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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妹第十一次抢走我的男朋友。

我直接找了个傻子当男朋友,看她还抢不抢。

可我没想到,傻子男友有一天不傻了。

他甚至,坏得离谱。

1

「我们分手吧,我觉得我和你妹妹才是天作之合。」

家楼下的咖啡店里,我读到这句短信时,午后的阳光正明媚。

端咖啡的小男生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我知道他,他在这家咖啡店打工有一段时间了。

起初眉清目秀的少年能引来不少姐姐要微信。

结果后来知道他智力方面有缺陷,就通通失望而返。

我盯着不断颤动的杯具突感不妙。

下一秒,茶杯猛然打翻。

褐色的咖啡液,蔓延到了我的裙子上。

2

「不是,我说你……」

前有男友劈腿亲妹妹,后有被人打翻咖啡在裙子上。

我顿感心里的火苗噌噌地往头上冒。

猛地站起身瞪着面前的人,突然发现,这人挺高的,我得仰着头看他。

气势瞬间减半。

偏他还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眉目俊朗,眼睛盛满澄澈的愧疚,让我后面的脏字被硬生生吞了下去。

不过我不发火,也有人替我发火。

这家咖啡店的店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妈,能收留他估计也算出于好心。

不过这会儿,大妈到底是憋不住了。

「你怎么又打翻客人的东西啊?你还能干点什么?」

「我这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

在大妈喋喋不休的口水输出下,男生居然可怜兮兮地往我这靠。

可能是我刚刚到底没开口骂他,他以为我是好人吧。

我叹了口气,在接触到男生失措又害怕的目光时,心头猛地一动。

「阿姨呀,他在你们这打工,一个月多少钱?」

我打断了老板娘的输出。

老板娘对顾客,好像又瞬间自动转换到了笑脸模式。

「一个月八百,我包吃住的啊,你看他一傻子,也花不了多少钱。」

……

一个月八百,还真是……忽悠傻子的。

我转头,看着一直在发怔的男生。

「一个月三千,你要不跟我干吧?」

男生眼眸微微张大,午后的日光落进他浅褐色的眸子里,温柔又细碎。

「诶不是,这个月,我可是结了工资的……」

老板娘立马急了,想要拦我。

我打开自己的钱夹,把里面所有的钞票掏出来。

一共一千三百五十元。

递给老板娘。

「不用找了。」

老板娘见到钞票的那一刹那,立刻把男生如同烫手山芋一样推到了我身边。

3

就这样,我「买」了个男朋友回家。

是的,我买许一回来,是想让他做我男友。

男生叫许一,估计连名字都是为了好写,被人顺手编的。

我为什么要买个傻子当男友……

因为不管我谈哪种类型的男友,我妹都能给我抢走。

我就不信,她傻子也能抢。

我靠着墙,等许一在那个窄小的地下室里收东西。

老板娘平时给他住的地方就是这里,潮湿,矮小。

他一八几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施展开的。

他收得很快,东西也很少,抱着个布包出来。

「收好啦,这么少?」

我问他。

「我的、就这点。」

那是他头一次跟我说话。

嗓音明明本该是清冷那一褂,却被他说得有些软糯。

垂着眼,走路,也习惯跟在我身后。

像被人无端抛弃好多次的大狗。

4

我把许一带回了家。

刚进家门就把他推进了浴室。

「好好洗一下啊,你看你这头发。」

我伸手揉了把他的头,还好,其实不怎么油。

我还真挺羡慕他们这些好几天不洗头也不怎么出油的人。

可他却站在原地,无助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实在是太澄澈,总让我觉得做什么都是我的错。

我叹了口气。

朝他招了招手。

「你看着这边啊,打开这个开关,就能出水了……」

「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凉水……话说左右你分得清吗?」

终于把这小子打发进了浴室,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我陷在沙发里。

总感觉,自己其实买了个麻烦。

他洗澡洗得很快,估计之前也有洗过,倒没出什么大的幺蛾子。

只是把浴室弄得满地是水,水漫金山了而已。

不过,他开门,居然……

其实他那张脸真的挺顶的,如果不是智商有问题,追他的女孩估计能从我家,排到我妹家。

我细细地欣赏过去,下颔,锁骨,腹肌,再往下……

「你衣服呢????」

看了某些现在看还过早的东西,我猛地拿抱枕蒙住自己的脸。

传来他小心翼翼的声音。

「湿了。」

「湿了也给我先把,先把衣服穿上!!!」

5

许一好像很害怕吹风机的声音。

我给他吹头时,他一个劲地躲。

他还甩水,把头发上的水全甩我身上了。

我给了他一记脑瓢。

他立马垂下眼安安分分起来。

揉着他湿漉漉的黑发时,我发现他后颈上有伤,看疤痕深度,是个挺大的伤口。

也不知道这傻子是怎么弄的。

给他吹头吹到半干,我家门铃突然响了。

我放下吹风机去开门,哦,来的,原来是我的好妹妹。

抢了我十一任男朋友的「好妹妹」。

「姐姐,你失恋了,难不难过?呀,这是谁?」

我都还没同意让她进门,她就已经蹿了进来。

而且,还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许一。

「我新男友。」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吹风机还在嗡嗡作响。

等我转头关风机的功夫。

我妹已经俯身,凑到许一面前。

似乎是和陌生人头一次离这么近的原因,许一猛地朝后缩了下。

他皱着眉,眼里透出的惊恐疑虑,是个人都能感受得到。

于是我想也没想,冲出去就挡在了他和我妹之间。

我妹很玩味地笑了声。

「姐,你品位怎么变成这样啦?」

「脑子不好的笨蛋帅哥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想别人用「脑子不好」这几个字来形容许一。

于是我推了她一把,让她赶紧往门外走。

「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如果你单纯是来看我的,现在看也看完了,慢走不送。」

我妹就是这种性格,从小到大,没什么词能比「白莲花」这三个字形容她更贴切的了。

她走时还在朝我笑。

「我来也没啥事,不过,爸让我给你带句话。」

「要是还不回家,就永远别回家了。」

「……」

6

我和我爸常年处于亲子关系决裂的边缘。

无非是……重组家庭的困扰,在我俩身上被无限放大了。

我和我妹同父异母,我后妈是我爸的初恋。

我后妈属于嚣张跋扈的大小姐类型,所以眼里根本就容不下我。

而我爸,由于愧疚,什么都宠着她。

我的童年记忆就是,和后妈对着干,后妈找我爸哭诉,我爸揍我。

所以成年后,我自然一秒都不想待在这个家里。

两三年都没回去过了。

……

我盯着沙发上抱着膝盖,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我的人。

叹了口气。

所以我为什么要预支一千三百五十块钱把他给领回来。

经济上,我明明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7

不过要说乖,许一也算挺乖的。

先不说打扫得干不干净,家里的卫生他反正能做了。

我上班的时候,他就开电视看卡通片,或者画画。

那画嘛……有点抽象。

我有问他画的到底是什么贵物,他玉白的指节磨蹭了纸边好久。

才指给我看。

「这是姐姐,这是我。」

太复杂的名字他记不住,所以他一般就喊我姐姐。

说这话时,男人低沉清冷的声线就响在我耳边。

也就这时候,我才能意识到,他其实算是个男人了。

很轻松地就把我环在怀里,很轻松地就能对我干一些事。

即使他表情傻兮兮,眉眼澄澈。

像永远都不会对我做任何坏事一样。

8

那天,是这几个月来下过最大的一场雷暴雨。

狂风大作,我住的楼算小高层,所以呼呼的风吹进来,就像野兽的嘶吼一样。

一般许一睡客厅展开的沙发,我睡卧室。

一声闷雷的巨响后,客厅里响起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我一跃起身跑去客厅看,果然,茶几上的花瓶碎了。

而沙发上不见人影。

就在我左右寻找灯的开关时,发现了窝在角落里的人。

我摁了摁开关,灯打不开。

这几天总莫名其妙停电,再加上是雨夜,估计又是供电出了问题。

我只能先去看那个不停发抖,缩成一团的影子。

「怎么啦,别怕,打个雷吓成这样……」

我想伸手拍拍他,忽然发现,他也许不是被吓成这样的。

他在忍耐些什么。

身后又一声炸雷,一两秒后,闪电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室内。

我只看清了他发红的双眼,因为下一秒,他已经把我扑倒压在了地上。

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忽视的,许一是个男人。

一个有点腹肌的,超过一米八的,还处在青春期,有着躁动欲望的男人。

所以我不懂他是在吻我还是在咬我。

是在动情,还是在发泄。

我只想够一下茶几上的手机,赶紧打个 110。

不过最后,我还是放手了。

转而轻揉他的背。

其实有的时候,人的感情是会互通的吧。

我觉得他跟我很像,都是丧家之犬而已。

于是我用尽力气抱住他,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地上那片细碎的光明明暗暗,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嗓子里漏出一声呜咽。

他咬着唇,在尽力克制自己,都快咬出血来了。

雨声渐小,家里的灯闪了下,光漏进室内。

很久之后,回想起这一幕,我才发觉。

每次,他拿那双愧疚的双眼看着我时。

我都没法把那些错误,怪在他身上。

9

「你小子,牙口真不戳啊!」

客厅的灯明晃晃地亮着,窗外是一片黑夜。

许一盘腿,乖乖地坐我对面。

我正拿着碘酒消毒自己的伤口。

说实话,这咬得是挺漂亮的,可以看得出来他牙齿很整齐。

不过我心头的火该冒还是得往上冒。

于是伸手,捏住他的下颔。

他任由我捏着,不过眼神很清晰地表达出他的无措和惊恐。

脸好像挺软的,手感比想象中好。

他被我捏着被迫张了张嘴。

似乎弄得他有些难受,他伸手碰了碰我的手腕,又不敢把我手给拍开。

我松开了手。

「花瓶怎么打碎的呀,跟上次给我递咖啡一样,手抖吗?」

「我看你画画手也不抖……」

面前的人抿了下唇。

他凑我近了点,眼里像藏了无数颗细碎的星。

无辜,又闪烁。

「姐姐,好漂亮。」

「……」

就算你夸我漂亮,这事儿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过去!

……

10

许一其实还是挺怕黑的。

在他三番五次在客厅中造出异响,然后又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后,我终于妥协。

跟他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说到底,他的心智,也就像个四五岁的小孩。

睡觉也是蜷缩成一团,有的时候还会抢我的被子。

不仅抢被子,睡相还极差。

开始那几天,早上起来我发现自己被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跟八爪鱼一样缠着,差点把他掀下床。

后来,我已经认命般在他清浅的呼吸中清醒,然后从他臂弯下钻出来。

果然,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

遇见他之前,我把我的人生,我的一切都活得一团糟。

遇见他之后,我居然有了期待。

比如下班的路上,给他带他爱吃的水果蛋糕。

路过超市时,会想他的画笔是不是已经用完。

那段时间,我居然过得开心了起来。

当我把奶油抹在他鼻头,而他失措地望着我时,我大笑着。

笑到,连自己都讶异我能这样笑。

……

不过,生活总是这样。

一帆风顺对我来说,永远都是一抹璀璨的幻想。

不知什么时候起,公司里开始流传起我是小三孩子这样的谣言。

开始,只是几个同事私底下讨论。

后来就连去食堂,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拜我那位「好」后妈所赐。

她已经不止一次造谣诋毁我了。

高中的时候,她就在我高考前,在学校门口拉横幅,说我是小三的孩子。

明明是她自己上位做小三,明明我妈头七都没过她就被我爸娶进了门。

她却偏要把这个名号安在别人头上。

我想过辩解,也想过解释自己的清白。

可是,当她和我爸手挽着手无比恩爱地露面时,我所说的一切都像是不攻自破的谎言,换来的,只有别人鄙夷的目光。

那天下午,我被经理叫去了她办公室。

经理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对谁都很严格,但在这家公司,是她提携的我。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

我关上玻璃门。

和她对视时,我在她薄薄的镜片后找到一丝无奈。

「今天下午把东西收拾收拾,然后找财务结款吧。」

「……」

我想过会被辞退,可没想过会这么突然。

张了张口,想问她为什么。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明明我一直努力工作。

就因为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吗,就要抹杀我在职场所有的努力?

可我已经拼命解释了。

其实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实属来之不易。

所以我的手有些抖,到最后还是不甘心,咬咬牙抬头看她。

「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只是轻敲了下桌上的笔,一字一句。

「你能力不足,仅此而已。」

能力不足?

能力不足我能入职半年就成组长?

能力不足为什么我的方案几乎都通过了?

能力不足为什么年终奖我拿大头?

我深吸了口气。

其实真要这样,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明明不是。

走出经理办公室时,可能是我动作有点暴躁,拉开门没控制好力度。

门上的挂件,撞到玻璃上晃了晃。

经理在我身后叹了口气。

「魏妍,你爸,应该挺有权势的吧。」

我顿住了。

张了张口,才发现什么,都哽得说不出话来。

又是这样吗。

后妈要搞我。

我亲爸,就在旁边不遗余力地支持她。

11

回家的路上,我抱着包,倚着公交车的玻璃窗发呆。

看样子要下雨了,天上乌云密布,敞开的窗漏进呼呼的风。

行人匆匆,公交车停靠在一处站台时。

一个父亲牵着女儿走了上来。

「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吃这个蛋糕啊?」

小女孩扬着头,问身旁的男人。

男人低头笑了笑,刮刮她的鼻子。

「咱们偷吃点,别被你妈发现了,小馋鬼。」

我就这么看着他们,鼻腔开始发酸。

后妈来了后,她不允许别人给我过生日。

不允许我爸给我买蛋糕庆祝。

于是到现在,我就再也没过过生日。

……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在脑子里慢慢地为未来做打算。

我没工作了,家里的开支突然就变得紧张了。

我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更别说还有个大男人。

所以当我拉开门,发现满地狼藉时。

才觉得,其实人生就是这样。

在踹了你一脚后,还得再给你来一巴掌。

我不知道,屋里为什么这么狼藉。

破碎的玻璃,花盆倾斜掉下的泥巴,又或者是满地的面粉,到底是怎么搞的。

我的视线在屋里穿梭,最后,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我想要找的影子。

许一。

不见了。

大脑突然空白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不断扩大的恐慌。

我开始挨个房间,各个地方找他,一米八几的男人,不大的出租房,他能藏在哪呢。

我连厨房的储物柜都翻开来找了。

直到视线落在摔在一旁的画本。

上面,好像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蛋糕。

满地的面粉、狼藉的厨房。

我突然想起昨晚,他睡不着,从身后慢慢地搂住我。

问我,生日是什么。

我跟他说,生日就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日子,要吃蛋糕。

「我可以给姐姐过生日吗?」

许一低哑又可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

做蛋糕……吗。

我又自己看了看他的那张画。

他的画通常都需要想象力,所以有可能歪歪扭扭的不是蛋糕。

而是一个小人捧着蛋糕。

这傻子。

不会,做完蛋糕跑出去找我了吧?!

……

窗外忽然惊起一声雷鸣,狂风骤雨猛地袭来。

拍打着窗棂。

我愣在那,愣了一两秒。

然后猛地起身拿伞冲出家门。

他那么怕雷。

他找不到我,要跑到哪里去。

13

雨夜的地总是湿滑,大雨朦胧地遮住人的视线。

举伞好麻烦,我干脆戴上帽子沿街跑起来。

边跑,边喊他的名字。

汽车驶过,溅起一道水花,冲在我身上。

我抖了下。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他。

我跑了便利店,小学,画材店,哪都没他的影子。

最后去了公园,我常带他来玩的地方。

我多希望那个孤独晃悠的秋千上,有他的身影啊。

可什么都没有。

我扶着膝盖,喘气。

「哟,魏小姐,你在找什么呢?」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口哨声。

两三个带帽子和口罩的人,围住我。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吗?」

我惊慌地朝后退了几步,这几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嘿嘿,我们只是奉命,给小姐理个发。」

「你妈妈说,你的头发太长了哦。」

这个「妈妈」应该是指我后妈。

没想到,这个女人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喊人来剪掉我的头发。

胳膊被人拽住,我想挣扎,可根本拗不过一个成年男人。

我开始尖叫,然后被人打了一巴掌。

「我劝你最好安分点,谁要你下雨还偏要往外跑呢?」

举着剪刀的人对我比了比,然后蹭着我鬓边一刀下去。

这是理发?

这明明是瞎剪。

我头发挺长的,养了好久,平时也总有人夸我头发保养得好。

我真的不忍心它就这么被人一刀剪下去。

于是我拽着那人的胳膊,狠狠地咬上他的手臂。

正当他吃痛甩开我,一巴掌准备落我脸上时,角落里突然冲出一道黑影。

直直地就朝钳着我的人冲出去。

把他撞翻在地。

「操!哪来的小子?!」

那人低吼着骂了一声,我才瞧见,那是许一。

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目光却挺狠。

可我还没来得及喊他的名字,他就被人撞翻在地。

被人摁在地上拳打脚踢时,他硬是没叫喊出声。

而是,死死地盯着我。

许一那双澄澈的眼睛头一次染上愤怒,又在见到我时,带了点委屈。

「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对一个傻子拳打脚踢算什么?!」

我朝那群人吼,他们便停下了动作。

然后有个人当着我的面,捞起一旁的钢管,朝着许一的头——

直直地砸下去。

……

「我跟你们拼了!」

那一钢管仿佛也砸在了我身上,一瞬间我只觉得肾上腺素飙升。

可是,我还没冲过去,又被一个人拉住。

「别急嘛,魏小姐,马上到你了。」

拿着剪刀的人重新站在我身前。

我拼命挣扎,可怎么挣扎都没用,那人扯着我头发,然后剪刀落在上面。

我盯着地上垂落的,一缕缕很长很长的头发。

盯着躺在那,紧紧闭着双眼的少年。

我嘶吼他的名字,嗓子都快哑了。

一阵风吹过。

钳制我的人,突然被什么猛地带倒了。

我听见拿着剪刀的人在叫喊,然后是拳拳到肉的声音。

许一站在我身前。

可是,那还能算许一吗。

傻子怎么会,轻轻巧巧躲过黑衣男的攻击,然后反手拽住他的胳膊,狠狠地朝他面上来一下子。

傻子怎么会,干净利落地夺过剪刀,然后借势扎在另一个人手臂上。

一声惨叫划破雨夜的长空。

一瞬间的事,那几个人,全数倒在泥泞的地里。

少年插着口袋来到我身前。

他俯身。

看我。

「手机,借我用一下。」

……

雨水顺着他的眉眼蜿蜒而下,我盯着面前人漆黑的双眼。

他的眼神,不再澄澈了。

我把手机递给他。

他低头拨通了一个号码。

雨夜里,他的声音变得冰凉刺骨。

「喂。」

「对,是我。」

话筒那猛然爆发出惊喜的叫喊声,连我都听得见。

许一只是皱了皱眉头。

「嗯,我没死。」

「我也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等等,我面前有个女人,我可以问问她。」

他放下手机,低头看我。

我的心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可他的语气无比平淡,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里是哪?」

「你是谁?」

「……」

雨夜嘈杂的声音蒙蔽了听觉,我怔愣地看着他,直到雨水模糊了双眼。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难耐。

「你不记得我了吗?许一?」

身前的人只是轻皱了下眉。

「许一又是谁?」

14

警车顶端的彩灯不断闪烁。

我拉了拉身上的外套,盯着湿漉漉的路面发呆。

「魏小姐,应该没什么事了,您现在可以回去了。」

「还得麻烦您明天再来一趟警局,我们需要知晓唐先生失踪这段时间的所有行动轨迹。」

唐有鹤。

刚才我才知道的,许一真正的名字。

我应了声,还是忍不住朝警局里望去。

许一正靠在一侧的墙壁上,没看我,而是低头盯着地面。

刚刚送进来一个女醉汉,估计看他脸好看,随口调戏了他几句。

他就差点拽着人把人胳膊卸下来。

夏夜不知为何下了点雨就会冷进骨子里,警局面前忽然停了俩劳斯莱斯

一位器宇不凡的男人急匆匆地从副驾下来,直奔警局。

见到许一,男人猛地上前狠狠抱住他。

「有鹤,有鹤,你没事,真好……」

「你知道吗,大家都以为你死了。」

许一任由他抱着,后来大概被搂烦了,推了他一把。

「得了,脏不脏。」

男人哈哈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

「诶,甭说了,老爷子高兴死了。」

「大家都等着你呢。身体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他带着许一往警局外走,我就站在警局口,看着他们。

一瞬间,和许一对视了。

他漆黑的双眼毫无掩饰地看着我,半晌,再轻轻划过。

我不知道那股不甘心是从哪来的,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

许一他以前,是个傻子呀,我会喜欢上一个……傻子吗?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上前,拦住了他们。

「许一,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我抬头看他。

于是这么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

许一的神色平常到我那颗心,慢慢,慢慢地往下落着。

「嗯。」

好像不愿在我身上多浪费一个字。

「你以前住我家的,我……」

「您好,这位小姐,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弟弟的照顾,你放心,我们会付你丰厚的酬劳的。」

他身旁的男人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不是!我不要什么报酬的,只是……」

只是……

可,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寂静的长夜里,突兀地响起许一的嗤笑。

「哥,你多给她点钱吧。」

「不然又抓着我不放,烦。」

一瞬间我愣在原地。

估计是我那样太落魄,他身旁的男人朝我欠了欠身。

「不好意思啊,我弟就这性格。」

「改天我联系你,小姐,我们一定登门道谢。」

「……」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

直到有警员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才猛地回过神。

我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

刚刚,许一看我的眼神。

好像和看那个女醉汉,没有什么不一样。

15

回到家时,地上依旧一片狼藉。

我怔愣地看着,那时去找他,太急,拿雨伞的时候,带倒了一片鞋柜。

我把包放在地上,然后往家里走。

给许一买的彩笔,新的,还没拆封。

在网上给许一买的衣服,在途中,还没到。

茶几旁那一地面粉上,静静地躺着那本画册。

我走过去,翻开,最后一页。

他一笔一划写下的——

「喜欢」。

……

第二天去警局做笔录的时候,果然不出我所料,又遇见了许一。

他今天穿着黑色的衬衫,垂眼坐在那,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很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额头上缠了几层纱布,估计是昨晚那一钢管给弄的吧。

警方要问我的话其实也不多,我就一五一十地把许一是怎么到我家的告诉了他们。

出警局时,我在门口等了一段时间,才等到许一。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许一……」

「我不叫许一。」

男人的声线稍许清淡,更多的是裹了层不耐烦。

是啊,他不叫许一,可我已经习惯这么叫他了。

「唐,唐先生,这是留在我家的画册,还有衣服,给你买的,还没拆封呢。反正我也穿不了,就带给你……」

我把带来的包递给他,他只是垂眼看我。

以前我总觉得许一的眼睛很漂亮,很亮,好像盛了无数颗细碎的星。

现在许一的眼睛也很漂亮,只是,像一汪望不见底的深潭。

他叹了口气。

「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这些东西吗?」

「……」

「魏小姐,有整理这些的功夫,不如先把你的头发理一下。」

「至于我——,不要再把心思花在我身上了。」

「没用,也没必要。」

「……」

我盯着他从我身侧离去的背影,他果然脾气不好,说话也很直。

可是,许一。

是你要叫我姐姐,是你怕雷声然后把我压在地上,是你要抱着我睡,是你每次满心欢喜等我回家。

先招惹我的是你。

是你让我对一团遭乱的生活,突然有了期待。

现在你说走就走了,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16

我去理发店,把头发给剪短了。

理发师说,那几剪刀把我头发完全剪乱了。

所以就算是修,也只能剪得极短。

大概贴到耳边。

我那头原本已经长到腰际的头发,一下子被剪得这么短,心里还是难免疼了下。

这件事后,我当然有打电话找我爸吵。

可笑的是父女俩时隔两年第一次聊天是吵架,而他只是无比冷硬地告诉我。

头发而已,多大了还在意这个。

……

我气得差点把手机砸向窗外。

后来我还是忍住了,我没钱。

这手机可是我花自己钱买的,为跟他们生气砸坏,犯不着。

我得去找工作,还得找那种,和我爸公司没什么牵扯的公司。

我的简历其实说得上漂亮,但就像一个职场小白得罪了商场老狐狸一样。

小公司不敢要我,大公司考虑和我爸各方面的合作,也会舍弃我。

多可笑啊,我爸既纵容我后妈搞我,又逼迫我回家,进他自己的公司上班。

第六次碰壁后,我才失落地发现,自己跟「丧家之犬」这四个字,多契合啊。

曾经我以为另一个人跟我一样,是无家可归的小狗,直到后来他离我而去。

一直被丢弃的,就只有我自己而已。

17

我坐在座位上,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托一个上学时关系很好的同窗的福,我才有机会到这家公司来面试。

好处是这家公司很大,就算是分公司,也不是我爸的实力能干涉的。

坏处是,这里出了名的难进。

我已经顺利通过一面和二面,看得出来,面试官对我印象还不错。

叫到我名字后,我站起来,最后整理了下衣服。

并且保持住我能做到的,最得体的微笑。

推开门。

下一秒,我愣住了。

屋里子坐着五名考官,除了之前面试过我的,和两名年长的考官外。

最角落里,还有个抱着臂满脸不耐的人。

见到我后,更是烦乱地扬了扬眉。

许一。

……

大脑空白了一瞬。

然后我努力调整情绪,尽最大可能保持得体的面部表情。

面试环节,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首座的两名考官在问。

很奇怪,我的大脑居然能在组织语言回答时,还在意着坐在角落里的人到底在干嘛。

可他只是坐在最里面,全程没说一句话。

直到面试结束,面试官跟我握手,许一起身,从后门直接出去了。

……

银行卡里多了两百万。

就算许一那天把我租的这间小屋炸了,这份补偿也绰绰有余。

许一他哥带着礼物登门道谢时,体贴又周全,让人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其实之前我隐约也能猜到他家有钱,可我没想到,他哥是唐川集团的老板。

我上次面试的公司,也是唐川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

这种级别的总裁,我这辈子可能也就在电视上见过。

现在他亲自登门,话语里也全是感谢和尊敬的意思。

我的面试结果出得也很顺利。

这次面试结束第二天,对方就通知我可以来上班,连 hr 面都不需要。

公司比我之前待的那个还要大点,第一次来,吃完饭后我有点找不到回去的路。

好歹进了个电梯,结果另一个人迎面走来,我俩堪堪对视。

我还没见过许一穿正装。

以前给他买衣服,买的都是卫衣这种偏运动的类型。

所以现在见到这样的他时,会有一瞬的恍惚。

男人的眉眼其实很深邃,而且他的轮廓,攻击性本就强。

总让人觉得生人勿近。

我朝后退了几步,可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正当我准备抬头问他时,那道清冷寡情的声线就传来了。

「你准备跟着我一起去我办公室?」

「……」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直到看到楼层按钮……

原来电梯里就只有去往顶楼这一个选项。

我走错电梯了,这应该是私人的专梯。

眼见着他眼中慢慢升起的讥讽,我再也不想待在这,抬手去摁打开电梯门的按钮。

结果,摁了,电梯门没有动静。

下意识地回身找身后的人。

结果他在接触到我目光时只是扬了下眉。

整个电梯就忽地陷入了黑暗。

失重感和撞击感一并袭来,我没站稳,狠狠地撞在电梯旁边的栏杆上。

手臂上的疼痛拉扯着神经,我感到电梯还在急速下坠,那一瞬间大脑简直一片空白。

直到他冲过去,按响了紧急按钮。

猛烈的撞击声和晃荡之后,黑暗的室内忽然变得寂静无比。

我捂着剧痛的胳膊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脚好像也崴住了。

「这是什么伎俩?」

黑暗中,他的声线冷漠,又讽刺。

「什么?」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这部电梯平时都没事,怎么你一进来就有事了?」

他的意思是,电梯故障是我动的手脚?

「我没有!」

我急了声解释,可回应我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许一,我……」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他我总是很想辩解。

我好像一直不甘心,有时候我不甘心到连自己都在怀疑,我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想缠着他。

黑暗里我不知道他在哪,却能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是拨通了电梯内的紧急维修电话。

他根本没理我,而是在催促维修工人赶紧修理电梯。

「……」

站不起来,我索性就这么倚在了电梯的墙上。

抱着膝盖,莫名其妙地,我鼻腔就酸了。

以前的许一根本就不是这样,以前的许一……多好。

「你没有其他公司可以进了吗?非得进我家公司?」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他似乎就站在我的身前。

「因为我爸的关系,其他公司都不要我。」

其实这种跟家里有关的事情,平常我不会说。

「为什么你爸要找上我,说你是小三的女儿,叫我哥不要录用你?」

黑暗中,我无比清晰地听见,许一平静地,一字一句地,把我爸和我后妈诋毁我的说辞,说了出来。

……

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能说出,原配女儿是小三孩子这种话。

不,或许,在他心里,我妈真的是小三吧。

即使,是我妈先跟他结的婚。

即使,我妈连他那初恋的存在都不知道。

「这就哭了?」

因为有他的声音提醒,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难堪地吸着鼻子。

电梯里的灯闪了闪,我满脸泪痕地看着面前垂眼看我的人。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是啊,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

许一,我好像真的曾在某一刻,喜欢过你。

也有那么一瞬间,殷切地期盼着你能拯救身在地狱中的我。

我抬手把眼泪给擦掉。

然后在下一秒,给了他一巴掌。

极其响亮,我手掌都麻了,他估计也没料到,硬生生挨了我这么一下。

关键是,这个时候,维修工正好修好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

我打完后,和外面四五双眼睛相对。

鸦雀无声。

……

我想我逃跑时有些慌不择路,更像是在电梯里对许一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总之大概是许一在电梯里没缓过神来,那群人也没管我。

我跌跌撞撞地走着,现在正是上班的高峰,这一楼层是干嘛的我都不知道。

脚踝剧烈疼痛着,我走地无比吃力。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

……是许一。

我以为他是要来抓我,报那一巴掌之仇的。

于是跑得更快了。

在高峰的人流中穿行,我本以为他追了我一段路就不会追了。

结果他一直追我。

到最后,因为我确实不如他对这层楼熟悉。

被他直接逼进了一个小会议室里。

跑这么久,面前的人居然也没带喘气的。

眼见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向后缩了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然后一阵天旋地转。

被他抱进了怀里。

……

男人低哑的声线轻轻痒痒地穿过我的耳郭,吐息温缓。

「姐姐。」

18

我怎么也想不到,许一的记忆。

是给我一巴掌打回来的。

我使了全身力气扑腾,最后怕我摔了,他才把我给放了下来。

转而将我抵在会议桌上。

偏要咬着我耳朵说话。

「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

光速道歉。

我怎么没想过这人恢复记忆会这么坏?

「放开我!」

我拍开他缓缓轻挪到我腰际的手,结果换来他俯在我耳边的低笑。

「许一!」

感受到他的指骨撩过我脚踝,我咬着牙喊他的名字。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我叫许一,你要是喜欢这么叫我,我以后都叫许一好不好?」

「……」

脚踝被他轻揉着,我低头看着他黑色的发顶。

「你……」

你想起来了?想起来多少?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想起来?

可好像面对他,我就是很多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你打我那巴掌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这触感似曾相识。」

「所以就,想起来了一些事。」

不过,他也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话说,你是不是以前也这么打过我?」

「我哪有!」

我瞪他,然后忽地落进他洒满星星的眼里。

莫名想起那个雷雨天,他扑倒我时,我下意识扇他那一巴掌。

他眼尾上撩时,莫名带了股难缠。

我将头撇向一边。

……好像也就只在他死也不吃青椒时这么打过他。

但是我控制好力道了喂!

「我可真混蛋,怎么能把你忘了呢。」

面前的人慢慢地起身,双手撑在我身侧,阴影正好能拢住我。

「姐姐,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

男人眯了眯眼。

然后在下一秒,难受地将额头抵在我肩上。

我这才发现他全身都在发烫,而他此时的感受,绝对不如他刚刚表现的那么从容自在。

我听说,许多恢复记忆的人,过程都无比痛苦。

他……刚刚一直在忍耐吗?

「许一,许一,你……」

我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肩膀,他止不住地颤抖。

可还要跟我说话。

「姐姐,对不起你。」

「那天……没有保护好你。」

「……」

明明那场黑夜的暴雨里,少年曾奋不顾身地冲到我面前。

……

我没想到,许一的情况从他想起来后又变得不容乐观。

他猛地倒在我怀里,眼睛就再没睁开。

被送去了医院。

我听说他又昏迷了好些天,一直没苏醒过来的迹象。

我也提交了辞职申请。

「你不才应聘上我们公司几天?」

许一他哥推了推金丝边框的眼镜。

「嗯,我想,我不太适合再出现在你弟弟面前了。」

「……」

许一记忆恢复也好,不恢复也罢。

我只是不想被他像玩具一样,丢了又捡回来。

况且,人要现实一点。

我是个没有爸妈的丧家犬。

又有什么资格和他在一起。

19

我找了份便利店收银员的工作。

是,我居然沦落到,做这种单纯的体力劳动才不会受到制裁。

其实,许一他哥给我的两百万也够我过一段日子了。

可我下意识不想花掉它。

我上的是夜班。

其实深夜也没什么人来,我实在困了,一般也就在收银台边打盹。

这座城市的夜总是静悄悄的,只有路灯甘愿亮起那抹孤独的光。

门口的铃声响了下。

凌晨三点,是稀客。

我却在看见来人时,猛然清醒了些。

许一穿着纯黑的风衣,站在收银台前,就这么安静地盯着我。

「先生,您需要什么?」

「我要你。」

低哑,又直接。

我抬头看他。

「许一!」

「……」

他的眸色黑得好像已经融进夜幕,脸也比以往要冷白些。

似乎,身体根本就没恢复好。

我咬了下呀,看他。

我该问什么呢?

你都想起来了?

你脑袋还疼吗?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许一,给我你的银行卡号。」

到最后,我却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

他怔愣了下。

然后,乖乖地报给我。

我记下来,然后在手机上拨弄了几下。

「这两百万还给你,是你哥给我的。我觉得我不能要,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两百万就是瓜葛?」

他突然打断我的话。

然后,手机忽然收到一条条短信。

他拿着手机一直在给我转账,每笔都是两百万。

边转,边问我。

「那这些呢?」

「够吗?还要吗?」

「这么多瓜葛……」

直到收到手机转账限额的提醒。

他双眼染了点红,有点疯,又有点歇斯底里。

一字一句,轻轻地问我。

「够我娶你了吗?」

「……」

许一有那种,带着人往下坠,让人很难过很难过的感染力。

让人就是止不住心疼他的能力。

即使,我又有什么立场心疼他。

「我不要你的钱!」

那是我唯一的辩解,可他却问我,那我有什么想要的。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行吗?」

「……」

20

其实,许一是傻子的时候,就有些缠人。

现在,更缠人了。

「妍妍,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短发也很漂亮?」

他现在已经不叫我姐姐,改唤我小名了。

他跟着我到了家门口,应该说,他已经跟了我两三天了。

我不知道他这算不算骚扰,因为邻居都觉得是我高攀他。

我把他关在门外,他就真睡走廊。

也睡了两三天了。

「你是没家吗?!」

终于忍无可忍,我转身问他。

结果,他煞有介事地点头。

「嗯,是被赶出家了。」

他掏出身份证给我看。

「你看,我把我名字改成许一了。」

「你喜欢叫我许一,那我以后就叫许一了,身份证上也叫许一。」

「只是……被我爷爷知道后,他就把我揍出家门了。」

「你不用体谅我的。」

「我就睡外面,没事的。」

「就是夜里风有点大,我睡得不安稳,好冷,而已……」

我盯着他莫名有些湿漉漉的双眼。

璀璨,又委屈。

终于叹了口气,敞开门,让他进来。

结果这货,进门第一件事。

就是反抵着把我摁在房门上亲。

房间里的灯还没开,黑暗里,只能听见他低哑的喘息。

还有一声声克制地喊我的名字。

爪子也不安分,故意往我不能碰的地方扒拉,唇齿间全是这个男人的味道。

我挣扎了好几下,他干脆把我双手反剪在身后。

在我耳旁笑了声。

「妍妍,你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吗?」

「下次可得再提高些警惕。」

「……」

故意的是吧,这人!

「许一!我……」

好像是我声音里染了些哭腔,他才松开我。

我拽着他的衣领,视线里模模糊糊的,窗外纷飞的光点,细碎地落在人的心上。

「我根本就没法跟你在一起,你又不是不明白……」

「我爸妈都不要我,我没钱了,是,你有可能是有点喜欢我。」

「可有什么用呢,你又能喜欢多久呢。」

「如果不是被我捡回家,你根本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对吧。」

「就跟你那时候跟我说的,一样,你说,你说……」

我紧拽着他的衣领,眼泪自鼻尖落下,然后啪嗒滴落在地面上。

「你说,叫我别缠着你了。」

「……」

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好像一直都是我的宿命。

可面前的人,他只是蹲下来,认真又仔细地擦掉我的眼泪。

「你觉得我做不了什么吗?」

「那我就做给你看,好不好?」

「……」

21

我后妈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

我爸也是。

刚开始他们还能保持长辈的体面。

再后来,我爸开始对我破口大骂。

「你在干什么,魏妍?」

「你还是我的女儿吗?你知道你爸的公司正在遭受什么吗?」

「托你的福!你爸我不少合作商都撤资了!」

「你马上让唐氏停手,听到没?!」

……

我无视这些谩骂,于是没过多久。

曾经高高在上的父亲开始对我低声下气。

「妍妍,你是我的女儿。」

「你不会想亲眼见到你爸破产吧?」

「房间我和你妈都收拾好了,先回来住几天?」

「……」

再后来,我就听到了我爸和我后妈闹矛盾的消息。

其实也不是我有意打探,而是他俩闹出的丑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而我后妈这么多年造谣我是小三的孩子。

这些言论,突然开始莫名其妙被人平反。

我收到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我后妈哭着打给我。

求我原谅她,求我放过她。

「……」

当时,我正收拾完家里最后一件东西。

楼下恍若车水马龙,鸣笛声喧起一片长空。

我忽然想起。

高三冲刺的某个夜里,她突然发烧,要吃聚福楼夜宵的水晶虾饺。

我爸就让当时做题备战高考的我,放下手中的书,冒着大雨去给她买。

给她买她点名撒娇要吃的虾饺。

……

22

我在今年年末正式安定下来。

换了个房子住,工作也找到了。

公司门口停了辆豪车,起初我还以为是哪个大老板来谈合作。

直到车窗缓缓降下。

是许一他哥。

他依旧对我笑得很礼貌,金丝框眼镜之下,永远精致完美。

「魏小姐,有时间吗?我家老爷子想见你一面。」

其实我想到有这一天的。

阶级永远是人与人之间的鸿沟,即使从前天真的自己想得再好。

汽车的座椅是真皮的,说起来,我爸以前的车也不算差。

可上下学我一直都是走路。

只有我妹妹,有专车接送。

我已经好久没见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听说她去勾引许一,无果。

「离你那妹妹远一点。」

这是许一皱着眉,对我妹的唯一评价。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妹不喜欢我。

从小到大,只要我有的东西,她都要抢。

不是喜欢,只是抢,只是不想有东西只属于我。

……

目的地是山间的一处别墅,此时正是仲夏。

估计,也有避暑的意思。

山林间没见到什么行人,只有我们一辆车在弯弯绕绕的山道上行驶。

登至山腰,却在某一处豁然开朗。

水榭楼台,清泉碧翠。

由一个个古朴建筑组成的庭院,小溪横穿,错落精致,郁郁葱葱的林木晃下悠悠树影。

远山下垂流的瀑布,让人生出遗世独立的畅想。

「魏小姐,跟我来吧。」

有人上前为我拉开车门,许一他哥站在我前面,回头笑着看我。

一路跟着他走过去,由远及近,山间的暑天并不热,而动线很好地将人规划进庇荫之处。

直到走到一栋建筑前,内里拉上了珠帘,不过我想,应该是茶室。

许一他哥站在门前,意思就是,让我自己进去。

……

到底是在酷暑里行走了一段时间,一进门被空调的凉气撩过,还是挺舒爽的。

不过,和坐在茶台面前的老人对视,我的心就有些凉。

老人明明是淡淡地看我,我却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压迫感。

「坐。」

他指了指茶台旁的侧位,我提着裙子刚走几步,还没坐下。

房门就被人猛地拉开。

许一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见我时,眸子就亮了下。

走过来把我拉在他身后。

「你要对他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一瞬间我就脑补出了各种家族内讧,叛逆少年出走,或是私奔之类的戏码。

结果坐在主位的老人语气无比无辜。

「做,做什么?我请我孙媳妇喝茶呀?我都把最好的茶拿出来了。」

「……」

「有鹤,你有对象了我理解。就让我看看你对象什么样不行吗?你干吗不给我看?」

「……」

这话一出,倒是许一沉默了。

他垂下眼眸,悄悄牵我的手,指腹滑过我手掌,勾了勾。

「我,我这不是还没追到嘛。」

「……」

这下,老爷子也沉默了。

紧接着就跟推销产品一样给我介绍他孙子。

「小姑娘,你这是有什么顾虑吗?我们家有鹤可好了。」

「他小时候经常拿一百分的,这相貌你也看到了,一等一的好。」

「主要是,我们家,你放心,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现在最不看重钱,但俗话说得好嘛,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许一打断了。

「您老人家还是管管你自己吧,我听我哥说你又折腾戏班子过来了?」

「那你看戏去,别看我女朋友。」

我还没来得及问许一我怎么就成他女朋友了,他就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我被他拉着,走过一滩白石子铺陈的小路,绕过几层水景。

一栋外围古色古香的小建筑出现。

为什么说是外围呢。

因为内部的装潢,无比现代。

「这是我房间。我们家每年都会来这避暑。」

许一将我牵进来,坐在床上仰头看我。

看了一会,他拉我的手腕,脑袋轻轻抵在我的小腹处。

他闷闷的声音传来,空调在嗡嗡作响,被他握着的手腕,触感莫名。

「妍妍,我大概……十七岁的时候,回家路上,被人盯上了。」

「绑我走的是被我们家收购的破产公司的老板。」

「他锦衣玉食的女儿受不了破产这种事,自杀了。」

「他发疯,认为一切都是我们家害的,于是,他绑架我要报仇。」

「那段时间我被他不知道喂了什么药,意识一直都不太清楚。」

「醒来时,已经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后来我根据仅有的少量记忆推测,我大概被他卖到了缅北那一带。」

「因为记忆里总有连天热辣的太阳,还有水中寄生的虫蛭。」

「那时候我脑袋还清醒,被人像牲畜一样打骂着干脏活。」

「我一直在想办法联系家里人,你也知道,我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那时候我说服了几乎所有被卖到那做苦工的人。」

「然后发动了一次自内部的反击,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摸到枪,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我面前死去。」

「结果呢,我自诩自己聪明,我以为那群靠枪杆耀武扬威的人也不过如此。」

「我却被人出卖了,他们的头目抓到我,然后折磨我。」

「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到河流入口处。」

「其实我没死,但我脑袋坏了,我能模模糊糊地回想起那段日子。」

「他们骂我傻子,用脚踢我,后来我不知道辗转了多少次,竟然又回到了国内。」

「我被人抓去当过苦工,被人从商场里赶出去过,被小混混揍过。」

「那段日子大概太痛苦了吧,我到现在都没记全。」

「直到……有一个人的出现。」

他拉着我的手收紧了些,少年的声线染上沙哑,我感觉他在克制自己,克制着些什么。

「她对我笑,把我带回了家。她给我做吃的,给我买新衣服。」

「她给了我一本画册和笔,于是我画她,她上班走了,一想她我就画她。」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吗,我每天就等着她回家。」

「可我是个混蛋啊,我惹她生气了,我把她的家弄得一团糟。」

「我。」

「我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我还把她给忘了。」

「……」

室内的空调依旧嗡嗡作响,窗隙漏进一隅午后璀璨的光。

他抱我,很紧很紧。

「我怎么舍得放手呢?」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她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是个无赖,我偏偏不愿回头。」

「我就只要她,就算她拒绝我一百次,我也会去追她。到时候我们都成老爷爷老奶奶了,我就把她的轮椅偷走。」

「这样她就只能坐在我怀里。」

「……」

山风呼啸,廊外的铃铛晃荡。

他就这么抱着我,可只要我一有想走的动作,他就会将我收得更紧。

我抬手,然后慢慢地,抚在他发顶。

少年的短发其实很软,手感也很好。

他僵了瞬,悠悠的影落进细碎的光华里。

我轻轻地,跟他说。

「好。」

「以后,要是白发苍苍。」

「就陪我走下去吧,许一。」

番外

借住在他家的那晚,许一带我看山间的野星。

他那房间居然有天窗。

躺在床上,就能望见漫天的繁星。

可是,看着看着,我就想起什么不对劲的事儿了。

「许一。」

我坐起身,眯眼看他。

「你爷爷宠你宠得不行吧?」

「他会因为你改个名字,就把你赶出家?」

「你装可怜骗我?!」

「你……唔。」

后续的话,被他堵在了唇齿里。

男人在我耳边轻笑,手也开始不安分。

「嘘,姐姐。」

「长夜漫漫,我们有更多需要探讨的东西。」

……

后来的某一天,我和许一他哥提到许一改名的事。

许一他哥的回复是:

「改名?只要有鹤高兴。」

「老爷子改名许一都行。」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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