她的名字，叫做李小玉！」
应该是，大量的用户，开始添加李小玉的 ID 了。
只不过一时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记住她。
但是，因为我的话，周静和我都在一遍遍重复着她的名字。
直到，李小玉的整个人，都变成了粉尘后。
我们才停下大喊。
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要记住的，并不是李小玉。
我要记住的，是，我们赢了。
30
我和周静搀扶着走出了教学楼。
时间早就过了 15 点。
但是那个预料中的鸣笛声再也没有响起。
外面，天晴日丽的，学校外依然是喧嚣的汽笛声。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我和周静看了看，默契地点开了手机里的「一念」APP。
上面，管理员发出了消息。
【本次软件测试已结束，通过测试用户为 67 名。】
【软件下次测试时间待定，期间用户可自行在软件中进行使用「广场发帖」、「道具兑换」等功能。】
【每次测试之前，软件提供「注销账号」功能，用户将被抹除关于软件的所有信息。】
最后，管理员又重复了一遍最初的规则。
【不要通过任何人的好友申请。】
【不要在任何场所暴露你的账号 ID。】
【不要观看管理员的好友圈。】
31
「你会注销吗？」
我问了问周静，说：「看来只是会被消除记忆而已。」
周静却陷入了忧郁。
她想了想，说：「再看吧。你呢？」
我呢？
我只是，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于是也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毕竟，这一次能活下来，都是莫名其妙的。
下一次，又不知道有什么规则，自己又是否能顺利猜中？
32
就这样，我抱着担忧，将注销账号的事情，一拖再拖。
直到，三个月后，我掏出手机时，收到了周静的消息。
她说：「我决定注销了，到时候，我失去这些记忆，你可别再跟我提起啦。」
我说：「好。」
周静继续问：「那你呢？」
我则沉默下来。
二十几年来，我一直过着平淡的，普通的生活。
唯独那次测试，是我人生中最恐怖，也最刺激的经历。
我想了想，那段经历中，有一种做题的快感。
我这个人，还真是义务教育的成功果实啊。
我自嘲地笑了笑，没准备去回周静的消息。
结果，当手机息屏时，锁屏界面上，突然蹦出来了「一念」APP 的一则消息。
那则消息是，「姐姐。」
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打开手机时，却发现消息栏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跟我说话。
果然是眼花了。
我腹诽了一句，刚要回寝室。
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一个「人」。
我因为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打了个冷颤。
但是，我还是点开了「管理员」的头像。
才发现，「管理员」不知何时，从灰色云朵的冷冰冰头像，换成了一个男孩的背影。
这玩意儿，真有「人」在运营不成？
还没等我思考明白，整个人都愣住了。
从消息栏看，「管理员」的消息，仍停留在三个月前的通知。
但当我点进了与「管理员」的消息后，却发现，在短短几秒前……
「管理员撤回了一条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索性去广场上看看。
没想到，广场上，已经炸锅了。
奇怪的是，所有人似乎都没收到管理员那条「撤回的消息。」
他们在惊讶的，是管理员，竟然在广场上，发布了一条动态。
天南海北的、国内国外的、甚至参加过多次软件测试的用户，都在疑惑，管理员那条动态，究竟是什么意思。
毕竟，那是管理员第一次，将动态发布在广场上，而非好友圈内。
抱着疑惑，我刷到了管理员刚刚发的那条已经有几万人留言的动态。
很短，只有五个字。
「我会保护你。」
33
那真是很怪的一条留言。
有人说，那是下次测试的重要信息，代表着解题的密码。
也有人说，管理员不止一个，应该有很多管理员，可能也经历什么测试，发了动态。
我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好像，那句话，真的给了我安全感一样。
鬼使神差地，我莫名其妙多出很多决心。
像是为了巩固自己荒唐又大胆的决定，我给周静发了消息。
我说：「我不会注销，会参加下一次测试。」
周静，沉默了很久，才回复：「什么测试呀？你又要注销什么？宝贝，是不是发错消息了。」
看到周静已经失去相关记忆，我不禁心里一空。
我说：「嘿嘿，发错啦。」
她说：「真是拿你没办法，别去下载乱七八糟的软件啊，都快要实习了。」
「无所谓啦，你真是爱操心。」
「干嘛？你怎么还变这么洒脱呢？实习很重要的！」
我正要回复。
「一念」的管理员，发来了公告。
【下次测试将于三天后开始，内容为纳新测试，老用户可自行参加。】
原来，我们之前参加的，只是纳新测试。
我愣了愣，关掉了软件。
周静还在唠叨个不停。
「找个好实习对以后工作很有帮助的！不仅如此，还有男朋友啊什么的，可不能在大学继续没写没肺了！眼看着要吃散伙饭了，我不是也想让你过得轻松点开心点嘛。」
我哑然失笑，回复说：「好啦好啦，我找了一份很刺激的实习。」
周静顿时发来一连串震怒的表情。
「啊？什么啊？你别被骗了！怎么想的啊你！」
我买了一根雪糕，走在大学的林荫路上，笑了笑。
「一念之间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