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的最恐怖惊悚的故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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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人蜥吗?

首先要准备三百只蜥蜴。

和一个女人。

把一个活女人跟三百只公的肉蜥关在一起。

不给吃不给喝,在小黑屋里待上三十天。

三十天后,三百只公肉蜥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就会变成不一样的东西。

01

昏暗的小屋里,阳光被十几年没有擦过的脏污玻璃挡在外面,四周的角落都隐藏在阴暗里。

明明是盛夏,我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握紧了手里的无线麦。

面前的阿婆皱巴巴的,好像脱了水的咸菜疙瘩。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我,用土话轻声道:「村里的妖怪?妮儿,你说的是嘛?」

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阿婆,我说的是小时候你们吓唬小孩的那个故事,当时不是都说村里有吃人的妖怪吗,你还记不记得这个故事最开始是谁说的?」

头发几乎掉光了的阿婆缩在炕脚,咂了咂没牙的瘪嘴。

她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个啊,那个早就有了。

「俺还是个娃娃的时候,俺爹就说给俺听了……」

我眼睛一亮,这种带着神秘色彩的古老传说正是我们网编需要的!

也顾不上害不害怕了,我兴奋道:「具体是啥样的,您给我讲讲呗?!」

顿了一会儿,她有些吃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

「小娃听这个干什么,听了晚上要吓尿裤子哟。」

尿裤子也比没业绩强啊!我急道:「您就跟我说说吧,我工作要用!」

「哎……」

阿婆斜眼看了一眼我提过来的两箱奶,小声嘟囔道:「你算找对人了,村里除了俺,其他知道的人早都死了。」

缓了一会,她轻轻开了口:

「妮儿,你知道人蜥吗?」

「什么?」我有些没听明白。

「人蜥。」

她一字一顿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阿婆的表情有些微妙。

我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毛骨悚然,尤其是在这阴冷的小房间里更让我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

我忍着不适追问道:

「人……蜥?那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有点恶心。

「就是,」阿婆垂下眼皮,「俺爹之前跟俺说的。」

「先要准备三百只石龙子,你知道石龙子是啥不?」

「我知道,」我点点头,「草蜥子。」

「对,先用活人肉喂三百只草蜥,这些草蜥蜴打小就要用人肉喂,这样喂出来的草蜥个头儿长好了比猫还大……」

我浑身一颤:「哪来的人肉?」

阿婆瞥了我一眼:「你说咧?」

她没回答我这个有些愚蠢的问题,继续道:「这种吃人肉长大的,就不叫草蜥了,叫肉蜥。

「把一个活人跟三百只公的肉蜥关在一起,要女的。

「不给吃不给喝,在小黑屋里待上三十天,妮儿,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心里一阵发寒,还有种难以言喻的恶心。

主要是蜥蜴这种冷血动物实在是有些……

黄色的竖瞳,细长分叉的舌头,嘶嘶的声音,冰冷黏腻的鳞片……

我有些不舒服,但为了素材还是忍着不适道:「人会饿死、会渴死,蜥蜴会把人吃了然后相互吃。」

「不会的。」阿婆摇了摇头。

她轻声道:「不会死。

「人没食儿和水,到第三天就撑不住了。

「这个女的一开始会杀了肉蜥吃了。

「但是肉蜥也要吃饭哟,它们吃惯了人肉,就会先吃这个女的,然后互相吃……」

她刚刚还昏黄不清的瞳孔泛起诡异的光彩。

「就像是养蛊一样,三十天后,三百只公肉蜥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就会变成不一样的东西,也说不好是肉蜥变成了人,还是人变成了蜥蜴。」

我听到这里已经觉得有些生理性的不适了,我摆摆手想让她别说了。

但阿婆好像没领会我的意思,她继续道:

「那就是人蜥了,长了一张人脸,却是蜥蜴的身子。

「人蜥胃口很大,而且只吃一种东西,你猜是啥?」

……

她干瘪的嘴边流露出一丝难言的笑意。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只吃什么了。

我有些反胃道:「那养这玩意儿好干吗?就为了吃人啊?」

「不。」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缕阳光照进了屋里,阿婆的瞳孔被映成了浅褐色。

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奇异的兴奋。

「据说,吃了用自己至亲养出来的人蜥的心,就能长生不老。」

……

我呆呆地看着她,浑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阿婆却突然扑哧一笑。

她伸出树皮一样干枯褶皱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妮儿,你真信了?」

我有点愣:「……啊?」

老太太咧开嘴乐了。

「看把你吓得,脸都白了。

「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好骗,人家讲什么信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阿婆在故意吓唬我,松了一口气笑道:「你编故事还怪厉害的阿婆,这故事一开始是不是就是你编的?」

阿婆脸上的笑意却逐渐消失了。

「这不是俺编的。

「俺小时候村里就有这个说法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浑身汗毛竖起,我几乎是有些惶恐地告别了阿婆跑出院子。

院子里,阳光直白又毒辣地铺在地上,一阵闷热的风吹过,我骨子里散发出的阴寒才被吹散了一些。

我回头看着那个阴森昏暗的小房子,浑身哆嗦了一下。

其实这个故事,我觉得最恐怖的不是把女人和蜥蜴关在一起,也不是吃了至亲转化的人蜥就能长生不老。

而是,要用人肉喂养大三百只猫那么大的肉蜥……

需要杀多少人呢?

……

半个月前,我刚因为新闻点击率差点被经理喷得狗血淋头后,爷爷的电话就来了。

我接起电话,没想到电话那边却不是我爷爷,而是我二叔。

「妮儿啊,你这个周回不回呀?」

我刚想说不回,但又怕爷爷身体有什么问题:「咋了二叔,是不是爷爷身体不舒服?」

「没有没有,」二叔的声音有些异样,「就是想问问你,城里有没有卖监视器的?」

「监视……监控器?」

「对对,监控器,最近村里出了点事,家里有点害怕,寻思买个监控。

「这疫情快递也停了,俺们也不懂这个,你看你能不能捎一个回来,二叔给你钱。」

我皱起眉头,疫情防控期间,人人都不出门,村里能出什么事?

「咋了二叔?到底出啥事了?」

电话那边传来二叔咽唾沫的声音。

他似乎有些恐惧。

「也、也没啥,就是死了几头牛……」

我松了口气:「这有啥的呀,牛死了还不正常,可能就是生病了呗——」

我的话没说完。

二叔颤抖着声音打断了我:「不是病死的,是、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吃了!」

……

被吃了?

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村附近又没有山,最多只有一个小土坡,怎么可能有什么能吃牛的大型猛兽出没?

不过我很快就想到,这或许是一个很有卖点的新闻!

不知道哪里来的猛兽吃了村里的牛,这多猎奇啊!

我赶紧嘱咐二叔:「叔,你拍几张照片给我发来,明儿我就回村,你要啥样的监控我一起带回去!」

二叔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犹豫道:「妮儿,你看那东西干啥,晚上怪做噩梦的。」

我解释道:「二叔你知道,我做新闻的,我们领导要大新闻呢!」

「……行吧。」

挂了电话,等了很久,二叔的微信才发来。

照片上,几头牛躺在地上,身体瘪瘪的,好像只剩下了一张牛皮。

我瞳孔一缩。

它们的内脏,已经全部都被吃光了。

而地上,一滴血都没有。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对。

这绝对不是什么猛兽!

02

一大早我就和王哥坐上了回村的客车。

王哥是我师父,也是我们这组的组长。

昨晚上他看了我的照片之后直拍大腿:「陈儿,就你这几张照片都够咱拍三集《走近科学》了!

「咱这个月的业绩就指着它了,等哥回去给你申请奖金!」

在路上的时候他还指点我:「一会儿回村里,你就去找几个年纪大的老头阿婆去采访,最好能弄点那种年代久远的灵异故事,观众最喜欢看这种东西!

「咱在这住个三天再走,一定要拍够了素材!」

看得出来我们拖后腿小组真的很缺素材了。

他说得喜气洋洋、眉飞色舞。

我敷衍着应下,心里却隐隐压抑着不安。

那几头牛的惨状勾起了我童年的阴影。

我们村其实一直就有食人怪的传闻。

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印象里村里就经常有人失踪。

那个年代还不知道有没有 DNA 技术,村里人也没有报案的习惯。

一般谁没了,全村齐上阵找一找,找不着也就算了。

后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这事儿倒是闹大过,在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村里来过一大波警察。

记忆里那些警察在村里铺天盖地搜过一阵子,那时候我们出去玩总能碰上穿警服的。

小时候其实并不懂什么失踪不失踪的,对于警察的畏惧比什么食人怪大多了。

村里的传言似乎变过好几个版本,一开始是妖怪,后来变成了杀人犯。

最后又变成了食人怪。

之所以是食人怪,是因为后来不管警察来了多少次,那些失踪的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片布料、一根骨头都没留下。

村里人私下议论都说,这些人是被什么东西吃了。

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晚上总往外跑,奶奶当时就吓唬我:「咱村里藏着吃人的妖怪,你出去让妖怪把你吃了,就再看不见你爹妈了!」

那时候似乎家家户户的孩子不听话的时候都被这么吓过。

但到底谁被吃了,吃人的妖怪又长什么样,从来也没人具体说过……

客车颠簸了一下,我从思绪里抽了出来,忍不住自嘲地想:

「真他妈的是想新闻想疯了,这么大人了居然还信什么吃人的妖怪。」

可是……

能一晚掏空这么多牛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

该有多危险?

我们这趟……真的能顺利回来吗?

……

到了二叔家,二叔麻溜儿地把我买的红外线监控装上了。

他非要给我钱,我死活不要,推拉了半天,二叔实在没办法了。

「妮儿,晚上来二叔家吃饭,我让你二婶给你炖鸡吃!」

我刚要说话,二婶就翻了个白眼扭着肥胖的身子转过去了。

「哎呀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的鸡都是下蛋鸡,你想吃你杀吧,俺可舍不得。」

二叔挥了挥手:「放什么屁?!」

他苦笑道:「你别跟你二婶儿计较,农村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心眼比他妈针尖儿还小。」

我摆摆手:「哪能呢。」

自打我和堂妹同一年高考,我考上了 211,她只上了个大专之后,二婶就开始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

不过她最多也就能酸几句,也不能真对我怎么样,我也不在乎。

王哥扛着摄像机上来跟我二叔打了个招呼:「叔,方不方便先领我们去看看?

「天太热,我怕一会儿都被收拾了。」

二叔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带我们往张老二家里走去。

张老二是我们村的富户,家里养了几头奶牛专门卖奶。

这次就是他家的牛遭了殃。

一夜之间五头牛无一幸免,全都被掏空了。

一进院,张老二他妈尖利的哭嚎声就穿刺出来:「哎呀我的牛啊!牛啊!五头!杀千刀的短命鬼啊,我的牛啊……」

二叔摸了摸鼻子,上前给张老二递了一盒烟,低声说了几句话。

张老二满面愁容,冲我们招了招手:「来吧,就在院后头呢。」

往院子后头走了没一分钟,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王哥用手扇了几下,皱眉道:「我天,可真够臭的。」

我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但还是壮着胆子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过去。

「就是这了,你们看吧。」

张老二抽了根烟点上,苦着脸上一边蹲着去了。

等我看清现场的情况后,只觉得后脊梁猛地蹿上一股凉意,几乎连头发丝都被冻住了。

王哥摄影机也不管了,捂着嘴撒腿跑到一边:「呕!」

五头牛歪七扭八地躺了一地。

不,不应该说是牛了,是牛皮。

牛头下连接着残破的牛皮,里面内脏被掏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块残留着碎肉的骨头渣。

牛的眼睛都被抠掉了,黑洞洞地看着我们,上下颚被用力地撕扯开来,露出只剩下一截的舌根。

无数苍蝇嗡嗡嗡黑压压的一片落在空洞的眼眶里,蛆虫在腐败的黏液间蠕动。

而地上,一丝血迹都没有。

现场的冲击力远非照片可比,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浑身温度瞬间消失。

盛夏酷暑,我却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到底是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哥抹了抹嘴,脸色惨白,他用包里的矿泉水漱了漱口,凑到张老二身边。

「叔,咱这村附近,有狼群吗?」

只有狼群才有可能一夜之间把五头牛吃得这么干净。

可是……

我家附近没有狼啊!

张老二吐出一口烟雾,咳嗽了一声。

「哪有什么狼哟,附近都是些土坡子,兔子都么得见过。」

他的眉心蹙起深深的沟壑,试探道:「你们报道了,能不能给俺家捐点款,俺儿下半年还得交学费呢……」

王哥点点头:「行,叔,我回去跟领导商量商量。」

「谢谢你啊。」

「叔,你说这到底是啥弄的?有没有可能是你得罪啥人了?」

张老二摇摇头。

「前两天警察都来了,这两天村里没来外人。

「再说这是五头牛,得来多少人能一宿杀五头牛,这牛凶起来能把人顶死!

「俺也不知道是什么,哎!」

王哥皱起眉头。

「不是狼,不是人,难不成是外星人?」

他强忍恶心对着牛尸咔咔咔拍了上百张,各种角度和细节都拍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才跟着我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恶心得难受。

我凑近王哥道:「王哥咱早点回去吧,这也没啥可拍的了。」

王哥拍了拍我肩膀:「陈儿啊,再忍忍,等再拍点村里的素材就回去,嗯?」

我没办法,只能胡乱点点头。

我真想现在就飞回城市里好好洗个澡,大夏天的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的,浑身痒,感觉刚才牛身上那些蛆虫都在我身上爬似的。

到了家,我和王哥好好冲洗了一下,我喝了两瓶水才勉强压下去恶心。

坐在饭桌上,二婶在收拾饭,王哥跟我二叔在炕上喝酒。

「叔,你们咋不害怕呢,还敢在这住啊?」

二叔咽下便宜的二锅头,脸上浮起一抹红。

「不住这住哪?俺们也没别的房子。」

「王老二他家倒是回姑娘家住了两晚上,结果这两天也没啥事,他家还养着鸡呢,又回来了。」

「鸡?」

我有些不解。

这个东西吃牛,却放着那么多鸡不吃吗?

难不成还有什么专门的食牛怪?

这一天除了几百张照片,我们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只能带着一头雾水睡了觉。

我跟二婶住一屋,王哥跟二叔住一屋。

入了夜的乡村很安静,只见偶尔的几星灯火。

树叶被夜风吹得在风中摇曳,哗啦啦响个不停。

虫鸣此起彼伏在繁茂的杂草里。

四周一片黑暗,只能透过小小的窗子看到外面巴掌大的一片蓝黑色的夜幕。

炕上有点硬。

很久没回村里睡了,我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

二婶有些不耐烦道:「城里人身子娇贵,住不惯吧?」

我没说话。

她看我没反应,哼了一声裹着被子转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响起了震天响的呼噜声。

这下我更睡不着了,只能干瞪眼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蒙眬的睡意终于涌了上来。

我打了个哈欠,往被窝里缩了缩。

正当我要闭眼的时候,余光突然扫过了窗户。

巴掌大、沾染着黑黄色污迹的窗户后,模模糊糊地亮起了两道血红色的光。

就像是……

一双正在盯着我的眼睛。

我浑身汗毛瞬间就起来了!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可惜却好像生锈了一样怎么都喊不出来。

夜色里,两点红光一直停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很快我的被子里就被冷汗浸湿,一片冰凉黏腻。

就在我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那红光却突然消失了。

窗外是一片黑沉沉的叶,偶尔拂过婆娑的树影。

好像,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我一点点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

窗外还是什么都没有。

刚才那是什么?

难道只是我的幻觉吗?!

我又惊又怕,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直到天将将亮才勉强睡去。

好像才刚刚睡着,我就被推了几下:「起来了,赶紧的!」

我艰难地掀开眼皮,二婶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嘲讽地看着我:「这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吃饭都要人伺候着的。」

我有些迷茫地道:「二婶,你昨晚上……有没有看到上面的东西,红色的跟眼睛似的,在窗子那边?!」

二婶表情一下子变了:「你不要瞎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可别来吓唬人!」

难道真是我的幻觉?

在饭桌上我又提了一遍,结果二叔和王哥也都说没看到。

「陈儿,你是不是昨天吓坏了做噩梦?咱今儿下午就走。」

我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狐疑。

那种极致的恐怖太过真实,我真的觉得不是在做梦。

……

我突然想到二叔家的监控,赶紧让他查一查昨晚上。

我记得上炕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就从十点以后看。

一片蒙黑的夜里,屋前只有摇动的树影。

我耐心地一点点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屋前的土路一片寂静。

王哥在一边劝道:「八成是你做噩梦了。」

不,不对,那绝不是一场梦!!

我没回话,继续往下看。

果然,在 11:46 的时候,我浑身一震!

一个黑色的东西进入了监控。

个头挺大,尾巴耷拉着。

我仔细看了一眼,原来是一条黑狗。

二叔凑过来看了看道:「这不是你柱子叔家狗吗?」

他松了口气道:「应该没啥,妮儿,昨晚上一点动静都没——」

他的话戛然而止。

盛夏炎炎,我们三个人却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监控里,黑狗的身后,赫然出现了两点血红色的光!

幽幽好似鬼火。

只是那光动作极快,转瞬间就消失了,快得几乎让人看不见。

屋里一下陷入了沉默。

半晌,二叔充满恐惧的声音响起:

「……刚才那是啥?!」

我把监控调回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可那东西速度太快了,只能看到隐约的一点轮廓和血红色的光。

王哥咽了口口水,把监控一点点拍了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让二叔去找爷爷,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城里住。

不管这东西是什么,妖怪也好,怪物也好,外星人也好,村里绝对不能住了!

这下二叔也慌了,拉着我道:「妮儿,下午叔婶就带着你爷爷跟你回去,我们睡地上就行,这玩意儿不知道是个啥,也太吓人了!」

我点点头,跟着回去一起收拾东西。

二婶一开始还不想走,可看了监控后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回屋拿了一个大袋子出来把衣服一件件地放进去。

03

我们几个连午饭都没吃,紧赶慢赶出了村。

村里的土路很窄,因为这几天的事,大家都不怎么出来了。

我看着荒无人烟的土路,心里有点犯嘀咕。

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狠了,我总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似的。

刚出了村口,我们突然发现昨天还顺畅的路,却突然被桩子拦住了。

我一愣,就看到旁边几个穿防护服的人从一边的大巴车上下来,村口支了张桌子。

正纳闷儿,村口的大喇叭突然响了:

「因防疫要求,从现在起垭子村只进不出!请村口村民速速回家,不要聚集,再说一遍,不要聚集!」

王哥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扔下包就上前去央求防疫人员:「同志你好,我们是青市的,昨天刚进村,你看能不能先让我们回去?」

防疫人员一看他没戴口罩,赶紧后退一步:「不行,根据流调,垭子村最近有一家密接,你放心,只要核酸检测没问题,你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

王哥面色铁青,拎着包道:「不行,真出不去了,看来咱还得住这了。」

我心里也有些忐忑。

昨天我说要走他不走,现在好了,大家都走不了了!

二叔咂了咂嘴,安慰道:「没事,都是些牛啊狗的,村里的人都还好好的嘛,咱晚上睡觉把门锁好了,不会有事的。」

二婶面色不虞:「这不是活折腾人吗?!」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往回走。

来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温馨,村口的土路是我小时候打过无数次滚的地方。

可现在,我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怖。

这条窄窄的土路,通往的好像是什么不祥的结局。

……

我们沉默地走回家,把东西又收拾好。

这一住,少说也要住个七天了。

王哥不再像来时那么兴奋,躲在屋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半天后,他咬了咬牙走了出来:「走,陈儿,正好趁这个机会咱多出去搜集点素材,你问问二叔,村里有啥会讲故事的老人没有?」

……

从阿婆家出来,被风一吹我才感觉到身上的冰冷。

刚才出的冷汗把我的 T 恤后背透了。

人蜥……

到底只是一个传说,还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小时候村里那些失踪的人,难不成真是被抓去喂了蜥蜴,所以才尸骨无存的吗?

站在阳光下,我打了个寒战。

还没等我细想,村里的大喇叭又响了。

这次是让我们去做核酸的,一家一家排队去。

我戴上口罩跟着王哥出了门。

村口的树下已经排了很长的队,我们几个排在后面保持距离。

我干站着有点无聊,正要掏出手机记录一下刚才的故事打发一下时间,突然却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男人。

无他,这个男人实在是有点太鹤立鸡群了。

至少一八六的身高,穿着一身休闲服,黑色的长裤勾勒出笔直的长腿。

他站在我侧前方,微微露出的侧脸线条优美,鼻梁高挺。

奇怪,村里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齐整的男人?

我捅了捅二叔:「二叔,那是哪家的孩子啊?」

二叔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咧嘴乐了。

「那是老刘家的孙子刘源,是个医生,前段时间回家收拾东西呢。

「他可没对象啊。」

二叔有些揶揄地看了我一眼。

老刘?

我皱眉道:「是村东那个老刘?瘸腿那个?」

「对。」二叔叹了口气,老刘和他老婆年前都没了,他孙子就是来祭拜顺便收拾收拾房子的。

「那阵子疫情严重,他孙子也回不来,后事还是村里给办的呢。」

村东头的老刘,我印象很深。

说是童年阴影也不为过了。

记忆力他们一直住在村东头的小屋里,家里常年不开灯,一到晚上就是一片漆黑。

老刘的腿瘸了一条,脸很黑,全是一条条深深的沟壑。

他的眼睛也没了一只,据说是早年得罪了人被生生抠出来了,眼眶子里是一个深深的黑洞。

另一只眼睛被垂下的眼皮遮成三角形,看人的时候往上翻着,非常凶狠。

村里的老人都喜欢我们这些小孩子,平时遇上了还给我们点好吃的,逗逗我们。

只有老刘,看到我们会很凶地让我们滚。

我们都挺怕他的,小时候在村里玩都绕着他家走。

听说他儿子死在外面了,只留下一个孙子。

这孙子倒是白白胖胖的,很喜庆,平常也能跟我们玩到一起。

不过……

我看着这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从后面看过去,他的身材简直就像是 T 台上的模特一样标准。

这真是小时候那个矮土豆子刘源吗?

我有些惊叹,真是男大十八变。

队伍一点点往前,我做完了核酸戴上口罩打算往家走。

回身的时候却不小心碰了身后的人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道歉。

抬头一看,撞上的居然是刚才看到的童年玩伴刘源。

我提起笑脸,刚要打个招呼。

刘源脸上却挂上一副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就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草!」

什么东西啊!

我有些不高兴,什么态度啊!

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佳佳姐叫着,长大了怎么变成这副狗屁样子。

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我白了他背影一眼,跟着二叔回了家。

一到家,大姑就在家里等着了。

她拽着我的手不松:「今儿怎么也得上姑家吃饭了,昨天刚上集上割的羊肉,晚上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羊肉!」

来了两天,我基本上都是在二叔家吃饭,被这事儿搅得乱七八糟的,只去大姑家看过爷爷一次,心里头也有点过意不去。

我点点头,叫上二叔二婶和王哥一起去大姑家吃饭。

大姑摆了整整一桌子菜,得有十来个,全是硬菜。

这待遇可比在二叔家强多了。

二叔也疼我,不过家里都是二婶做菜,二婶是舍不得给我吃好东西的。

二婶看着菜这么多,语气有些阴阳怪气:「这么多好菜啊,大姑姐家条件就是好,比不得我俩天天土里刨食的,就挣那点辛苦钱。」

大姑也不甘示弱:「再苦不能苦了老人孩子啊,俺们喝点稀饭就算了,孩子大老远回来一趟,咋不得给孩子做点好的?」

二叔一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我爸兄弟姐妹一共三个,大姑、他和二叔。

我爸出钱,爷爷是大姑、二叔家轮流照顾,一家半年。

爷爷其实更爱在大姑家待,因为在二叔家二婶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我回来这些天,桌上也一直是青菜豆腐。

二叔也不是看不见,可二婶手里捏着钱,他吵不过二婶。

王哥上来打圆场,他提起手里的酒:「爷爷、叔,咱今晚上好好喝点,姑这手艺太好了,这菜硬得!」

看见王哥,爷爷乐得见牙不见眼:「妮儿啊,这是你对象啊?」

我有些尴尬,赶紧摆了摆手:「不是不是,爷爷这是我……我同事呢!」

「哦。」爷爷点点头,「小伙子长得怪精神的,陪我喝两口。」

王哥脸有点红,脱了鞋上炕上坐下了。

干我们这行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编能侃。

王哥跟爷爷和二叔天南海北地瞎说,酒才喝了一半,生生给自己提了一辈,都开始管我二叔叫哥了。

这一晚上有酒有菜,虽然就我们五个人,但也喝到了十点多。

酒足饭饱,二叔面红耳赤地下了炕:「……走、走吧,咱该回家了。」

我正要跟上,大姑却一把拽住了我:「今儿在姑家住,东屋都收拾干净了,别走了。」

说实话,我也不想再跟二婶一起睡了。

就她那呼噜声,下了蒙汗药都能给人震醒了。

我顺坡下驴地答应下来。

王哥还有点不放心:「叔、婶子,不然你俩也别回了,这最近……明儿再回吧。」

二婶也喝得有点上头,脸色酡红,肚子都凸出来了。

她摆了摆手:「没事啊,这大活人的能有啥事,村里这些天也没人出事儿。」

他俩坚持要回去,因为家里没锁门,怕家里的鸡被吃了。

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叮嘱他俩到家来个电话。

十几分钟后,二叔的电话就来了。

「妮儿啊,俺们到家了,没事!快早点睡吧啊!」

我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二婶说得没错,这东西可能对人没什么兴趣,只吃牲畜。

酒意上涌,加上昨天又没睡好,我困劲儿上来了,倒头就睡了。

这一宿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只是早上,我是被尖叫声吵醒的。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看着大姑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心一点点沉了下来。

窗外天光大亮,照得大姑脸上的恐怖纤毫毕露。

她面色惨白,嘴唇不住地哆嗦。

「妮儿,你二婶没了。」

04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没了?死了?」

大姑的眼里满是惧意:「不是,就是没了,人没了!」

二婶失踪了?

我猛地站起来,穿上衣服就要下床:「知道去哪了不?赶紧找人找啊!」

「找了……说不清,你别收拾了,咱赶紧去看看。」

我连头发都没梳,草草扎了个辫子就跟着大姑往外头跑。

一路狂奔到出去,坡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我扒拉开人群钻进去,二叔正瘫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破布,神色呆滞。

我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二婶昨天穿的衣服。

紫红色的莫代尔棉,上面印着几朵花。

其实俗气得很,一点也不好看。

可是据说是表妹用第一笔工资给她买的一件花裙子,穿了好几年也舍不得扔。

现在那块印着红花的料子被扯得勾了线,静静地被二叔攥着,上面洇着水迹。

不知是二叔的汗水还是眼泪。

我挤到二叔身边,急道:「咋了二叔、到底咋了?!」

二叔一看见我,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死死攥住我的手腕,眼睛又红又肿。

「妮儿,我昨天就该听你的,不该回来啊!」

我看着那块布,心下一沉。

「我早上一醒过来,你二婶、二婶就没了,我以为她去做饭了,结果去找……」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就没在意,结果过了一阵还没动静……

「我哪都找了,啥也没有,就剩下这个啊……」

他举起手里的布,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滴在地上,又很快蒸发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我看着那块布抿紧了嘴唇。

尽管大家都没说,可我们都知道。

十有八九……

二婶是被那东西抓走了。

可是,我奇怪道:「为啥没有……牛和狗都那样了,二婶除了块料子啥也没剩下,二叔你先别难受,咱再找找,说不定二婶就是出去了呢?!」

我心里也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仍抱有一丝希望。

二叔哽咽着点点头。

「对了,监控、监控你看了没有?」

二叔摇摇头:「那监控昨晚上不知道咋的,坏了,嗞啦嗞啦一片黑,啥也看不着。」

我拧紧了眉。

怎么会这么巧?

这监控我还是挑贵的买的,居然才用了两天就坏了?

「报警了没有?」

「报了,」二叔捂住眼睛有些无助道,「刚警察也来帮着找了,也问了不少问题,但就是找不着啊!」

……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我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二婶到底会去了哪里?

突然,人群中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陈佳?」

我扭头一看,是刘源。

我还记得他昨天的态度,冷哼一声:「你哪位啊?」

刘源嘴角勾起,四周看了看又很快压了下来。

「昨天没认出来,女大十八变,你现在长这么好看,我都不认识了。」

我心里的火瞬间消了大半。

「老朋友这么久没见,聊聊?」

我二婶刚被不知道弄哪去了,我哪有心思聊什么东西。

刘源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赶紧改口道:「我家后面有个土坡,那边还没找过,要不要一起去找找?」

我有些警惕起来。

这么多大男人在这他不找,为什么偏偏要和我去找?

刘源面色微红,别过头去。

哦~

我恍然,原来他是想泡我。

不过我现在没工夫整这些,委婉拒绝后跟着二叔继续在村里找。

日头东升又西落,我们一口饭都没吃,翻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什么也没有。

除了二叔在家里门上发现的碎布头,我们连二婶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二婶她……

好像凭空消失了。

05

明明昨晚上,二叔还打电话给我们报了平安。

据他说两人昨晚上回来都喝多了,就忘了锁门了。

因为二婶打呼噜声音太大,昨晚上他还留在西屋睡的觉。

半夜他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但他太困了,也没在意,只以为是二婶起夜,就没管。

二叔眼睛肿得都快睁不开了,他痛哭流涕道:「我悔啊,我好后悔啊!

「当时我要是起来看一眼呢!或许香玲就不会、不会……」

我没说话,拍着他的后背。

但我却觉得,二叔没醒也许是救了他一命。

那东西能一夜连杀五头牛,他当时要真醒了,恐怕今天失踪的就不是二婶一个了。

我忍不住去想象昨天夜里是怎么样的场景。

在二叔熟睡的时候,一头未知的怪兽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他家的门……

也许那东西走进堂屋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最后被二婶响亮的呼噜所吸引。

当时二婶睁开眼,看到眼前那东西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呢?

……

它应该是当场杀死了二婶,然后又把二婶拖了出去。

一开始,二婶应该还有意识。

不过可能她被咬住了脖子无法出声,只能踢打着四周制造声响,企图让她的男人来救她……

可惜的是,她男人并没有来。

漆黑的夜幕里,不知名的怪兽拖着二婶,血红的双眸透过门缝看到了正在熟睡的二叔。

它也许想过把二叔也一起杀死,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

二叔于是逃过一劫。

……

夕阳西下,堂屋里一片昏暗,黑黢黢的,像是张开的大嘴,等着下一个进去的人。

我打了个冷战。

不行,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村里出了这种事情,家家户户都变得人心惶惶起来。

整个村里一片光亮,这时候谁都不敢省电费了,都把所有的灯一起打开。

甚至村委会还组织了巡逻队,十来个青壮年开着大皮卡一宿一宿挨家挨户地巡查。

可那怪兽却好像潜伏在暗处看到了一切一样,再也没有出来过。

慢慢地村里流言蜚语多了起来,有人说是二叔趁着这个时候把二婶杀了埋了,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甚至警察都来他家翻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有翻到。

屋里、院里,就像是牛被掏空的现场一样。

一丝血迹都没有。

事情好像陷入了僵局。

村里出了这样的事,大人们都勒令孩子不许出去玩。

王家的小孙子约莫四五岁,正是淘气的时候,知道又不能出去玩了,噘着一张能挂油瓶的嘴。

我看着有些好笑,刚要逗他玩,却见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按一下就发出红色的光。

我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小孩之前没少吃我的糖,也不小气,把东西随手递给了我:「我也不知道。」

我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黑色的、小小的、钥匙扣一样的东西。

塑料的顶端是一根很小的天线,按一下中间的圆圈,顶上会亮起红光。

下面写着一串很小的外文,我看不懂。

「哪来的?」我随口问道。

小孩趴在我腿上睁着大眼睛:「前天在坡上玩捡的。」

闲着无聊,我拿出手机识图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别是谁家掉的什么重要东西。

也许是这东西不太常见,识图了好几次也没搜到结果。

我有些不耐烦,又最后搜了一次。

结果这次有答案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只觉得浑身巨震,如坠冰窟!

屏幕上是一个贴吧的帖子,上面贴的图和我手里拿的东西一模一样。

楼主只发了短短一句话:

「出无线监控屏蔽仪,识货的来。」

06

大热天的,我看着这几个字,硬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以为二婶是被什么未知的怪物杀死的。

而现在看来…

凶手里,似乎还藏着一个人。

到底是谁特意去买了监控器屏蔽仪屏蔽了二叔家的监控?

掳走二婶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

二叔家,我们几个围着无线监控屏蔽仪团团坐下,表情严肃。

隐藏在暗处的到底是什么?

是一只噬人的怪兽…

还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呢?

「这东西能不能查到是哪弄来的?」

我摇摇头:「我看了,网上卖这东西的人不少,还是交给警察查吧。」

二叔伸手捂住脸,手指微微用力,泛起青白。

我暗叹一声。

这些天因为二婶的事二叔一直很自责。

尽管开导了很多次,他还是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二婶。

幸运的是,那东西再也没有出现过。

村里大张旗鼓地找了好几次,却没发现任何一丝痕迹。

大家现在晚上偶尔也敢出门了,孩子们也被放出来玩耍了。

不幸的是,村里出现了确诊,我们近期是出不去了。

就在我每天趴在家里无聊的时候,有人上门了。

一大早我就听见门口有敲门的动静,开门一看,一个高大的英俊男人正站在门外。

是刘源。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一束小野花。

刘源面色微红,把花递给我。

「后坡的花开了,你想去看看吗?」

阳光下,他皮肤白得几乎有些透明,鼻梁高挺,双眸含情。

平心而论,这实在是一个卖相很好的男人。

我心里一动,把他手里的花接了过来:「走吧。」

刘源的变化非常大。

隐约记得小时候他是个很黏人的跟屁虫,我走到哪他走到哪。

那时候家里穷,他总会偷偷给我塞家里拿出来的好吃的,我们还会去坡上的杂草丛里找野莓子,他会自己吃一半,给我留一半。

老刘家哪个孩子都不敢去,只有他趁着他爷爷不在家偷偷带我去玩过。

他家挺有意思的,还有一条密道,据说是解放前修的。

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老家这里治不了,听说就去大城市亲戚那里投靠治病去了。

那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了。

没想到再次见面,他居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边走边笑话他:「这些年你是去整容了吧?现在跟模特似的,当医生天天戴口罩真浪费这张脸了。」

刘源笑道:「当年生那场病硬生生把肉都熬没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是啊,我记得你小时候是个肿眼泡小单眼皮来着,看现在都成欧式大双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刘源笑得不太自然。

他有些僵硬地转移了话题:「听说你现在做记者了?厉害啊。」

「啥啊,」我摆摆手,「就一网编,操着卖白 fen 的心拿着卖白菜的钱,要不是为了弄点素材回来拍那些牛,我能被封在这吗?!」

「是被掏空了的那些牛吗?」

「是啊,不然还有哪些,也真是怪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刘源表情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有些无奈道:「我也不知道。」

他扯出了一个笑容,目光看向远方轻声道:

「或许,这村里真藏着什么妖怪呢。」

我那点职业病又犯了,忍不住问道:「咱村里你知不知道啥灵异志怪传说什么的?

「我记得你爷爷以前就总爱捣鼓这些东西,你家里不是还有一什么小册子吗?」

这是我刚刚想起来的。

小时候刘源带我去他家玩的时候给我看过一本小册子,上面都是什么鬼画符。

他还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说他爷爷会控制虫子。

刘源皱眉回忆了一下:「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是不是记错了?」

太过久远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我想了一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可能吧。」

灼眼的阳光逐渐柔和起来,傍晚的风没有白天那样闷热了。

刘源懂的东西很多,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不应该是这个年纪的人,也许是这些年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俩越聊越开心,只觉得相见恨晚。

这么多年没见,我们之间居然一点隔阂都没有。

我说什么他都能很快接上,就好像这十几年我们都没分开过一样。

明明刘源小时候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小胖子,没想到长大了居然外向了起来。

我俩就这么一路打闹说笑着慢慢往家里走。

到了家门口,我跟他挥手笑道:「快回去吧!别送了,再送我二叔要留你在家里吃饭了!」

刘源没说话,双手插兜冲我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晚霞在他身侧勾勒出一道金边。

逆着光,我看不清刘源的表情。

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

他脸上似乎闪过了一瞬的红光。

07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张艳华走在乡间的土路上。

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深绿色的杆子包着长长的玉米叶,被带着微热的夜风吹得扑簌簌作响。

这条路是上坡的路,四周都是田坎,没有一丝光线。

深黑色的夜幕伸手不见五指,张艳华走得匆忙,没带手电,只能用手机上微弱的手电照着前方。

几百块的手机用的年头太长,电池已经不太好使了。

往常她在家玩手机的时候都需要一边充电一边玩,但是今天情况特殊,她忘了给手机充电了。

那微弱的光芒好似风中残烛,晃了几下就灭了。

周遭彻底黑了下来。

张艳华心里一紧,拿起手机使劲按了半天,可是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该死的。」张艳华啐了一口,摸了摸脸上的血印子。

要不是何红玲那个贱人,她也不至于走得这么急。

今天是个阴天,天气又闷又热,连月亮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黑黢黢的夜色里,只能听到玉米叶被风吹起的摩擦声。

张艳华心里有些打鼓。

平时她也没少走夜路,只是最近村里出了这么多破事儿,搞得她也怪害怕的了。

往常也没觉得这条路多么远,今天怎么觉得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走到呢。

……

她咽了口口水,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黑暗似乎也加速了追逐的步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她似的。

闷热的夜里,张艳华却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她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似的,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突然,她脚下没注意提到了一个土坷垃,一下子绊了一下。

脚步声停下,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还是越来越近。

张艳华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她佝偻着腰顿住,只觉得恐惧好像在土里生了根,拽住了她的脚,让她一步也动弹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转回头去。

夜色里,身后是一条消失在黑暗里的小土路,四周只有一片黑黢黢的玉米地。

没有鬼,也没有怪。

张艳华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身体感觉活了过来似的,一下子又能动了。

厚重的云层慢慢游移开来,露出了一丝月光。

借着月光,她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那是村里水泥路边上的树,看到树就说明马上就到家了。

张艳华浑身放松下来,按住有些发软的膝盖就要站直了继续走。

然后,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微弱的照在地上,她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她身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

那影子很奇怪,像是一个什么动物,在她身后撑着两条腿站起来了一样。

那影子越来越小,慢慢覆盖住了她的影子。

张艳华知道,不是那东西变小了,而是那东西……

近了。

……

村里的暂时的平静很快被打破了。

因为又一个女人失踪了。

村里一个女人在走夜路回家的时候消失了。

短短几天连续两个人失踪,小小的村子彻底被炸开了。

警察三天来了四五次,光警犬就带了十来条,挨家挨户地闻、挨家挨户地查。

可是和二婶一样,那个女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一点东西。

我在王婶家里帮她带孩子,王婶坐在炕上边勾假发边对我道:

「这女人啊,还是得老实一点。」

「怎么了?」

我有些不解。

屋里除了我们三个没有外人,但她还是有些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你不知道吗?刚没的那个张艳华,听说是去找她姘头回来的时候没了的。」

这我倒是没听说。

我只听说失踪的那个女人白天出了一趟门就再也没回来了。

晚上她家的小孩在家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这才去找邻居报了警。

王婶放下勾头发的针,脸上是有些微妙的感叹。

「张艳华她男人是在城里打工的,一年就回来两遭。

「她耐不住寂寞呀,就在村里又找了个姘头,就是大西边的那个李老四。」

「不能吧?」我有些不理解,「李老四儿子都上初中了。」

「嗨!」

王婶不屑地撇撇嘴:「你看她成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呀?老多人都看见她趁着李老四老婆不在就上他家了!

「昨儿李老四他老婆回娘家了,她这不又见缝插针的,不要——」

许是觉得不好这么说一个大概已经死了的人,她截断了话头继续道:

「本来打算在那住一宿第二天回来的。

「结果晚上李老四老婆接着信儿回来抓她,她这紧赶慢赶地又回来了。

「谁承想,都这么多天没出事了,偏偏赶巧了。

「这一走就再没回来了,唉,真是不能做亏心事的。

「可惜哟,家里的两个娃娃还这么小,可怎么办哟。」

原来是这样。

我还奇怪这时候怎么还会有女人敢单独走夜路。

这女人比二婶还惨,二婶好歹还留了块破布头,她是真的一根头发丝都没剩下。

让这些女人消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脑子里念头纷乱地搅和在一起。

看到那些死去的牛,我以为是什么兽类。

可是那天看到的无线监控屏蔽仪说明了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我不认为,野兽吃人之前还会上网去买个屏蔽仪屏蔽监控。

这件事里,必然有人的影子。

可是……到底会是谁呢?

难不成真是什么食人魔?

我没来由地又突然想到了刘源说的人蜥,总不可能真有什么人蜥吧?

说起刘源……我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想了一会儿,我犹豫着问王婶:「婶儿,老刘家的孙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王婶脸上闪过一丝促狭。

「咋了,你是不是还没对象来着?

「他回来了也就不到一个月吧?这孩子长得跟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了,跟个大明星似的。

「他也没对象,妮儿啊,你……」

我没听清王婶接下来的话。

我只听到了那一句,回来了不到一个月。

不到一个月,正是村里牛被掏空的前几天。

村里一直好好的,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

我想到刘源那张带着微妙笑意的脸,脊背窜上了一阵寒意。

村子里唯一的变量,就是刘源。

我匆匆忙忙告别了王嫂家。

一到家就急急忙忙把我的猜想告诉了二叔。

二叔听完苦笑一声。

「你以为警察没想到啊,老刘家早翻个底儿朝天了。

「连他家小菜园的地都翻了一遍了,什么都没有。」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事儿跟老刘家那孩子应该没啥关系,这几天你也费心了,在家好好歇歇。」

不是刘源?

那会是谁?

我皱紧了眉,难不成真是什么妖怪成精了?

……

正想着,家里的门又被敲响了。

我去开门一看,又是刘源拿着一束花来了。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天我们去坡上看到的红花,艳丽得几乎有些发黑了。

刚怀疑完人家,人就给我送花来了,我心里有些尴尬。

刘源似乎没发现我的心虚,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

「出去走走?」

我虽然只是合理怀疑,但总有种背后说人坏话的感觉,也不好意思拒绝他,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花。

「好啊。」

今天的阳光很好,几乎有些刺眼了。

刘源提议我们去村边上那条小河边走走。

但刚有女人失踪,我心里总感觉有点怕。

「还是在坡上走走吧,我……有点累。」

「怎么了?」刘源有些关切道,「是不是没休息好?」

「是啊,」我胡乱点点头,「这不是最近又有人失踪了,心里总觉得有点怕。」

「也是,」他皱眉道,「之前还都是牛这种畜生,最近都是人了。」

「真是闹得人心惶惶的。」

「谁说不是呢。」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花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那天我们还发现了——」

我刚想把发现的无线监控屏蔽仪说出来,却心里猛地一震,鬼使神差般地闭上了嘴。

「发现了什么?」刘源偏头,有些好奇地问道。

「哦,发现了我二婶衣服上的一块布,哎,我二叔哭了好几天,眼睛都有点模糊了。」

我叹了口气。

「哎,节哀。」刘源拍了拍我的肩膀。

「说不定真是村里出了什么变态杀人犯什么的,专杀女人。

「就跟之前那个白银案一样,我们要相信警察,迟早会把凶手抓出来的。」

杀人犯?

变态杀人犯会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吗?

那天晚上不是一个噩梦。

真的有一个怪物趴在窗上,透过布满油污的玻璃看着我。

它当时……是想吃了我,只不过被路过的黑狗吸引了注意力,放过了我。

我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里的恐惧,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刘源我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村里的土路上闲晃,坡边上黑色的小果子一丛一丛地聚在一起。

这东西学名叫龙葵,我们这叫天星星,这是小孩最喜欢的零食。

以前我们小时候天一热就出来摘这东西,吃得手和嘴都是黑的。

现在孩子零食多了,再加上最近家长也不太让孩子出来玩,因此天星星都没人吃了,长满了杂草堆。

我有些怀念,捏了一个放进嘴里。

天星星已经彻底成熟了,带着一股甜味儿。

还是小时候的味道,我笑着回头要跟刘源说话,却见他也有模有样地学着我摘了一个放进嘴里。

「很甜。」他笑着道。

我却一下子愣了:「你不是不能吃这东西吗,我记着小时候你一吃这东西就肚子疼,你爷爷为了这事儿在村口发火来着……」

刘源小时候体弱,很多东西他都不能吃。

不过小孩子嘛,多少有调皮馋嘴的时候。

有一次他看见我们都吃天星星,嘴馋,自己也偷偷吃了几个,结果一回家肚子就疼起来了。

那次好像很严重,老刘挨家挨户地找上门来,又在村口发了一顿脾气,不许我们再和刘源一起玩。

这事儿当时闹得挺大的,所以我印象很深。

后来虽然小孩子忘性大,我们又玩在一起了,但是我们都记得不能让刘源乱吃东西了。

现在他居然又能吃了吗?

刘源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我小时候身体弱嘛,后来那场大病差点要了我半条命,不过因祸得福,病好了我身体也好起来了。」

他撸起袖子给我看他的肱二头肌,肌肉线条十分紧实。

「怎么样?我现在天天举铁,不过这几天回村没怎么练,都没型了。」

说着刘源拽住自己衣服下摆,嘴角露出一丝坏笑。

「我还有腹肌,要不要看?」

色字头上一把刀,我来了兴趣:「看。」

刘源伸出手来平摊在我跟前。

「干吗?」我有些不解。

他嘴角笑意加深:「这是你不付费就能看的吗?给钱?」

……

我从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前两天赶集找回来的五毛钱拍在他手上。

皱巴巴的五毛钱卷起了毛边儿,刘源无语地看着我。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把钱塞进了兜里。

他看了看四周没人,飞快地扯起了 T 恤下摆又放下。

「怎么样?」刘源得意洋洋道。

我眉心紧锁:「没看清,再来一次。」

「得了吧你!」

他笑着按了按我的脑袋:「五毛钱,你赚大了。」

……

我和刘源说说笑笑打闹着逛了很久,他看了看天色邀请我道:「要不要去我家吃个饭?我做饭很好吃哦。

「我还腌了一坛子小根蒜,我记得你最喜欢小根蒜了。」

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小根蒜。

我心里微微一动。

说真的,这些天我一直对刘源抱有一种隐隐的怀疑。

实在是他和小时候的变化太大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我想多了。

不过最近晚上太危险了,我还是不想冒险走夜路,也不想晚上睡在刘源家。

我摇了摇头婉拒道:「下次吧,我二叔最近情绪不好,我想回去陪陪他。」

刘源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

「好,都听你的,下次有空再来,我给你留着。」

我心里一暖:「嗯。」

这天我俩聊得特别开心,回家的时候我嘴角都带着笑。

吃饭的时候,大姑看着我,脸色有些复杂。

她似乎有话想说,又有些欲言又止。

「咋啦姑?」我话里都带着自己难以察觉的笑意。

大姑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妮儿,听说你今天跟老刘家孙子出去了?」

「是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姑你看见啦?」

大姑抿了抿嘴,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到底咋了?」

半晌后,大姑开口道:

「妮儿,刘源那孩子不是个好的,我昨儿还看见他跟大金家的晓燕一起……」

「哦~」我有些不在意道,「可能就是偶尔遇见了说说话吧。」

大姑看了我一眼,眼里带着一丝不忍。

「不是,我看见他俩……

「亲嘴了。」

08

「而且听说他这几天跟好多小姑娘都勾勾搭搭的,不大好。

「总之这孩子不好,你别跟他叨叨。」

我一愣,心里有些不舒服。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海王啊。

怪不得这么会。

不过我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才相处了没几天,要真说有什么感情也不现实。

我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点头道:「知道了姑,我俩没什么关系,就是老熟人说说话。」

「那就好。」大姑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

「现在的男孩子但凡长得好点,心里就花花,找男人啊,不能光找那长得好的!

「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我心里没来由地有点烦躁,低头吃饭没说话。

可很快,我心里的这点烦躁就消失了。

因为村里又喧嚣了起来,我和大姑从屋里冲出来,只看到全村都亮起了灯。

坡上,大金婶惨白着一张脸瘫倒在地上,喃喃道:「晓燕没了……晓燕没了……」

这下子整个村子都炸了。

算上晓燕,村里已经没了三个女人了。

恐惧就像一片阴云笼罩了所有人。

大队书记狠狠抽了一口烟,直接用大喇叭把村里所有的青壮年都叫了出来,在村里地毯式地一寸一寸地搜索,挨家挨户都被进门翻了一遍。

这一夜所有人都没睡,大队书记发了狠:「操他娘的,今儿就是他妈的妖怪来了,我特娘的也要给他收了!」

人群里熙熙攘攘,大家或者惊恐或者兴奋,都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我皱眉看着四周的人。

刘源没有来。

难不成,这些女人的失踪真的跟他有关系吗?

确实有,但是我没想到是这种关系。

村里的人一点一点到处找,终于找到了刘源家。

他似乎在家里睡觉,灯都关着。

大队书记拧紧了眉,把烟屁股扔到地上,上前敲门:「刘源、刘源,开开门!」

周围的人都聚集过来,看着紧锁的大门。

整个村里,就只有这里没搜过了。

我看到几个小伙子已经握紧了手里的铁锹,心忍不住也跟着提了起来。

该不会刘源真是什么变态杀人犯吧?

敲了半天没动静,就在大队书记打算强行破门的时候,门开了。

刘源光着膀子,下身穿着一条大裤衩有些惊讶地看着门口的阵仗。

「咋了这是……?」

书记面色阴沉:「刘源,晓燕丢了,村里所有人家都搜了,你让我们进去看看。」

我注意到,在听到「晓燕」这个名字的时候,刘源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他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把门稍微合上,朝大队书记摆了摆手轻声道:「叔,你跟我来一下。」

书记推开他的手:「有啥事搜了再说,咱们也不是针对你,每家都看了。」

就在刘源又要说话的时候,他身后突然走近了一个黑影。

身上披了一件外套、光着腿的晓燕从他身后露了出来:「怎么了啊源——」

随机她就看到了大队书记,和书记身后的人群。

人群里,大金婶面色先是一红,随即一白,直接晕了过去。

……

「我靠……」

我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地惊叹道,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探照灯似的射向了刘源身后。

陈晓燕尖叫一声躲了回去。

大队书记万万没想到居然能整出这么一出来,面色一变,赶紧朝人群挥手道:「散了散了!人已经找着了,都散了!」

可是谁也没听他的,都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草,大晚上的折腾咱一宿,整了半天在这偷男人!」

「真他妈不要脸,还是大闺女呢,见个男人就往上贴……」

「这姓刘的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好几个小姑娘都不清不楚的……」

……

大金叔差点气撅过去,想扯晓燕回家,可她又没穿裤子,只能哆嗦着手指着她道:「丢人现眼,赶紧他妈的滚回家!」

我叹为观止。

原来刘源不是什么变态连环杀手,而是个货真价实的芳心纵火犯!

这才几天啊,陈晓燕就跟他搞上了。

而且听这意思他还同时还撩了我和其他几个小姑娘。

大姑在一边看了我一眼,拉着我小声道:「我就说吧,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以后找男人眼得擦亮点。」

我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谁能想到长得人模狗样的,实际上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呢。

村里这场轰轰烈烈的搜人行动以一场乌龙告终。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承想没过两天,陈晓燕找上门了。

我还以为她是来找我事儿的,刚想开口,陈晓燕就打断了我。

她面色苍白,神情有些紧张,垂在身侧的手不断颤抖。

「陈佳,」她颤声道,「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纳闷道:「帮你?帮你什么?」

她看了看四周,轻声道:「你懂不懂电脑?」

我有点迷茫道:「还行吧,一般的功能都会,你要干吗?」

陈晓燕搓了搓手指,眼眶微微红了:「刘源、刘源那个畜生拍了我的、我的那种照片威胁我,他说他有备份,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删了。

「他刚出门去了,我看见了。」

她眼里的眼泪顺着脸颊掉到了地上,面上全是哀求。

「我不能让我爸妈知道,他们会打死我的,你懂电脑,你帮我去看看好不好!

「刘源说我要是之后不去陪他他就、他就把照片打出来贴在村里,那我就完了啊!

「我以为他是真的喜欢我,谁知道他就是个畜生,他的电脑里全是那种照片,求求你了陈佳,」她拽住我的手哭求道,「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卧槽,没想到刘源不仅是个时间管理大师,还是个变态!

我赶紧扶住陈晓燕:「你别紧张,咱们可以报警把他抓起来,他这是违法的——」

陈晓燕一听我这话眼泪就下来了:「不能报警、不能报警!

「他说他有备份,我要是敢报警,他就把我照片都传出去让人都见识见识!

「陈佳,我求求你好不好,要是连你都不帮我,我真的就只能去死了——」

她哭得眼睛都红了。

说实话,干我们这一行的什么奇葩没见过。

拍女孩子裸照威胁的这种事儿我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他既然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犯,那我也不害怕什么。

我看着哭得几乎要抽过去的陈晓燕安慰道:「你别怕,我跟你去一趟,你知道他把照片存在哪吗?」

「我知道!」她用力点了点头,「他不放在手机上,都放在电脑里,还有一个黑黑的方块一样的东西,但他说他还有备份!」

我猜他应该是放在硬盘里,网盘不行,会被和谐,邮箱里也可能有。

我给陈晓燕擦了擦眼泪:「别怕,你领我去,咱趁他回来之前先把照片都删了。」

陈晓燕身形一顿,点了点头:「谢谢你,陈佳。」

正想往外走,我突然看到了挂在门后的电棍。

那是二叔前几天弄来防身用的。

我想了想,伸手把电棍摘下来塞进了裤兜里。

「刘源出去干吗了?咱们能来得及吗?」我边跟陈晓燕走边问。

「来得及的,他出去跟……」她咬了咬嘴唇,「跟别的女人玩去了,至少晚上才能回来。」

没想到前几天刚出了那种事,居然还有小姑娘愿意跟刘源一起。

难不成一张好看的脸就这么重要?

我边走边安慰她,到了刘源家门口,陈晓燕从兜里掏出了钥匙。

「这是我偷偷从他那里拿的,」她解释道,「刘源不知道。」

我点点头,跟着她走了进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家家户户的房子或多或少都翻新过。

有的换了新地板砖,有的换了新家具,有的干脆全家都重新装修了一遍。

可刘源家,还是记忆里那个黑黢黢的角落。

窗户脏得已经几乎看不出颜色了,炽热的阳光被隔绝在外,屋里是一片昏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屋里的温度好像比外面低了很多,甚至有一丝凉意了。

「电脑在哪?」

我搓了搓胳膊,想删了照片赶紧走。

「在这!」陈晓燕走进东屋,那里的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

「行,你帮我把硬盘、那个黑黑的正方形的东西找出来,我现在就删。」

说着我就要按开电脑。

可是长按了半天,电脑却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是不是没电了?」我看向陈晓燕,「你看没看见充电线?」

陈晓燕一愣,过来看了看皱眉道:「之前还在啊,你等等我去找找!」

她这一去半天都没回来,我有点急了:「找着没有啊?!」

「等等,」她大声道,「在找了!」

等了半天,就在我急得等不住了的时候,陈晓燕终于气喘吁吁地拿着一根充电线出来了。

她手上、胳膊上全是黑灰:「掉、掉那边桌子缝里了,你看看是不是这条?」

我插上电源,电脑亮了。

「就是这条。」我松了口气。

删照片的过程很顺利,虽然照片备份很多,但我把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一遍。

好在刘源没什么警惕性,文件夹都没上密码,甚至邮箱都是自动登录的,没费什么力气我就把照片都删掉了。

删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别说他俩玩得还挺花的,那些照片连我看了都有点脸红心跳。

现在的小姑娘也真是太开放了,这才几天就敢跟人这么深入交流了。

陈晓燕在一边低着头,脸色红红的,不说话,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咳,那什么,硬盘你找到了吗?」

陈晓燕一愣,抬起头来:「那个方方的、黑色的?」

她皱眉道:「我还真没看见,我再去找找。」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无奈道:「赶紧的吧,我跟你一起找。」

她来找我的时候四点多,现在已经五点多了,我俩得趁刘源回来之前赶紧弄完。

「行,那我找东屋,你找西屋。」

西屋里灯坏了,窗户又黑,光线很暗。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翻了起来。

二十来年没见,刘源家用的还是这张桌子,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应该是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我蹲下挨个抽屉翻找,这里的抽屉倒是挺干净的,应该是常用。

我用力拉开一个抽屉,木头抽屉有些僵硬地发出了吱嘎声。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又拉开一个,还是空的。

我有些着急起来,把所有的抽屉一个个都抽了出来。

就在抽开倒数第二个抽屉的时候,我突然眼尖地看到里面似乎有一本很小的小册子。

小册子封面是黑的,和抽屉底儿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这本册子很眼熟,我记得小时候刘源带我来他家玩的时候我见过来着。

我有些好奇地翻开泛黄的纸张,里面还是那些看不懂的鬼画符,完全看不明白。

我翻了翻就失去了兴趣,刚要放下继续找,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刚才翻过的一页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我顿了一下,返回了那一页。

这一页上面不再是什么鬼画符,而是一个粗糙的图形。

尖利的四肢的怪物,下头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而最上面,长着一个人头。

我一下子想起了刘源曾经说过的人蜥,后背一凉。

怎么可能呢,我安慰自己,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但虽然这么说,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慌乱起来,手上加快了动作。

我想赶紧找到东西,离开这里!

可是当我手忙脚乱地拉开最下面一个抽屉的时候,我瞳孔猛地一缩。

冷汗瞬间从前额后背冒了出来,我慢慢伸手把抽屉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黑色的,塑料的,头上戴着一个小灯。

这是一个……

「无线监控屏蔽仪。」耳后传来一声轻笑。

「被你发现了。」

我僵硬地转回头去,几乎能听到自己脖子转动间骨头摩擦的声音。

身后,刘源正紧紧盯着我,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旁边,陈晓燕双手紧握,低着头不看我。

一瞬间我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局。

一个为我设下的局。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飞快思考起来。

说起来很奇怪,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反而会陷入一种因为麻木而导致的冷静。

我微微触碰了一下裤兜里的电棍,直直地看着一边的陈晓燕。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

刘源笑着举起手上的一块黑色硬盘:「为什么你刚才不都看过了吗?

「看着土了吧唧的,没想到玩起来倒挺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的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陈晓燕死死攥住衣角,眼眶泛红。

「我没办法,陈佳,他有我的照片……我爸妈会打死我的。」她哽咽道。

我爸妈会打死我的。

这是她刚才骗我来的理由,对于这个一辈子生活在村里一亩三分地的姑娘来说,这或许就是比天塌了还可怕的事了。

可怕到,她可以用别人作为交换。

「你别怕,刘源就是……就是想和你那啥,拍点照片……你只要乖乖听话,就不会有事的。

「你们城里人本来也就开放,不要紧的。」

她说得很急,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我还是说服自己。

我被她的愚蠢几乎气笑了。

事情很明白了,刘源就是杀了二婶和张艳华的凶手。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的,但我很清楚。

今天我跟陈晓燕,谁也走不了了。

我离开的时候太着急了,没告诉家里人。

他们一时半会是找不到这里的。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到裤兜上,冷静地看着刘源:「你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骗过来?

「我二婶和张艳华,到底在哪里?」

陈晓燕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来,脸色煞白。

「陈佳,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我懒得和这种蠢货解释,盯紧了刘源没出声。

他到底是变态杀人犯……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想起他曾经讲过的那个人蜥的故事,我心里蓦地一寒。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降下了地平线。

天黑了。

没开灯的昏暗小屋里,刘源嘴角的笑意越扯越大。

我惊恐地看到,他的嘴角咧开的程度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就好像张开嘴的蟒蛇……

又好像,一只正在微笑的巨蜥。

越来越暗淡的光线里,刘源的身体迅速变异抽条,原本属于人类的四肢逐渐覆上了黑色的鳞片,闪着冰冷的光泽。

粗壮的四肢后面一条巨大有力的长尾探了出来,拍打在了地面上,溅起无数灰尘。

……

前一秒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下一秒,他就在我眼前变成了一头长着人脸的蜥蜴。

刘源的嘴里吐出嘶嘶作响的分叉长信,红色的竖瞳闪着兴奋的光芒。

我只感觉一股极寒顺着我的脚蔓延到了全身,牢牢地把我冻在原地不能动弹。

极端的恐惧甚至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能思考也不能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源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头怪物。

一边的陈晓燕连尖叫都没叫出来,张了张嘴就硬挺挺地吓晕过去了,直直地摔在地上。

「废物。」

刘源的声音再也没有之前的磁性,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冷的尖利。

我想说话,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已经干得有些嘶哑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刘源嘴角向两边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轻声道:「我是什么?

「没人知道我的事,这么久我都快被憋疯了。

「你可以成为第一个听到我故事的人,荣幸吗?」

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借助宽大的 T 恤把手慢慢插进兜里。

「我很荣幸,你说吧。」

今晚没有月亮,天黑之后只剩下微弱的光线。

一片漆黑里,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那天窗外血红色的光是什么。

那是刘源的眼睛。

当时他就是以现在这种人蜥的形态趴在窗户上,静静地看着我。

……

刘源变成人蜥后没有真的像蜥蜴一样四肢伏地,而是用两条弯曲虬结的后腿像人一样站着,布满鳞片的黑色长脖子上还是勉强保留着人类面孔的脸。

那种诡异猎奇的冲击感混杂着恐怖和恶心,让人看一眼就要腿软。

原本他的脸帅得让人看一眼心就发烫,现在看一眼,我的心就凉得结上了一层冰。

刘源似乎是很久都没倾诉过了,他眯起眼睛,激动得几乎有些颤抖。

「你知道村东边那个老婆子说的故事是不是?我见你去过她家。

「我也去过,不过她说的其实是错的。

「女人和肉蜴关在一起以后,不会变成人蜥。」

这我已经猜到了,毕竟刘源看起来也不像个女人。

「那会变成什么?」我尽力地拖延着时间。

「会变成……

「药。」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暗茫,语气里是隐藏不住的疯狂。

「药?」我有些不解。

「是啊,让人为之生为之死,为之散尽家财、杀光亲人、不择手段——」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而后轻声道:

「的长生不老药。」

「和肉蜥一起关三十天后,」他做了个切东西的手势,「生剖出女人肚子里的东西,那东西还是活的。」

「活的?」

我一下子愣住了。

「对,一个活着的,会跳动的肉团。

「它没有嘴,但你把血滴在它身上它就会吸收。

「用血养这东西七七四十九天,挑一个月圆的日子生食,就可以长生不老。」

看着他有些疯狂的表情,我很想说你是不是在发癫???

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什么长生不老药?!

刘源看出了我的不解,可能是想让我做个明白鬼,也可能是他实在想找个人说说话,他解释道:

「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获得长生。

「吃了血养的肉团,就能变成真正的人蜥。

「但是一开始,人蜥是不能见天光的,只有晚上才能变。」

我想起刘源曾经邀请我去他家吃饭……

原来,我才是那天的饭。

「那怎么才能长生?」我强忍着恐惧问道。

「也不难。」他有些无所谓道,「吃够了九十九颗药,便得长生。」

九十九颗药,就是九十九个女性至亲。

除了唯一的亲生母亲,剩下的九十八个……

我浑身恶寒,几欲作呕!

但是我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个疑问。

「你不是刘源,对不对?」

「刘源」一听这话就笑了。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我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废物?

「刘源?估计他投胎都该会打酱油了吧?

「运气好的话,可能你去东山上翻翻还能翻到他的骨头吧,不过扔了太多地方,我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很快你就能下去跟他相见了。」

我尽力地延长着每一分每一秒,希望家里能发现我失踪了,赶紧来找我。

「那你是谁?你和刘源是什么关系?」我皱眉问道。

「我?我是江镇海!」他仰起头道,「刘源那个废物给我当过徒弟,也是他的运气了。」

「你不知道吧?刘源的爷爷倒是个有点本事的,可惜后来得罪了人,只能跑到这山沟沟里隐姓埋名了。

「他儿子也被人杀了,儿媳妇改嫁了,只剩下这么个孙子。

「可惜就这一根独苗还是个不争气的,许是他早些年造孽太多,刘源这废物身体一直不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实那场大病刘源本来就该死的,你猜他为什么没死?」

我看着刘源,不,应该说是江镇海嘴边不掩恶意的笑容,心里一凉。

我想起了他说的,只有女性至亲才能做成的。

药。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明了,笑得有些开心:「和你们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没错。

「那老东西把他儿媳妇绑了回来,和几百只公蜥蜴关在一起折磨了整整三十天。

「三十天啊,那女人出来的时候早就不成样子了,人都稀烂了。

「可她的肚子却鼓了起来,里面……」

我面色铁青,有些作呕。

这种邪术到底是谁先想出来的?!

实在是泯灭人性!!!

江镇海看我这样,说得更开心了。

「她肚子里是人和蜥蜴的血肉,还有别的东西混合的胚胎。

「那就是药了。

「掏出药来,这个女人也就死了。

「这药对于别人来说是穿肠毒药,对直系血亲来说可是长生神药!」

江镇海声音不大,但我却觉得世界上没有再比这更恐怖的声音了。

「六岁的刘源,就这样吃下了他妈的命。

「延了自己的命。」

我身上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这实在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可怕、最恶心的故事了。

「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儿?」我的声线开始颤抖。

江镇海看起来很享受我的恐惧,他微笑道:「别急嘛,我还没说完呢。

「其实这个药,也不是完美的。

「吃下去,人虽然会得到永生,却这辈子都会承受锥心之痛。」

他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痛苦,好像回想起了什么很不舒服的事。

「很疼,真的很疼,你无法想象那种痛苦。

「想要缓解这种痛苦,必须要吃生肉。

「我记得当时我和刘源出去喝酒的时候,他除了生牛肉什么都不吃。

「后来他喝多了,也许是实在憋不住了,稀里糊涂地就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了。」

江镇海的声音有些同情:「他说他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后这么多年一直活在痛苦里,生不如死。」

「作为师傅,」他轻声道,「我当然要帮他解脱啦,我愿意替他承担这种痛苦。」

「不过可惜我第一次试验没有成功,好在第二次终于成功了。

「虽然我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但我终于获得了永生!」

他眼里闪烁着难以名状的疯狂。

我心里一沉,慢慢开口道:「你说的两次实验……是谁?」

他这么年轻,总不能有俩妈吧?

「哦,」他有些无所谓道,「我妈估计是老了,身体不行了,还没熬到十天就死了。」

「我闺女倒是挺厉害的,生生熬到了最后,我把她弄出来的时候她还有力气喊我爸爸呢。」

「年轻人做成的药药力就是不一样,」他咂咂嘴,满意道,「你看我现在,我的身体一下子恢复到了最好的时候,年轻了二三十岁?!!」

说起他的女儿,他的态度随意得好像在说一只狗或者一只猫一样。

我周身的血液都好像结冰了一样,毛骨悚然。

「可惜实在太疼了,」他皱起眉来,「听说他爷爷这还有秘方,我就回来找找。」

「没想到,这一找还真找到了。

「女人的肉,比其他动物的肉都好用多了。」

「真疼啊,」他活动了一下身子,「那天要不是被你们打扰了好事,我本来说不定可以再多一颗药的……」

「浪费了,现在也只能吃了。」

……

我睁大眼睛。

江镇海上下颚撕裂开来,张开了几乎 180 度角,一层层的皮挤压在他的眼睛下面,血红的竖瞳凸起——

当着我的面,他俯下身子趴在地上,张大了嘴含住了陈晓燕的头。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嘴怎么能含住人头,但江镇海所有的骨头似乎都折叠挤压了起来,扩张成了一层薄薄的皮,一点点吞下了陈晓燕的头。

我吓得魂不附体,一时间也顾不了许多,掏出电棍就冲了上去。

电棍推到最高档,狠狠地打在了江镇海头上,我看到他整个身体连同着陈晓燕都开始震颤起来。

「呕!」

江镇海干呕一声,艰难地把陈晓燕的头吐了出来。

陈晓燕挨了一下电,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江镇海还没来得及恢复的嘴。

我看到她翻了个白眼,又晕死过去。

真他妈的是个废物!

一时间我心里的怒火几乎冲淡了恐惧,举起电棍想再给江镇海一下子!

「啪!」江镇海身后粗壮的尾巴猛地抽在我手腕上,一阵剧痛让我眼前一黑,手腕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

我瞳孔一缩,江镇海这一下子,居然把我的手抽断了!

这一下我几乎连气都喘不上了,全身直接疼出了一层汗,电棍也不知道被抽到哪里去了。

完了!我浑身一软!

江镇海脸上又挂上了一贯的笑容。

「我喜欢会挣扎的猎物,这说明你更有活力。

「说真的,这种土妞儿吃起来都带着股土腥味,你看你,浑身细皮嫩肉的……

「我本来想留着你给我生『药』的,你怎么就非得找死呢……」

他长长的信子在嘴边舔了舔,流下一丝腥黄的涎水。

「馋死我了。」

我吓得几乎魂飞天际,正想拼死一搏,余光却扫过了一边桌子上的一个瓶子。

千钧一发之际,太过久远的记忆冲出残旧的时光猛地浮现在我脑海里。

小时候刘源曾经带我来他家偷偷玩过几次,还给我展示过他家的密道。

也许是生死之间人的潜力被充分激发出来,六岁的刘源似乎又一次出现在了我面前。

黑黑胖胖的小墩子穿越了二十年的岁月和阴阳两隔,来到二十六岁的我面前认真道:

「那个瓶子,往左掰一下,这里就会出现一条密道,通向我家的地,旁边不远就是村里的路。」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眼睛一酸,泪水几乎难以抑制地涌了出来。

江镇海还以为我是吓哭了,咧开嘴大声笑了起来:

「再哭大声一点!我喜欢!」

趁着他不备,我咬了咬牙猛地扑到了桌子上,握住花瓶狠狠一扭——

我感觉我的动作几乎快出了残影,这是我仅存的一线生机,我必须把握住!

手腕碰在桌子上,传来了一阵尖利的疼痛,顺着我的脊髓直冲大脑,我头脑一懵。

几乎是瞬间,脚下就传来了轰隆隆的震颤声。

我刚才站着的那方地板猛地抽出了一个大洞,通向黑黢黢的未知处。

江镇海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奔跑到石板洞口,孤注一掷地跳了下去。

密道并不算深,也就一米多。

我的脚在地上狠狠崴了一下,但是现在我也顾不得疼痛了,拼命地往前跑!

洞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浑身都在四周碰得生疼,但却丝毫不敢放缓脚步。

因为我知道,只要停下来,等着我的就是世界上最可怖的死法。

身后的江镇海反应过来了。

我听到洞口处传来「咚」的一声,是他跳了下来。

江镇海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沉重的脚步声追在我的身后。

我们俩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密道里奔跑起来。

他是捕猎。

而我是逃生。

黑暗里每一个感官触觉都被放大,我甚至能听到江镇海几次靠近我时粗重的喘息声。

「别跑了陈佳!」

他大声道:「垂死挣扎有什么意义,成为我的一部分,跟我一起永生下去吧!」

极度的恐惧化成了怒火,我愤怒道:「你跟你爹一起永生下去吧!」

「呵呵。」

他轻笑了一声后加快了脚步。

那一刻,求生的意志超越了所有,我甚至感觉我的腿都不是大脑在支配了,挪动得飞快向前奔去。

身后的黑暗里,长着人脸的蜥蜴飞快地在地上匍匐追击,而我的大脑来不及害怕和思考——

洞口处微弱的光芒越来越大,这里的出口似乎是一个被草草掩埋过的土坑,经年累月的浮土已经被风雨冲刷开,我捂着脸猛地冲了出去。

刘源没有骗我,这里真的通往村口的路,只不过现在所有的灯几乎都黑着,没有人敢出来。

我脚下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速度一慢。

江镇海越来越近,还没跑两步我就感觉到他尖利的爪子直接刺进了我的后腰,后腰火辣辣地一疼,似乎连皮带肉地被他抓下来了一块。

疼痛激发了我的肾上腺素,我加快了脚步,不顾身后不断涌出的热流,埋头向前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

「救命!!!救命!!!」

也许是被猎物逃脱的愤怒刺激了,江镇海的速度再一次加快,他猛地从后面扑了上来,压在我身上。

「咚!」

我狠狠撞在了地上,眼前一黑。

黑暗里我能闻到江镇海身上那股带着血气的腥臭,他冰冷的鳞片贴在我身上,冻得我一哆嗦。

冰凉黏腻的信子舔在我的侧脸上,留下一道道恶臭的涎水。

「你看,」他的声音裹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缠绵,「有什么用呢?不要挣扎了。」

「和我结合在一起,我们一起永永远远地活下去。」

说着他就张开嘴,想要如法炮制地吞下我。

我看着他张开的大嘴和里面露出的一排獠牙,心里一片冰冷的绝望。

就在这时远处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我和江镇海都愣了一下。

我仔细分辨着那声音,响得高低错落……

那好像是警车的鸣笛声。

江镇海停住了动作。

不到十秒钟,鸣笛的声音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村口出现了红蓝闪烁交错的光芒,两辆警车在拐上村里大路后,猛地停了下来。

我瞬间明白过来,应该是我失踪后二叔立刻报了警。

因为二婶和张艳华的失踪,警察对我们村的失踪案很重视,所以来得这么快。

强烈的远光灯打在我和江镇海身上,我俩都被闪得睁不开眼。

很快几个警察穿着警服下了车,掏出枪对准了江镇海惊呼道:

「我操,这是什么东西?!」

我想大声呼救,却被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来。

我听到江镇海低声咒骂着,他的爪子用力抓住了我的喉咙,想要在警察开枪之前把我吞下去。

可惜他的动作慢了一步,就在信子挨上我的头时,剧烈的枪声响起。

江镇海身上的鳞片被击打出了几道白痕,甚至有一片子弹擦过了我的脸带出一道血痕。

很快他的鳞片就抵挡不住越来越密集的枪声,我看到他身上被打出了一个个的洞,那洞里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黄色的像是脓液一样的腥臭液体。

江镇海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愣了一下,随即咬了咬牙,猛地向身后的黑暗冲了过去。

「快追!」

我身前的警察拔腿就追了上去,枪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玉米地里。

我愣了一会儿,艰难地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看着夜空。

后腰处涌出的鲜血暖暖的,浸透了我的衣服,可我却完全感觉不到疼。

就好像受伤了的不是我自己的身体一样。

……

今天的天很闷热,四周全是乌云,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但劫后余生的我却觉得,这是我此生看过的最美丽的天空。

差一点,我这辈子就再也看不见天空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个警察又一次回来了。

「怎么样?」

我听到其中一个警察问我,他俯下身子把我扶了起来。

我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江镇海,就是你们刚才去追的怪物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警察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道:「那是什么东西?刚被我们击毙了。

「一会儿报上去看看。」

我看着黑暗的玉米地,深深地松了口气。

……

做完笔录后,我被大姑搀扶着走出了警察局。

江镇海的案子因为涉及了敏感问题,最后也没张扬出去,对外只说是变态杀人犯分尸了。

警察跟我说让我不要出去宣扬,我答应了。

我的手腕已经被吊起来了,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的手可能也恢复不到以前那么灵活了。

脚倒是好一些,只是崴了一下,但是后面跑得太急了,稍微有点严重。

最近是只能拄着拐走路了。

王哥开玩笑说我这是卖拐。

陈晓燕运气倒是好,江镇海当时顾不上她,当天晚上她醒了之后就自己跑回家了。

听说她家后来又上我二叔家里去给送过礼道过歉,但我二叔把人给赶出去了。

……

我在老板再一次找我要新闻的时候,骂了他一顿便辞了工作。

经历了这一次,我才明白生命才是最可贵的。

也许我该从忙碌和疲惫里停下来,好好感受一下活着的感觉。

今天的天空倒是晴了,一丝乌云也没有。

炽热的阳光照下来,整个人浑身都暖暖的。

太好了。

在村里住的这几天就像一场噩梦一样。

现在噩梦终于醒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还是哪里压抑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沉重。

制作人蜥的邪术……只有刘源的爷爷会吗?

我看向远处密集的人流。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拥挤的人群密密麻麻地走过斑马线。

这个世界上……会不会还有别的人蜥呢?我想。

作者:海的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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