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最饿时曾饥不择食吃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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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在人类生存进化的艰难旅程中,选择以自身同类作为食物的确是某种不得已而为之的生存策略。并且在人类社会的早期形态中,也有不少像阿兹特克人或是波利尼西亚人那样,在原始群落中以宗教仪式为背景,通过食用同类的肉体来实现某种心理性目的的例子。

但是,在现代社会中,「同类相食」这种事情是否触及人类伦理的底线?在求生存和道德感的两难困境中,究竟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带着人类最后尊严而死,抑或是为了活下去而成为现实版汉尼拔?

对于一个现代人类而言,究竟需要克服多大的心理斗争,才能鼓起勇气去吞吃一个同类呢?

1

1972 年 10 月 13 日这一天,一群年轻且活力十足的男男女女们正在海拔数千米的高空上欢闹着,他们全然不会知道,一场人间炼狱般的噩梦即将到来。

这些年轻人大都隶属于乌拉圭一支名为旧基督徒的橄榄球队,正要前往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参加一场国际比赛。为了避免旅途劳顿,球队决定租用一架乌国空军的仙童 FH-227D 小型客机,从首都蒙得维的亚出发,飞越安第斯山脉,抵达目的地。

对于资金并不宽裕的旧基督徒队而言,能够获得包机的机会并不多见。因此球员和随队人员们都很是兴奋,考虑到飞机并未坐满,他们还特意邀请了一些好友们同机随行。

飞机从卡拉斯科国际机场起飞之后不久,球员们纷纷解开了安全带,开始嬉笑打闹起来。一些队员高声唱着球队队歌,一些在狭小的机舱内玩起了传接练习,还有些人翻出了机上厨房的零食和酒水,吃吃喝喝享受着这趟旅程。

选自事件改编的电影《天劫余生》

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在南美洲最东端,而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在最西端,理论上只要自东向西横穿大洲便可以了,行程也仅需短短两个多小时。

然而几分钟后,一阵突然的颠簸却不期而至,舷窗外乌云翻滚起来,云层中隐隐还有电闪雷鸣。恶劣的天气令机长颇为无奈,他只得选择将飞机迫停在途中的阿根廷城市门多萨。

如果从地图上看,门多萨距离圣地亚哥仅不到 300 公里,然而两地之间却横亘着巍峨的安第斯山脉,唯有跨越这座地理屏障,才能抵达。

遗憾的是,仙童 FH-227D 只是一架小型的螺旋桨客机,飞行高度上限只有 9000 米。所以,这架飞机并不能从门多萨起飞,直接穿越安第斯山脉前往圣地亚哥。

于是,机长想出了一个「曲线救国」的计划:从门多萨起飞后,先向南平行于安第斯山脉飞行,再在山脉海拔比较低的区域横向低空穿越,抵达山另一边的智利库里科,最后再由库里科北向飞往圣地亚哥。

他给队员们打了个比方,安第斯山就像一群又高又壮的橄榄球员组成的防线,你很难直接迎面冲过去达阵,只能找到防线中瘦小的球员,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

于是,这一计划很快被球队所接受。

下午时分,天气稍许转好,仙童 FH-227D 重新起飞,并按原计划在安第斯山脉的南边某个低海拔区域进行了穿越。然而,大山上空始终云雾缭绕,能见度很低,机长只能借助航位推测法,勉强估算穿越山脉所需要的时间。

可惜的是,不知道是否经验不足,机长忽略了山区强劲的逆风严重降低了航速——他误以为自己飞了足够时间,已经通过了山脉地区,便开始向北转向,并下降高度准备向圣地亚哥降落……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极其严重的失误。

飞机此刻实际上依然在山脉中穿行,过早的转向和下降使得整架飞机朝向大山撞了过去……

「我们是不是飞得离大山太近了?要撞上去了!」飞机上已经有人感觉到不对劲,对着舷窗尖叫了起来。他看见巍峨的安第斯雪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眼前冲来。

随着「轰」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强烈的冲击令所有人都向后方弹飞了出去,他们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紧接着,又是另一声巨响,飞机以失重状态向下方坠落,刺骨的冷空气灌了进来,机舱内从一片哀嚎和哭喊,转而变为绝望而可怕的沉默……

2

这些悲剧的见证者们并不清楚,那两声巨响是由于他们的飞机连续碰擦在两座山峰上,分别报废了左右两翼……

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机身,在空中像抛出的长矛,借着惯性飞行,并最终撞击在一座山头,机身解体成几段之后,又翻滚了一会儿,才最终在停在一个名为「泪之谷」(The Valley of Tears)的山谷雪坡上。

不幸中的万幸就在于,山谷中厚重的积雪起到了极好的缓冲作用,保住了许多人的性命。

仙童号上一共有 45 名乘员,其中 12 人在坠机当场死亡(包括机长和副驾驶),另有 6 人在次日及不久后离世。

而剩下的人员虽然大难不死,但也面临着极其严峻的考验,比如伤员众多便是最大的问题之一。

坠机发生之后,很多人都因巨大的冲击力而骨折,还有的乘员被飞机座椅夹断了双腿。

有一名年轻男孩大喊着说他看不见东西了,别人在协助移动他的脑袋时,发现他的颅骨已经裂开,露出了里面的脑膜——还有一块尖锐的金属块插在他的腹腔中……

幸运的是,飞机乘员里有一些医学专业的人士(虽然唯一的队医尼古拉当场遇难),比如 19 岁的卡内萨,当时的他仅仅是一位在读医学生,但却为整个求生团队贡献了巨大的医疗援助。

许多年后,身为幸存者一员的他成为了全乌拉圭最著名的儿科心脏病专家之一

卡内萨拆下了飞机上的座椅,在底部垫上雪鞋,为腿部骨折的伤员搭建了简易的担架。他还要为那些伤员们处理伤口,并用木板和衣服碎片制成的绷带固定骨折的部位。

处理尸体也是卡内萨的任务,因为其他人无法承担见到那些惨状。

为了防止发生雪盲,另一位医学生阿道夫则用驾驶舱的遮阳板,制作了一些护目镜。

除了伤员外,安第斯山脉零下 30℃的极寒天气也令人绝望,积雪深至大腿,再加上高海拔山区无法预测的风暴和雪崩,可以说环境比北海道知床海岬更加恶劣。

这对于所有幸存者而言都是极其严峻的考验,毕竟,乌拉圭是个从不下雪的国家,那里常年温暖,也几乎没有超过海拔 500 米的山地。

事发当天,飞机上的他们只穿着单薄的体恤、牛仔裤和松软的休闲鞋。

对于突如其来的坠机和严寒,他们毫无防备。

为了取暖,幸存者们将飞机的座椅拆开,取出填充的毛绒织物,又将表面的皮革割下做成毯子。一段残存的机舱成为所有人的避难所,他们用行李箱和木板尽可能地堵住风口,以防冷空气灌入。

飞机上的纸制品,包括报纸、纸巾甚至是钞票,全都被拿来生火取暖。

到了晚上,甚至连小便都只能解在拆开的橄榄球里,如果在舱外这么干,会直接冻成冰……

就这样艰难熬过了数日之后,更大的威胁逐渐浮出水面——食物的匮乏,成为压在每个人头顶的大山……

终年积雪的安第斯山上没有任何植被,也几乎没有野生动物可以捕获成食物。由于是短途飞行,飞机上携带的食物少得可怜:八块巧克力、一罐贻贝、三罐果酱、一些坚果和干果、一些棒棒糖和一瓶红酒,这些就是全部了……

所有的食物都被严格分配,每人每天只能食用很少的分量,以防这些微不足道的补给很快消耗干净。众所周知,严寒的气候下人体对热量的需求是巨大的,可有人甚至在三天内只吃了一颗花生……

27 名幸存者忍饥挨饿,在维持最低摄入的状态下熬了 9 天之后,还是将所有的食物储备都吃光了。

他们尝试翻遍机身的每个缝隙,扒开座椅的褶皱,试图寻找任何遗落下的食物碎屑。

接下来,他们吃掉了绝大部分的座椅皮革、皮鞋和皮带——显然,皮革制的行李箱也未能幸免。坐垫里的稻草也被吃光之后,这些饥饿的人又开始啃食机舱内部的泡沫塑料……

与此同时,更令人绝望的消息也随之传来。

3

灾难发生后,有人在飞机残骸中找到了一台晶体管收音机,并用它来收听搜索工作的最新进展。

在第 11 天后,他们从智利的电台中得知,搜救工作已经终止,换言之,他们被放弃了……这其实也是有原因的——这架仙童飞机是通体白色的,在雪地里实在难以被发现,多次。

就在这个至暗时刻,一位名叫古斯塔沃的中年男子却笑了起来。

大家都觉得这人疯了,尼科里奇却边笑边解释道:「或许这是个好消息。它让我们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指望不了任何人,注定只能依靠我们自己了!」

人类在绝境之中,面对严峻的挑战却无可依赖时,往往能激发出自己更大的潜能。

所以,尼克里奇的话语看似是绝望中的自嘲,但实际上却起到了振奋人心的作用,相当于注入了一剂精神补充。

只是,食物短缺带来的后果日益严重,已经有人开始因为营养不足被饿死了……

此时,所有幸存者们都意识到他们必须接受一个可怕的事实:唯有吃掉死难者的尸体,才是让他们活着走下去的唯一可能。

可是,这些死者大都并非陌生人,而是大家的亲戚、队友和好朋友。每个人都面临着人性的终极拷问,这道揪心的道德难题决定着所有人的命运。

生,还是死?如果再不下定决心,所有人都会死于饥饿和器官衰竭;可如果真的吃下尸体,又该如何面对萦绕于心底的负罪感?

医学生卡内萨,也深陷于这种道德困境之中。

身为医学生的他明白,现在自己身体的皮下脂肪几乎已经消耗殆尽,只靠最后一点体内的蛋白质支撑着,如果再不进食足够的能量,自己两天之内就会意识消失,继而器官衰竭而死。

再看看身边的幸存者们,无不是精疲力竭,身体严重消瘦,只有四肢还浮肿着……

不!为了生存,我们必须要吃下这些尸体才行!卡内萨用最后的力气做出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他要带头劝服大家食用尸体。

卡内萨找到了一片锋利的碎玻璃,小心翼翼地从一具冰冻的尸体上切下了一小条肉,放在一块金属板上。

接下来,他又切下了另一细条,然后是第三、第四条……他一边切割,一边向大家说道:「我把这些肉放在这里,大家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如果实在无法忍受饥饿,就把它们吃了吧。」

锋利的玻璃割开了冰冷的躯体,似乎也划开了幸存者们的心魔。其中一位喃喃自语道:上帝啊,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活下去,回到亲人们身边……

他皱着眉头捡起了其中一份肉条,迅速塞进了嘴里,没有怎么咀嚼就用力吞咽了下去。

在他之后,又有几个人轮流拿取了一份肉条,躲在角落里默默吞咽着。见到这个场面,卡内萨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又在尸体上继续切下了更多的肉来。

需要说明的是,这具首先被切下的尸体属于机长,因为幸存者们并不熟悉他,从情感上更容易接受一些。

许多年后,卡内萨解释了自己当时的内心波动:「我知道我必须站出来,毕竟医学生的身份决定了我熟悉这种医学场面。比起其他人,我更能够迈出这一步去切割那些人肉。我知道必须依赖它们才能活下去,但依然无法面对朋友们,我侵犯了他们的身体,触犯了他们的尊严。」

「但我最终说服了自己,因为我认为我不仅在物质上分享了我的朋友们,他们的精神,对生活的意志也通过肉体传递给了我们。如果接下来我不幸遇难了的话,我也乐意分享出我的肉体给其他人提供生的希望。」

最终,包括卡内萨在内的大部分幸存者们,都终于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获得了进食。事实上,幸存者们后来都达成了共识,如果某天他们中的任何一员死去了,其他人都可以食用他的尸体。或许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心理坦然一些。

尽管在理性上都明白吃掉尸体是唯一活下去的方法,但情感上要接受它并非易事……

4

阿道夫·施特劳赫的弟弟爱德华多·施特劳赫(Eduardo Strauch)起初完全无法接受食用同类的肉体,他的身体会本能地反胃,但当他努力劝服自己,尝了一小口之后,居然一下便释怀了——

冰冻的人肉细条是尝不出任何滋味的。

当后来持续食用后,他越来越习惯,因为进食时几乎不会再联系到这些肉的来源。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接受食用人类尸体的行为,有几个人起初坚决抵制,但求生的欲望最终压倒了一切,他们在走投无路之际也只能接受了这种「不可能的食物」:「我想回家,想见到我的家人们,一想到可能永远无法再见到他们,我便能够说服自己去忍受任何事。」

食物问题终于以无法想象的方式解决了,可 10 月 29 日这天夜里,当幸存者们在机舱内休息时,一场突发的雪崩降临了,这场突发的二次灾难再度造成 8 人的死亡。另有 16 名幸存者被困在积雪覆盖的机舱中,没及脖子的积雪令他们动弹不得,直到三天后稍许融化后,他们才艰难脱身。

按照此前的约定,死去的 8 人也成为了新的食物来源。

就这样艰难生存了两个月之后,12 月 12 日时逐渐恢复了体力的橄榄球员南多·帕拉多(Nando Parrado)和卡内萨决定冒险离开原地,去下山寻找救援。

他们没有任何地图、补给品,甚至连最基本的登山经验都没有,但却依然成功地下到了低处的山谷里。

在一条河边他们看见了几个骑马的男人,卡内萨用尽全力呼喊他们,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就这样,这群命运多舛的人们终于得救了。 三架智利军用直升机出动,在飞机失事 72 天之后,搜救人员终于救下了剩余的 16 名幸存者。

他们被带下山,接受骨折、冻伤、高原反应、脱水、营养不良和坏血病的治疗。

安第斯空难的新闻震动了整个国家,可当人们发现他们是靠食用尸体才得以存活时,很多人发出了质疑、谴责甚至谩骂,有人呼吁政府将这群人绳之以法。

可是也有另外不少人认为,他们是真正的英雄,制造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两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直到最后智利政府做出决定,宣布所有人无罪,这些幸存者们才得以摆脱涉嫌犯罪的困扰。

并且,智利政府还批准今后每年的 12 月 22 日,也就是救援日那一天,都会举办一场橄榄球比赛,以此来纪念那场被取消的比赛,以及纪念那些不幸的死难者。

在余生里,这些幸存者们大都在自己的事业上奋斗,他们中有些人去看望了那些被自己食用尸体的遇难者亲属,道歉并解释了自己的行为,终于获得了谅解;有些人毕生都在尝试挽救那些走上绝路的人,他们不断用自己的经历证明,没有什么困难可以真正击败一个人。

悲惨的故事终于有一个还算完满的结局,而它又很难不引发我们的思考:在绝境中吃人,究竟是否触犯了人类道德的底线?

从人类学的角度,人类在进化过程的早期,是长期存在同类相食的,但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农业、渔业、畜牧业等科技的进步,已经不再需要再采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来获取粮食来源。高度发达的人文思想衍生出了一系列的道德、宗教、法律和习俗等,从行为规范的角度约束了同类相食这一行为,让人对吃人肉产生了厌恶感于罪恶感。

并且在我关于朊毒体的文章中也提及过,同类相食是存在健康风险的,从这层意义上讲,杜绝这种行为会成为大型社会群体的共识。

可是,当古代人类在食物严重缺乏的灾年,当现代人类陷入像安第斯山脉这样的冰封绝境时,在这些生死存亡的关头,那些道德感和心理约束已经不再具备实际意义,不涉及杀害的食用尸体,作为求生的最后手段是可以被理解的。

毕竟,面对大自然的残酷而努力生存下去,永远都是人类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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