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小时候做的事长大后细思极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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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我和表哥们玩过那个出了名的电梯游戏。

至此,我二哥就和变了个人一样。

我甚至怀疑过从电梯下来的人并不是我二哥。

我和大哥心照不宣,谁也不提当年的事情。

没想到上了大学,我的舍友也提议要玩一次。

1

「七月半,鬼门开,阎王令,百鬼出。」

七月十五这天的禁忌很多,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许招惹他们」。

然而恰好是这一天,我们寝室五个人不仅招惹了,还招惹了两次!

事情是这样的。

2016 年,我考上了外省的一所大学。

宿舍一共 5 个人。

作息、兴趣爱好、成绩、空调温度高度一致。

被辅导员称为「废柴五壮士」。

男生寝室除了组团打游戏,偶尔组团看个片儿,也没有什么别的娱乐。

不过最近,老二迷上了水贴吧。

贴吧,这个 80 后和 90 初代更熟悉的社区,虽然遣散而去的不少,但时至今日,也有一些小吧顽强地留了下来。

「都市奇谈吧」就是这样的存在。

老二仅仅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混成了该吧的管理员。

并不是因为他写出了多牛逼的帖子,也不是在线时长远超别人,主要是……该吧的吧主,是个萌妹子。

这个妹子不仅是贴吧吧主,还是某直播平台的潜力主播,专门做一些惊悚刺激的直播挑战。

能鼓舞男人持之以恒做一件事的,除了钱,就是妹子。

而赚钱终其根源,也是为了给妹子花。

这是老二的理论,他当选管理员的那天,滔滔不绝发表了一系列如何跟萌妹共进晚餐增进感情最后走入婚姻殿堂的展望。

「为了兄弟的幸福,哥几个帮个忙呗。」

直播平台竞争激烈,老二用一顿炒牛河外加请我们吃顿串串火锅,买下了我们给妹子的直播冲人气的工作。

妹子还真有点好看,圆圆的杏眼,樱桃小嘴瓜子脸。

我们五个围着老二的电脑一起看妹子直播。

她举着自拍杆,一脸兴奋地站在一栋破败的老楼前。

不得不说这个妹子胆子真的很大,听老二说,她已经玩过很多恐怖游戏了,贴吧最初也是靠着她直播玩游戏火起来的。

忽然,她的脸曝光在一片黑暗的镜头里,惨白惨白的手机闪光灯照得她的脸变形惨白。

还真的吓了我一跳。

「不是吧,老四,这都能吓着你。」

兄弟们开着玩笑,我翻了个白眼说了句「啊对对对」,手却不自觉摸上了右手的食指。

食指上淡粉色的疤痕已经不痛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妹子漂亮又兴奋的脸,我的食指开始隐隐作痛。

「家人们,我现在要按下去四楼的按钮啦!」

妹子的声音很轻柔,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兴奋感。

幽暗的电梯间产生的回音再次回到她的麦克风里,显出一种诡异的氛围感。

「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这都不怕。」

老二洋洋得意宣示主权,还跟我们说,这个月是最适合涨粉的。

「因为是鬼月啊!还有两天,就中元节啦!」

他们都兴奋起来,我却盯紧了她视频右上方的电梯层数。

电梯很快上了四楼,妹子收起了笑容,声音娇弱颤抖。

虽然知道她是装的,我却也不由紧张了一下。

很奇怪,我应该没有这么胆小才对。

「家人们,『电梯游戏』号称恐怖都市传说之首,恐怖指数 5 颗星。」

她将相机对准电梯按钮板,电梯游戏,顾名思义,整个游戏都在电梯里完成,每次只能进一个人,还要保证游戏期间电梯不会上人,然后,按照固定的顺序去到各个楼层,在五楼的时候,有可能上来一个年轻女人,接着,有两个选择,上十楼或者回到一楼。

小鱼这次直播的目的,就是成功上十楼,走出去,带大哥们见识见识所谓的「另一个世界」。

她按下了电梯按钮,首先到达二楼,然后去了六楼,再回到二楼,再去了十楼,她按键的顺序,让我觉得莫名熟悉,很快,电梯上了五楼。

原本嬉笑的她却忽然收住声音,镜头也晃了几下。

我凑近电脑,看见一片黑在跳动,应该是她没有拿好手机的缘故,直播的弹幕快速刷着屏,大概几秒钟后,她的画面恢复了正常。

视频正对着电梯的按钮板,感觉手机紧紧压在上面,甚至听得见麦克里妹子的喘息声。

接着,再次回到了十楼。

「她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我有点担心。

「嗐,她的直播都是这样的,造气氛嘛,不然大家怎么喜欢。」

老二不以为意,甚至拿起桌上的一袋薯片吃了起来。

我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电梯门打开,楼道里漆黑一片,她一只脚迈了出去。

「你要去哪里?」

一个悠悠的女声传入耳麦,刚好在喝水的我呛得咳嗽起来。

我起身站到后面,捂住了嘴巴,刚才是我幻听了吗?

「卧槽!真的有鬼!」

老大他们喊了起来,老五迟疑地问道:「会不会是助手在电梯里?」

老二立刻为心上人反驳:「你瞎了?这可是直播,没发剪辑的,她是一个人上电梯的。」

「你要去哪里?」

我看见画面剧烈抖动了几下,弹幕一片欢乐的「啊啊啊啊出现了!」

不要回答,也不要看她!

我心里忽然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只要她不走出电梯,就能回到一楼!

然而,妹子在十楼走了出去。

我们听见电梯门缓缓关上下行的声音。

妹子打开了登山电筒,开始正式的直播探险。

「家人们,把小鱼最勇打在公屏上!」

视频画面再一次对准了妹子的脸,她笑得很开心,精致的妆容在聚集的光源下有点尖锐。

「感谢『小鱼最勇』送的保时捷跑车。」

「感谢『爱你我的宝』送的钻石风车。」

「感谢『小鱼的壮士』送的粉色城堡。」

「卧槽!」

妹子在口播感谢大哥,我们在感慨壮士追妹的决心,这可是老二半个月的生活费。

「接下来,小鱼要探索一下,传说中的另一个世界~」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楼道里走,就在她切换镜头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声轻笑。

「是谁?!」

我和视频里的小鱼几乎同时问出。

那是一个男声,如果离她很近,登山电筒不可能看不见,但这个声音,却无比清晰、精确地通过耳麦让我们听见。

弹幕里直接刷起了直播价值最高的礼物:超级嘉年华。

我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刷礼物,嘉年华一个接着一个占满屏幕,粉色的樱花纷飞而下,绚烂夺目,富贵无比,直播间的人数陡然增加,5000,1 万,1 万 7,2 万五……

我们五个人异口同声几个卧槽,老大拍了拍老二的肩膀,语重心长:「老二,咱们让了。」

老二却没说话,我和他紧紧盯着屏幕,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小鱼的镜头晃得厉害,用上手持云台的手机如果没有剧烈冲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晃动?!

「什么情况?看不清?」

「是节目效果吗?」

我双手叠在一起,有点紧张地反驳:「好像不太对劲。」

2

一条弹幕刷过,电光石火之间,我记忆深处的恐惧被唤醒:

判断你是否已经到达另一个世界的唯一标志是:你是这里唯一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小鱼……真的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想起民俗学老师的讲课,人寿有限,不得跨越生死界限。

「我靠,这个弹幕好过分。」老五嚷了起来,「居然让小鱼边唱恐怖童谣边跳舞。」

我看了一眼,是刚才刷嘉年华的榜一大哥。

「实在不行就撤吧。」

我用手机发了条弹幕,可惜很快就被其他弹幕刷过去了。

「你干吗一脸严肃,哈哈哈哈哈,老四不会被吓到了吧,节目效果啦。」

「不是,」我摇了摇头,看着忽然黑掉的镜头,我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不是游戏,是真的。」

他们四个人面面相觑,我长舒一口气,终于说了出来:

「我玩过这个游戏,我和两个哥哥,但是玩完之后……我二哥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老二追问道。

「就好像……他换了个人。」

3

我想起来了,能够沟通两个世界的电梯游戏。

那是 2004 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暑假被父母丢回了外婆家,外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大舅和二舅家的哥哥们,他们一个比我大四岁,一个比我大两岁。

因为我只有暑假才会回来的缘故,所以外婆明显偏疼我,外婆家在老城区,年轻人基本都搬去了高新区,外婆家有一片小果园种了几棵李子树,李子熟了摘下来,最大最甜的都给了我,也惹来了哥哥们的吃醋。

外婆刚出门上班,哥哥们就一脸坏笑走过来问我想不想玩个刺激的游戏。

我在我家小区里是出了名的小胆儿,虽然心里知道他们肯定是想吓我,但我嘴上当然不能输。

「玩就玩!」

我们三个七拐八拐走到了一个尘土飞扬、路面坎坷的小区,几片蓝色的铁皮将小区半包围起来,几个地方堆着砂石,地面坑坑洼洼,还有几个大坑用绿色的网子围了起来。

大哥笑着对我勾了勾手:「小老外(外孙的意思),你敢进吗?」

这个小区我听外婆说过,几年前就在动迁,但是因为赔偿款的问题拖了好久。

小区以前是工程处的家属楼,代表居民谈判的大叔就是不松口,忽然有一天,有个女人从十楼跳了下来,那是个早晨,大家都要去上班的,她就那么直愣愣摔在了一楼自建的车棚上,一根钢筋刚好穿过她的腹部。

血流了一地,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救护车就来了。

「愣着干吗,你不会不敢了吧?」大哥戳了戳我的肩膀,想到那个抢救无效的女人就住在这个小区,我确实害怕了,但害怕之余也有点好奇,嘴上更是不能承认。

「才没有,今天谁不去谁是小狗!」

我们三个嬉嬉笑笑钻进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铁丝网洞。

虽然大部分住户都撤走了,但跳楼毕竟是个负面的事,开发商好像又出了点问题,这一片小区没有拆掉的楼就不拆了,我们走到一栋墙皮都开裂的老楼前,楼道里一股阴潮发霉的味道。

「这楼里有什么吗?」

我故意声音很大,音调很高来显示我根本不怕,心里却嘀咕可别是那个女人跳楼的楼。

「小老外,咱们认识的朋友都玩过这个,你来了就得入乡随俗。」

拐了个弯,老楼里居然还有一座电梯!

「电梯游戏,听过吗?」

我摇了摇头,感觉一阵风从脚边穿过。

二哥贴心地给我解释了电梯游戏的规则:

一个人,一座至少十层楼高的房子,一座电梯,这是游戏的必要充分条件。

我们三个需要独自进入一楼的电梯,同时电梯里不能有别人,接着,先按下去四楼的按钮,当电梯到达四楼的时候,不要出去,留在电梯里,再按下二楼按钮,当到达二楼,再按下六楼,到达六楼后,再次按下去二楼的按钮,然后留在电梯里,再按下十楼的按钮,去到十楼后,再按五楼的。

「这个好绕啊,我怎么记得住。」

「你傻啊,不就是 4-2-6-2-10-5 嘛。」

大哥无可奈何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原子笔,又撕了一小块墙皮给我写下顺序。

「到五楼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人可能会进电梯,不要看她!也千万不要和她说话,她不是她看上去的那样。

「然后你需要再按下一楼的按钮,如果电梯开始上升到了十楼而不是去一楼,你就可以继续玩,但如果电梯下降到了一楼,电梯门一开,你就跑出来,不能回头,也不要说话!」

「那……那如果电梯上了十楼呢?」听到这里,我已经有点害怕了,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个跳楼的女人。

「如果到了十楼,算你小子运气好,你可以选择出去,或者留在电梯里,如果你要出去看看,她就会问你:『你要去哪里?』」

大哥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模仿了女人尖细的嗓音,我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还是一样,不要回答她,也不要看她的脸。」

4

大哥先站了出去:「我是老大,我先来。」

二哥许是看出了我的紧张,眯起眼睛戳了戳我的脸蛋:「怕了?大中午的,就算有什么脏东西,也不敢来的。」

我推开他的手,不满他哄小孩的语气,「我才不怕,我们班同学玩得比这个大。」

「呦,行啊小老外,那下次你带我们玩。」

我说了谎,其实我从没参加过他们的游戏。

后来我上了大学,选修了一门叫民俗文化学的课,老师说,我们以往都以为午夜十二点阴气最重,但其实正午十二点才是最特别的时辰,阴阳交替,阳气下降,阴气上升,阴门打开,可互通。

电梯缓缓向上,这种老式电梯外面没有屏幕,小区早已没有物业,两双眼睛紧紧盯着电梯上涨的层数。

4 楼,电梯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下到了 2 楼。

我咽了口吐沫,知道大哥现在指定是按照顺序在上下,我偷偷举起手腕,用余光看了眼手表:11 点 25 分。

此时楼道外天光正盛,这栋楼坐东朝西,却因为单元门前的一堆砂石刚好挡住了楼门前的光。

我有点受不了这种安静,开口问道:「二哥,十楼走出去……有什么呢?」

二哥愣了一下,拍了拍脑门:「忘了忘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二哥压低声音,说从十楼走出电梯,就能去到另一个世界。

「什么……世界?」

「傻啊,我们在人间,人间就是阳间,你说,另一个世界是啥?」

我不知怎么,打了个哆嗦,为了掩饰自己的害怕,我伸手撩了撩并不存在的碎发,「你这不是封建迷信嘛,你们小学不教啊。」

二哥赶忙伸手捂住了我的嘴:「玩游戏的时候不能说这个话。」

二哥教训着,说态度很重要,我却觉得他有点神神叨叨,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他见我的神色不服气甚至有点鄙夷,也起了点气性:「你还别不信,以前可是发生过的。」

发生过什么?

我刚想问,二哥忽然看向了电梯,楼层显示到达了 5 楼。

我不自觉向二哥靠近,屏住了呼吸,能感觉他也有点紧张。

电梯在五楼停了很久。

5

「啊。」我轻呼一声,眼见着电梯下了一楼。

「叮——」

电梯门开,我和二哥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好无语,没去十楼。」

大哥一脸的懊恼表情,挥舞着手就走了出来,他先是绘声绘色描绘了一番自己在电梯里的「骚操作」,「我还对着监控投篮,哈哈哈哈。」

然后又说电梯到五楼之后,并没有看见女人走进来。

「我还是按了去一楼的按钮,结果就真的下来了。」

二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我哥牛。」

我却不经意看见,大哥的眼神并不是遗憾,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小老外,你第二个上吧,别害怕哦~」

他朝向我示意,还不忘揶揄我两句。

「记住规则,千万别做错。」

我感觉脚下有千斤重,对未知的恐惧和控制不住的脑补拉扯着我,但小男孩最容易被激将,看着他们俩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我吸了吸鼻子,朝电梯间走去。

电梯空间不大,电动门合上的一瞬间,我捏紧了手里的墙皮。

不好!

我赶紧摊开手心,墙皮碎成了两半,好在还能看见大哥给我写的顺序。

「先按去 4 楼……」

我抬头看了眼监控,明明阴凉的电梯里,我却开始冒汗。

电梯一直不动,我好像听见门外的窃窃私语,他们在说什么?是嘲笑我胆小,根本不敢玩这个游戏吗?

心一横,我伸出食指去戳四楼的按钮。

四楼,亮了。

电梯开始上行,我紧紧靠在离门最近的一侧,一只手轻轻放在了紧急按钮上。

反正……反正他们也看不到我的小动作。

数字跳到「4」,电梯停了,可能是太过老旧,即使这才四楼,却有着明显的停顿感,我觉得有点头晕。

「叮——」

电动门缓缓向两侧拉开,我并没有立刻按下 2 楼的按钮。

没有人要坐电梯吗?

哦,这片小区已经没有人住了。

我的思绪有点混乱,神经高度紧绷,却在意识到这栋楼除了我们三个,不应该有其他人后更脆弱了。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按下了 2 楼的按钮。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也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从哪本志怪小说上看到过,只要闭起眼睛,就看不见那些东西。

电梯很快下到二楼,我看了眼监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松了口气。

目前为止无事发生,也许……这只是个都市传说?

我按下了去六楼的按钮,电梯缓缓上行,为了壮胆,我开始哼唱一首我最喜欢的动漫歌曲。

无事发生。

一半墙皮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神经太过紧张了。

大哥说,他们附近的孩子都玩过这个游戏,也没听说谁被吓得出什么问题,总不能这么多人都没问题,偏偏一个只有暑假才来的我赶上了吧?

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我就感觉到一阵尿急。

赶紧做完任务,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告诉他们「这没什么意思」,然后回到外婆家,吃我的大李子,再睡个美美的午觉。

这么想着,我就按下了去 2 楼的按钮,接着,是十楼。

电梯从十楼下五楼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指尖一痛,仔细去看电梯按钮板,五楼的按钮键上有一个小小的瑕疵凸起,「到了五楼,要等电梯门开,可能会有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

我脑子里想到二哥说的话,手一顿,心里又开始紧张。

「叮——」

电梯门,开了。

6

没有人!

我大大松了口气,恐惧过后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可是一个一年级科学课堂得了全优的三好学生,怎么能被这种孩子吓孩子的游戏骗了呢。

我收起胳膊,刚才一直贴着紧急按钮的手腕都酸了,接下来只要回去一楼就好了,我要告诉他们,根本就没有女人!

我按下了一楼的按钮,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就在即将启动下行的时候,电梯停住了。

明显的停顿感让我愣在原地,我抬头去看电梯层数,就在这时,明明已经合上的电梯门缓缓拉开,一只惨白的手伸了进来。

「不要看她,也不要和她对话!」

求生欲让我短暂的空白之后立刻想起了大哥的话,我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目不斜视,一只手把住电梯按钮,身体紧紧贴着墙面,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人如何在一瞬间汗如雨下。

我听见她极其缓慢的走路声音,眼睛紧紧盯着楼层,连余光都不曾分出去。

很久,她进来了,这个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的东西,就站在离我不到半个侧身的距离。

狭小的电梯间变得让人窒息,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尖叫抒发着恐惧,可我的嗓子却像被捏起喉咙的鸡,紧到根本发不出声音,连吐气都忘了。

「五楼……然后是,是一楼。」我心里想着,手里的墙皮早已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被我捏得粉碎。

我按了一楼,电梯居然没有反应?!

是……是一楼吧。

我应该没记错才对,应该,应该动起来啊!!

我快速低头看了眼面板,是按的一楼啊!

一种绝望的心情逐渐爬上我的脚踝,向上蹿着,我嗓子很痛,眼睛很痛,我疯狂地按着一楼的按钮。

终于,电梯动了起来。

只是我宛如一只丧家之犬,绝望地看着电梯向十楼缓缓上行。

7

「电梯到了十楼,门会自动打开,你可以选择是否出去。」

我肯定不出去啊!

我极力掐住自己的手腕,才不至于当场昏厥过去,风钻进电梯里,那个女人没有动。

我才不想去什么另一个世界,我现在只想立刻回家!

这么想着,我却惊恐地发现,二哥没告诉我,如果到了十楼不出去要怎么逃离这个游戏啊!

我在这里,已经停留很久了。

电梯外好像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吸引着我的脚步迈出去。

而电梯在没有人按着开门按钮的情况下,居然稳稳地一直开着门。

我的汗水滴进了眼睛里,盐分刺得眼睛生疼,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就看见电梯外似乎并不是楼道。

一股熟悉的香味儿传来,勾引着我的味觉。

我耸了耸鼻子,眼泪哗啦流了下来。

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吃妈妈炒的辣椒炒肉……

恐惧和委屈裹挟着我的大脑,心里似乎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就在我即将迈出电梯的时刻,我的手被电梯门一处不起眼的破损划了一下。

顿时灵台清明,看着自己伸在外面的半只脚,我大喊一声「啊!」猛地向后跌去。

然而我忘记了,祸不单行,我的身后,站着那个女人。

当我想起来的时候,感觉脊背寒凉,一股阴气蹿上了我的肩。

我眼睛瞪得浑圆,从脏兮兮的电梯门反射的光线里看见自己惨白惊恐的脸,我只想立刻晕过去。

但我没晕过去,也没有摔到女人身上,就好像,我身后空无一物一样。

我的脑子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只凭借求生本能,按在了带着我手指血迹的一楼上。

电梯门缓缓合上,楼层却并没有向下。

我不敢动,却不得不动了。

这个女人是从五层上来的,是不是我帮她按个五层,她就能走?

我不知道,关于这个游戏所有的信息,全都是哥哥们告诉我的。

可他们偏就忘记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回去!

电梯里的湿气很重,我出的汗凉得很快,黏在身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颤抖着伸出手,将 10 以下的楼层全部按了一遍。

电梯门居然关上了!

当电梯缓缓下降的一瞬间,我捂着嘴无声流泪。

下行顺畅,一直到五楼,电梯缓慢停了一下,门却并没有开。

与此同时,一楼的按钮竟然被取消了。

我疯了一样按着一楼,手指一起一伏,一下一下重重地按,不行,按住不放一直保持着……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动了。

「叮——」

一楼到了。

我近乎爬一般逃了出去。

哥哥们并不在电梯口,我站在门口扶着墙,强忍着回头去看的冲动。

我听见电梯门合上的声音,还有外面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你咋了!」大哥大声叫我的名字,一把抱住了我。

后来,他说那天的我脸色就像玩了十遍跳楼机。

我擦了擦脸上的汗,还有泪,举起自己受伤的手指:「有钉子,划破了。」

我的手指划破了一个 2 厘米长的口子,轻轻一按,血就从肉缝儿里冒出来。

「其他呢?其他地方受伤了吗?」大哥语气急迫,我却发现,到处没有二哥的身影。

「没有,就手划破了,二哥呢?」

「我们俩去上了个厕所,刚回来。」

二哥从外面走进来,看见脸上挂着眼泪儿的我,拍了拍我的脑袋:「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怎么样?你去十楼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说:「没有,直接下来了。」

他们没怀疑我的话,三个人里也只有我戴了表。

如果这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回到外婆家,那么后面诡异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我们三个都会考上大学,毕业,结婚,过着平淡但不让人惋惜的生活。

二哥拿起我的手指看了看,「伤口不算太深,我上次从树上摔下来才可怕呢,那么一大条疤。」

他撸起袖子让我看,一条不嫩不老的结痂从手肘蔓延到小臂。

「看他可怜的,要不我们回去吧?」大哥提议道。

「啊?你们都玩了,就我没玩,而且你俩都没去十楼,说不定我能上去。」

二哥跃跃欲试,此时如果我能说出我的遭遇,也许他就不会上去了。

然而我心神还在交战,他就已经快步走入了电梯。

楼层开始跳动,我忽然燃起一股冲动,一把抓住大哥的胳膊:「哥,我,我看见了……」

8

我断断续续跟大哥讲了我的遭遇,这期间我们都没注意,电梯在几个楼层都停留了一段时间,然后停在了十层。

等大哥弄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他裤子口袋里的小灵通响了。

是外婆,我低头看表,时间刚好是中午 12 点整。

「哥,二哥怎么还不下来?」

我这么一问,大哥明显愣了一下,他的脸色有了点慌乱。

「小老外你站在外面太阳地里,找个能看见我的位置。」

大哥把我推了出去,我站在砂土堆旁边,伸长脖子看向楼梯口,大哥原地走了几步,楼梯在楼道的另一侧消防通道处,被一个牌子挡住了。

就在他伸手按下电梯开门按钮的同时,电梯门打开了。

「你怎么这么久!」

大哥的声音里有了怒气,听得出,他在掩饰自己的害怕。

我跑了过去,三伏天里竟然打了个寒颤。

二哥没有说话,细长的刘海盖住了他的一半眉毛,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他才忽然抬头看着我们,那眼神里打量的意味让我有点奇怪。

「想逗逗你们,嘿嘿,我们回家吧。」

那天回来后,下午我就开始发烧,哥哥们被外婆骂惨了,说我这手被钉子划了有破伤风危险,外婆打了电话,叫车送我去医院检查。

所幸,除了发烧,我并没有得破伤风。

后面的我就记不清了,现在想想,有可能是因为不愿意想起,所以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模式。

暑假总是过得很快,两个星期后,我妈开车来接我回家,我怀里还揣了一兜哥哥们送我的小玩具。

坐在车里,我扭头看向他们,心里万分不舍。

可就在我看向二哥的时候,我又打了个寒颤。

「宝宝,怎么了?大夏天的发什么抖?」

我也说不上,但我总觉得,二哥似乎有些变了。

变化最大的,就是他的眼神,他明明超级喜欢我妈这个姨姨,这次见面,却表现得很冷淡。

「当时我们三个并不知道,十楼通往的另一个世界有什么,更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当你真的到了那个世界,想回来却比上去要难一万倍。」

9

初中以后我就很少回去外婆家了,因为上学太卷,而我的成绩又不是能拿得出手,每次过年,我都是被拎出来当作反面教材的案例。

跟我相反,大哥和二哥却是长辈们夸奖的「别人家孩子」。

大哥还好,属于一般的小镇做题家,但二哥不知道怎么开了窍,奥数、物理竞赛的奖金拿了个遍,甚至大学也是保送进了清华。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的原因,即便很久没见面,我跟大哥却还是亲切的,会聊起一些暑假的趣事和玩笑,每当这时,二哥总是借口出去,或者帮长辈做家务,每次挨骂的时候,我和大哥总会面面相觑,然后瞪一眼二哥。

我对二哥,有种说不出来的敬畏感。

我总觉得,他看向我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而让我对他敬而远之的,还是他通过美国全奖博士留学的庆学宴上,那会儿我偷偷学了抽烟,借口出去买饮料,站在饭店门口背风处抽烟,没过一会儿,二哥走了出来,我想着上去打个招呼,然后再一起回去,却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像一只花蝴蝶一样扑进了他的怀抱。

我心里一惊,二哥啥时候找女朋友了?

但二哥的神情却很平静,甚至眉眼里有一丝烦躁。

女人拉拉扯扯,二哥握住她的手两人走到更远处,我出于好奇跟了上去,听见二哥丝毫不带感情色彩地对女人说:「你自己露馅了,就想拉上我一起死吗?」

我心里更是疑惑,怎么好好的,说死不死的?

彼时我也才十几岁,晚熟,每天跟女同学说话不超过十句。

根本看不懂女人眼里的疯狂和迷恋。

「怎么会呢?还是你带我出来的。」她的声音真好听,柔婉凄美,我骨头都酥了。

女人伸手攀上了二哥的脖颈,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看得我脸红心跳。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毛骨悚然:「死人哪里还会死呢?」

我仓皇逃回了宴客厅,没多会儿二哥也回来了,他路过我的时候,似乎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再后来,我们便没有再联系,只有我和大哥偶尔打个电话,我有一次鼓起勇气问起二哥,大哥沉默了很久,他说:「我也总觉得,他变了。」

10

我说完二哥的故事,他们都沉默了。

与此同时,镜头里传来老式电视机雪花的声音,画面还是一片黑。

「是网不好吗?」老二急切地询问。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网没有问题。

「是不是那边旧楼房里信号不好?」老大此时说话也有点犹豫,不得不说,如果这些都是直播效果的话,我们五个都被她吓到了。

过了几分钟,镜头再次亮了起来。

小鱼脸色苍白地站在电梯里,她的嘴唇发紫,头发居然是湿的。

「卧槽,这怎么回事?剪辑了吗?」

「不对,直播一直都没有断过。」

她按下了一楼的按钮,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看见一抹红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寒气从足底升起,我在另外四个人震惊的目光下,拔掉了电脑的网线。

「你干吗?!」

「别看,」因为刚才憋着咳嗽,我的脸色通红,头也有点眩晕,「别看电梯,别看她的脸。」

11

说完这句话,我就晕过去了。

我是在晚上 12 点多醒来的,醒来之后过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自己在寝室。

「兄弟,你吓死我了。」

老五爬上了我的床铺一脸的心有余悸,「我们都开始想要不给你打个 120 了,结果听见你均匀的呼吸,好家伙,你这是昨晚熬大夜困得昏倒了啊。」

我没有心情应付老五的调侃,艰难扯了扯嘴角:「直播结束了?」

话音刚落,寝室里一片安静。

「老二出去打电话了,他说想面基。」老五解释道。

「感觉怎么看了个直播,有点膈应呢。」老大嘟囔着。

「你昏倒我们就给你搬到床上了,老二用手机看的直播,小鱼已经回到一楼。」

「她怎么样?」我的声音艰涩,感觉嗓子里有火。

「看上去……有点强颜欢笑。」

「不过她今天可算是爆火了,直播榜第一耶!至少能赚个几十万了。」

我喝了口水,还是感觉头晕,坚持等到老二回宿舍,看他表情笑嘻嘻的,我才放下心来倒头睡过去了。

我梦见了自己的童年,我爬上了外婆家的李子树,树上的李子红得发紫,皮儿一戳就破了,外婆让我慢点爬,我怀里已经捧了一小兜,却抬头看见了更大更红的。

这些李子,都是我的。

我心里想着,往年我不在,大哥和二哥他们都吃了好多,每次都会在电话里跟我形容多么香甜,这次,这次我一定要吃到最甜的李子!

「还不下来吗?小心又摔了。」

一个陌生成熟的声音响起,我脚一歪,眼看着和头顶上的大李子失之交臂,摔下树去。

然而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落在了一个一人高的墙上。

我翘着腿坐在墙上,一口一个李子,脚下是吐出来的李子皮儿,没过一会儿,我听见有人叫我,奇怪的是,明明不是我的名字,我却知道,他在叫我。

「哎,哎,老四,陈瑜!」

谁在叫我?

哦,是老五的声音。

我恍惚醒来,看见老五放大的脸和露出的鼻毛。

「小鱼出事了。」

12

小鱼失踪了。

贴吧的账号显示未登录,直播账号也没有更新,一直是不在线的状态。

我们五个把电脑搬去了图书馆,因为老大说:我们学校图书馆建馆的时候是请人看了风水的,有大师局坐镇。

就是从寝室到图书馆这段五分钟都不到的距离,小鱼的直播账号无了。

我们看着「已注销」的页面,互相看了看,眼睛里都写满了惊恐。

「这不会……也是节目效果吧?」

老三是除了老二以外看直播最多的,他说 up 主们整活的时候,经常是线上线下结合来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妈的有注销账号的效果吗?!」

老二脾气本来就急,一听这话登时暴了粗口。

我拍了拍老二:「你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今天早上给她发消息,她没回,打电话也不接,明明昨晚还说好下周末面基的。」

老二的表情有点可怜,但更多的是想不通:「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断联了。」

「你昨天怎么跟她说的?」

老二昨天有点担心小鱼,便出去打了电话。

他们很早就交换了私人联系方式。

「我问她电梯里是不是节目效果,还好不好,要不要面基,我可以去找她。

「对了!她清空了朋友圈,她的朋友圈是半年可见的,都是自拍或者日常照片。」

「能给我们看看吗?」

老二打开了微信,「诶?我早上看是清空了啊?!」

她的朋友圈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条文字:

有急事,不要找我,不要玩恐怖游戏!真的不要玩!

「这是什么意思?」老二迷茫的眼神看得我们心里都不好受,但比起不好受,更是害怕和后怕。

「只能去这栋楼的保安室看看监控了,如果有监控的话。」老三忽然说道。

「有,肯定有!她做直播都会找有监控的地方,方便后面剪辑画面!」

我本心是不想去的。

从小到大,我唯一一次大胆,就是暑假那次玩了这个游戏。

发烧,做噩梦,我从前以为可能是我精神力太弱,体质弱的缘故,但二哥的变化和那天他和奇怪女人的对话,让我打心底恐惧这个游戏。

「我是真的喜欢她,真的喜欢她……」

一向嬉皮笑脸,心比太平洋还宽的老二居然哽咽了。

他们开始收拾东西,老大调出了那栋楼的定位,居然离学校不远。

算了,舍命陪兄弟了,就不信五个处男的阳气还镇不住妖怪了!

临走前,我顺走了图书架上的一本《南华经》。

13

「是这吗?」

「导航是这里没错,4 号楼,这是 5 号,往那边拐。」

这个小区倒是还有不少住户,我们五个人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走路的模样或许有点可疑,买菜回来的大妈看了我们好几眼。

「她进的是几单元?」

「其实我们不用来这里,可以直接去物业找监控。」

到了物业,只有一个值班的大爷在,大爷人挺和善的,听说我们昨天在电梯上丢了东西,他很爽快地就调出了 4 号楼 2 单元的录像。

「大爷,您看要不我们拷贝一份,省得找起来时间太久,耽误您工作。」

大爷拒绝了,他说这是业主隐私,只能在这里看。

好在我们提前有准备,让老五偷偷拿着小摄像机录着屏幕。

很快,我们找到了那段视频。

视频里,小鱼上了电梯,有说有笑,还对着监控摄像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一直到五楼,电梯门打开后,小鱼明显后退了一步,拿着手持云台的手也晃了起来。

没有人进去。

我们默契地一起松了口气,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庆幸。

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关上,上了十楼。

「停一下!」

我几乎是尖叫起来,引得大爷伸头看过来。

「这里,倒回去,再往前。」

我的鸡皮疙瘩在一瞬间起了全身,老大倒吸一口凉气,老三揉了揉眼睛。

「我没看错吧?」老二的语气结巴起来。

就在小鱼回到电梯的时候,电梯里竟然出现了一身红裙。

没有其他了,不是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穿着红裙,就仅仅……是一件不带褶皱的红裙立在电梯里。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

老大双手合十开始碎碎念,老三和老五抱成了一团麻花,老二呆呆地看着我,我皱了皱眉,「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什么?」老二没听清我说的话。

「如果害怕,可以心里默念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这是雷神的名号,是道教的第一战神。」

我从包里掏出那本《南华经》拍在桌子上,「本土文化,相生相克,自古邪不胜正。」

他们都没想到,最胆小的我居然成了最冷静的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只有我知道,我有多害怕,又有多愤怒。

视频里的这个裙子,跟那天来见我二哥的女人身上穿的裙子,一模一样。

14

从物业那里出来,我们五个人都心事重重,脚步沉重得仿佛身后有力量拽着。

还是联系不上小鱼,老二想过要不要报警,可小鱼的朋友圈再三叮嘱任何人不要试图找她,更重要的是,她提到了昨晚的游戏。

我们怎么跟警察描述,一个网友因为玩了一场恐怖游戏,连夜跑路不知所终这件事呢?

上午十点半的麦当劳没什么人,我们五个拼了两张桌子,都低着头不说话。

「365,这边取餐!」

女服务员的声音和小鱼很像,我看见老二的眼睛一瞬间红了。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研究一下这个视频,再搜搜资料。」

「对啊,这个游戏这么火,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玩,我去贴吧搜搜!」

「那我……搜搜民俗怪谈啥的?还有那个什么雷祖,我也搜搜。」

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任务,我知道,有事儿做才能缓解内心的恐惧和焦虑。

我没有出声,从包里拿出那本《南华经》放在桌角,又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

2004 年,我 7 岁,大哥 11 岁,二哥 9 岁,我们在同样的废弃楼房里,玩了这个叫电梯游戏的恐怖游戏,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太过久远和童年的记忆有些模糊,更何况我只有暑假才与他们相见,此时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我都不记得 9 岁的二哥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那次之后,我会觉得二哥变了呢?

没错,我觉得现在的二哥,并不是我的二哥。

「老四,你……没事儿吧?」

老五有点担心地看过来,我回了回神,没有告诉他们。

「没事儿,就是有点事想不通。」

「你展开说说?」

首先,我们根据几个条件可以判断:这不是节目效果。

全场直播,只有在 10 楼的时候出现了黑屏,不存在剪辑的可能性。

这一点也在其后的监控视频里证明了,以及那个诡异的红裙,真的是忽然出现的,不存在 P 图的可能。

更不必说,如果节目效果要以注销账号为代价,这未免亏得太多。

「所以问题就是,她出了电梯之后遇到什么了!」老大激动地总结。

「不对,」我惨笑一声,「重点错了,这个游戏最可怕的地方,从来不是十楼。」

四双眼睛齐刷刷睁大望着我,我闭了闭眼睛,沉声道:「这个游戏最恐怖的地方,是从五楼女人上电梯开始,玩家就可能回不来这个世界!」

15

心里想着二哥,我没再跟他们解释,立刻买了一张高铁票,我要赶回外婆家看看。

我行李不多,就背了一个双肩包,下了电梯出了高铁站,我就看到了大哥和嫂子。

新婚燕尔,他们两个人在车上也甜蜜打嘴仗,我盯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往事的一幕幕浮上心头。

「臭小子,你不是逃课回来的吧,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狂嘛。」

大哥开着车,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褶子里堆满了笑意。

「哥你快别笑了,年纪轻轻的就有褶子了。」

大哥的性格一向豪爽,笑起来特别用力,却很有感染力,说完这句话,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窗外是电视台的大楼,还有一个路口就到外婆家了。

「刺啦——」

一阵紧急刹车,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噪声,反作用力让我的头狠狠撞上了副驾的靠背。

「小屁孩儿不要命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看见大哥摇下车窗对着前面破口大骂。

我揉了揉脑壳,才发现居然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他一脸惊悚地站在路中间,手里还抱着一个篮球。

我揉了揉眼睛,刚才天上是什么东西?飞机?无人机?

「幸好刹住了,吓死我了。」后座上的嫂子抚着心口,劝大哥别跟孩子动怒,「你也是,都跟你说了不要开那么快,开车别说话分神。」

后面的车打着喇叭,大哥骂骂咧咧发动了车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汽车路过那个小孩的时候,他在看我。

到了外婆家,嫂子去帮外婆做饭,大哥勾着我的肩,关上了次卧的门。

「你回来有啥事要办吗?愁眉苦脸的。」

他看出来我的惊讶,继续说道:「请假都要回老家,肯定有事儿要办,好事儿坏事儿啊?找对象了,还是大学念不下去了?」

我摇了摇头,几分挣扎后看着他:「哥,我有一个朋友玩电梯游戏出事了。」

大哥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大致讲了小鱼直播的情况,隐去了她和老二的暧昧。

大哥一言不发走到窗口,打开窗户,打火,点烟,深深吸了一口,见我看过去,他摸了摸头:「你嫂子不让屋里抽。」

我们都觉得,这个游戏有问题。

「还记得那年暑假,我们带你去砂凉路小区玩这个吗?」

大哥几口就抽完了一根烟,说完这句话,又点起一根。

原来,我们都撒了谎。

大哥确实没上十楼,但他也看见了那个女人。

「不能看,也不能说话,不瞒你说,兄弟,我当时差点尿裤子。」

所幸他颤颤巍巍点了一楼后,电梯就下来了。

「怕你们问,当时年纪小又不愿意认怂,所以就没说。后来你上去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后来你发烧,姨妈来接你,我就更不敢说了。

「然后,我发现老二好像有点不对劲。」

大哥的神情变得古怪,他说二哥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爬树,但从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爬过树。

二哥喜欢吃韭菜鸡蛋的饺子,从来不吃猪肉粉条,所以外婆每次包饺子都是两种馅,二哥和大哥不同,大哥的性格大大咧咧,二哥则有点黏人,他最喜欢我妈,是因为他小时候,我妈带他去游乐园和动物园玩的次数最多。

二哥的父母,也就是我二舅和二舅妈都是老师,二哥的学习成绩却一直中下水平,可是新学期开学,他忽然就考了全班第一,之后更是跳级,考入重点高中,保送一气呵成。

「不是我嫉妒他,我们俩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啊!但是他的生活习惯,学习,还有兴趣爱好全都变了,就好像……」大哥忽然哽住,他眼睛里满是无助和疑惑地望着我,我感觉嗓子又疼了起来。

「就好像,他换了个人。」

大哥点起第三根烟的时候,嫂子在门外敲了敲门说饭好了。

他掐掉了烟头,起身路过我的时候,我轻轻说道:「大哥,你说,回来的真的是二哥吗?」

16

晚上,我依旧心事重重,沿着街道散步,晚风徐徐,远处的钟声敲响,一声一声,缓慢而厚重。

等一下……有钟声?

我每年暑假都会回来,没听说这座小城什么时候盖了钟楼啊?

「喵~~」一声喵叫吸引了我,从草丛里钻出来一只长了七只尾巴的猫!

它的眼珠子是绿色的,像抛光的绿松石,一边舔着爪子,一边冲我摇着尾巴,我定在原地,数了数,这猫竟然有七只尾巴?!

我一动不敢动,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蔚蓝的夜空中,一只巨大的血色鲸鱼从云海中游弋而来,鲸鱼通体血红,只有眼睛是蓝色的,它巨大的身形灵活地穿透在云层里,发出一声鲸鸣,悠长而凄美。

不仅是我眼前的这只猫,我的耳朵里传进来狗、羊、狼……很多动物的叫声,就好像约好了一样。

这是我人生第二次,恨不得自己立刻昏过去。

我的脚趾狠狠抠着地面,鞋子几乎被我的强力弄得变形。

快逃,快逃,我心里不断对自己说着,恐惧和急切让我的眼泪飙了出来。

我闭上了眼睛,默念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动物的叫声渐渐平息,我睁开眼睛,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我颤抖着点开手机,赫然发现,今天是七月十五,现在是凌晨 12 点 01 分。

「咯咯咯——」

半夜鸡叫,钟声隐去,我的腿似乎又听使唤了。

我连滚带爬地朝外婆家跑去,心里闪过上课时老师讲的中元禁忌:

鬼门大开,游魂上岸,夜晚不能出门。

当时我举手好奇:老师,要是不小心在那天晚上出门了怎么办?

老师说,人天生带着三把火,头顶一把,肩头两把,听见人叫莫回头,火把不息,鬼神不近。

若是能听见鸡鸣声,就一定头也不回地往家跑。

因为,鸡鸣为生魂指路。

关上门,我瘫在了玄关,再起不能。

难道中元节的晚上真的不能出门吗?

17

第二天午饭的时候,我还有点惊魂未定,就听见外婆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们:二哥也要回来了。

他不是去美国读博士吗?怎么可能说回来就回来?

我和大哥对视一眼,感觉到他的回来并不寻常。

外婆让我们去高铁站接站,还是大哥开车,路上他却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是哪儿?」

大哥一边松开安全带一边一脸不好意思:「认识的一个朋友,懂点风水术。」

他很快就回来,手里握着两个福袋一样的东西,我默默从书包里掏出我的《南华经》,他愣了一下,我俩都笑了。

「你说说,接受了这么多年唯物主义教育,关键时刻还是相信老祖宗的东西。」

「凡科学不能解释的,还是得有点敬畏之心。」

一路闲聊,气氛倒也没那么沉重了,不过这一切都在我们看到二哥和他身旁的女人时戛然而止。

「这位是?」大哥皮笑肉不笑。

「我是他的女朋友,大哥好,三弟好。」

她声音柔媚,让我一瞬间想起了小鱼,说起我的时候,她的眼神若有似无地多看了我一眼。

「辛苦你们了。」二哥面上带着标准的微笑对我们道谢。

穿着黑皮鞋、黑色西装裤和白衬衫的他看上去挺拔英俊,却也带着成熟精英的疏离感,他不露痕迹地推掉缠着自己胳膊的手,也似乎格外看了我一眼。

路上,我依旧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着二哥身旁的女人。

她今天穿的依然是那件红色连衣裙,V 字领,看上去是真丝材质,很柔顺,不打褶,靠近裙摆处有一圈暗色的刺绣。

我的手机图册亮着,上面是监控录像的截图,赫然是那条凭空而立的红裙。

草……真的一模一样。

「小瑜似乎对我很好奇?」女人的声音里藏着一分冷冽,明明脸上还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听到这话,二哥看向了我,我心里一惊,鼓起勇气回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姐姐这条裙子真好看,我不是刚谈女朋友吗?想问问什么牌子,也给她整一条。」

女人一听,嘴角的笑意真诚了许多,「这个啊,是定做的,外面买不到哦。」

因为没有料到二哥会带女生回家,所以这晚我只能和二哥睡一个房间。

进房之前,大哥将今天从朋友那取的福袋塞进了一个荞麦枕头里,他凑到我耳边悄悄说:「这里面还有些中药草。」

我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又提了起来。

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事儿,洗澡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奇怪,浴室的防滑垫是才换的啊,怎么就用得这么旧了……

躺在床上,二哥呼吸均匀,我蹑手蹑脚躺在了另一边,床铺中间清晰地隔着一道空气墙。

「陈瑜,你很热吗?」

二哥的声音陡然响起,我心里一惊,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满脑门都是汗。

「没事儿,外婆节省惯了,这屋里没空调。」

他没有接话,我只好尴尬地接着说:「哥你要是热,我就去外面把电风扇搬来,去年家里搞家电换新的活动,我妈给外婆买了两台落地风扇,智能的,不比空调差。」

「呵……」他轻轻笑了一声,似是不在意地说,「如今你倒是比我还熟悉了。」

我没敢再说话,他也没再说话,没过一会儿旁边没有动静了。

我松了口气,如果要问要查,我也希望是白天的时候。

侧过身,我终于背对着二哥,摊开手心,将福袋的红绳在手腕绕了两圈。

明天我一定得想个办法,问清楚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

心里想着事儿,天气又热,我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我又做了梦,我知道我在做梦。

梦里,竟然也是在这间房间,我和二哥平躺着,聊着天,我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年你没吃到最大的李子跟我发脾气,结果外婆训了你两句,你就哭了,二哥边笑边捶我的腰,说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自己爬树摘最大最甜的李子,我们又说到追洒水车的事儿,三个人一起被淋成落汤鸡,刚好被开车回外婆家的大舅妈看到了,结果大哥屁股被打开了花,我们俩求情也没用,还有我妈每次回外婆家,都会带来我们家对面糖水铺子的蛋糕,三个人一人一块蹲在楼门口吃,馋得小区里的孩子嗷嗷叫。

忽然我高兴地恭喜他保送清华,又揶揄道:「你老实交代,好像就是 7 岁的那个暑假吧,开学之后你的成绩像坐了火箭一样,吃什么仙丹啦?」

温度忽然冷了下来,我打了个哆嗦,却还是不依不饶:「别小气啊,你跟我说说经验,我也好考个大学,省得我妈老是拿你举例骂我不争气。」

「陈瑜,你真的想知道吗?」

他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面色平静,语气似有叹息。

「当然了!快说!」

我感觉手上一疼,低头去看,手腕上拴着个东西。

「这是啥?」我嘀咕着,去扯手腕上的线,越扯越紧,气得我嚷了起来,「什么东西啊,从哪儿缠上的。」

二哥却盯着我的手腕良久,他忽然伸出手盖好被子转过了身:「睡吧,陈瑜。」

不知道是什么魔法,他说完这句话,我真的困了。

我也侧过了身,刚好压住了手腕上的红线。

此时的我好像拥有了第三视角,我感觉我的视线飘了起来,从房梁上,我能看到我和二哥背对背躺在床上睡觉。

我的鼾声渐渐响起,此起彼伏,我想起来,好像自从那次发烧后,我就得了鼻炎,睡觉容易打鼾。

忽然,二哥翻过了身,他的眼睛很大,直勾勾盯着我的后背,很久。

我浑身一震,明明张了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盯了我好一会儿,慢慢靠近我的后背,在离我耳朵不足几厘米的地方轻轻叫我名字:「陈瑜?」

我没有回应,依旧打着鼾。

我看见二哥坐了起来,恐怖的是,他的衬衫居然连个褶皱都没起。

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开门出去了。

18

我是被热醒的。

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一股浓重的中药味熏得我咳出了声。

我回头想看看二哥,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只有窗口进来的月光洒在床铺上。

难道……

我开了房间的灯,客厅里黑漆漆的,很安静。

就在我想敲门叫醒大哥的时候,我听见了卫生间马桶抽水的声音。

「二哥?」我走过去试探地问。

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一边提裤子一边被吓一跳的大哥。

「你也上厕所?」

「不是,我不是……」我有点语无伦次,「二哥不见了。」

大哥好像没睡醒,他愣了一下,问我:「谁?」

「我被热醒了,起来以后没看见二哥,以为他上厕所来了,结果是你。」

大哥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我,眼角的褶子蹙到一起,他又问了一遍:「你说看见谁了?」

「哥,你跟我开玩笑呢,我们中午一起去接的他,还有个女的,现在就睡在客房里。」

我有点生气,大晚上的他要是跟我开这种玩笑,我真的会骂人。

「你小子……」他上下打量我,露出一个坏笑,「不会是做春梦了吧?这个家现在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外婆,一个是你嫂子,哪来的客房女人?」

我神色大惊,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见我表情不对,一直出虚汗,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走到一边打开了客厅的灯。

「这是几?」他竖起三根手指,我一把握住,福袋的红绳还拴在我手腕上。

福袋……对了!

「你忘了吗?这是你跟朋友请的,一共两个。」

他看了看福袋,表情十分困惑。

「我说弟啊,咱们好歹是接受了这么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

「你真的不记得了?」我又急又气,拉着他就往客房走,「那我们直接敲门吧,要是这里面没人,你就当我发神经!」

开门的一瞬间,我其实心里已经想到了。

二哥都没了,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还在?

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记得二哥回来。

难道我现在是在做梦?

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就会陷入无休止的反复矛盾中,直到,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自己没错。

然而我现在在大哥眼里,成了那个有问题的人。

他再三笃定:老二根本没回来,也没什么女人,不信我们可以给他打个越洋电话,美国这会儿应该是白天。

可能是我们俩的动静太大,外婆也醒了。

大哥瞪了我一眼,劝外婆回去睡觉,可外婆却没搭理,反倒是牵住了我:「小瑜这孩子从小就胆子小,你们呐,总欺负他,不就是李子吗?年年都是你们吃得多,他难得来一次,当哥哥的,还不让着弟弟。」

外婆这几年身体和精神都不太好,有好几次都忘记了自己家在哪里,坐在路边被警察送回来,对很久以前的事儿倒是记得清楚。

舅舅和我妈都带她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外婆这是阿兹海默症的先兆。

我心里很难过,看着外婆慈爱的目光,没有拒绝她。

大哥挠挠头,小声嘟囔一句:「我可没跟他争过李子。」

外婆的卧室是家里的次卧,她说自己年纪大了,一个人睡太大的房间不习惯,我知道,她是希望儿孙能常回来看看,才把主卧空出来的。

「外婆的好乖乖,快睡吧,外婆在,不怕。」

不知道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我对外婆的依恋与担忧占了上风,我竟然真的没去想二哥和女人了,很快再次进入了梦乡。

19

我是被外婆打醒的。

「外婆,您这是干吗……」

我眯着一只眼,脑袋还在发蒙,外婆慈祥的脸却怒气冲冲,她瘦骨嶙峋的手轻松抓起卧室地上的瓷花瓶,举着就势要砸向我。

我吓得瞬间清醒,高举着手跳下了床。

「外婆!我是陈瑜!不是贼!」

从前也发生过一次,因为我回来得不多,高中变化有点大,外婆没认出来我,以为我是摸进家的小偷,还报了警。

也就是那次之后,我每周末不管多累,都要坐高铁回来陪外婆,周一早上再坐高铁回学校。

「陈瑜……你是陈瑜……」外婆举着花瓶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嘴里念着我的名字,我疯狂点头:「对啊,外婆,我是你的外孙陈瑜,我妈是苏凌芳,你大闺女!」

我生怕外婆一个不小心砸到自己,见她神情有了些松动,赶忙走过去,企图接过她手里的花瓶。

就在我碰到花瓶的一刹那,我忽然想道:

这个花瓶还是我搬来房间的,看着精巧,实则很重,外婆怎么可能搬得动呢?

她手一松,我下意识顺着力道往下坠了坠,却没把花瓶放在地上。

我警惕地打量着外婆,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外婆个子不高,有些胖,是典型的圆脸盘,一双手虽然做了很多活,有些粗糙,却因为胖的缘故,指头还有些浮肿,我初中的暑假,外婆给我缝裤子,怎么都捻不进针线眼儿,我嬉皮笑脸凑过去,一边道歉自己不该打架,一边给外婆穿针线……

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眼窝深陷的老太太是谁?!

「陈瑜……小瑜……」外婆碎碎念着,她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双手缓缓放下,颤抖着伸向我,又收回去,外婆的深凹的眼窝里噙满了泪花,耷拉的眼皮红了。

「我的外孙,你为什么上这来了?」

我没懂外婆话里的意思,电话里我跟她说的是,我们这周没有课,所以我回来看看她。

饭桌上,气压很低,大哥和嫂子默默吃饭,外婆对我的态度并没有缓和,甚至吃到一半,她就重重摔下了筷子。

「你现在就走!」

我愕然看着外婆,心里的困惑和委屈无处诉说。

「老大,你是哥哥,你亲自送他走。」

外婆看了一眼大哥,眼神犀利,不容他反驳。

「外婆,弟弟来看你,」可能是被外婆的眼神震慑到,他改了口,「好歹让他吃完这顿饭。」

「我说的话你不听了?」

外婆拍了拍桌子,大哥赶紧站起身:「小弟,哥送你出去。」

我根本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外婆忽然变了脸色要赶我走,大哥怎么也不为我解释?

「陈瑜,起来啊。」

大哥见我愣住,踢了踢我的脚,嫂子也放下了筷子,一脸担忧。

「外婆,为什么赶我走,我哪里做错了……」我的眼圈红了,从小到大,虽然我回来得不多,可外婆永远是笑眯眯地搂着我,叫我「乖乖」,她还跟我讲我妈小时候的趣事儿,逗得我哈哈大笑。

外婆听到我快哭了的语气,眉头有些不忍地垂下,却在听见外面一声鸡叫时变了脸色: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外婆,就赶紧走。」

说着,她手脚麻利地从沙发上抓起我的背包递给我,将我和大哥推出了家门。

「苏泽武,你一定亲自送你弟弟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燃起一股冲动,想要不顾一切抱住外婆,门关上的瞬间,我感觉怅然若失。

「走吧,弟。」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眉宇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你小子,从小就看出来你肩宽,现在都比我高了。」

大哥拉着我的胳膊往楼下走,我心里还在难过,没有在意这条我走了无数次的路。

等等……外婆家住一楼,我们为什么会下楼?!

我紧张地抓住了背包的带子,来的时候没有这么沉。

「外婆应该给你装了点吃的,你到家了再吃。」大哥就好像知道我想什么一样,「一定是你自己的家,知道吗?」

「大哥,我……」

大哥摆手阻止了我:「你要知道,这世上害人的东西不少,可你的家人永远不会害你。」

我们下了好几层楼梯,终于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看上去,是个楼道,是消防通道吗?

我更紧张了,习惯性地,我往大哥身边贴了贴。

他捏住我的手腕,上面还系着他给的风水福袋,他看着福袋笑了:「小老外,你是个有良心的弟弟。」

大哥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又改握住我的手,拉着我走进了黑暗中。

一路无话,可我甚至听得到水滴滴在钢管上的声音,那是一种,记忆里很久远的,年久失修的声音。

渐渐地,前面有了点亮光,是窗户吗?

「别贴这么紧,我都走不动了。」

大哥的声音有点笑意,听上去有些气喘吁吁。

可我却贴得更紧了。

又走了一段,我再次看见了光点,是绿色的光,写着「10」。

大哥终于停了下来。

电光石火之间,我的脑子仿佛遭受了重重一击,一下清明了起来。

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我想转过身看看他,却被他一股牛力扳住身体不得转圜:

「回去吧,弟,记住,」哥哥的声音铿锵有力,全是珍重,「不要说话,也不要看她。」

20

我再一次,走进了电梯里。

电梯门缓缓关闭,面板上显示:这是十楼。

我没有说话,低垂着头,艰难地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难道我并没有回到外婆家吗?

我居然在中元节当天,又一次玩了电梯游戏。

在电梯下行的过程中,我逐渐想起来了。

回到宿舍的我们五个人查阅了大量资料,终于知道了这个可怕游戏后半段的情节。

当你到达了十楼,如果你选择走出了电梯,你会到达另一个世界。

在另一个世界,事物看上去和你自己的世界几乎相同,但有两件事例外:

这个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

你通过窗户可以看到的唯一东西就是远处的红色交叉。

我怀疑,小鱼走出了十楼的电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但她很可能没有回来。

「或者说,回来的,不是我们认识的小鱼。」

我有点糊涂了,这另一个世界,究竟是所谓阴间,还是平行世界?

抑或是,十楼通往的世界,并不只有一个?

而当我们从十楼下来到一楼,电梯门开,面前的世界就真的是原本的世界吗?

没有其他办法,我们只有玩一次,才能知道真相。

所以,我们再次来到了小鱼出事的那栋楼前,老二先上去了。

监控里,没有女人进入电梯,很快,他就下了一楼。

然后是老大,结果他连五楼都没上去。

老三,老五也没能解锁上十楼的环节。

我的心沉了沉。

上,还是不上?

他们没有说话,老二背过了身抽着烟。

「我觉得,我大概率能上去。」

「要不还是报警吧,总不能丢了一个,再……」

老大欲言又止,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二,老三已经拿出了电话准备报警。

「跟警察说什么呢?」我苦笑道,「很有可能是对我们批评教育,联系学校,说这几个学生精神有问题。」

「没事儿,我会小心,情况不对我就下来,反正……这破游戏至少还让选。」

电梯门关起的瞬间,我想到了那条特别的弹幕:

判断你是否已经到达另一个世界的唯一标志是:你是这里唯一的人。

我上了电梯,到达五楼的时候,女人娇笑着走了进来。

她依然站在我的身后,甚至在我耳朵后吹起挑逗我,我没有回头,却分明感觉到,她在笑啊。

十楼,我走了出去。

促使我走出去的,不再是妈妈的饭香,而是一阵熟悉的洒水车的音乐。

小时候的暑假,我就跟在哥哥们后头追着洒水车跑。

顺着洒水车的声音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一眼认出了 9 岁的二哥。

他拍着一个篮球,根本不抬头看我。

「哥?」我脱口而出。

他是不是生我气了?是不是我没有分给他又大又甜的李子,二哥生气了?

来外婆家的时候,我妈妈是怎么叮嘱我的?

「二舅和二舅妈闹得很厉害,你二哥天生性格敏感,你要让着他,知道吗?」

大人的事我不懂,只是午睡醒了依稀听见过爸妈的讨论,妈妈眼睛红红的,说着些二舅和二舅妈打架,出轨,谁都不想要孩子,分财产之类的话。

他们谁都不想要二哥吗?

我问过二哥,为什么三个孩子,就你最了解哪里有蚂蚁窝,糖人儿大叔每天下午几点来,他神情落寞又骄傲,「笨蛋,我可是在这长大的。」

原来,是因为没有人要,所以二哥才在外婆家长大吗?

「哥,」我哽咽着,却不敢去拉他的小胳膊,「我错了,我收回我说的话,我错了,哥。」

他终于抬起头,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像一个精灵。

「我不怪你了,弟弟。」

21

「你爸妈都不要你了,外婆更喜欢我,外婆也不会要你的!」

如果让我看见当时的自己,我一定毫不犹豫给我一个大嘴巴子。

我想起来了,终于还是想起来了。

为什么我们三个要去玩电梯游戏。

是因为我抱着一兜外婆给我打下来的李子去哥哥们面前炫耀,二哥气不过来抢我怀里的大李子,推推搡搡间,身体娇小的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二哥愣了,他没想到轻轻一推我就摔倒,我「哇」地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出了这句对二哥来说绝望无比的话。

大哥撸起袖子想过来收拾我,却被二哥拦住。

「小老外,你给老二道歉!」

「我就不!我告外婆去!」

大哥一听这话更是气得不行,推开二哥就来揍我,我哇哇大哭,终于引来了外婆。

她训了哥哥们,说怎么不知道让着弟弟,说我不常来,李子大家一起吃,兄弟怎么能为这点事儿动手,最后,还是哥哥们对我道歉。

「你做什么了,你两个哥哥那么乖,肯定是你先调皮捣蛋。」我妈来了之后却没有相信我的告状,而是反问我。

我不敢说,低着头偷偷看了眼二哥,大哥想开口,又被二哥拦住了。

「没什么,就是我想吃他的李子,他不给我,」二哥笑嘻嘻地凑到我妈跟前,「姨,弟弟肯定是吃醋了,他比我小,去游乐园的次数没我多。」

外婆和我妈被他逗笑了,我松了口气,想着明天,要不跟二哥道个歉?

「小老外,你敢不敢玩个游戏?只会躲在大人怀里做坏事的小屁孩。」

「玩就玩!」

回到外婆家,我发起了高烧,好不容易退烧后,我迷迷糊糊醒来,看见站在我床头的二哥,忽然想到,我还没跟二哥道歉。

「哥,对不起。」

他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那口吻就像是……来不及了。

……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哭得跪在地上,他小小的手捧起我的脸,替我擦了擦眼角的泪,「你说过了,我听到了。弟弟,回去吧,回家去。」

我浑浑噩噩进了电梯,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当你回到一楼,不要草率地走出去,一定要仔仔细细查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你自己的世界,哪怕有一点点怪异的地方,都不要出去!

「直到你确认,一楼门开的真的是你自己的世界。」

然而十楼给我的冲击太过强烈,我忘记了。

回到自己的世界,比进入另一个世界的难度更高。

因为你可能会迷失方向,甚至忘记了你是乘哪部电梯来的。

也有说法是,电梯似乎会离你越来越远,所以你必须保持警惕,灵台清明。

「具体要怎么操作啊?」老三一脸严肃。

「这写着呢,我看看。」

1.你必须使用和之前相同的电梯返回自己的世界

2.当你进入电梯后,也要按照特定顺序按下按钮,方法和「第二部分」一样,并到达五楼。

3.当你到达五楼,按下一楼按钮,电梯将再次开始上升到第十层,这个过程中你必须疯狂按下其他楼层的按钮,取消电梯的上升。

4.当你到达一楼,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如果感觉有什么不妥——哪怕是最小的细节,也不要走出电梯。此时你应该重复「第二部分」,直到你确信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然后再走出电梯。

「哎,这还有个特别说明!」

如果你在游戏过程中晕倒,或者失去意识,你可能会在自己家里醒来。

但是这个「家」未必是你自己的那个「家」,所以你应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不要看她,如果你做了不该做的事,她可能会把你「留下」。

事实证明,我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世界。

我在十楼另一个世界里看到了我的二哥,他被留在了 10 楼。

而当我回到一楼,可能我晕了过去,也可能我没仔细分辨就走了出去,在另一个几乎难以辨明的世界里,我已故的外婆和大哥保护了我。

22

站在烈日下,寝室四个人都胆战心惊地看着跪地痛哭的我。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三和老五试图走过来搀扶我,我却双脚发软,一步难行。

我的外婆,在我高考那一年去世了。

她的阿兹海默症让她逐渐忘记了我们,到了后期,就连吃饭都变得艰难,一个闷热难耐的下午,她跟我妈说要去睡午觉,然后平静地走了。

外婆变得像个小孩,她害怕很多东西,比如很响的空调,比如会呼呼转的风扇,她喜欢收拾旧东西,丢进垃圾桶里的防滑垫,会被她再捡回来,嘴里还念叨着:「这是我大孙给我买的。」

我的大哥和大嫂,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当时他们刚结婚,去三亚度蜜月,却不幸遇上了高速追尾,五辆车连撞,临危之际大哥打了左向,嫂子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一口气。

大哥没了,孩子也没了。

护士们感慨着大哥的意识,正常司机位的人在遇到危险时,都会下意识保护自己将方向盘向右打死,可大哥却硬生生打满了左向。

我去看嫂子,却知道她赶走了所有人。

在一个晴朗的夜晚,她拔掉了自己的管子。

「陈瑜,你记住,这世上害人的东西不少,但你的家人,永远不会害你。」

这是大哥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在那个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世界。

23

我昏睡了一天一夜,跟学校请了假,用所有的零用钱买了一张去美国的机票。

半夜的时候,这张机票却被取消了。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是二哥。

「明天下午 12 点半,学校咖啡馆。」

我 12 点准时来到了咖啡馆,却看见他已经在了。

「不好意思,我去图书馆还书了。」

我坐下,随意点了杯咖啡,看着眼前成熟英俊的男人,又有点想哭。

「哦?你不需要它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那本《南华经》,我举起手腕,红丝线缠绕的福袋晃了晃,「我大哥给我求的,没想到吧,我带出来了。」

「哦还有,」我打开书包,脸上是春光满溢的笑容,就像我曾经嘚瑟李子一样,从背包里拿出一件件外婆给我的东西,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告诉他:

「这是我外婆给我织的手套,她从前就爱做针线活,我们三兄弟……」我吸了吸鼻子,「我们三兄弟从小到大的手套都是她织的,这是她给我买的袜子,真是的,都说了十块钱八双的质量不好了嘛,这是外婆抄写的佛经,她本来啥都不信的,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她就说信信看……还有这个……」

「陈瑜,」他轻声打断,「你有愿望吗?」

愿望?

我踏马唯一的愿望,就是恨不得用我的命,换他们平平安安!

「比如走上人生巅峰,金钱,权力之类的。」

「你他妈说的什么屁话,我们苏家,陈家,不需要狗屁天才少年,不需要清华,不需要光宗耀祖的孩子……

「我求求你,能不能让我二哥回来?」

周围人对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可我顾不得那些了。

「陈瑜,你大哥的事,与我无关。你应该很清楚,你们家的事情,都与我无关,毕竟你还好好活着,不是吗?」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我猛地站起来揪住他的衣领:「草尼玛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波澜不惊,似乎我的愤怒在他眼里,只是毫无威胁的孩童撒泼。

「你大哥当年并没有上十楼,游戏不成立,只是他运气不好,你们不是有句话……叫世事无常。

「至于你二哥,他是自愿的,当年他做错了事,小涵要留下他,是我阻止了,可他居然拒绝了我的好意,我问了他足足三次,他自愿留在夕世界。

「外婆……我很遗憾,我无法干涉另一个世界的病痛。」

这个男人,不是我的二哥,却借了我二哥的身份来到了我的世界。

他说,如果当事人不同意,他是无法用二哥身份的。

那个小涵,就是红裙女人,她也是个苦命人。

那年开发商和地方贪官勾结,她的父亲是一位正义的律师,却被人构陷暗害,当着她的面用木棍砸死了他,她躲在床下连哭都不敢,原本能够躲过一劫,其中一个凶手却看见了她慌乱中跑掉的一只拖鞋。

然后,在旭日东升的时刻,她被两个穷凶极恶的匪徒逼落阳台。

男人始终没有告诉我他的身份,我问,你是不是鬼?

他笑得寂寥,反问我:「什么是鬼呢?这个世界上,难道只能有人和鬼吗?」

随后他又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只微小的蚂蚁。

我问那个女人会不会害人,他摇摇头,她也只是无法脱身,因为寂寞吓吓人罢了。

「我二哥,他会怎么样?」

我艰难吞咽着口水,感觉嗓子里撩起一层水泡。

「你不是看到了吗?那个世界,其实没什么不同。」

我没有问,二哥选择留下的理由。

我不敢,我很怕听到他说: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这几年,我刻意忘记那一次发生的事,我庆幸二哥去了美国不常回来,我拒绝跟二舅一家来往,甚至有一次,二舅带新女朋友回外婆家,被我抄起擀面杖打了出去。

我以为这样,就是在道歉。

站在大哥大嫂的墓前,我将一束白菊放在墓碑前。

旁边,已经有了一束白菊。

我哭了,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我问大哥,我要怎么给二哥立一块碑呢?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我们身边,可他一个人在那么孤独的地方,一个人,他明明只是一个 9 岁的孩子,却背负了父母的背叛,亲兄弟的刻薄,可即便如此,那个拦下我的车的二哥,他是要救我们啊!

风轻轻吹起,清冷的墓园里仿佛回响着一首哀悼之歌,哼吟着许多懊悔、失意和来不及。

微信弹出消息,是那个人。

「我想了很久,很少有人的事情能让我想这么久。

占用了他这么久的身份,也许可以当作是一点回报?

不过我已经对你很好了,你也可以当作,是神的一点恻隐之心。

在十楼,他可以活在一个相似,却有不同结局的梦里。

外婆,大哥,你,他的父母,都在。

他也跟我说过那句话,苏家不需要天才少年,我跟他打了个赌,如果因为学习成绩他的父母重新考虑,他就要主动把身份和记忆送给我。

后来,他当然输了。

可惜,如果你们是亲兄弟多好,他一直很羡慕你。

不过我没有要他的记忆,那种东西对我而言是累赘,不如让他去造梦吧。」

24

咖啡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告诉老二,不用担心小鱼,但是她说得对,不要玩恐怖游戏了。

他追问我有什么消息,却在看到我一脸萧索后放弃,只是拍了拍我的肩:「信你,兄弟。」

我回了外婆家,这一次是真的回去了。

那个男人走之前对我说:

「如果感觉很痛苦,你还可以再去玩这个游戏,选择一直在你手里。」

而我,删掉了他的微信。

我妈说,有人出高价想买外婆的老房子,但她和我爸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这个房子给大舅和大舅妈,中年痛失孩子,他们更需要这个房子。

至于二舅,来闹了几次,都被我爸和他的战友们打了回去。

后来不知道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二舅彻底消停了。

站在门前,却迟迟没有勇气进去。

他最后的微信,确实是一种仁慈。

钥匙在门锁里转动,仿佛下一秒我推开门,就是盛夏里凉爽的风,大哥端着西瓜冲我乐,对着里面屋子大喊一声:「小老外又来了!」

二哥偎依到我妈怀里,还不忘把电视遥控器塞我手里,「妈,让小兔崽子在您这待一个月吧,快烦死我了!」

外婆嗔怪地看她一眼,搂过我亲亲脸蛋,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我眼珠子一转,说想吃又大又甜的李子!

二哥兴高采烈地凑过来,说他愿意爬树给弟弟摘李子,我轻轻摇摇头,二哥,你忘啦,就是给我摘李子,你才摔的。

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储藏间拿出来一根长长的棍子,那头套着一个蓝色的网兜,看!外婆的李子树新武器!

我高兴得跳起来拍手,还没摘呢,就开始分李子:

最大最甜的那几个,我要和哥哥们一起吃!

外婆笑眯眯的,说小乖你懂事啦。

妈妈也很开心地摸摸我的头,她说明天摘完李子,带我们三个人去游乐园。

我大喊一声等一下!

静静地看了看二哥,他有点紧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走到他跟前,打通了给我爸的电话:「让二哥去咱们家对面的学校好不好?二哥可以睡我的床,我,我可以睡沙发!」

我妈和外婆短暂的惊愕后,眼睛红了。

好,好,你们都是外婆的好孩子。

外婆,你别夸我啦!我会骄傲的哦~

我拉着二哥的手,轻轻地抱住他:

哥,你还有我们。

那天晚上,是我最后一次在老房子睡觉,我做了梦。

梦里,大哥,二哥用网兜打李子,外婆扇着蒲扇坐在树下笑眯眯地看,我轻轻喊了声:哥。

他们一起回头,笑容灿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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