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再完美的凶杀案,到头来也会被侦破?真的没有完美犯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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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屋里的一氧化碳散的差不多了,我用塑料袋裹住父母,扔进了冰柜。

下一步,就是借钱了。

我拿起爸妈的手机,解锁,密码都不用猜,都是我的生日。

点开他们的微信,给关系好的几个亲友发信息。

「弟,银行大额消费限制,把我卡锁了,我现在要付款,你先打我微信 8 万吗?我去柜台解开就还你。」

「大华,姨今天要给南南交个出院费,钱都在理财里,你那能先给我 5 万吗?」

「萍子,我这有点急用……」

1

八月四号。

我把家里的窗户全部打开,散去屋内的一氧化碳。

我看着父母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想到过往的亲情画面,心里泛起一丝不忍。

但这廉价的情绪,只闪过一秒就消失了。

下一秒,我用刚刚下楼买好的塑料袋,把他俩紧紧裹住,连拖带抗,扔进了冰柜。

因为已经发生尸僵,没办法让尸体蜷缩地放进去。

一个用力,我甚至掰断了我爸的一只胳膊。

冰箱沉重的盖子关上的那一刻,我累得气喘吁吁。

我拿起爸妈的手机,解锁,密码都不用猜,都是我的生日。

点开他们的微信,给关系好的几个亲友发信息。

「弟,银行大额消费限制,把我卡锁了,我现在要付款,你先打我微信 8 万吗?我去柜台解开就还你。」

「大华,姨今天要给南南交个出院费,钱都在理财里,你那能先给我 5 万吗?」

「萍子,我这有点急用……」

我爸妈为人老实,可在我看来,就是脑子转不过弯。

他们这辈子从没干过借钱这种事,好不容易张一回口,大家不疑有他,纷纷把钱转了过来。

只有一个做生意的亲戚疑心重,让我发照片证明身份。

「姑,最近诈骗挺多的,麻烦给我发张您现在的照片哈,我马上给您转钱。」

我只好再去掀开冰柜的盖子,凑到我妈已经冒着凉气的脸颊边,找了一个角度跟她自拍了一张。

死去的人肤色发紫,没有生气儿,我只好把美白调到最大,仿佛她只是闭了眼。

我看着她,「妈,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照咯。」

两个小时不到,爸妈的两个银行卡里就躺了 50 万。

我扯下一块抹布,沾湿。

把房间整个擦了个遍,不留下任何痕迹,离开了房间。

我紧握住这两张银行卡。

有了这 50 万,接下来的十天,就好过多了。

2

夜幕中,我驾驶着用买的身份证租来的敞篷 911,穿着一套刚买的迪奥连衣裙,浓妆艳抹,直接往市里最大的酒吧开去。

刺耳的音响和躁动的情爱,男男女女拥抱在一起。

家教森严,我以前从未来过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

我刚一落座,一个面容猥琐的男的就围了上来。

「美女一个人吗?」

直接坐在了我的旁边,大腿紧靠着我的腿。

看着他我一股恶心。

但我笑着点点头,没有拒绝。

「我请你喝酒吧。」

我又点了头,依旧没有拒绝。

可等酒摆到桌子上的时候,我笑了。

就两瓶啤酒,是叫科罗娜吧,如果我没记错,超市里十几块一瓶。

他一手拿起一瓶,其中一个递给我。

我没接。

「怎么了美女?」

「你请我喝酒,就请这个?」

他臃肿的脸上那副讨好的笑容瞬间凝固,我逸出一声讥笑。

「呵,穷逼就不要撩妹了,一瓶啤酒还想约到妹?」

我故意打量他,不嫌事儿大,继续搓火。

「以后撒泡尿照照自己,请我喝酒,你也配。」

几句话,猥琐男当然被我激怒。

拉着我的手腕,直接给了我一巴掌。

我揉了揉火辣辣的脸颊,右手缓缓握住桌上科罗娜瓶子,直接往猥琐男脑袋上砸去。

终于。

酒吧里的人注意到我们,安保也来了。

他们维持现场秩序,并把我俩带到了一个房间。

一个穿着浑身黑西装,脸上带疤的男人来了。

男人是酒吧的负责人,一眼看出我和猥琐男身份差距,一句「Vas 酒吧不报警」,猥琐男收了声。

最后我赔了两万医药费,这件事就算了结。

原来背靠大树,打了人也没什么,就是赔钱而已。

走出房间时,我拍了拍疤面男的肩膀。

「你们,服务很到位。」

然后把车钥匙往他手里一放,「把我车开过来。」

他看了一眼钥匙上的盾徽 Logo,虽然没亲自去,但也叫了个小弟来做。

「这位女士,我先带你去沙发上休息一下吧。」

……

之后,我每晚都会来 Vas。

高兴了就开一瓶皇家礼炮,喝多了还会随手指几桌,包了他们今晚的消费。

我的小费给的阔绰,没几天,从服务员到安保,男男女女都和我熟了起来,尊称一声「南姐」。

甚至连疤面男见我,也会礼貌微笑点点头,给我递烟。

可第十天,我就捉襟见肘了。

我拿起我爸的手机,给一个叫王庆明的人发了微信。

他是我爸老同学,也是他律所的律师,虽然刑辩水平差,但对我爸唯命是从。

这时,找他借钱,算给他脸面了。

「庆明,我这周转不开,给我打 10 万吧。」

发完我就坐在酒吧卡座,眼神放空地盯着杯里的酒。

时间差不多了。

四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人,意料之内站在了我的面前。

酒吧闪亮的灯球在他们的要求下停止了转动,射灯也都关闭,明亮的白炽灯把舞厅糜烂的氛围一扫而光。

出示了他们的证件后,就把我架走了。

本市最大的酒吧,一个挥金如土的年轻女孩被警察带走。

还一次来了四名警察,堪比当年抓捕持枪悍匪白宝山。

所有人都好奇拿着手机拍摄。

这个女孩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值得这种待遇?

本市末路狂花?

只有疤面男,握紧拳头死死盯着我被带走的样子。

我回头对他挑眉微微一笑。

当晚,视频被发到了网上,网友猜疯了。

3

坐在审讯室,射灯打在脸上。

我感觉恍如隔世。

「苏时南,女,21 岁,大三在读,现于你家中发现两名被害者尸体,是你的亲生父母。」

我只是低着头,不回答。

女警察刚刚去了我家搜寻,估计是看到了在冰柜里尸体,现在正义感作祟,对我的鄙夷藏都藏不住。

「就为了 50 万,你就杀了生你养你的亲生父母?还把他们放冰箱里?」

「你爸爸的胳膊都折了!」

「怎么?敢杀人不敢承认了?」

我冷笑一声,对这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警察讽刺道:

「你是当了几天警察,就觉得可以审判我了吗?」

女警察把笔拍到桌子上,「畜生!」

旁边年轻的男警察只用一个眼神,就制止了她。

然后微笑看向我,缓缓开口道:

「211 学校、法律系第一名成绩入学、连续两年校十佳辩手、2021 年 GRE 成绩亚洲前一百,差十分满分……」

「满手好牌,非得临毕业,杀父弑母?」

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愤怒带着走。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复又满不在乎讽刺他道:

「警官,你是没听过北大吴谢宇?还是没听过云大马加爵?他们学习可比我好多了。」

男警察没回答,女警察开始不屑。

「你也没听过他俩都是死刑吧。」

我摇摇头,耐心耗尽。

「两位警官,让我们把事情尽可能简化。」

「司法程序你们清楚,我也清楚,既然我已经被你们抓到,现在除了配合调查换个罪轻,还能做什么?」

「你们可以直接询问跟案子相关的事情,没必要在道德上谴责我。」

女警察气得不行,男警察端详着我不说话。

接下来,他们挨条核实,我也逐一回答。

死因:一氧化碳中毒。

动机:50 万,寻求刺激。

其他违法事实:藏尸、破坏尸体、损坏现场。

证据和口供完全吻合,一天时间,证据链齐了。

4

男警官名叫周赦,他还想继续调查清楚,再把证据递交检察院。

可事与愿违,全世界都催着他赶紧结案。

高材生、法律系、00 后、杀父弑母、骗钱、酒吧放纵……

这些关键词结合在一起,挑动着所有网友神经,我在酒吧跟人打架、充大款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加上当时我被警察带走的视频在网上发酵了若干天。

「现在 00 后够可以的,不止整顿职场,还特么整顿爸妈,往死里整?」

「杀完父母,就为了去酒吧蹦?还去打架闹事?以前过得到底有多压抑?」

「光长智商没长良心的典型,重判!死刑!」

「不生,就没事,我准备去绝育了。」

评论满天飞,我辩论的照片被做成了表情包,上面写着「不服来辩,要命那种」。

当然,最多的,就是希望我赶紧去死。

大家都去警方微博下面盖楼询问,所以警方不得不特意发微博,公示我杀母弑父案件进展。

周赦没办法,只好快速把手上的证据打包提交。

下一步等待我的,就是庭审。

与周赦一样,不想这么快庭审的还有我辩护的律师,同系师哥宋康乐。

他在拘留所里,隔窗把网上的讨论翻给我看,着急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你现在正在风口浪尖,连那谁即将上的古偶剧都往后推了一周。」

「你的庭审,要不要我想个办法推迟,不然为了迎合舆论,也要给你个重判。」

我指了指手机屏幕。

「表情包还挺逗。」

宋康乐快翻白眼了。

「我的大小姐啊,你可真不着急!」

我当然着急,只是和宋康乐着急的地方不太一致。

「不需要推迟,按计划开庭就行。」

我在拘留所的半个多月里,无数的记者联系到他,说要来采访我。

但都被我拒绝了。

现在,时间到了。

宋康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的祖宗,下周就开庭了,现在是咱俩最忙的时候,你是真不想活了吗?」

「阿乐师哥,都这个时候了,让我自己做主吧。」

宋康乐拗不过我,只好点头答应。

当天下午,就有两拨记者前来,后面几天来了多少家,我已经记不清了。

这些记者隔着玻璃采访、记录,不约而同、无一例外地问了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杀父母?」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原生家庭的问题,一句话说不清楚。」

我知道记者们需要什么,观点。

那我就一次给够。

这句话,被用在各种报道里。

媒体造话题水平高超,我的事儿被推向了父母与子女的对立情绪上,00 后和 80 后一直吵吵,我甚至成了原生家庭教育的反面典型。

开庭前,热度不降反增。

所以引起各路人士申请旁听。

宋康乐问我,「你同意公开审理吗?」

当然,我要的就是这个。

我点头,回答。

「同意。」

5

九月二十一日。

一审开庭。

开庭前,周赦在会议室见到我,趁机问我。

「苏时南,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周警官,案情你不是已经一清二楚了吗?」

「一清二楚?现在,之所以能定你的罪,只是因为你认了罪,如果你不认……」

我心里闪过一丝警觉,但面上只能微笑。

「怎么会呢?」

他一脸严肃,「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再不说实情,等待你的,只有死刑。」

我礼貌依旧,「不需周警官操心,我的律师非常优秀。」

……

庭审开始。

我被带到被告席的时候,旁听席坐满了人,好奇的目光纷纷投向我。

落座。

公诉人开始宣读起诉书。

「被告人苏时南使用一氧化碳,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并使用冰箱损坏尸体。」

「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其刑事责任,判处死刑。」

我一直低着头。

高位端坐的审判长点名我。

「被告人苏时南,你对起诉书指控内容有没有异议?」

我沉了许久。

缓缓抬头。

眼里尽是悔恨。

「我有罪,我真的很后悔……」

「尊敬的审判长,为了弥补我闯下的弥天大祸,也让我不再受良心的谴责。」

「我想再坦白一件事!」

「不说我的良心,会不安。」

……

全场瞬间安静。

审判长一脸疑惑。

宋康乐也瞪大了眼睛,口型在说「你在干什么」。

周赦坐在证人席,一直在观察我,不放过一丝异常。

除此以外,旁听席也开始交头接耳,甚至有人开始偷偷接打电话。

「主编,大瓜,微博和公众号编辑后台,蹲守住。」

审判长十分无语,但不得不进一步询问。

「什么事?」

我微微闭上眼,睁开时正好挤出一滴泪,卑怯开口:

「我拿到那 50 万之后,就去了 Vas 酒吧。」

「我第一次感受到那么多人喜欢我尊敬我,但有一个人,他骂我。」

我的嘴脸变得可憎,「他说我一看就是穷人,充什么富二代名媛,我这么努力!他凭什么质疑我?!」

然后大喘气,「然后我在 Vas 门口见到……他就一个人,我喝多了,没忍住,就……」

我嗫嚅,像是不敢把「杀人」两个字说出口。

「我很慌,不知道怎么办,然后我看旁边一个中学操场跑道正在翻修,就把他埋在那了。」

我激动央求:「真的是他先挑衅的!我才动手的!」

旁听席上的人再也按捺不住了,有赶紧联系单位安排报道的、有指着我鼻子骂我的、还有法学系的学生震惊的「我去」。

案件瞬间往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向走去。

宋康乐直接扶额,周赦严肃地观察着我。

审判长锤子猛敲了几下,现场才安静下来,他埋怨地看向宋康乐,烦他没调查清楚。

又和书记员、公诉人,以及坐在证人席的几位警察对了下眼神。

最后,一锤定音。

「休庭。」

这一场,我交代了更多的犯罪事实,但……

并没有认罪。

6

全国的人的好奇心,在这一天达到了高点。

网友又跟上了一波讨论。

「这事情绝对不简单,这女的背后有秘密啊。」

「先别让她死,让她吐干净!」

「心狠手辣啊。」

「高智商的人都这么没人性吗?」

出了法庭,宋康乐放弃挣扎,扶额问我还有什么「临终遗言」。

周赦因为新情况,也不得不再继续调查。

庭外会议室,我喊住了周赦,歉意满满。

「很抱歉,周警官,因为我,让你加班了。」

周赦逼近一步,压低声音。

「苏时南,我会信你?怎么就突然站在法庭那一刻,才能良心发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没回答,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道:

「周警官,你该去现场了。」

然后起身,凑到他耳边。

「市一中新操场西侧跑道,第三个路灯下,去晚了,说不定尸体就被别人挖走了。」

周赦听完,冷峻地看向我。

我不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当晚,警方紧急发布公告。

「市一中操场下发现男尸一具,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

网友都夸警方办案神速。

7

我又被带到了审讯室。

女警察「啪」把一沓档案扔在我面前。

「苏时南,你耍我们玩呢?」

说着她翻开验尸报告,「看看,死亡时间比你父母还早!你上哪埋得他?!」

我一脸震惊,「难道我喝多,记错时间了?」

女警察气得无语,不再理我,走出了门。

我知道,比起我这个醉鬼,他们重点在另一个人身上。

操场男尸的妻子,罗慧。

一个月前,罗慧发现丈夫庞伟,市一中的高二年级主任,后半夜没回家,就报了警。

警察查了一通,根本找不到人,只能进了失踪人口库。

如今,再得到消息,已经天人永隔。

罗慧在警局哭得惨烈,看向我的眼神愤恨无比,冲过来就要抓我头发。

「你们放开我!我要她死!」

「我老公做错了什么?你这个连自己父母都杀的畜生!我老公招你惹你了?」

警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把罗慧安抚住,开始询问案情。

后半夜,我在审讯室趴着睡着了。

周赦一个人走了进来。

关闭了摄像。

解开了我的手铐。

坐下后滴了几滴眼药水。

「监控看得我眼都花了,庞伟、罗慧,这俩人,就不曾跟你有过任何时空交集,你就折腾我吧。」

我笑了一下,「人民公仆为人民嘛。」

「谢谢,公仆也想下班。」

我不再回答。

FBI 审讯技巧是我们某一次之前小组研究的课题。

示弱扮傻,也是警方审讯手段的一种。

你信了他跟你套近乎,下一回合,就是被他套出来话。

见我不回答,周赦拉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审视着我。

「前面扮作一副欠揍的不懂事的 00 后,故意激怒我们,引起我们的反感。」

「法庭上变完脸,像个无能杀人的 loser。」

「现在……又不引人注意,一副少言乖巧的样子。」

「我猜,现在才是你平时的样子。因为此时你不需要做戏了,焦点已经转移到了罗慧身上。」

「苏时南,这几轮下来,你几乎是滴水不漏,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法庭上像是全撂了,又根本什么都没交代。」

「你,是有备而来的。」

我低头。

依旧不说话。

周赦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跟你们这些精通公检法流程的人打交道,可真是累,戒备心是真强。」

周赦说了这么多话,如果我还是不回答,就像是认可了他说的。

我浅浅询问:「那你打算怎么应对呢?周警官。」

他耸了耸肩,「还能怎么应对?剧本你都写好了,顺着你来呗。」

我轻声问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坑里?」

「什么北大吴谢宇,他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想出国留学,被他妈阻拦,可你父母经济条件优越,把你送出国简简单单;马加爵更不适用在你身上,他身上的自卑,你半点没有。」

「杀人动机各不相同,可成绩好绝对不是,那些动机,你一个都不具备。」

「真相就是,你根本不可能杀人。」

「这出戏,看你唱下去,我又有什么损失?」

周赦的话让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但戏已开场,没理由半截揭露,只能按照既定的剧本走下去。

我故意讥笑着,「周警官,你现在瞎猜的样子,看着挺傻的。」

「哦。」

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下班了。」

说完,不再理我,离开了审讯室。

8

九月二十二日。

事件热度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作为本地日报社的老采编,失去丈夫的罗慧半夜写了一篇小作文发到了微博。

——如果那对可怜的父母曾多关心女孩的心理,如果我那天去学校接我的丈夫,那事情,是不是就会是另一个走向。

——可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

——杀人者,必须偿命。

最后这两句话,把网友的情绪推到了一个高度。

所有人都想赶紧看到我的后果。

可没办法。

庞伟的验尸结果出来。

他死亡的时候,我人,在学校。

寝室至少三个人能为我作证,我那天根本没出过学校。

不可能犯案。

警方被舆论盯得死死的,一边挠头,一边快马加鞭地调查。

从他的死亡方式、物证、监控、人际关系,以及操场的施工方……

三天时间,周赦终于查到了。

「苏时南,你父亲生前认识庞伟,还差点成了他的委托律师?」

是的。

这成了我爸此生接的最后一个案子。

但我装傻。

「哦?是吗?世界这么小吗?」

庞伟生前曾委托我父亲,帮助一个女学生起诉学校旁边酒吧,也就是那家我消费了 50 万进去的 Vas。

这个女学生未成年,却成为了 Vas 的陪酒。

在一次陪酒后,被性虐待致残,女学生父母均是农民,Vas 酒吧几句话加上十万块酒吧这件事平了。

庞伟是这个女学生的老师,看到女孩躺在病床上哭诉的样子,气不过,要一举报到底。

因为女孩未成年,父母又放弃了起诉,庞伟就想以组织未成年少女卖淫,对 Vas 的老板提起公诉。

也就到律所找到了我父亲。

庞伟或许不知道 Vas 的真正老板是谁,但我父亲知道。

在本市接了这么多的刑诉案件,自然对一些高层的人脉有所了解,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

我父亲没接。

他甚至无法判断庞伟拿这么一个案子找上他,是不是对家故意来搞他。

就以日程已经排满,拒绝了庞伟。

可转折发生在一周后。

父亲受一个企业家的邀请参加一次商务局。

偏偏第二场就是去 Vas。

父亲问了几句旁边陪酒的女孩,就知道了她也是个未成年。

看着房间里,那些颠三倒四的肥猪一样的有钱人,和那些被揉搓的小女孩。

父亲假装有人给他打电话,告辞了这场商务局。

可回去后,久久不能平息。

一个事情在你心里埋的久了,你就越想看到它爆发的样子,是不是如你想象那样不堪。

半个月后,父亲思前想后,再联系庞伟,却发现人已经人间蒸发了。

一查,已经入了失踪人口名单。

他见了那么多脏的黑的事情,当然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删掉了一切和庞伟的联络记录。

做好清理。

藏好自己。

9

周赦灵光一现,激动地问我:

「是不是杀害庞伟的人,杀了你的父母?」

当然不是。

但我并不会告诉周赦真相。

别人告诉,哪有自己查出来那么有参与感。

越有参与感,才越能体会这里面的黑暗,才会越坚定地要凶手付出代价。

我观察着周赦,「所以,周警官,三天了,你们查到谁了吗?」

「我已经……」

周赦话音未落,审讯室的门被「咣」推开,尖细的女声传来。

「周警官,三天了,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是罗慧。

这个女人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凶手,所以转过头,更迫切问逼着周赦要真凶。

「周警官,你还问她干什么?不已经确认跟她无关了吗?」

「还不去找真正的凶手?学校的人查了吗?酒吧的人查了吗?」

「我昨晚想通了!那个女学生受谁的迫害,谁就是杀死我丈夫的凶手!」

罗慧尽管声音歇斯底里,但说出口的话却条理清楚。

谁获利,谁就是凶手。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周赦无奈地安抚着罗慧往外走去,那一瞬间,好似被丈母娘质问的受气小姑爷。

有点好笑。

审讯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罗慧回头看向我,轻轻地点了下头。

我也看着她,唇角也勾起轻微的弧度。

10

当晚,罗慧就又发了一条长微博。

内容是:《为什么一所学校旁边是酒吧?》

她把警方已经掌握但未公布的信息,以合理怀疑的方式,发布了出去。

——我的丈夫班里有一个小姑娘,现在浑身是伤住在医院里,住院前,她每晚都会被带到那个 Vas 酒吧,这个本市最大的酒吧。

——Vas 酒吧大老板身份成谜,但市一中的校长李添礼却心知肚明。

网友刚想吃瓜,结果,这一条,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删掉了。

可夹缝生存的这几十分钟,足以让网友传播。

他们冲到市一中微博和李添礼微博下,排队留言,尤其家里有女儿上一中的家长,更是忍不了。

「做贼心虚了?」

「还兼职老鸨?李校长你够忙的?」

当然,也一并来到警方微博「市一中操场下发现男尸一具,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下留言。

可他们评的多,被删的也多。

氛围都到这了。

罗慧又发了一条。

「比起删我微博,你们更应该去查那位李校长!湖边书院别墅怎么买的!」

配图是一张购房合同签约页。

上面赫然签着「李添礼」的大名。

网友怒了。

因为罗慧的点名,心里已经把李添礼和杀害庞伟的真凶画上了等号。

各种催促警察破案。

警察累了。

我身上背着的案子当堂翻供,已经让周赦几个人被局长点名询问进度。

结果挖出来的男尸又有新情况,仿佛一个新案子。

11

可我却很清闲了。

在看守所期间,我除了宋康乐和周赦,谁也不见。

周赦那边焦头烂额。

宋康乐也因为我的事情四处奔波。

留我一个人,每天无事可做。

这些日子,时常想起我的父母。

高二的时候,化学课本开始讲 mol,一个计量单位,但我总是无法换算明白,一写作业就错。

我烦了,想放弃。

父母不允许。

我胡扯一样地据理力争,「爸,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为了算明白什么叫 mol 吗?」

我爸说,「人活着的意义,就是每天都比前一天更优秀,终结那天与出生那天一比,差值越大,意义越大,mol 不算什么,但爸爸不想看到你被一个小小的困难打败,然后得到一个少的可怜的差值。」

差值越大,意义越大。

这句话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

看着他们没有呼吸躺在地上的时候,是这句话一直嗡嗡作响。

父母这辈子的差值,足以让我仰望。

我要低头吗?要放弃吗?

不,我远没到终结自己的时候。

所以,我把他们放进了冰柜。

既然有人放了一个这么大的困难摆在我面前,我就没理由不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亲口告诉你们:躺好等死吧!

12

我清闲没两天,宋康乐来看守所找我。

他一改庭审前的颓废,现在整个人打扮得光鲜亮丽,西服小皮鞋,头发还搞了个背头造型。

我看着他特意打了发蜡的发型,开玩笑道:

「几天不见,师哥变帅了。」

宋康乐白眼一翻,「还不是谨遵您大小姐吩咐,不打扮成这样,哪够资格融入那些大佬的圈子。」

我低声询问:「怎么样?」

宋康乐比了个 ok 的手势。

我沉思了一会,询问,「王庆明最近在做什么?」

就是我爸那位老同学。

宋康乐讥笑出声,「叔叔一世英名,怎么把这种蠢货留在身边?最近在你家律所,那姓王的,猴子称大王了。」

那就让他,再蹦跶两天好了。

13

这两天的李添礼,过得水深火热,不得不站出来澄清。

说这是自己靠当校长的工资,省吃俭用理财所得,才买下了那套别墅。

这么一解释,更是激起了网友的胜负欲,信你个鬼。

李校长直接被扒了个底朝天。

除了那套别墅外,各种视频、照片,证明他喝 20 万一斤的白毫银针,戴过百达翡丽,老婆名下有一辆百万路虎。

当然,名下其他几套房产也被扒了出来。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网友,放了一张一中招募老师的薪资公示,李校长年薪,不超过 20 万。

「李校长您这是亚洲索罗斯,中国巴菲特啊!您基金股票怎么买的,求带!」

「我这顶着 6.37 利率买了恒大期房的前教培从业者,看李校长的投资水平,真的会谢。」

「你们这些人就是没有格局,李校长就不能 2001 年入了茅台股票,2013 年买了比特币么?」

网友们绝口不提「贪污受贿」四个字,但每个字背后都是这个意思。

李添礼哑火了。

但高额消费只是次要事件。

更重要的是,他到底和 Vas 酒吧老板什么关系,又在庞伟死亡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这些,警方已经查了出来。

14

今天一早,周赦一身制服来到了看守所,隔着玻璃坐在我对面。

「周警官,几天不见,憔悴了。」

周赦叹了口气,「人民都像你这样,我们肯定憔悴。」

「庞伟的案子查清楚了,李添礼因为贪污被庞伟发现,所以杀人灭口,埋尸操场。」

「与 Vas 酒吧,无关。」

「今天,就会发公示。」

他说完就盯着我的反应。

我面不改色,礼貌微笑。

「恭喜周警官,案件告破,可以休息一下了。」

周赦挑眉微笑,「OK,既然如此,那我就……好好休息了。」

他起身要走。

可走出一步,又转身回来,双手撑住台面,脸庞靠近玻璃。

轻声对我说道:

「发布时间,下午六点。」

我微笑未变,对他说了三个字。

「晓得了。」

15

警方的公示,终究没发出来。

因为六点前,有网友从 Vas 酒吧的点评里扒出来一张合照,发在了微博上。

IP 地址不祥,账号也除了这条什么都没有。

Vas 作为本市最大的酒吧,点评下面的带图评价上千条。

其中一条五星好评,有个照片,右下角是一个包间没关严的门。

可以看到包间里面,是李添礼和一个年轻男人觥筹交错,李校长的杯子,甚至低了对方一等。

旁边还坐着几个包臀裙的女孩,肉肉脸看着就年纪不大。

但最要命的是,其中一个女孩,就是那个被性虐致残的女学生!

这照片被网友翻了出来,大家炸了锅。

这就是平时满口「厚德博学」「自树树人」的校长?

有人开始轰炸班主任要求退学。

有人高喊,死刑。

这些,其实喊不喊都行。

因为李添礼的罪名已经做实,只需要等开庭审理即可。

但重要的是,到底是谁,值得 50 多岁的校长如此卑躬屈膝,还叫自己的女学生作陪。

然后,开始有人开始对照那模糊的照片,寻找「神秘年轻男人」。

终于,在某国外 Top 级大学的校友录上,找到了这个年仅 30 岁的男人。

Business School 12 级毕业生。

然后,一个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微信聊天记录,出现了。

这位海龟男,正是 Vas 酒吧的老板。

是本地人,根据同高中的同学爆料,就是个学渣,咋去的高等学府,自己脑补。

商学院高学历海龟,不去华尔街,不去投行,回家开酒吧。

这样的经历,但凡看过欢乐颂里的曲筱绡,也都猜出来,这就是个富二代镀金而已。

见多识广的网友,这一次,找到了推理破案的乐趣。

最后,海归男的姓氏,令网友狂欢了。

姓阙。

极为稀少的姓氏。

但偏偏,本市最大的家电产业龙头企业董事长,也姓阙。

一个成型的故事在大家的脑海中成型。

——庞伟因为要为女学生伸张正义,触犯到了校长李添礼和酒吧老板阙二代的利益,因此被埋尸操场。

大家完全不相信这是李校长一人所为,阙二代干干净净。

所以,被冲的微博账号,又多了一个。

平时转发量不过 200 的蓝 V 账户,这一次,评论一夜过万。

「阙总好,我只有 100 块,能去您公子的酒吧消费吗?」

「阙总好,我是个 14 岁的女孩子,能去您公子的酒吧任职吗?」

「阙总好,我挖掘机开得好,能帮您公子挖埋人坑吗?」

「楼上都让开,阙总好,您看,我行吗?高 1(你懂得)、180、180……」

16

警方公示发布失败转天,上午我提出要见警方,有新情况汇报。

很快,周赦就来了看守所。

我半开玩笑,「周警官,怎么黑眼圈变重了?」

他双手撑着脸颊,手指揉着眼睛,坐在玻璃那边,看起来疲惫不堪。

「苏时南,要不咱俩换换吧,我穿那件小马甲在里面待几天,你来查案子。」

我讪笑,「查案我哪里会,周警官别拿我开玩笑了。」

他深吸一口气,「你什么不会……」

我不会的很多。

我不会起死复生,让我的父母活过来。

没办法与那些人直接硬碰硬,只能靠着摆弄舆论,步步为营,小心保命。

想到这里,我脸色不似刚刚那般淡然,不自觉严肃起来。

周赦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怎么了?」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

「周警官,你能否帮我申请个单间,并且狱警保护。」

周赦脸色沉着,「有人对你动手了?」

是的,昨晚,我已经差点在里面被人袭击。

是谁指使我已经知道,因为在周赦来之前,已经有人来见我了。

17

早上八点,看守所探视时间刚刚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就坐在了我的对面。

正值夏秋交界,他却全副武装,衬衣、打着温莎结的领带,合体的西服,一丝不苟。

对狱警点头致谢后,放下皮包,拿出纸笔。

解开西服的扣子,坐下。

对我露出礼貌的微笑。

「你好,苏时南小姐,我是阙总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我姓石。」

然后,把名片摆正,推到了我的面前,能看到指甲修剪得十分整洁。

此刻,眼前的这个男人让我想到了一张脸。

《Breaking Bad》里的 Gus,抠喉吐出毒药前,还要先把自己的西装叠整齐。

我戒备心大起,但面上不做反应,只是回以微笑。

「你好。」

他双手交握,放在面前。

「不知道苏小姐在看守所住的还适应吗?高材生住在这,委屈了。」

适应二字,他加重了读音。

我知道,他在暗示昨晚我差点被袭击的事情。

他是来警告我的。

「石律师,我是涉嫌刑事犯罪人员,不待在这里,应该待在哪里呢?」

被我刚了,他并不生气,「有道理。」

「我今天来,是受阙总委托,看看苏小姐是否需要什么帮助,毕竟,您的父亲,跟阙总曾结善缘。」

「哦?」我故作惊讶。

「那阙总喜欢的善缘跟一般人真不一样,送走一个,还想再送走一个?石律师帮我和阙总说说吧,手下留情,别再安排什么人偷袭我了。」

面前精明强干的男人一脸惊讶,「这话怎么讲,阙总怎么会找人偷袭你呢?」

我可怜巴巴,举起手臂。

「哎,都流血了,一群不要命的,我都不敢放风了。」

石律师露出心疼的表情,「苏小姐注意安全,阙总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完,他看了看表。

「苏小姐,我接下来还有其他事情,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我点点头,「好的。」

语毕,这个男人站起身,扣上西装扣子,开始收拾自己的包。

最后,把椅子推回到原位。

准备离开。

「等一下。」

我突然出声。

他转身,礼貌询问:「苏小姐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我抬头看着他。

「石律师,你刚刚只否认了一个事。」

他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恢复了沉稳的样子。

「送走一个,还想再送走一个?」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刚刚说的话。

「你只否认了你的主子派人攻击我的事情,却没有否认前半句。」

我猛然倾身上前,靠近玻璃,凶狠地质问。

「我父亲母亲,是姓阙的派人杀的,对么?」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又立刻浮现了礼貌的微笑。

「苏小姐,你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

就再没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仇恨瞬间冲上心头。

你们这些人,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大厦倾倒的模样!

18

距离上一次庭审,时间已经过去 10 天。

一个简单的杀父弑母分尸案,逐渐演变成了钱权交易盘根错节的社会性事件。

大家逐渐开始遗忘,我苏时南,和庞伟、罗慧什么关系来着。

也完全搞不清,我和李添礼校长、Vas 酒吧、阙家父子,有什么渊源。

与我那次全部交代,快速迎来第一次庭审情况不同,他们会使尽浑身解数,拖延警方调查,拖延庭审到来。

可我自然不会如你们愿。

刚刚,周赦告诉我,对姓阙的父子俩的调查已经启动了。

之前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现在是断无这种可能了。

但窗口期就这一两天,因为我们根本接触不到的那些高层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敲定一个最获益的应对方案。

周赦走后,我向狱警请求见我的律师。

这些日子宋康乐奔波联络的资源,要派上用场了。

三四个小时后,一个与本案无关的新闻,被报道出来。

警方在青岛港,查获了一个集装箱,里面装满日本进口的压缩机。

平平无奇的一次进口商品运输,但偏偏,压缩机里发现了一包包的……毒品。

警方是如何发现的呢?

因为有人举报。

一开始,这个新闻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缉毒报道。

19

周赦以发现了新证据,提审我。

审讯室里。

他再一次关掉了所有的监控设备,神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没回答。

他狠狠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你是疯了吗?毒贩啊,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依旧没回答。

周赦继续质问:「你就不会报警?」

我冷静地看向周赦,他说的这个办法我何尝没想过呢。

「周警官,如果我第一时间报警,你们会怎么做?」

「去 Vas、去姓阙的公司抓人,哦不对,只是请求他们协助调查,然后他们呢?会叫上整个律师团坐在这里,跟你对话。」

「你会问,『阙总,我们接到举报,你公司涉嫌贩毒杀人,请问有这回事吗?』」

「然后他回答一句『这纯属污蔑』,对话结束。」

「你想继续调查,等待你的就是听不完的商务拒绝、劝你不要不懂事的规劝。」

「周警官,我的假设对吗?」

周赦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好久才开口。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我?」,我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做。」

阙家的家电行业是常年位居第一,那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早就眼红多年,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想把时常都瓜分了呢?

而这些人,宋康乐早就已经沟通了一个遍。

这些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但只要有一丝苗头,他们会迅猛扑上来。

现在,兔子已出。

周赦质疑地看着我,我轻声回答。

「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他顿了一下,拿出手机解锁递给了我。

我打开微博,输入了「青岛港」、「毒品」关键词,出来的第一条是官方媒体的正规报道。

下面位置,就是一条澄清。

老四出手了。

「因收到较多网友私信询问,本公司特此声明,新闻中提到该集装箱中压缩机不属于我公司任何订单中货物,参与毒品流通任何环节均是违法行为,遵纪守法是商业经营必由之路,谢谢大家的关心。」

不出十分钟,又有两家发表了声明,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澄清。

可这个澄清,倒不如叫引火。

本来就是个无人关注的新闻。

就算火了,压缩机不是只有家电企业会进口,而且家电行业多了去了,并非这几家,非要跳出来澄清,属实没有必要。

偏偏,没出半小时,四家都发了微博。

话术均不相同,但都表达了一个观点。

——「参与毒品流通任何环节均是违法行为」。

等了一个小时,那一家,却依旧寂静无声。

网友评论:

「 阙总」

「 阙总」

「 阙总」

「 阙总」

周赦看完,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20

阙家父子的公司疲于应对网络的抨击,已经焦头烂额。

无论他们发布怎么样的公告,网友就是两个字,不信。

另一方面,证明我与庞伟的死亡无关的证据,被提交了上去。

第二次庭审提上日程。

现在大家仇富的心态被拱到了一个高点,既然确定了我与一中 Vas 案无关,警方决定先把我的案子审理了。

庭审时间确定在一周后,我的要求随即通过宋康乐的微博,发布了出去。

「我的当事人苏时南二次庭审将于 10 月 8 日上午 9 时开始,我方愿意配合以直播形式公开庭审过程。」

其实,法院并未问我。

但这样,就肯定有人去问他们了。

我脑海里一遍遍预习着庭审的每一个环节,模拟着每个人不同环节会出现的反应,这一次,我不能出错。

10 月 8 日。

我被狱警带到了法院。

21

庭审开始。

公诉人第二次宣读起诉书,语速都比上一次加快了。

「被告人苏时南,警方已经针对你提出的杀害庞伟事件进行调查,目前确定你不是凶手,下面继续审理,你用二氧化碳杀害亲生父母一案。」

我听完,乖巧地点点头。

关于为何我上次突然提到庞伟,周赦已经把我的口供提交了上去。

我说的是:「喝多了头脑不清醒,仿佛记得一个叫庞伟的人死了。」

所以这一次,在法庭上公诉人并没有多问。

审判长再一次问我:「被告人苏时南,你对起诉书指控内容有没有异议?」

但眼神里多了一丝疲惫。

抱歉了,这还不是最疲惫的时候。

我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理了下头发,神色淡然,缓缓开口。

「我有异议。」

「我爱我的父母。」

「我怎么会杀人。」

「尊敬的审判长、公诉人,我没有杀害我的父母,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我的脸上满是无辜和正义,瘦小的身体站在方正的被告席里,显得无比冤屈。

审判长经过上次被虐,这次仿佛有了心理预期。

扁着嘴问,「你……没有杀人?」

我的脸上满是真诚,「是的,我没有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法庭上一片惊讶的唏嘘声。

一些记者又开始忙着对外联络。

我想,弹幕里应该也炸了锅。

「那你为何再警局里认罪?」

「请原谅一个还未出社会的 20 岁女孩子的无知和胆小,我看到父母死在房间里,整个人都非常恐惧和害怕,我不知所措,只想逃避。后面直到到了警局,还是这样,所以我回答了什么,都是很恍惚的。」

说完我看了一眼宋康乐。

他立刻站起身,拿出一份资料。

「审判长,我这边有一份调查,显示父母意外死亡后,很多子女的精神状态心理调查,结论就是五成以上的人,数月内都无法恢复正常心理状态,我的当事人状态不佳也在合理范围内。」

说完,他就把资料递了上去。

我环顾四周,抬头挺胸,力求字字有条理地阐述。

「八月四日晚上,我从学校回家,很晚到家之后,就看到门窗紧锁,一进屋,就闻到了浓烈的煤气泄漏的味道,然后,看到了我的父母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我的父母是刑诉律师,我父亲经常跟我说,有时,他会看到一些社会的黑暗,我其实不太懂,但那段时间,我发现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对,甚至在家里安装了针孔摄像机。」

此时,法庭上已经有人捂上嘴,屏气凝神听着我的陈述。

「我父亲把针孔摄像机拍摄倒的数据,实时传输到了一部电脑上,视频也是随时保存的。」

「我慌得不知道怎么办之后,就去打开了这部电脑。」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黑衣男人,打开煤气灶的全过程,他戴着口罩、帽子,根本看不出来他是谁。」

「后来,他发现了其中一个针孔摄像机,然后破坏了它。」

「但是,他伸手的时候,拍到了他的手指,以及……指纹。」

「我害怕极了,不知道我的父母得罪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我,所以我就骗了各位亲友,借了一笔钱想跑,可是,我不知道跑去哪里……」

说到这里,我低头开始啜泣。

「所以我萌生了放纵的心理,开始不断地去酒吧。」

「审判长,就是这样的,我没有杀过我的父母!」

「我很想他们……」

说完,我掩面而泣。

法庭上的众人都皱起了眉头,对我的经历表示唏嘘。

宋康乐适时地摆好自己的电脑,叫来了法院的人。

「完整视频在我的电脑里,考虑到本次庭审是直播形式,观众承受能力有限,我们可以先在这里看。」

说完,几人扶在桌子边,挤在一起。

我已经看到公诉人捂住了嘴巴,满脸不适。

阅毕,宋康乐又拿出了一张彩打纸,正是视频最后一帧的指纹。

「审判长、公诉人,这就是视频里拍到的那枚指纹,还请警察同志能够尽快找出真凶。」

说完,看了一眼证人位置上的周赦。

等大家都回到座位,我继续陈述。

「这一段时间,我的精神高度紧张,多亏了我的律师,以及我父亲的生前好友王伯伯一直鼓励我,不然我根本撑不下去……」

看完视频的众人,对我终于有了发自内心的同情。

审判长锤子一落。

等待第三次开庭。

22

那张指纹图,已经被周赦用磁力贴贴在了白板上。

庭审结束后半小时不到,周赦已经让他的同事,把凶手带到了警察局,拷在了审讯室。

他怎么知道是谁?

宋康乐和周赦在开庭前,「不约而同」地在警局附近的星巴克买咖啡的时候,给他看了一个新的证据。

疤面男的指纹。

在 Vas 的第一天,他递给我的那根烟上,我提取到了他的指纹。

非法获得,当然无法在法庭上用。

但对于锁定嫌疑人,却是无比好用。

开庭前,周赦就已经安排人 24 小时盯梢疤面男了。

一旦确定,立刻抓捕。

现在,疤面男就坐在审讯室里。

轮到周赦上场了。

23

庞伟失踪后,父亲并没有真的结束调查。

他的内心一直有个疑问,为何这样的小事,就值得杀人灭口。

然后,他查到了更多。

他在酒吧听到了一些人的对话,聊着「货」「海外买家」「纯度」。

他十分清楚,Vas 酒吧的背后是阙家。

父亲想通了所有的关卡。

这世界上,有一些生意一直存在,只是你知晓与否。

阙家的空调,三个零部件分别从日本、越南、美国进口。

在本市工厂组装。

然后整机出口全球。

最多的,就是销往欧洲。

这种有跨国进出口业务的公司,多么适合贩毒。

加上阙家的业务体量大,门店还多,洗钱也是十分方便。

父亲本身擅长的是商业犯罪的刑辩,想通了一个点。

后面,他只需要通过数据对比,就能查出来阙家公司的财报有不合理的地方。

可是,父亲在调查的时候,却被阙家那个儿子发现了。

他派手下,那个疤面男人杀人灭口。

王庆明,就是那个把我父亲的日常行踪,透露给阙家的叛徒。

24

疤面男的嘴,比周赦想象的严。

所以,他安排我见一次他。

审讯室里。

疤面男脸上的疤被射灯照的,更加丑陋无比。

他看到我走进来,就死死盯住,眼神里写满了威胁,告诉我「你死定了」。

我坐下。

满眼怨恨。

「两个月前,你还替我解决了臭流氓,没想到,杀我父母的人,竟然是你!」

说着我就想冲过去打人。

周赦死死拉着我。

疤面男不说话。

我泪眼婆娑站在他面前,「你以为你们做的那些违法的事情,可以一直掩盖下去?王伯伯已经都告诉我了,你就算不说话,警察也能查出来!」

他若有所思看着我,只说了一句。

「我要请律师。」

周赦见我情绪接近崩溃,半抱半拖着我走出了审讯室。

25

「周警官,可以放开我了。」

周赦这才局促地放手。

我理了下衣服和头发,坐在了楼道一边的座位。

他站在我身边问,「那个王伯伯,告诉你什么了?」

我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那你……?他是内鬼?」

「是,我想看他们会怎么狗咬狗,周警官你盯紧王庆明,阙家父子俩,不会放过王庆明的,只有有所行动,就会留下证据。」

我回头看向审讯室大门。

「里面那个男人,就是个专业的清道夫,能吐才怪。」

周赦突然明白,「王庆明才是突破口!」

我看向最近瘦了一圈的周赦,心有不忍。

「周警官,抓住疤面男,又提供了王庆明这个线索,之前折腾你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他笑了一下,「想得美。」

说完,让人把我带走,自己带着人去外出调查了。

26

警方发布了已经抓捕疤面男的微博,被网友一通夸赞,「调查神速」。

阙家的公司被几个部门同时入驻调查,自顾不暇。

王庆明我在法庭上的发言,最近过得如履薄冰。

周赦的小队,24 小时无休监控王庆明。

终于,在某个夜晚两点,周赦看到一群人,在王庆明开车回家的时候,在一个偏僻路段,把他逼停,拐到了一辆旅行车里。

周赦见准时机,把两方人都全部拿下。

王庆明脑袋上的黑布被拿下来的时候,满是褶子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警察同志,救我,救我。」

「我知道所有的事情,救我!我全都招!」

27

对王庆明和绑架者的审讯连夜完成。

转天早晨周赦来找我的时候,呵欠连连,眼都快睁不开了。

「全撂了,你父亲查到了什么,庞伟的死因,阙家两父子的勾当,这下,终于要结束了。」

「光有他的证词,应该不足以拿下阙家两父子吧。」

周赦伸了个懒腰,「光是证词当然不够,但是王庆明手里,可捏着那俩父子的命门呢!」

这出乎我的意料。

「什么?」

「你父亲生前拍下来的,他们谈论毒品买卖时的录像,大阙,小阙,都入镜了。」

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阙家必须把我父母置于死地。

因为光凭父亲查到的那些事情,完全不足以把这么大的阙家企业扳倒,最多惹点舆论风波。

我满眼愤恨,「我父亲,就是因为拍了这个,死的?」

周赦不忍道:「是,王庆明能靠近你父亲,所以两父子找上他,让他把视频删除。结果,他留了个心眼,给自己保存了一份。」

「现在,王庆明发现对方有意杀自己,就豁出去把视频拿出来保命。」

我满腔怒火。

「周赦,答应我,不要放过他们!这些败类!这些社会渣滓!畜生!」

周赦的手放在我的肩上,「你放心。」

28

庞伟死亡案件在半个月后告一段落。

物证显示,李添礼雇凶杀人。

他从头到尾咬死,这是他一个人的主意,与旁人无关。

警方也无可奈何。

罗慧在得到调查结果后,第一时间去自己丈夫的坟前上了一束白色雏菊。

微博配图两个字。

「告慰。」

网友纷纷在评论里安慰她。

她只回复了一条,「我会盯着李添礼,直到他的审判结果出来。」

29

又一个月后,阙家两父子的调查有了初步进展,公司被调查了个翻天覆地。

大家也纷纷和他们划清界限。

大约半年后,我才在庭审的时候,在庭审视频里,看到了这对父子。

老的是那么的气场十足,华贵万分。

少的是那么的恣意跋扈,目中无人。

被告的律师团人数,一共 13 个人,比法院全部出席的人都多。

我满脑子都是想上前,一刀捅进俩人的肚子,再横着划开。

然后在他们俩咽气之前,质问一句,凭什么轻易就夺去我父母的生命。

可看着他俩坐在被告席上,却依旧扬起的头颅。

我又没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人,还少吗?

普通人的死活,在他们眼中,算得了什么?

法律之所以存在,就是可以让这些人,违法后就要付出代价。

今天,把你俩送进被告席,这就是正义的意义。

30

庭审结束。

在律师巧舌如簧的辩论下,二人贩毒、教唆杀人罪名成立。

可是,却不是死刑。

而是无期徒刑。

这就够了。

因为他们已经再无翻身的可能。

他们被法警带走的时候,俩人同时望向我,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冷冷地看向他们。

用口型对他们说了两个字。

「去死。」

看着他们被法警带走,看着他们消失在法庭。

我因为损毁尸体、诈骗、买卖身份证件,被判了三年,又因事出有因,以及民事责任无人追究,刑期减到了一年。

等我做完牢,我也会常常去监狱里看他们。

给他们带去一些,他的妻子的新情况,他的公司新情况,他家的老人新情况。

31

出狱后,我换了个姓名,离开了这个城市。

阙家这个纳税大户的企业,谁知道它的倒台,谁知道又损害了谁的蛋糕。

又一年后,阙家的事情,已经掩埋在尘埃中。

罗慧给我发来了信息,说要请我吃饭。

我看着镜子里,早已变化的打扮,答应了她。

到她家的时候,她做了一桌子的菜。

刚一坐下,又来了个人。

周赦。

我笑意晏晏地望着许久不见的他,不说话。

罗慧给我夹了菜,「南南,你多吃点。」

我点点头,「好。」

「你看看你,都瘦了,以后常来我这吃饭,就拿我当你妈妈,我给你炖肉。」

我笑了笑,「嗯」了一声。

然后,罗慧又给周赦夹了菜。

他不好意思,甚至双手扶着碗,站起身接菜。

活脱,像个,见丈母娘的姑爷。

看我在笑,周赦的手在桌子下面怼了怼我,小声说「还笑!」

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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